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离了江夏这边,一出门,泪就落了下来。只咬着唇,没发出声音来,却一路哭着回去,没多会儿,竟然吐了。
囡囡喜欢医药岐黄之术,这些年读了不少医书本草,也跟着江夏学了些浅显医术,一看小妹这样,就是刚刚吃完饭,被冷风灌着了,导致胃气上逆。
连忙拿了理气降逆丸,拿水化了,喂她喝下。
片刻后,看着小妹缓过来,不再恶心难受,只哭得两只眼红肿的跟桃儿一样,不由叹息道:“你这一副模样,可怎么出门?”
“姐姐,我心里难受……”小妹抓着囡囡的衣袖,瞬间又落下泪来,“姐姐向来待你我极好,今儿却不知怎么了,竟给我甩了脸子……我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姐姐,你跟我说说,我哪里错了……我怕,我怕姐姐再不喜欢了……”
囡囡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涟涟的小妹,心疼又叹息。她拿了帕子,替她擦着泪,一面道:“你也是知道的,姐姐待我们极好,可以说,比待两个哥哥也只好不差的,那我们却不能不知道,咱们毕竟与姐姐没什么骨肉情分,姐姐别说待咱们这般好,就是只给个温饱,将我们养大,我们也该深深感念,感念一辈子的。”
小妹茫然地瞪着红肿的眼听着,点着头,但囡囡却暗暗叹了口气,这傻孩子点头,却根本没明白啊!
看看天色不早,囡囡也没功夫跟她细说,只道:“你觉得如何了?若是不舒服,就不必跟着了,还是留在家里养着吧……”
不等她说完,小妹就抓紧了她的衣袖,叫道:“姐姐,我去,我要跟着!”
囡囡暗暗摇摇头,就这份任性……她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明白不了了。
没办法,囡囡只好让丫头伺候着小妹重新洗了脸,她自己带了丫头把自己和小妹的行李紧着收拾了,装了箱子送出去。转回来一看,小妹虽然洗了脸,眼睛还是肿的,连忙去取了一点点玉肌膏来替她敷在眼上。又替她揉了揉几个穴位,这才让她的眼睛红肿的不那么厉害了,匆匆赶出去,江越江齐却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齐哥儿一见两个小姑娘匆匆而来,就不耐烦道:“就你们磨叽,干什么了,让我和大哥等你们半天,再不来,我们都要走了!”
刚刚收了泪水的小妹一听这话,泪水差点儿再次落下来,还是囡囡握了握她的手,一边笑着道:“二哥宽容一次,妹妹们难免啰嗦些嘛!”
江越也在旁边拍了齐哥儿一巴掌:“别凶神恶煞的,秋娘也没耽误多少……赶紧上车吧,看天色,就要落雪了,咱们还得赶一赶,争取赶在雪落下来之前到庄子上。”
囡囡急忙曲膝应着,拉着小妹上了车。
江齐也不再多言,看妹妹们穿得厚重,上车都笨拙起来,他还一边上前托了一把,一边道:“看看你们,能多冷啊,这都裹成小狗熊了!”
小妹在前头,已经进了车厢,囡囡落在后边,一听这话,立刻毫不客气地回头瞪了齐哥儿一眼,冷声道:“二哥这么说妹妹可就过了!”
“嘁,就说句小狗熊,有啥过的!”说到后边,却很没骨气的弱了声气,挥挥手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道,“不说就不说!”
转身,往旁边去,牵了自己的马上马,抢在前头,出了大门。
一行人刚刚出门,江夏就得了消息。
听到江齐挨了刺儿,江夏倒是忍不住笑了:“那小子跟个刺儿头一样,也该有个人治治他了……”
这么想着,她不由想起了囡囡和江齐的年龄,再看着江齐长两年,若是叛逆性子有所收敛,倒是可以考虑他与囡囡……
囡囡的性子、容貌、学识都是极好的,照说做个宗妇都是绰绰有余的。只不过,她终究只是自己的义妹,出身上差了些,家境好的人家,大概都会挑拣这个……
一时,又有些失笑。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上了年纪了,怎么这么爱替人操心起婚事了?想当年,她可是没少笑话三姑六婆个顶个都是极品好媒婆……
丫头进来通报:“临清来的赵先生到了。”
“请到前院的花厅里。”江夏一面吩咐着,一面连忙收拢思绪,走到妆台前,让丫头帮着自己略略整了整鬓角,捡了一支碧玉珊瑚簪攒了,想了想,到底又取了那一支鸡油黄的老蜜蜡芙蓉花簪子,攒在发上。
徐襄既然想着替她剪花插戴,想必也是喜欢她收拾的鲜亮些的,她又不是没有首饰,且戴上一两样吧!
只是简单一整理,也就半盏茶功夫,就收拾利落了,拿了一件藕荷色人物故事缂丝狐皮斗篷披了,拿了手炉,戴了皮筒子,缓步出门,一路往自己院子的花厅里去。
赵一鸣是比故交更亲近的,更近似家人的感觉。江夏也没外道,直接让人将他带到自己院子里的花厅里相见。
赵一鸣来之前,就想过了,江夏擅经营,又医术精湛,徐襄也前程大好,从收拾出来开医馆的宅子就看得出来,日子过的一定极好。
路上,他没有用宅子里的马车,而是问了路径,一路步行过来,看看京城气象,认认路径。却没想到,一提徐家,路上十有七八竟然都知道,一说起来就说:“哎哟,你说的老摄政王府啊,就在那边,过了北宫门,顺着湖边儿走,不多会儿就到了。”
下一个又说了:“您说的是内阁徐大人府上吖,知道,知道,他们家原来是老摄政王府嘛,京里数一数二的好宅子啦!”
有了这些路人的介绍,赵一鸣心里对即将看见的又提高了一个预期,但等他真正见到徐家,或者说,真正走进屋里之后,才发现,他预想的远远不够。
就看着整套的紫檀木家具,再看案几上摆的红釉天球瓶,若是没看错,他曾在当年的莱王行府见过一回,说是正宗的官窑出品,御赐之物,成色那么好的,世上一共不超过几十……而眼前案几上摆着的,无论器型、色泽、釉色,比莱王府更大更精致,而且,一摆就是两个!
此外,桌上供着的白玉山子,屋角高几上供着的开得正旺的十八学士茶花……
看着并不怎么在意的,却没有一样不尊贵,没有一件不难得!
赵一鸣略略扫了一眼,就大概想:就这屋子里寥寥的陈设,没个十万下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