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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陆烁看到迎面走来的长风对着自己的后背大叫了一声,两眼圆睁,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就是一向八风不动的卫夫子脸上都写满了惊诧和担心。
陆烁反应过来,才要转过头去看,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力向着自己的腰部右后方袭来,陆烁四岁的小身子哪里抵得住这个,整个人都向左侧歪去。
陆烁一行人此时正走在回竹林的路上,这是一条小道,小道左侧有一个斜坡,约有两人高,坡度挺大,斜坡上长着一些杂草之类,坡下流过一条小溪,里面泠泠的流着溪水。
陆烁此时就位于斜坡旁,那一下大力使得他不受控制的向斜坡下滚去,反应过来的袁文林和另三个小厮急忙去拉他,却已经晚了。
陆烁听着自己的耳后传来一阵少年肆无忌惮的大笑声,还有袁文林和长风等人担忧惊惧的叫喊声,以及耳边嗡嗡的声音。
陆烁顺着斜坡滚落到了底下的小溪流里,半边身子浸在溪水里,接触到的儒衫都湿透了,此时虽然已经是五月天了,但天气还是有一些凉,陆烁刚一接触溪水,整个人瞬间打起了一个激灵。
真是太冷了!这是陆烁此时最明显的感受。
至于是否有痛感之类,这倒是不明显。开始时被砸在后腰的那一下,虽然力量很大,却没什么明显的感觉,而他整个人掉下斜坡时,因为身高不高,摔下的那一刻倒不是很痛。只是在顺着斜坡向下滚落的时候,被一些带着锯齿的野草刮了皮肤,现在一沾了水,有些火辣辣的疼。
至于那凶器,却是一个蹴鞠,此时也顺着斜坡滚了下来。
长风红着眼圈跑了下来,袁文林和其他几个小厮也紧跟在后面,几人把他从小溪里扶了起来,长风看陆烁小身子微微发抖,赶紧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给他披在身上。
袁文林此时很是愧疚。他知道陆烁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一段话才遭到那个蓝腰带少年的报复,看到陆烁此时的狼狈模样,他大喝了一声“真是欺人太甚。”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上去。
陆烁此时正被长风围着检查他哪里有受伤,看到袁文林怒气冲冲就走了的样子,就连忙交代旺儿,喊道:“快拦住你们主子。”
旺儿跟袁文林是同样的反应,他气呼呼的对着陆烁说到:“表少爷,您甭管了,这人眼睛都被屎糊了,连我们袁家和陆家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刚刚明明是好言相劝,他却这样背后使坏,真真是气煞人,让少爷去教训一下他正当好,我们可不怕他。”
陆烁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管自己半边湿透的身子了,连忙让给自己查伤的长风扶着自己上去。
陆烁在心里摇了摇头。
时人在了解一个人时,第一步就是要知道他来自何族,系出何门,这项技能也是每一个名门公子必学的一步技能,就是要防止出现认错或得罪人的乱况。许多寒门子弟一朝得势之后,因为族中人才凋零,甚至要攀附同姓有名望的大族,可见虽然有了科举这条一步登天的道路,但一个人的出身依然是非常重要的,许多时候也是别人审视你的第一步。
盐运史袁家和沧州知州陆家都是一方大员,整个河——北道稍微有些背景的人家都了解他们的门第。更何况袁家和陆家背后又站着魏州袁家和京师敬国公府,两个大族一显一贵,都是一等一的钟鸣鼎食之家,在官僚之中这样的家室很是显眼。刚刚那个十来岁的少年介绍了他们之后,在场的贵公子几乎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那个蓝腰带少年却依然我行我素,做出这种背后伤人的恶行来。
不知道那少年是什么身份,导致袁家和陆家这样的大族他都不放在眼里。
陆烁觉得没认清楚那人的真实身份之前,还是不要冲动行事的好。
几人很快就又到了蹴鞠场,此时正看到陆烁和卫夫子站立在那群人面前,就连唐老丈也在!
卫夫子看到陆烁被扶了过来,就连忙走到他身边,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见没什么伤,就放下了心。
陆烁却注意到了卫夫子眼中的阴郁。
只是没等他去探究,就见那蓝腰带少年鼻孔朝天,对两个长者也毫无敬意,哼道:“魏州袁家如何?京师陆家又如何?旁人怕你们,我们高家却不会将你们放在眼里,不过一群无能的硕鼠罢了,我祖父乃当朝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表兄也是显贵的皇子,颇得圣上看中。我今日就是要打你们,你又能如何?”
袁文林握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任何人的家族被这样羞辱,都不会白白咽下这口气,他正要开口反驳,就听那唐老丈哈哈笑了起来。
唐老丈笑的开怀,眼睛却冰冰凉的,说道:“没想到高卓那小儿倒生了你这么个有志气的孙子。竖子无礼,我倒是要去信一封去问问你祖父,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是如何的?”
说完,也不待那高姓少年回答,对着袁文林说道:“生气伤身,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先带着陆小公子换了这身湿衣吧!五月寒凉,可别为了这等无礼之徒伤了自身。”
袁文林依然不忿,可是看到表弟的狼狈样,却也知道现在理论没什么意义,此时他们人多势众,领头的高姓少年又是个不讲道理的,再去纠缠也讨不了什么好。
那高姓少年待要再去追究,他身边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却制止了他。那老丈说话间连他们家阁老也不放在眼里,尚不明身份,今日他们家公子又接连得罪了袁家和陆家嫡枝的小公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现在再去追究岂不是更添乱。
这小厮看的倒是比主子更加深远一些!又好言相劝了一番,那高姓少年连说了几句晦气,也就任着他们离开了。
一场冲突就这样暂时结束了。
陆烁对这些家族却是一头雾水的。他因为只有四岁,又入学才十几日,倒是没人给他科普过这些知识,这高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就出了一个阁老,竟能嚣张成这幅样子?
陆烁兀自发呆想事情,袁文林看他沉默着不说话,以为他是哪里还痛,一迭声的问他,陆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称自己无碍。
陆烁一抬头,见卫夫子走在前头若有所思。陆烁想到卫夫子刚才的阴郁,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陆烁换了衣服,辞别了唐老丈,又被小厮背着下了山,等从新坐到回去的马车上,陆烁就看着卫夫子问道:“先生可是跟高家的人认识?学生见您见了那少年之后,就一直不太开怀,你们之间可是有什么过节?”
卫夫子没想到陆烁竟然这样观察入微,微微笑了笑,看着陆烁道:“我确实和高家的人接触过,只是却不方便说与你们这两个小孩子听,你们只要记得,那高家的人都是阴险狡诈之辈,以后和他们接触,要多多防范就是了。”
袁文林和陆烁就都点了点头。
袁文林见陆烁神情间有些茫然,知道他是对高家的事情感兴趣,就给他解惑道:“这高家能发展到现在,说起来也就是靠着高阁老和元贵妃。高阁老是先帝时的科举一甲出身,如今是朝里唯二的阁老,但权力却极大,又很会钻营,是当今圣上的宠臣。元贵妃高氏生了四皇子,地位仅居皇后之下,在后宫又很得宠幸,高家也就因此水涨船高。”
袁正时常给袁文林说这些高门之事,因而袁文林对这些大族的状况倒很是了解。
袁文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拍了拍陆烁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这二人再有权势地位,也是根基浅薄的,高家只不过是寒门出身,只有这一支较为兴旺。我原以为那姓高的是哪个宗室出身,这才对他礼让,不想他竟蹬鼻子上脸,这样指摘我们袁家和陆家的脸面,今日这事不会这样善了,待回去了,父亲和姑父自有决断,不会白白让你受了这等欺负。”
陆烁点了点头,他今日对着袁文林倒是改观了不少,原也只以为他就是一个冲动的小孩子,整日只知道溜猫逗狗,没想到小小年纪袁舅舅就开始跟他说这些前朝的事了,倒是个很有见识的。
陆烁觉得日后的自己出了好好读书考科举之外,对这些世家大族的弯弯绕也要好好学了。
毕竟他日后是要做官的,这些时政还是早早接触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