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儿站在早就摆好的椅子上,比路旁的人高出去半个头,恰好能够远远地看过去,看街道两旁景象,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才真真是,人人翘首以盼呐!”
与她站在一处的启娘也跟着笑起来,又有些羞涩地掩了嘴道:“我看着,实在是像咱们家养的大白鹅,一个个把脖子伸那么长的!”
两个小女娃小声嘀咕着,她们周边围着的都是自家兄弟家人,倒也不必担心被人听了去。
江夏与徐襄站在一处,就在两个小姑娘的身旁,自然听到了这细细的嘀咕声,互相看看,忍不住跟着笑了。难怪孩子们这么说,看人群齐刷刷一致的动作,孩子们的描述还真是形象!
没等多久,当先一辆牛车缓缓驶过来。
之前只是听闻,等真的见了,江夏也被震惊了,第一辆驶过来的牛车上,自然是那一面大鼓,可除了大鼓和擂鼓的鼓手外,竟然还站着四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
其中两个女子穿着华丽的锦缎袄裙,佩着蛟绡纱披帛,梳高髻,戴着大朵的牡丹花,脸上刷的雪白,画了浓黑的眉和殷红的樱唇,额间还贴了花钿,两鬓也贴了花黄……一派富丽堂皇,雍容华贵,竟是,模仿前唐盛装!
另外两名女子明显尚在稚龄,身子容貌还未张开,青涩涩的犹如刚刚长出来的青涩小桃儿,却也梳了髻,戴一顶小小的单薄的杏花冠儿,花了浅淡粉嫩的妆容站在牛车上,竟让江夏恍惚中,仿佛看见了两个童婚的新娘一般!
正怔忡间,耳边听得不远处有人大声道:“今儿这两个花魁还罢了,两个小娘子却是极好的,过上两年,绝对能出息了!”
江夏怔怔地回头看过去,却只能对上身边的徐襄的目光。
徐襄揽着妻子腰肢的手臂略略一紧,低声道:“那是花楼里出来的,每年品新酒的日子,也是选花魁的日子……只不过,那个要到晚上,在某个花楼中举行!”
江夏晃过神来,惊觉道:“孩子们……”
徐襄抬手止住她的话,不以为意地笑笑,宽慰道:“这有什么,不晓事的才容易让人诓了去。都见识见识,没了新奇之念,那些地方,自然也就不会去那等地方荒唐去!”
这话似乎有些道理,江夏也赞同。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堵不如疏。
只是,她俯就徐襄耳畔低声道:“咱们闺女跟着……”
徐襄却嗤地一声笑了,目光闪闪地看着江夏,低声道:“你知道的见过的少么?又有什么妨碍?怎么到了闺女身上,就这般谨慎了?”
江夏愣了愣,随即也跟着低声笑了。
徐襄说的还真是大实话,她自己想来是百无禁忌的,就是花楼青楼,她穿了男装也去过的。反倒是牵涉到闺女,她竟落入俗套里去,也不由自主地小心地过分起来。
夫妻俩低声说笑两句,江夏也放开了心胸,不再顾忌什么,只专心看一辆辆栽了漂亮姑娘的花车驶过来。不够,终究忘不下孩子们,中间也几次关注在女儿儿子们的表情上。曦儿和启娘年纪毕竟尚小,只是看着那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眼睛发亮,两颗头并在一处,嘀嘀咕咕地议论着哪个的妆容奇怪,哪个的衣裳好看……
江夏听了一回,听着都是小女儿的话题,根本每人想到那些女孩子们的身份背景,于是也就放下心来。
回头再看几个小子,长安和朗哥儿应该是懂些事了,却都大方坦然地看着,甚至偶尔还会互相笑着议论两句,并无不自在不自然的模样。小的几个还稀里糊涂的呢,也不晓事,江夏看一眼,就看着几个小的只是看热闹呢,于是也就转开了目光。
陆陆续续过去十几辆花车,终于有人喊:“酒车来了!”
于是一阵阵鞭炮声从街东头响起来,然后,载着新酒的酒车,终于缓缓而来。
徐襄又在旁边给江夏和孩子们现场解说:“为首的就是去年的酒魁家!”
话音刚落,第一辆牛车已经伴着一阵阵欢呼声,缓缓驶来。
江夏也下意识地伸着脖子看过去,就见那就车上放着几个大大的木桶,还一边站着一个人,手中都拿着把酒提子,不断地弯腰从酒桶中把酒提出来,装了车辕两侧拜访的粗瓷碗里,路边围观的人,就随着那车子走两步,取了车辕上的酒碗咕咚喝了,咂摸咂摸滋味,再紧赶两步,将空碗放回到车辕上去。
牛车走的很慢,提酒的人却一刻不停,随着车子喝酒的人也是动作流畅迅速,互相间并不熟悉甚至不认识,却一个个配合默契,完全不担心酒碗落下,或者没酒喝的尴尬!
眼看那牛车缓缓驶到近前来,原本安安静静站在的朗哥儿却突然跑出去,迎着那牛车举起一只竹根酒杯来,那车上提酒的人也不在意,善意一笑,顺手将提上来的酒倾入朗哥儿捧着的酒杯里。
江夏一愣神的功夫,朗哥儿已经接了酒跑回来,双手捧着那杯酒,送到她们夫妇面前。
徐襄看了看妻子,伸手接了那竹根酒杯过来,也不用江夏接手,顺手送到她的嘴边来。
江夏借着徐襄的手喝了一口酒,然后,徐襄又端着酒杯给曦儿、启娘也抿一口尝尝。那竹根酒杯转一圈最后又回到徐襄手中,由着他,将所剩的酒液缓缓饮下去,慢慢细品。
朗哥儿嘿嘿一笑,回转身,又顺着人流,去牛车上端了一碗酒,咕咚咕咚两口喝下去,只觉得酒液入口,清凉甘冽,芳香满口,入喉极顺,绵软悠长,却在片刻后,从身体里泛出一股热力来。他喝的急了些,放下酒碗后,紧接着打了个酒嗝儿,随着这声酒嗝儿,一抹晕红染上他的脸颊。
几个小的被约束着,不敢追着车拿酒喝,长安跟着车子取了一碗酒,先回头各喂了长生连生一口,然后一仰而尽,又紧跑几步,将那酒碗送回车上去。迅哥儿却不管旁人,只管跟着酒车奔了几步,抄了一碗酒过来,因为不稳,洒了大半,然后一口将余下的喝了下去。他在家还不被允许放开了喝酒,只喝过一两次,也都是一盅两盅的,这小半碗一口灌下去,登时就冲上了头顶,愣了一下,脸上浮起一层傻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