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儿一贯是吃过早饭就过来。
这一天韶娘起床使了点儿小性子,不愿起床,致使赵宝儿比平日晚了一会儿。一进徐家,就看见二门上几个婆子聚在一起,也不知拜地哪路神仙,正在朝着东南方向磕头呢。
“这是怎地了?”赵宝儿惊讶地询问迎上来的婆子。
那婆子眼睛略略有点儿发红,撑着一抹笑道:“梁二奶奶快进去吧,我们夫人发动了!”
“啊?”赵宝儿自己生孩子都没觉得怎样,糊里糊涂就生出来了。这会儿一听夏娘发动了,登时蒙了,手里抱的韶娘差点儿被她扔出去。
奶娘连忙上前来,将韶娘接了过去,旁边的丫头也伸手扶住赵宝儿。
赵宝儿却只是一愣,随即抬脚就往里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询问二门的婆子:“都有谁来了?你们爷可回来了?”
婆子回答:“……也刚进去。”
另一个道:“王太医家夫人昨晚住下了。”
赵宝儿眉头一皱,连忙吩咐:“去,给你们家姑奶奶送个信儿,就说你们夫人发动了。……还由王太医,也打发个人去请了来,有备无患。”
婆子连忙道:“已经打发了人去请王太医了。”
赵宝儿就道:“那就只去与你们姑奶奶送个信儿吧!”
说完,也不等婆子们答应,转身匆匆往里边去了。
夏娘看似精明,人情往来上却多少有点儿懒怠。岂不知,这亲戚之间,有些事该知会的一定要知会,若不然,到时候人家图了清净,还会反咬一口:你咋不给我送个信儿啊?
赵宝儿的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轻嘲:儿媳即将临盆,婆婆只是听了个战事的消息,就匆忙离京而去。徐慧娘就在京城,还多得江夏照应维护,却同样漠不关心的……徐家这些人还真是了!
赵宝儿一路进了正院,这才想起自家的闺女。恰好看见囡囡在门口徘徊,不好进去,她伸手就捉了囡囡壮丁:“你别在这里了,带着韶娘玩去,不用管这里,这里有我们这些人呢!”
囡囡惦记姐姐,却因为年纪小,不被允许到跟前去。听赵宝儿这么说,就柔顺地答应了,却并不走远,只带着囡囡在正院的前厅里玩耍。
赵宝儿一路进去,就见向来沉稳从容的徐襄在那里如热锅蚂蚁,来回转着圈圈。
她也没心思笑话他,只拉了守在里屋门口的魏嬷嬷询问情况。
因为,江夏的耳房是浴房,有烧热水的大灶。故而,产房里用热水,也不用从外头送进去。产房内外安静的不像话,别说江夏的痛呼声,就连其他声音也几乎听不见。
越是这般,越是让人心里没底。赵宝儿被魏嬷嬷扶着坐了,却哪里坐得住,没一会就起身,走到里屋门口,侧着头听里边的动静,希望得知一点消息。
这种时候,时光过得似乎特别慢,赵宝儿好不容易耐下性子重新坐到椅子上,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响,王太医和赵一鸣联袂而至。
徐襄和赵宝儿连忙起身相迎,王太医一看两人的表情,就先宽慰道:“且放宽心,江丫头一直保养不错,胎位也正,应该会顺利平安的。”
正说着,就听得屋里突地传出一声闷闷地痛呼:“嗯……”
徐襄滕地站起身,飞奔过来,就要往里头去:“夏娘,夏娘?”
喊声未落,一阵儿啼呱呱响起,徐襄一下子怔住,然后喃喃道:“生了?生了……”
只片刻,一个稳婆抱了个襁褓走到门口,一脸喜气地向徐襄报喜:“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喜添一名公子,母子平安啊!”
徐襄愣怔怔地看着稳婆怀里的小襁褓,抬着手,想伸手将孩子接过来,却又迟疑着不敢动作。
赵宝儿快步走上前来,伸手将襁褓接在怀里,一边挑起被角看孩子,一边笑着对徐襄道:“徐大人还不打赏?”
徐襄这才如梦初醒,目光终于不再黏在儿子身上,扬起一脸喜气,对那婆子道:“赏,赏,进产房的一人十两,屋里伺候的,一人五两,府中其他人一人二两!”
那边,赵宝儿已经把孩子送到王太医和赵一鸣面前,让他们给孩子看诊,请第一次平安脉。
徐襄打赏之后,却没有过多地关注儿子,仍旧站在里屋门口,关注着里头的动静。孩子抱出来了,夏娘呢?那婆子说母子均安,可他刚才明明听到夏娘那声压抑的痛呼啊……夏娘是何等隐忍之人,能让她痛呼出声,该是何等痛苦啊!
又想着好些个妇人生了孩子,又出现大出血、产后热……徐襄脸上的喜色一闪即没,重新换上了一脸的忧色。
齐哥儿跑去请王太医了,跟着王太医一起回来,没多时就看见了孩子抱出来,这会儿,就站在王太医身后,不错眼地盯着襁褓里的新生儿,心里莫名地激动:“这是姐姐的孩子,他的小外甥呢!只是,这也太丑了,皱巴巴红彤彤的,简直就是个老头儿!”
赵宝儿失笑起来,瞪他一眼,笑道:“外甥随舅,丑也是随了你呀!”
齐哥儿脸色一滞,后知后觉地把心中所想突突了出来。他悻悻地摸摸鼻子,轻哼道:“我可没看出来,哪里像我!”
却说,里屋门口,越哥儿和徐襄一直候在这里,两个人谁也没出声,却都默默地等待着。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两名稳婆挑帘子走出来。
越哥儿抢上去一步,抓住其中一个婆子问道:“我姐姐怎样?”
那婆子做接生大半辈子了,大概见惯了各种情形,也不惊慌也不害怕,从容地曲膝一礼道:“舅爷不用忧心,夫人生产很顺利,从进去到生产也没用了一个半时辰,没遭罪呐!”
越哥儿松了口气,却不信婆子说的没遭罪。不过,生产古来如此,顺利平安就好!
徐襄却在旁边道:“怎么可能没遭罪……”
越哥儿瞥他一眼,看着徐襄一脸疼惜,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算他有点儿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