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给徐慧娘的宅子虽说也就旧屋,却都规整的很,自然不是那一间半摇摇欲坠的危房可比的。
祖孙俩被安置在后院的一间厢房中,景谅让人购置了简单的桌椅床柜,又买了两套厚实喧软的铺盖给他们。将那祖孙俩安置下。
第二日,也就是年三十除夕,江夏又去给那小孙子施针。徐慧娘闻声过来要同去。
江夏看她一身绫罗满头珠翠的,就笑着摇头:“你这样去,那祖孙俩吓也吓死了。”
徐慧娘看了看江夏的青衣罗巾,再看自己身上,这才恍然,就跟江夏要了一身素净衣裳换了,又重新梳了头,只取了一支金钗攒了,这才随江夏一起出门。
江夏看病施针,徐慧娘则看了那祖孙俩的起居饮食,一看就皱了眉头。
景谅让人购置了家具、铺盖和米面等物,灶头前头却没有木柴,水缸里也空空如也,而且,这宅子宽敞是宽敞,却没有打井,要用水还得出门走半条街去打水。
徐慧娘一边感叹,大男人没经管过家务,哪里知道这些琐碎事,一边安排人去买柴打水买炭。那屋子大了,祖孙俩住在里头空荡荡的,阴冷冷的,她刚刚摸了摸那孩子的被窝,几乎没什么热乎气儿。
江夏给那孩子施着针,回头一看,那婆子一脸惶恐地站在地上,不时地看向院子里,心中不由一叹。
他们这般虽是好心救助,却怕是把祖孙俩给吓坏了。
她笑着对那婆子道:“孩子昨晚可又难受了?吃饭了没有?”
小孙孙是婆子的命根子,一听江夏询问病情,一时也顾不得旁的了,立刻打起精神来回话。
江夏了解了一番病情后,就拿话宽慰她道:“你能把孙子养这么大不容易啊。你既然能把他从那么大的小豆丁养活了,就一定能把他养大……你放心吧,我再用些日子的针,配合着汤药,你孙子的病就能稳住,以后注意些,就不会轻易犯了。”
“哎哟,您真是救苦救难……”老太一听欢喜非常,立刻就要给江夏磕头。
江夏一边示意东英扶住她,一边道:“您不用谢我,您要感念,就念昨日那位爷的好吧。您还不知道那位爷是谁吧?……那位可是咱们新来的父母大人,是他请我,我才来给您孙子治病的。”
老太愣怔了半晌,才喃喃道:“您说那位是县老爷?……哎哟,这一定是老天爷开眼,来了这么一个体会百姓疾苦的清官呐……”
江夏不由莞尔,就帮了你们祖孙一把,就成了清官?清官不是这个意思吧?也没这么不值钱吧?
随即暗暗摇头,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是淳朴的,尽管再苦,也没有放弃对幸福的希望,所以,会祈求老天、祈求神佛……祈求有一个清官……
徐慧娘看过一圈回来,老太连忙迎上去,忐忑拘束地招呼她坐,又慌手慌脚地去找杯子……
徐慧娘拦住她,笑道:“老人家不必忙了,我今儿过来,就是想看看有什么不周全处……”
老太不等她说完,就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很好了,真的很好了……这屋子又宽敞又严实,还有那么暖和的被子,墩子昨晚睡得可好了,一次都没喊冷,那小手难得的不凉……”
老太絮絮地说着,抬眼看见徐慧娘脸上露出些微的不耐来,连忙止了话头,讪讪地告罪:“瞧我老婆子这嘴,一开口就啰嗦起来。……这位嫂……太太,您莫怪哈!”
徐慧娘笑笑,道:“无妨,无妨。我让人去买柴、买炭、挑水了,你还缺什么,趁着这会儿有人手,快说一说,让他们顺手干了去。”
老太哪里肯说,一叠连声地说不敢当,她很知足了,再不缺什么了,又说:“……老婆子今儿一早照应墩子,没出门,墩子好起来了,婆子就能出去做活,也能出去捡柴提水了,都能做呢,不用劳动你们……”
江夏这边施完针,看着徐慧娘和老太太一个想施恩,一个不想欠太多人情……就那么你说你的她说她的,根本说不到一起去,徐慧娘本就是急性子,这里又冷又阴沉,老太和孙子没有洗澡条件,隐隐有一股子不清爽的味道……她的热情和耐性渐渐消磨光了,眉头蹙起,眼看要耐不住了。
“老人家,”江夏开口,打断纠结的两个人,对徐慧娘安抚一笑,这才转而对那老太道,“刚刚您老人家说出去做活,是做什么活计呢?”
说起这个,老太从刚刚的焦急纠结中缓下来,舒了口气,扬起一抹笑来,道:“不瞒小郎中,婆子年轻时做的针线也能勉强入得了眼,如今年纪大了,细活儿做不了了,就替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抽空也给鞋铺子做几双鞋子……”
这么说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江夏的脚底下,这么一瞩目,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这位郎中不仅生的俊俏,这双脚也生的秀气……不对,男人再秀气也不该有这样的脚,还有这靴子,可不是一般的棉靴,也不是毡靴,她见过那毡子做的靴子,可没有这般精致……
江夏向来大方惯了,见她看自己的脚,就大大方方抬起脚来给她看,一边笑道:“我行医走街串巷的走路多,特让人做了这双麂皮靴子,耐寒轻便,小雨小雪的也能隔些潮气……”
老太眨眨眼,将眼底的惊讶掩下去,抬眼扬起一脸的笑,眼睛热热地看着江夏道:“哎,哎,原来是麂子皮……就说,老婆子自以为也见识锅一些料子,竟不认得……呵呵呵,郎中切莫怪罪才好。”
江夏笑着摇摇头,“这有什么……哎,您说起做鞋了,可有做好的?我那里的人穿鞋费,每个月都要去铺子里买,若是老太的手艺好,我们的鞋子索性都让老太来做好了。哪里买不是买呢,您也能接些活计在家里做,也好看顾着墩子些。”
老太略略有些意外,迟疑了一瞬,才答应着进去拿鞋子了。
徐慧娘这时拉了江夏一把,朝着老太的背影努努嘴,给她递眼色:意思是嫌弃老太不净,做出来的鞋子也没法穿。
江夏低声道:“下头人……”
话未说完,老太已经去床尾的柜子里取了一个包袱回来,江夏就此住了声,扬起一片笑迎着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