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以为你会恨极了阿熹!”
秦靖笑了,却比哭还难看,笑的惨不忍睹,“是!儿臣不否认儿臣恨过她,即便事情与她无关,即便她也是受害者,可儿臣还是恨过!但是——”他看着眼前威严冷漠的帝王,他的父亲,“父皇,她是儿臣的皇妹!是儿臣的手足!不说她也是无辜的,便是她救过儿臣,儿臣便不能忘恩负义!父皇,儿臣心里清楚儿臣跟儿臣的生母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四皇妹!即使她根本没有真正地想要救儿臣母子,可她救了,儿臣就必须领她这个恩情!父皇,你可以认为儿臣虚伪,可儿臣依旧坚信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埋没了自己的良知!”
“良知?”裕明帝冷笑,“你以为你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良知吗?这些年来你生母在余氏身边便干干净净吗?你对你生母所做的事情难道就丝毫不知情吗?秦靖,在你的心里,良知是什么?你说你有便是有吗?你所谓的良知便是如今在朕面前一副血浓于水的模样吗?”
秦靖的脸煞白了,动了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驳吗?拿什么反驳?说他心底善良?说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说他手上干干净净,说他一直以来都是干干净净问心无愧吗?!
可能说吗?
真的是吗?
他说的没错,即便许皇后的案子母亲是无辜的,可是太子府多年,后宫几年,母亲的手也并非干干净净!而他……为了救母亲,为了让母亲在冷宫中过的更好,甚至幼年的时候为了帮助母妃,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做过,更不是什么都不懂!
但是——
“儿臣不恨四皇妹,至少现在不恨,父皇可以认为儿臣这般做不过是虚伪地想要讨好四皇妹好让母亲重获自由,甚至想要得到更多!可是父皇,儿臣今日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父皇你这不是在宠爱四皇妹,而是在害她!是!父皇可以杀了儿臣灭口,甚至可以杀了荣妃娘娘,杀了如今所有知道父皇心思的人,可是父皇,你不可能杀尽天下人!终有一日,你是要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众的,到时候,四皇妹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会成为群起而攻之的对象,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会以她为目标,那时候,你让四皇妹如何自处?便是父皇可以护得住,可父皇你能护她一辈子吗?终有一日父皇是要离开她的!那时候,她该如何面对群臣,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就算父皇你把她送上了皇位,她便可以在上面稳稳地坐着吗?!不!不需要等到那个时候,只要父皇露出一丝的心思,四皇妹便会万劫不复!”
秦靖真的不知道裕明帝为什么会起了这般的心思,因为想要把最好的给长生?为了补偿?可他比谁都清楚这样做对她来说是多么的危险,他这是在把她往绝路上推啊!
“父皇,请您三思!”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在死之前求他再考虑一下,如今还能挽回的!
“你以为你这样朕就会放过你了?”裕明帝冷笑。
秦靖凄然一笑:“父皇,儿臣的这些日子本就是多来的,没了也不可惜,但是,若是四皇妹因为父皇的疯狂而受到任何的损伤,父皇如何对得起为你牺牲了性命的皇后娘娘?!”
裕明帝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殿内也像是被注入了冷气一般,丝丝阴冷。
秦靖握紧了拳头,若是这辈子真的需要做一些好事下了地府才可以好受些的话,他希望是这一件,也希望他这般做了,便算是还了对她的恩情!那便两不相欠了,两不相欠了!
“朕可以不杀你。”不知道过了多久,裕明帝终于开口了,“也可以留你生母一条命,甚至可以让她在有生之年走出冷宫!”
秦靖眸子猛然睁大。
“你说的没错,只要朕露出一丝的心思,便会有人恨不得把阿熹给撕成了碎片!”裕明帝继续道,“可朕不能让她一直躲在朕身后,她必须站出来必须掌控她需要掌控的!”
秦靖浑身颤抖,“父皇……父皇想要儿臣……儿臣做什么?”
裕明帝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双威严幽暗的眸子仿佛化作了无底的漩涡一般,要将他吞噬进去。
忽然间,秦靖明白了过来。
……
两日之后,校尉将军钱钧领三万大军启程赶赴南疆增援,而便在出发的这一日,裕明帝还下了一道诏书,命七皇子秦靖随军。
皇子监军这在大周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在位的时候便喜欢把皇子皇孙送去军营磨砺,有战事了还派皇子出征上战场杀敌,便是武艺不好的,也都送去军中随军,以磨砺心志,如今裕明帝延续皇族传统也不算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可为什么是七皇子?
为什么只是七皇子?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派七皇子随军?!
原本皇帝陛下对南疆一事的态度本就让人揣测万分,如今又来这一招,更是让不少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暗自着急!这一年来的朝堂立太子的呼声已经渐渐消失了,可谁都清楚大家都在等着诸位皇子冒头,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冒出来的居然是七皇子!
生母在冷宫中被下旨永不赦免的原婕妤小余氏!跟余国公府关系密切的小余氏!
不管论出身还是论皇帝的喜恶,都不该是七皇子先冒头的!
可圣旨却是真的比珍珠还真,而且了,七皇子也的确跟着大军出发了!
“该死的贱种——贱种——”相对于朝臣的震惊,六皇子殿下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愤怒,滔天的愤怒,他就知道他靠拢荣妃不安好心,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让人传出去,说七皇子之所以奉旨随军出征是因为荣妃娘娘向父皇进言!”
虽然恨不得自己动手整治那个不知好歹的贱种,但他不能动手!父皇宁愿用从来就没有上过战场的钱钧也不肯用忠勇侯府的人已经说明了父皇不信忠勇侯府至少是在防着忠勇侯府了!他不能再授人以柄!父皇为了防着忠勇侯府?不就是因为他这个皇子的存在?!
不过,就算他不能自己动手,他也不会让秦靖好过!
敢妄想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便该承受后果!
秦靖他该死!
……
消息很快便在后宫散播开来了,八皇子秦阳就算再迟钝也不可能不听到更别说这消息本来就是要传给他的,不过便是没有这个谣言,秦阳心里也怀疑秦靖突然间冒头给自己的母亲有关系!不然怎么可能那般巧合他才讨好母妃没多久,而也才被他教训了没多久,他便入了父皇的眼了?!
“母妃你是不是疯了?!”秦阳冲进了荣妃的寝室,不顾荣妃面带病态之色便直接发飙了,“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不该去帮那个卑贱的秦靖!他算什么东西?他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他不过是这后宫中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而已!母妃你居然也瞧的上他?!”
荣妃眼里最后一丝温度褪去了,便是眼前的儿子因为过于的激动身子再不寻常地颤抖,“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就给本宫出去!”
“你——”秦阳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会这般对待他,“外祖母说的没错,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荣妃扬手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个耳光下去,“秦阳,我是你母亲!”
“你还知道你是我母亲——”秦阳捂着脸大喝道,眼睛也红了,“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才是——”
荣妃的身子也开始颤抖,方才打下的手此时握成了一个拳头,但是目光还是冷的,仿佛不像是在看儿子,而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说完了,就出去!”
“我恨你——”秦阳狠狠地搁下了这三个字,便转身冲了出去了,这个只比七皇子年幼不了多少的皇子殿下此时此刻似乎只能以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表达心里的愤怒跟痛楚,他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亲生母亲为何可以这般对待自己!
一出荣妃的寝殿,秦阳便倒下了,本就身体不好的他根本便承受不了这般激动的情绪。
“阳儿——”
……
“七皇子如何了?”丽妃今天的脸色也很不好,秦靖先自己的儿子冒头这让她也无法接受,她恨不得派人去了结了秦靖,不过就算她真的可以不顾后果,秦靖也不可能留在这里让她了结了,之后,后宫便传出了荣妃跟七皇子的谣言,便是没有证据,可她却还是猜到了是谁做的,可是——
“这事是母妃做的,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秦瑞脸色沉着,“母妃放心,不会牵扯到儿臣身上的!”
“你明不明白现在不是能不能查到你身上的事情!”丽妃声音有些厉,“而是你父皇怎么想,他怀疑谁!”
秦瑞冷笑:“若父皇要怀疑,儿臣就算没做也一样是做了!”
“你是皇子,是陛下如今最贵重的皇子!”丽妃一字一字地道,“瑞儿,朝堂上面的较量才是你该走的,而不是在这里耍这些后宅手段!瑞儿,你是尊贵的皇子,不是狭隘的只会耍小手段的小女子,你……”
“母妃!”秦瑞听不下去了。
丽妃心疼儿子,可更是害怕,“你可知道为何四妃一直看不起母妃?你又知不知道母妃为何一直只能当这个二品丽妃?因为母妃的出身,因为母妃是庶女!母后恨许皇后,恨她凭什么明明比母妃低贱却可以当皇后,而母妃只不过是庶女而已却要永远被人踩在脚下!可是,母妃却也不得不承认,整个后宫唯一没有把母妃是庶女看的极重的便是许皇后!以前母妃认为她不过是在假惺惺,不过是在怜悯母妃!可是这些年……这两年……母妃却突然间明白,这世上唯一没有瞧不起母妃出身的怕就是她一个人了!”
“母妃!”秦瑞怒道,“你未免太妄自菲薄了!”庶出又如何?他不也是庶出吗?可是他还是最贵重的皇子,而且她的出身跟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瑞儿,母妃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改变过去未曾能够如她们这些嫡女一般接受贵女教养,所以,母妃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被人认为堂堂男子汉却只会耍后宅手段的卑鄙小人!”丽妃一字一字地道,“瑞儿,散播流言这样的手段不是你该用的,便是不能光明正大,但也要顶天立地!母妃不愿意将来有一日听到有人说庶女养出来的儿子……”
“够了!”秦瑞没有听下去,“母妃是不是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所以才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的?庶女又如何?母妃如今不再是当日忠勇侯府中的那个庶出的姑娘了,你是父皇的丽妃,是儿臣的母妃!你说的这些话是想告诉儿臣出身不如人还是想要告诉自己出身卑贱一辈子就得卑贱?”
“母妃只是想让你知道大周的皇子殿下不该学一个妇人一般!”丽妃道:“瑞儿,若你父皇认为你只是会耍这般小手段的人,他还如何会看重你?!”
秦瑞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争辩下去,“儿臣明白母妃的意思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儿臣先告诉!”说完,便拱手行礼转身离开了。
“瑞儿——”丽妃没拦住人,她并非存心让儿子不痛快,更不是突然间发疯了多愁善感,她只是希望儿子能够更好,更好而已!
“去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处理不了的便推到本宫身上来!”
“娘娘……”
“没事的!”丽妃道,“本宫是妇人,还是后宫的夫人,妇人本该就是这般的,而且在陛下的心里,本宫一直都是这般无知妇人!做出这样的事情理所应当!”若是什么都不做,怕他才会怀疑她!
可为何这般的妄自菲薄?
她进了当时还只是王府的太子府之后便是这般为了争宠而使尽手段,她几乎把后宅女子可以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可结果她什么也没得到。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她的手段被拆穿了,她的丈夫,当时只是王爷的裕明帝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后宅妇人上不了场面的手段,你学过精了。
后来她被罚禁足了一个月,之后,他看她的眼睛里便再无波动。
“或许本宫真的太闲了,所以才会一直一直记起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啊?她都已经刻意去遗忘!一直在告诉自己后宅手段如何了?她本来就是后宅女子,不用后宅手段该用什么?!没错,她可以理直气壮地用理直气壮地说,可是,她的儿子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还有荣妃——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七皇子扯上关系,但是她绝对不允许!
她的那个病秧子儿子是绝对没有希望的,可若是被她再得一个儿子,那便不一样了!
过继……
丽妃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可怕的词!
秦靖是卑贱,可他还是皇子,是皇家的血脉,若是秦靖过继给了荣妃,那他便不再卑微了,而有了健康皇子的荣妃便再无登上后位的阻碍了!
秦靖为长,秦阳为次,有秦靖在,荣妃前程一片光明!
但她怎么可以允许——
是她看错了她吗?在那副无欲无求的面目之下也跟她一样不过是一个无知虚伪贪婪的后宫妇人罢了!
荣妃——
既然她想要争,那她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
京城的这番暗潮汹涌,长生一无所知,他们如期出发赶往南疆,轻装简从,而之前姚释所提议的希望借着刘绿珠引出那放火刺杀的暗处之人的计划虽然没有刻意进行但也没有停止,他们虽然轻装简从,但也是光明正大地上路的,没有掩饰行踪,不过不知道是长生真的猜对了,还是对方有了经过了两次的损失而有所顾忌了,出发了几天了都出现。
路上倒算是平静,唯一的问题便是刘绿珠的身子比她这个公主还要娇弱,这没走几天便倒下了,看那样子像是丢了半条命似得,看着这样子的刘绿珠,长生的眉头皱的几乎可以夹死蚊子,就算现在没了刘绿珠也不是没有筹码跟叛军谈判,但是直接拿出方子来谈判太过冒险!
“对……对不起……”刘绿珠也是内疚,她不知道自己会这般糟糕的,之前她不是没敢过路,可是从未试过这样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似乎担心长生怀疑她怕死所以故意弄病了自己。
长生吸了一口气,道:“你好好休息吧。”便出了屋子了,随后便对凌光吩咐道:“留两个人看护她,我们继续赶路。”
“可没了刘绿珠……”
“叛军应该没有见过刘绿珠。”长生道。
凌光一愣,随后明白了过来,“姑娘,你是想……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便是刘绿珠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在没有得到东西之前不会对她不利,可凡是都有万一,万一出事了呢?“姑娘,你去南疆不是为了丢了自己的性命的!”
“我比你更宝贝自己的小命。”长生道,但是没有改变主意,“只要安排妥当,便不会有事,方子是绝对不可能交出去的,但南王世子……若是我连他都救不了,还如何让天下人服我?”
天下臣服,这才是最终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