冬至日,徐襄亲自扶着郑氏从床上起来,田氏、胡氏带着小丫头一脸笑地伺候着郑氏洗脸梳头。徐襄亲自捧了只匣子到郑氏面前,打开来看,却是一对赤金攒宝翟六簪子。因翟形似凤,顾民间统称为凤簪。
这凤簪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开国时曾颁召做了明确规定:一品翟九,二品翟八,三品翟七,四品翟六,五品翟五。
因着郑氏一直居于临清,未进京城,徐襄又是初入朝为官,故而没急着为母请封。此次郑氏进了京,之前又有人弹劾徐襄不孝,故而,徐襄才上书请封,如今上书被准,郑氏已经有了诰命:依徐襄的品阶,受封为四品恭人!
郑氏简直不敢相信,看看匣子里的翟六金簪,还有金簪下的敕封诰命诏书,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儿子,哆嗦着嘴唇道:“我的儿……”
话未说完,泪珠子先如断了线一般滚落下来。
徐襄也微微红了眼,拿了帕子替郑氏擦眼,一边劝慰道:“母亲且好好养息着,儿子以后有所擢升,才好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呐!”
刘氏一直坐在旁边,看着郑氏捧着那一对翟六金簪子也是一阵眼热。片刻,她强自压了压满心的艳羡,顺着徐襄的话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你这福气,多少人眼红不来的,你也得好好珍惜着些呀!襄哥儿如今年纪轻轻已经官至四品,以后为宰为相的日子也不是没有,你好好养着,到时候也当当那威风八面一品诰命!”
一边说着,刘氏还模仿着戏文里的诰命夫人,摆了个姿势:高高昂着头,手端着腰带,一脸的俾睨天下……
那个样子,惹得郑氏也一下子破涕为笑,徐襄觑着母亲重展了笑脸,也跟着笑了。
说笑几句,徐襄先走出去避了片刻,刘氏一边帮着婆子丫头给郑氏更衣、插戴,一边笑着道:“妹妹,不是嫂子说你,你这么想不开,却是傻了,恰恰称了人家的心呢!”
郑氏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听了这话,不由敛了笑容,转眼看过来。
刘氏叹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襄哥儿要人品有人品,要才学有才学,只看着他入仕几年,就已经官至四品,就知道,将来毕竟是有大出息的。刚刚我那句为宰为相可不是玩笑的,那对旁人是比登天还难,但对咱们襄哥儿,却不是说着玩儿的……你若是这会儿总是心事太重,伤损了身子,说不定哪天一撒手就去了,襄哥儿以后,再到了什么地位,也和你没关系了。难道你稀罕追封个什么名号?那不过是好听罢了,人都没了,要那些有什么用?”
刘氏说着,将一朵大红山茶花替郑氏攒在鬓角上,退后一步端详了片刻,亲自拿了镜子给郑氏看。
“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与其这会儿生气,倒不如万事推开些,不去理会,只管养息着自己的身子,以后襄哥儿走到哪一步,你都是他亲娘,都是徐府的太夫人,诰封、品位,吃穿用度,什么也不能少了你的……那江氏,如今和襄哥儿还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正是情侬我侬之时,在襄哥儿眼里自然是事事都好的。你且安心看着,等上十年,不,或许只需要三五年,那股子新鲜劲儿过去,襄哥儿自然要纳新人,到时候你再出手,捏扁揉圆,还不任你施为去!你呀,还是那个急性子,一直没改了啊!”
若是刘氏前一天说这番话,郑氏或许还听不进去。但这会儿,她刚刚知道儿子替自己请了封诰,也算是圆了她一个梦。或者,这也是天底下大多数女人都会有又遥不可及的梦想。让郑氏仿佛一下子打开了另一扇门,这扇门太过光辉灿烂,吸引了郑氏的注意,让她可以放弃对‘江氏’那扇小窗户的执着。
她在心里暗暗合计着,很快认同了刘氏的建议:对啊,眼下儿子还热乎着,她自然不好做什么。等儿子转了心思,那江氏连个娘家也没有,又能有什么依靠啊?!
刘氏见郑氏动了心,等郑氏穿戴停当,就笑着道:“你们娘儿俩好好说说话,我去看看那两个闺女。”
郑氏瞥了刘氏一眼,只当刘氏看透了她原本的打算,拘着两个姑娘不与徐襄相见呢。这会儿,郑氏已经把刘氏的话听了进去,打算暂时放江氏一马……是以,她也不勉强刘氏停留,反而很有些气度地唤来徐襄,吩咐道:“过节了,去跟厨下交待一声,给你舅妈和妹妹置办桌像样的席面送过去……”
徐襄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连声答应着,等郑氏交代完,他就将刘氏送出门,然后对着刘氏拱手一礼:“多谢大舅母!”
刘氏叹口气道:“我和你一样,就盼着你娘好好地……她那脾气有时候执拗了些,却也是心里想着为你好……你也多体谅她一些。”
徐襄自然都点头应着,恭送着刘氏离开,这才转回来,重新展开一抹笑,陪着郑氏,欢欢喜喜过节。
等把郑氏抬到次间的暖榻上坐了,徐襄吩咐摆饭的时候,郑氏又问:“你媳妇儿呢?既然是过节,就将她叫来一起吧!”
徐襄觑着郑氏的表情,笑着道:“她那日昏倒后,动了胎气,这几日一直卧床休养,不敢下地的……母亲就不必挂记她了,等她身子好了,再让她到母亲跟前来尽孝。”
郑氏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只安心与儿子共同吃饭、过节。
时近黄昏,江夏与越哥儿、齐哥儿一起回了家。
当晚,徐襄果然回来与江夏一同用饭。
吃过饭,徐襄带着江夏在屋子里走动了一会儿,就一起洗漱了,上床安置。
江夏窝在徐襄的怀里,将姑娘小子们的聚会之事,随意地与徐襄报备:“明儿小姑娘们在后园子小聚。顾家的五郎六郎来了,与越哥儿约好了借用咱们的冰面用一用,进行一场冰球比赛……”
徐襄看着眼睛几乎睁不开的妻子,失笑着摇头道:“女客那边你让人看着些。小子们就交给我,我有几个同窗同僚也是冰球好手,索性打发人告知一声,能来的都来玩一把去。”
江夏一听这话,努力抗拒着困意,睁开眼看着徐襄道:“嗯,有品行学问不错的,没有定亲的,你上上心,我听着大舅太太的意思,大概是想着在京里给梅娘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