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出游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翌日早朝,大兴帝就高调宣布皇后有孕,大赦天下。这一次赦免的不仅仅有普通囚犯,甚至包括之前被裕兴帝圈禁的大皇子宋闻先。不但赦罪,还重新封授宋闻先郡王名号,藩属广西都康郡,号康郡王。都康郡位于广西边陲,紧邻交趾,向东仅仅隔着两三个郡就是平王宋懋的藩地雷州半岛。
旨意一出,不了解地理的人,大概之后是感叹一声,康郡王好不容易被赦,却要远赴西南蛮夷雾瘴之地就藩,着实是个命苦的。也有人暗暗为大兴帝沽名钓誉撇嘴……但了解地理地形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平王宋懋了。当年,康郡王夺嫡败于成庆帝,并被圈禁十数年……如今,一朝得赦,又遇上成庆帝唯一的子嗣平王,他不会不报之前的圈禁之仇吧?
江夏心惊之下,自然也惦记起远在雷州的懋儿来。
她从雷州返京一转眼也两年多了,与宋懋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她知道,宋懋如今已经将雷州和琼州的田亩理清,雷州和琼州两个港口也初具规模了,那边各种海产品经过加工运送出来,获利丰厚。更让江夏满意的是,宋懋大力招揽挖掘人才,从岭南、琼州的流放官员中擢拔人才数十名,得以最快地将雷州和琼州的衙门政务、财务、人事诸般开展起来,并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起来。
从另一条暗线,江夏还得知宋懋没有故步自封,宋懋巩固了雷州和琼州之后,向东北收拢了高州,向西收拢了廉州,并且,因为雷州半岛的快速发展,相邻的定罗、忠州、凭祥、南宁等地也人之所向,往雷州琼州输入了不少人力,大批特产也从那边的大山高原走下来,通过雷州的港口运输出去……而凭祥、忠州相邻的就是康郡王即将就藩的都康郡!
前有仇怨,现有冲突,康郡王和平亲王尽管是血亲叔侄,却不得不成了被人放养在一座山头的两头虎,只能决个胜败生死了!
大兴帝这一招借刀杀人,使得真是好啊!
琢磨了一回,江夏走进西屋,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让人连夜送往雷州。
九月初九,重阳日,也是兄弟相聚,登高望远的日子,康郡王宋闻先却不得不离开京城,带着妻儿老小,狼狈仓皇地往西南那偏僻烟瘴之地去。
经过十多年的圈禁岁月,当年意气风发、挺拔俊逸的皇长子,早早地老了,花白的头发,昏黄的眼珠,浮肿的眼袋,灰黄的脸色,还有臃肿不堪的肚腩,一看上去,就像六七十岁的老人。大概没人想到,他还不到四十岁,只比龙精虎猛的大兴帝大不到两岁!
再回头看同样老弱的妻子,几个或唯唯诺诺,或嘀嘀咕咕的儿女,宋闻先满腔怅惘之中,腾起一股炽烈的恨意来。先是宋希行,后是宋抱朴,他宋闻先既然困龙腾空,就一定会将种种仇怨报回来,一个不落!
江夏于小鱼儿约好了去郊外庄子,却提前了一个时辰来到城外。她站在半山坡的亭子里,俯视着拖拖拉拉驶出来的几辆车子,眼底闪过一抹冰冷。
康郡王携家眷一路南下,行至湖湘地界,康郡王妃重病不起,无法赶路,只能暂时停在荆州城内,请医延药,为康郡王妃治病。
被圈禁了十数年,大赦之后几日,就被催着离了京城,康郡王都没能去那繁华街烟花地走动走动。停在了荆州,自然不肯安稳对着王妃病的蜡黄的老脸,带了两个小厮,抽身离了客栈,往荆州城最繁华的临江街去了。
这一去,康郡王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代,扎进去就不想离开了,足足在那烟花之地住了三天三夜,还是身上带的银两花光了,才不得不回了客栈。
一边往回走,宋闻先还暗暗回味呢,那醉芙蓉的柔软身段足够销魂不说,更让他感叹的是醉芙蓉给他调的嗅香,只需挑一点点粉末吸进鼻子里,那叫一个********、蚀骨销魂呀!
那种滋味……真是让人魂牵梦萦,欲罢不能!
王府之前的家底早就所剩无几,裕兴帝在的时候,还少不了他的用度开支,等成庆帝登位,他们一家也就勉强饿不着,什么锦衣玉食却是没有的。好歹,大兴帝登位后,给王府的供应又恢复了,此次获赦离京,还特地赏了两千金,做盘费。
算算路程,过了江,也算走了大半,留下一些充作盘缠,其他的他就拿来,再换几日销魂去!
眨眼又是九月底,徐家惯例,都是看天气生火,并不一定等到十月初一开炉节。
这不,九月二十开始,一场淋漓的秋雨直下了两天三夜,方才停歇,雨停了,起了风,气温也骤然降下来。徐家上下早就收拾妥当,一开始下雨,就生了火,等雨停了,气温降下来,很多人家被这突然的寒冷冻得瑟瑟时,徐家上下已经烘得热乎乎干爽爽的,没有半点儿潮湿寒冷。
四喜楼里,同样也早早生了火,为这一份暖意,客人也比平日多了四五成去。
人多了,说话议论的声音自然越发热闹起来,各处的消息也传的特别快。
突然角落里一声惊呼:“什么?二皇子殁了?”
一嗓子吼出来,吸引了无数目光,却见那边桌子旁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竟然是宫里出来的。
大庆朝对内监约束不严,若不当值,请假后可以出宫,也不限制喝茶饮酒。是以,京城百姓在大街、茶楼酒楼里见着内监并不惊讶。只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让‘二皇子’的消息更加可信了。
那内监瞪了惊呼之人一眼,黑着脸道:“不仅仅二皇子没了,容妃惊怒之下动了胎气,可能连肚子里那个也保不住呢!”
“乖乖,这是得罪了什么人……”那惊呼之人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却没等说完,就被身旁之人捂住了嘴巴。
“此事,听听也就罢了,岂是你我随意议论的!”
三个人低语几句,匆匆会了银子离开了四喜楼。但二皇子殁了的消息,却仿佛长了翅膀,不到天黑,就传遍了京城大小街巷,每一个角落。
正在芙蓉浦里把着曦儿的小手画画的江夏,也得了消息。她默然片刻,唤来奶娘丫头照应着曦儿,自己起身去了正院,更衣准备。
果然,她刚刚准备好,小太监就匆匆赶了来,召她进宫,为容妃娘娘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