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寝室内只留着一盏暗黄的宫灯,许是一直下雨的缘故,这夏夜并不炎热,反而是透着清凉。
正是安眠的好时候。
然而长生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凌光。”她坐起了身来。
在旁边守夜的凌光自然知道主子并没有入睡,不过主子为何这般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便也没有就当不知道了,这下听了主子的叫唤,“奴婢在。”随后上前伸手想要掀开纱帐。
“别。”长生阻止了她,声音有些不自然。
凌光闻言也便收回了手,“公主有话要跟奴婢说?”
“恩。”长生吸了口气,到底还是不放心问了出口,“你有发觉我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凌光一愣。
“那夜之后,我看起来会不一样吗?”长生继续道,声音有些僵,显然公主殿下的脸皮也不是厚的可以挡子弹的,“咳咳……就是……就是……父皇方才盯着我看,我担心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凌光神色也有些僵,“公主放心,不会的。”
“真的?”长生继续问道,“不是说女子成亲之后便会不一样吗?”虽然不是成亲了,可也应该差不多吧?
凌光扯了扯脸皮,“只要公主不会在陛下面前突然间就想到了萧惟,那就不会有事!”
“真的有不一样?”长生掀开了纱帐,萧惟的小命比她的脸面要重要,“父皇真的看出来了?”
“少女怀春……”不过四个字,凌光似乎说的很艰难一般,“公主若仍是如这一路上一般时常失魂落魄,陛下自然会怀疑。”
“我有吗?”公主殿下挑眉。
凌光没有说话,就看着她。
好吧。
公主殿下也不好意思否认了,“是有点吧。”不过她在皇帝陛下面前有失魂落魄过吗?少女怀春?什么样子的?“他真的看不出我已经不是……”
凌光重重地咳嗽一声,“公主若是担心不如直接跟陛下说了这事,这样陛下总不会明知公主心中所属那要杀萧惟吧?”
“你确定?”长生狐疑地看着她,那样子就像是怀疑凌光是故意报复似得。
凌光失笑:“公主若是真的不放心,这也算是一个法子。”
“还是算了吧。”长生叹了口气,“皇帝陛下如今已经够伤脑筋了,我这个不孝女就不要给他添麻烦了。”说完,又盯着她看。
凌光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公主……”
“你有没有过……”公主殿下脸色十分的不自然,却还是问了出口,不过到底是脸皮不够厚,没有问完。
“公主!”凌光沉声喝道,脸更僵了。
公主殿下知道自己过分了,讪讪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罢了。”说完,又道:“我道歉!”
“萧惟便那般好?”凌光问道,生气的并不是公主殿下问了这事,而是她的主子居然会为了一个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人成了这个样子!少女怀春没错,可是这对象……“公主无需因为那晚上的事情而……”
“我是这般的人吗?”长生打断了她的话,抱着迎枕盘腿坐在床榻上,“凌光,其实有个人放在心里挺不错的,即便有时候会觉得被束缚住了,甚至不得不因此而改变自己,可是真的挺不错的,在寂寞的时候有人可以想着,不高兴的时候有人可以折腾,高兴的时候有人可以分享……真的挺不错的。”
凌光已然缓了过来,“那公主便放着就是。”
“不是不喜欢他吗?”长生挑眉笑道。
“只要他能让公主高兴就行!”
长生伸手道:“过来。”
凌光一愣,还是第一时间走了过去。
长生扔了手里的迎枕伸手抱住了她,即便两人的心理年龄不相上下,不过这般多年来她便如同姐姐甚至母亲一般照顾她,“有凌光在也很好。”
凌光一愣,嘴边随后泛起了一抹笑意,“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让公主如愿的。”上不了台面便上不了台面吧,只要公主喜欢就好,“若是公主真的不放心,奴婢派人去燕州城保护他。”
“你的人不就是皇帝陛下的人?”长生松开了手,“还是算了吧,而且,本公主看上的男人没这般容易有事!”
“好。”
长生深吸了一口气,“凌光,我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
“公主会如愿的!”
长生也笑道:“嗯,会如愿的!”
……
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同一片夜空之下,萧惟亦没有入眠,因为身上有伤,便也没有太过着急赶回燕州城了。
“接着!”
萧惟抬头伸手接过,不是别的,是许昭扔过来的一壶酒。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没念过多少书的许大少爷居然也能说出两句诗意的话来了,他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咬开了酒壶的封口,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不是喝,而是灌,“这才多久便想的睡不着了?”
“她应该回到京城了。”萧惟拔开了酒壶的封口,尝了一口,“不错的酒,你哪里弄来的?”
“偷来的。”许昭笑道,“这镇上最大的一户人家里面偷来的,据说是那土财主十几年前酿来嫁女儿的,不过最后却用来纳小妾了。”
萧惟没去想他这话的真假,知道这酒不错就成了。
“想阿熹了?”许昭挑眉继续问道。
萧惟还是没回答他的话,便是想他也不会说出来,便是许昭的面前也是一样,他不能亵渎了她。
“哈,居然矜持起来了!”徐招大笑:“之前谁疯了一样什么都敢说出口!”
“我认错。”萧惟道。
许昭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我就说公主殿下那般凶恶的性子怎么就看上你了!想来便是贪图你这傻帽儿的样子!”
萧惟举了酒壶敬道:“过奖。”
“还有这比锅底还厚的脸皮!”许昭鄙夷道,举壶继续灌着,没两下就喝完了,随后又从地上拿起了新的,“那土财主长得一副猪脑肥肠的,都已经五十多的老头子了,居然纳了一个十五六长得更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妾,那一身肥肉压在那小姑娘的身上……啧啧啧,真的不忍直视,那肥猪一样的身子一……”
“你确定要跟我详细描述下去?”萧惟挑眉问道,“公主殿下不止一次警告我离你远些。”
“你怕她,本少爷可不怕!”许昭大手一挥,“这长夜漫漫也是寂寞,不如表哥我带你去逍遥逍遥,也好过你在这里空相思。”
萧惟连眼皮儿也没抬,“我不想造孽。”
“是造福!”
“你若是因我而丢了小命,还不是造孽?”萧惟继续道。
许昭脸一黑,“你就这般坚信本少爷的表妹会为了你而要了本少爷的命?!”
萧惟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喝酒。
“成!”许昭恼火,“我现在没地位了,成了吧?!不过萧小子,你这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你哥我也经历过你这般年纪,那时候是恨不得……”
“我爱她。”萧惟打断了他的话,微笑着却也十分认真。
“你以为我没爱过?!”许昭猛然砸了手中的酒壶,原本纨绔的笑脸顿时转为了狰狞,“你以为就你会爱——”
萧惟看着他,“表哥,人死不能复生。”
“我有说要死人复生吗?!”许昭一下子跳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阴沉很戾,“她就是不死我最终也会亲手杀了她!我有说过要她活过来吗?!我只是不想欠她的人情,她凭什么为我而死?她有什么资格为我而死?!她不过是一个胡女罢了,本少爷玩她一场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甚至连今晚上被那肥猪糟蹋的小姑娘都比不上!她凭什么为我而死——”
曾经消愁的方式似乎再也无法起到作用了,那般放纵的岁月再也不复存在,即便仍可以玩世不恭,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而这一切,却是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背叛了他最后却为他而死的女人!
许昭做梦也没想到!
“要打一架吗?”萧惟问道,他知道他的痛苦,但是从未经历过的他却无法完全明白他的痛苦,但他想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难以忍受的,因为他只是想一想长生可能出事便已然无法承受了。
许昭的回答是一拳头。
萧惟放开了手还击。
两人都没有用内劲,就靠着拳头蛮力打着,直到筋疲力尽了才停下来,双手都有损伤,不过更为严重的应该是许昭,但是这般一发泄,心里的痛苦似乎便缓解了,他躺在清凉的青石地板上,看着天上的明月,“我第一次见到她的便是在这样的夏天……”
萧惟也抬头看着明月,心里念着那心爱的人儿,同样的月色之下,她是否安眠?
许昭没有说下去,有些过去无需向任何人讲述,那是埋在他心底最美好的回忆,亦是最深爱的一切,“萧惟,好好待阿熹。”
“当然!”萧惟道。
许昭笑了:“好好走下去,一直一直走下去。”
“会的!”萧惟决绝地道。
他们一定会一直一直走下去的,直到生命的尽头!
……
这一夜的后半夜,长生还是安稳地入睡了,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还伸着懒腰赖着不想起来,“还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
好像还梦到了某个人。
凌光也不催促,“公主若是还困的话可以再睡会儿。”
“我还真想。”长生笑道,“可惜你家主子我这是劳碌命。”说完,便爬了起来了。
凌光唤宫人进来伺候主子梳洗。
梳洗完了之后,长生便出了寝室,去旁边的膳厅用早膳了,没让宫人伺候,就留了凌光一人在,“青龙可有消息传回来?”
“今日一大早便送回来了消息。”凌光道。
长生喝了口小米粥,“说罢。”
凌光点头,便将青龙传回来的消息一一禀报了,“青龙将常安安置在了一个秘密的据点,目前为止很安全,等公主将人交给陛下之后,便将人给提出来,昨日在皇宫附近盯梢的不少人,六皇子府、信阳侯府、还有朝中的一些大臣也派了人,另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安夫人跟王家也有人在。”
“安夫人?”长生挑眉,“王驰现在还在翰林院?”
“是。”
长生颔首,王驰派人盯梢很正常,可安夫人……安夫人……“安夫人跟杨家到底有什么关系,能让她帮着杨婉儿设计皇帝陛下?”
“这……”凌光道:“陛下待安夫人特别,奴婢担心若是派人去安夫人那边会让陛下……”
“我也没说要派人去。”长生道,“怎么说安夫人也是我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垂了垂眸,“不过当初还真的不该那般轻易地便让这事过去,至少得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以安夫人的性情不可能帮杨婉儿那般算计皇帝的,这期间必定有问题!
当初她只顾着跟皇帝陛下生气,如今想来只是将这事跟南方士族拉在一起似乎想的有些简单了,可都已经过去了这般长时间了,那杨婉儿现在也不知道在后宫那个角落里面熬日子,再去问的话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是……
都已经过去了,安夫人还留意她做什么?
总不会担心她秋后算账吧?
“青龙有将这些情况禀报皇帝陛下吗?”
凌光道:“公主未曾吩咐,青龙尚未禀报陛下。”
长生眯眼笑了笑,“那便让他去禀报吧。”这般多年的潜移默化到底还是有用的。
“是。”
……
这一日的阳光也很好,长生方才用完了早膳,荣贵妃便来了,那时间就跟掐好点似得,而她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大堆新做的衣裳首饰,还有一个让她错愕不已的消息。
“娘娘说什么?”
“陛下传了口谕,待公主及笄之后便为公主挑选驸马,让礼部拟一个章程来。”荣贵妃微笑道,“一晃,公主便长大了。”
问题不是这个!
长生咯噔了一下,传口谕给礼部?昨晚上皇帝陛下的确是说过了这事,可即便当时是认真的,也不该现在便办!不说根本无需这般着急,更何况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大堆大事正事!“娘娘,父皇怎么想一出便是一出?”
“怎么了?”荣贵妃蹙眉问道。
长生吸了口气,“没什么,只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做这事,娘娘也该知道……”
“阿熹。”荣贵妃打断了她的话,“或许正因为如此,陛下才要这样做。”
“恩?”长生皱眉。
荣贵妃神色严肃,“你才刚回来,今日早朝上便有人咬着虎符一事不放。”
“父皇承认了?”长生问道。
荣贵妃道:“没承认也没否认。”
“意料之中。”长生道,“这是最好的回应,不过也应该不能让他们满意,所以父皇便抛出了选驸马的幌子,好让他们闭嘴?”
长生公主要及笄了,及笄了之后便要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皇帝陛下再宠爱也总不能还继续任由着她胡闹吧?
便是还是这般宠着,可嫁了人生了孩子的长生公主光忙活自家的事情便已经够了,哪里还有心思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干涉政事?
便是她还有这个胆子,她的夫家也绝对不会容忍的吧?
“朝堂的那群人盼这一日盼的眼睛都直了。”
荣贵妃点头,“不过这也是个机会,陛下的意思是给你选一个……”
“娘娘可知道给我当驸马将来会有什么下场?”长生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荣贵妃脸色一僵,“阿熹,就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娘娘觉得我有考虑的余地吗?”长生笑道:“如今便是连八皇兄怕也恨我入骨了。”
“他不足为患。”荣贵妃道。
长生听了这话心里却是一惊,“娘娘,你不需要为了我……”
“他是本宫的儿子。”荣贵妃打断了她的话,“本宫并不为了谁。”
长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管如何,我不希望娘娘为了我而牺牲一切,母后当初帮了你并不是希望你为了她的女儿而牺牲一切。”
“本宫自有分寸。”荣贵妃道,随后便又凝视着她。
这让长生想起了昨晚上皇帝陛下的眼神。
“娘娘……”
“虽说不必在意,不过阿熹真的长大了。”荣贵妃笑着道,“你母后在天之灵见了必定会很高兴的。”
长生悄然松了口气,“人总是会长大的。”
……
长生公主终于回宫了,可皇帝陛下第一件做的事情不是审理问题军需一案,更不是交代虎符一事,而是让礼部拟章程为长生公主选驸马!
这是什么意思?!
告诉朝臣们长生公主就要嫁人了,便不要抓着虎符的事情不放!?或者是在皇帝陛下的心里,军国大事也不必上公主殿下的终身大事?
让礼部拟写章程,这是皇帝选秀才有的规格!
御史们深受打击,可再硬的骨头也拗不过皇帝陛下的决心,况且大周一朝,至少在这一朝,还没出现那真正硬骨头的,可以为了心中正义而不要命的铁血御史!
劝谏归劝谏,屈服还是屈服。
闹得这般大的事情,便是仍在府中闭门思过的秦阳也听到了,错愕的同时更是着急,难道他不惜与秦恪与虎谋皮,最终被他害的这般惨仍是无法阻止秦长生拉拢司楠?!
不行!
绝对不行!
“殿下,贵妃娘娘请殿下进宫。”
秦阳一愣,“你说什么?”
“贵妃娘娘派人来请殿下进宫。”
秦阳问道:“贵妃娘娘派谁来?”
“是娘娘宫中的嬷嬷。”
秦阳这才点头,“给她说我稍后就去!”
“是。”
秦阳吸了口气,母妃,你终究不会不管儿臣的!
……
长生送走了荣贵妃之后便去求见了裕明帝,没提皇帝陛下口谕一事,而是说起了正事,“……人青龙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父皇下旨彻查了。”
“你认为该如何查?”裕明帝道。
长生道:“每一批军需从购置到送至军营都有一套程序,儿臣虽然没有经手过,但还是知道本朝的这套购置军需的程序尚算成熟,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查下来,必定可以查到些什么的!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这般长时间了,查起来的确有些难度。”
“觉得父皇处置失误?”裕明帝道。
长生摇头:“当时燕州那般局势,京城随时都会陷入战火的危机,若是再掀起大案的话必定会朝纲动荡,得不偿失,而错过了第一时间,也便无需着急了。”
“你觉得会是谁?”裕明帝道。
长生道:“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放过一个该死的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没错,儿臣也不否认想过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铲除异己算了,如今也还没消了这个心思,但是儿臣可以保证,这桩案子不会有无辜人流血。”
“对有些人来说,失去一些东西比死还痛苦。”裕明帝道。
长生道:“这便不在儿臣的考虑范围了。”
裕明帝看着眼前冷漠的少女,神色威严却也平静,“阿熹,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再也无法挽回,不管将来如何的后悔,都是如此。”
“儿臣不会后悔。”长生明白他的意思,手足相残,做了便无法挽回,“不过父皇还有机会后悔,若是父皇不愿看到……”
“去吧。”裕明帝道,“去做你想要做的,也让朕看看朕的长生公主究竟长大到了何种程度。”
长生突然间有些心酸,眼前的帝王便是再疼爱自己亦是别人的父亲,而如今却要为了她而牺牲其他的孩子,“父皇……”
“既然不后悔,便不要有不该有的情绪。”裕明帝打断了她的话,也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朕的长生公主必须坚不可摧!”
“是,父皇。”长生压下了所有会影响到她走下去的一切负面情绪,正色应道,“儿臣不会让你失望的!”
“秦恪……”
长生看着他,“我不配为大周皇子!”
“随你处置。”裕明帝道。
……
秦阳怀着希望进宫,可是得到的却是更深的绝望,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亲生母亲居然会这般对他!为了一个处处跟他作对的臭丫头,为了一个差一点就让他死在了燕州城的臭丫头,他的亲生母亲居然这般狠绝地对他!
“让儿臣离开京城?呵呵……母妃,你想让儿臣去哪里?跟五皇兄一样躲去皇陵,还是跟秦恪一样跟老鼠一般活在暗处?!”
他在燕州历经磨难,她将他拒之门外,如今终于要见他了,却不是安慰,甚至连问他一句身体如何都没有而是直接让他离开京城!
“我会求陛下封你为王。”荣贵妃面色冷漠,声音更是冷漠。
秦阳大笑:“封我为王?难道母妃还能为我求来一块封地?便是连前朝都没有了的封地之制,母妃还能求的父皇为我破例?!母妃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你以为信阳侯府真的会一心一意地帮你吗?”荣贵妃冷笑,拿起放置在旁边的一叠东西扔到了他的面前,“这就是你深信不疑的人!在你的眼皮子地下,他们早就跟秦瑞暗中往来了!赵四的事情背了污名的人是你,得了好处的是他们!这就是你最大的倚仗,你最信任的人!”
秦阳捡起了那些东西,一张张的信件,一句句热络的话……像是可以诛心一般,“不!不会的!不会的!”
荣贵妃没心软,又扔给了他另外一堆。
秦阳没有去捡,而是抬头看着眼前从里到外都透着冷意,便是他这个儿子也拒之千里的人,“为什么?!”
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为什么要看着他被愚弄?
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为他人做嫁衣!
为什么?!
“我是不是你生的——”
“离开京城,其他的事情,我来替你解决!”荣贵妃继续道。
秦阳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我为什么要一无所有地离开?”
“那你想要什么?”荣贵妃厉声喝道。
秦阳狰狞大吼:“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母妃荣登皇后之位,我想要太子之位,我想要当这个江山的主人!你可以为我求来吗?!你可以吗——”
“你担的起吗?”荣贵妃字字诛心,“秦阳,你担的起吗?!便是我为你求来了,你就担的起吗?”
“我为何担不起?”秦阳满脸狰狞,满目愤恨,“我这破身子吗?我这从小便用药养大的破身子吗?可是母妃——我为何会如此?!”
荣贵妃目光一震。
“拜母妃所赐——”秦阳嘶吼道,如同绝望的野兽一般,“你为了许皇后的救命之恩而对秦长生掏心掏肺,她救了你,你该感激她!我更应该感激她!若没有她,我甚至连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都没有!母妃,我更应该感激她——”
荣贵妃似乎明白了什么。
“怎么?”秦阳恣意地讥笑,“母妃没想到我会知道吧?母妃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是秦长生告诉我的!她一副为我好的模样告诉我的!可是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不过现在信一信也无妨了!若是不信的话,我怎么能够相信站在我眼前这位贵妃娘娘会是我的亲生母亲!”他扬手指着她,“对!就是你现在的嘴脸!秦长生当时告诉我的时候就是你这样的嘴脸!她就这样告诉我真相,让我不要再被信阳侯府蒙蔽——母妃,你将心掏出来给她,而她给你的却是什么?!她不过是将你当枪耍!哈哈哈哈——我就说她怎么会那般好心?就是为了今日吧?为了让你逼我至此——”他停了下来,双眸赤红地盯着眼前的母亲,一字一字地道:“若是我不听你的,母妃会怎么对我?”
话说到最后,似乎已经虚脱了一般。
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撑着自己的身子,等待着她的回答。
封他为王,离开京城,去过那闲云野鹤富贵舒适的日子,这便是她为他谋取的未来,为他这个儿子谋取的未来,可若是他不领情呢?她会如何?
杀了他吗?!
“军需一案,你难逃其咎。”荣贵妃沉默许久,方才说了这话,此时此刻的她脸上除了冷漠便是冷漠,仿佛眼前这人不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亲生儿子一般。
秦阳明白了,便是只是一句话他也明白了,若是他不答应,她便会用军需一案让他万劫不复!他不会死!她不会让他死的,即便她没有说,但是他还是相信她不会让他死的,保住他的性命便是她作为母亲最后要做的,可是——
他宁愿她杀了他!
宁愿她说若是他不听话她便杀了他!
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身败名裂,这便是她给他最后的归宿!
“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
秦阳撕心裂肺般地嘶吼着,泪流满面。
“秦阳,你本就不该存在的……”
秦阳猛然转身,拔腿便跑,他一句话也不想再听了,不想了!
她不是他的母亲!
不是——
荣贵妃闭上了眼睛,眼中一片干涸。
八皇子殿下疯了一般从荣贵妃的宫里冲了出来,没有人知道在里面这对母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八皇子殿下癫癫狂狂,如疯了的野兽一般。
长生闻言之后,皱了眉,随后,叹息一声,荣贵妃的这份恩还的已经够多了,“派人看好秦阳,别让他发疯。”
“公主……”
“怎么了?”长生看着凌光欲言又止的神色,问道。
凌光道:“方才崔公公过来说,贵妃娘娘求了陛下,说她不希望任何人来干涉这事。”
“我有干涉吗?”长生气也不是不气更不是,“罢了,不管便不管!秦阳应该也没胆子做出什么大事了。”
而且荣贵妃这样也未必全然对秦阳没好处,或许也有为了让他躲开接下来这场风波的意思。
八皇子殿下到底怎么了一事,大家还一头雾水,可没过多久,裕明帝便又下旨,命长生公主协同刑部、大理寺一同审理燕州军问题军需一案!
这道旨意一出,满朝皆惊愕。
长生公主的确是整件案件的亲历者,可让她来审?!
这算什么?
皇子也就算了,这般大案派一个皇家人来审理所应当,可是她长生公主算什么?!虎符一案才放过了她,她不但不知反省还变本加厉?!
不行!
绝对不行!
可有皇帝陛下在,不行也得行!
……
六皇子殿下没因为被赐婚一事而人逢喜事精神爽,反而糟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王家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养好了病的二皇子便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便是他跟王家接触一事瞒不过父皇但也绝对不可能谁都知道,可是秦韶的一句六皇弟太着急了,就彻底地揭了他的皮!
是王家那边露出去的消息还是他秦韶真的有通天的本事?!
秦瑞无法得知,只能先消除了一切痕迹!
随后,便又是秦长生主审问题军需一案,这无疑是将他们送上去让她砍!即便他也不怕与她正面交锋,可是却不能不为她背后的皇帝陛下的狠心而寒心。
而这时候,刚刚打了脸的秦韶又抛来了甜枣。
“合作?”
秦韶颔首:“没错,东南剿匪早已结束,可是父皇却一直将秦靖留在东南,便是燕州危机的时候也没有动他,用意如何已经很明显了。”
“就凭他?!”秦瑞冷笑。
秦韶叹了口气,“我曾经也与六皇弟一样无法接受,可是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就算再觉得羞辱也不能不正视,就是这样一个我们从未放在眼里的人得了父皇的青睐。”
秦瑞脸色阴沉的厉害,却没有反驳。
“我不否认这些年来我一直将六皇弟当成死敌对待。”秦韶露出了真诚,“丽妃的位分虽然荣贵妃,但六皇弟绝对比八皇弟更有资格。”
“可父皇却看中了秦靖!”秦瑞冷笑,“为了他连他的宝贝公主也可以……”
“六皇弟错了。”秦韶打断了他的话,“从前我也觉得父皇是在利用四皇妹来扶持秦靖,可如今仔细想想却反过来才是。”
秦瑞一愣。
“我们这般多兄弟之中,与四皇妹的关系都不算亲近。”秦韶继续道,“可相比之下,秦靖却是与她最亲近的一个!父皇总是要先四皇妹而去的,他走了之后,谁来护着四皇妹?自然是下一任的皇帝了。”
“父皇为了那死丫头甚至可以不顾江山社稷将皇位交给一个根本不配的人?!”秦瑞勃然大怒,“就是因为秦靖跟那死丫头最为亲近?!他忘了秦靖的生母怎么进的冷宫吗?!他就不怕秦靖现在听话将来第一个整死他的宝贝女儿?!就为了一个秦长生就想将皇位传给秦靖?!他怎么不直接将皇位送给他的宝贝公主了?!”
秦韶微微一怔,不是做戏,而是最真实的反应,即便只是秦瑞的气话,可是……秦韶似乎觉得要抓住了什么,但是却始终抓不住。
父皇,秦靖就真的是你的选择吗?
“你想要怎么合作?!”秦瑞没注意到秦韶的走神,“秦靖根本没回来,即便我们想拉他下水也做不到!”
“自然做不到。”秦韶回过神来,“我们甚至连阻止四皇妹查下去也不行。”
秦瑞冷笑:“那便坐以待毙!?”
秦韶摇头:“军需一案必须有结果,我们阻止不了,便给他们一个结果就是了。”
“秦阳?”秦瑞皱眉道。
秦韶笑道:“六皇弟不是跟信阳侯府结亲家了吗?他们或许可以帮得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