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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适之在府中庆贺胜利的时候,平康坊东南隅的一座大宅中也是灯火通明。这里便是李林甫的豪宅。
说起这座豪宅,倒是有个坊间流传的故事;这座官邸原是大唐开国元勋卫国公李靖的宅邸,李靖追随李世民南征北战建立功勋,功成名就之后当然也和其他良臣悍将一样在长安城最好的地段拥有自己最豪华的府邸。当时的长安城平康坊还不是烟花柳巷聚集之地,李靖将自己的宅邸选择在这里是很有讲究的。
首先,平康坊紧邻着皇城,入宫上朝面圣只需出门行一坊之地,见皇帝方便,接受皇帝召见也方便,绝不会让皇帝等的心焦。而且住的离皇上近,这本身就是一种荣耀,非大功臣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其次,平康坊的东面便是东市,以后世的话来说,小区附近便是超市,生活极为方便。大唐东市左近的坊区,地皮最为金贵,也是和购物买卖方便有极大的关系。
况且平康坊东南这座宅子,李靖请了风水先生看过,最是人丁富贵兴旺之地,是块绝佳的地段。故而卫国公李靖便在平康坊东南安下了豪宅府邸。
只可惜,千算万算,李靖没算到后代是否争气这件事上,自己这一辈子固然人丁兴旺尊荣无比,到了后代手中却一代不如一代,接连出了几个败家子之后,连最后这座卫国公府也保不住出售了出去。
开元年间,李林甫做了奉御官,逐渐有了些权力,皇上也逐渐信任他,他原本的宅子住在西城,离着皇宫太远,正在物色离着皇宫近宅第,便于进宫方便。此时李林甫结交的一名会看风水的老道告诉李林甫,李靖的宅邸风水好,若能住进这里,将会大富大贵。
于是乎李林甫砸锅卖铁买下了这座宅邸搬了进来,果然从此后李林甫青云直上,直至坐上右丞相的宝座,一坐便是十余年,荣宠到了极致。
当然以上只是大唐长安城坊间流传的一些故事,但凡发迹荣宠之人,市井之间总是会编出这个人的一些轶事来,要么便是出生时天有异象,要么便是有着什么神奇的预言,总而言之,这种言论也不过是茶馆酒肆之中的闲人们穷极无聊的谈资罢了,谁也不会闲的蛋疼跑去验证其真实性。
此刻,这座神奇的宅子的第三进精美的后宅书房之中气氛却略有些压抑,坐上高高低低四五人脸上表情均有些凝重。李林甫穿着宽大的丝袍坐在上首,他的前方是一盆烧的红通通的炭盆;虽是初春,但春风尚不能和迟迟未去的冬天抗衡,到了晚间依旧寒气刺骨。
“你们都哭丧着脸作甚?一场诗会失利而已,老夫可不在乎,那书呆子李适之高兴便让他高兴去,这算的了什么?”李林甫迷着眼,用眼睛缝隙之中的眸子缓缓扫视了面前诸人一圈,沉声道。
“相国虽不在乎,我等却极为自责,四年来李适之从未翻过身,当年相国说了,李适之不自量力,便要在其最得意之处打翻他,可没想到今日他却翻身了。是卑职之过,请相国责罚,否则本人心中难安。”坐在李林甫右下首的杨慎矜自责不已,声音中充满了诚恳。
李林甫摆摆手道:“你何必如此,老夫都说了不计较了。”
杨慎矜依旧道:“那是相国宽心,卑职却不能不自责。”
坐在左首边正伸手烘着火的王鉷皱眉道:“杨尚书何必矫情,相国都说了不计较了,你还在这里矫情什么?一场诗会而已。”
杨慎矜怒道:“本人是发自内心的自责,怎么到了你口中成了矫情了。你王鉷也该自责,选拔才士参与诗会之事是你负责的,为何个个都是废物,竟无一人压住那王源。”
王鉷也瞪眼相向,沉声道:“谁能料到李适之不知从何处挖出这么个活宝来,横空出世坏了今日之事?本来那王源在诗会之前作的那两首诗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谁知道这厮到了诗会上发了疯一般的写出那么好的诗句来?你知道那杜甫多么难说话么?我连哄带骗外带威胁他才肯参加诗会,你告诉我,你若作诗比得过杜甫么?”
杨慎矜道:“那是你考虑不周。”
王鉷跳起来叫道:“那你怎不向相国进言治我之罪?怕是你早想这么做了吧。”
杨慎矜指着王鉷道:“你……”
王鉷道:“我什么?被我说中心思,哑口无言了是么?”
李林甫伸手一拍扶手,发出‘嘭’地一声响,斗鸡般的两人同时一抖,各自悻悻坐下。
“都说了没什么大不了,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吵闹,比之下人还不如。诗会胜负在老夫眼中如同草芥,老夫只是看李适之的嘴脸不太舒服罢了。你们若真的自责,该想着怎么出口气,而不是在这里吵闹气老夫。”
王鉷和杨慎矜赶忙同时起身,拱手朝李林甫告罪。
李林甫摆手道:“罢了,都坐下吧。今日李适之倒是风光了一把,最后瞧他得意的那个样子,嘿嘿,老夫真是替他可怜。说起来他也难得高兴一回,难怪他如此。”
王鉷道:“相国放心,这个王源卑职定会找机会除了他,这几年总是有些不长眼的人出来惹事,到头来还不是害了自己。”
李林甫叹道:“可惜了,真的是个诗才,瞧王维他们的样子,像是捡到宝贝一样,可惜呀可惜。这个李适之这几年害了不少人,这么多人因他而丧命,难道他心里不知道么?”
杨慎矜道:“他肯定知道,只是他装糊涂罢了,为了和相国您唱对台戏,维护他仅剩的一点声誉,他可顾不得这些人的死活。不过这次这个王源,不知道他会不会保着他。”
王鉷道:“保他?拿什么保?除非他天天将王源护在他的府中,否则我必会有机会取王源性命。”
杨慎矜摆手道:“或许他不用这样,这个王源一定会名满长安城,我担心这个人若是真的像当年的李白那样太出名的话,咱们反倒无法下手杀他。相国还记得当年那个李白么额?高力士都被他气的发疯,相国也受了这个疯子不少白眼,但却没法杀了他。”
李林甫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王源的名声会传到宫里那一位的耳朵里?得他召见之后倒确实不能动手了。”
杨慎矜道:“这很难说,圣上爱才这一点相国应该比卑职知道,当年那个李白何止是对相国和高力士无礼,便是对着圣上他也是无礼的很。可是圣上不但没杀他,还将他召进翰林院中。圣上英明神武,根本不需这般沽名,只能说圣上喜欢这种诗才。”
李林甫呵呵笑道:“慎矜你很不错,如今已经懂得揣摩圣意了,而且分析的头头是道。”
杨慎矜吓了一跳,忙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随口胡说一番,目的还不是为了眼前之事。”
李林甫摆手道:“不必害怕,这里的人还能卖了你不成?况且你所说未必没有道理,你担心的也未必没有道理。不过照老夫看来,这种事只可发生一次,圣上再不会召第二个李白进宫。更何况这个王源跟李白相比还差得远。不过慎矜的话倒是给老夫提了个醒,李适之若是要想保王源,则必会推荐王源给圣上。只是如今圣上心里因韦坚之事对李适之不太满意,他未必便敢此时推荐王源,这样一来,王鉷便有机会下手了。赶在他的前面。”
王鉷点头道:“好,缓几日我亲自安排,且让他们逍遥几日。”
李林甫微微一笑,抓起茶壶喝了几口茶,转眼落在坐在角落里一个相貌猥琐的中年男子身上,问道:“吉温,将你告知老夫的事情跟他们几个说一说。”
那猥琐男子忙起身来朝杨慎矜王鉷等人行礼,开口道:“卑职奉相国之命以京兆府之名监视韦坚和皇甫惟明的行踪,此二人已于昨日晨离开京城去被贬之地。昨日晨间,在灞桥十二里亭设了践行宴,李适之、裴宽、李邕等人均到场送行。”
王鉷问道:“有没有太子的人到场?”
吉温道:“太子府中的一名内侍李辅国在场,还敬了酒。那韦坚上马之前口出狂言,说陷害他的人他要一个个的找来算账,他虽离开长安,总有回到长安算账的时候。语气极为狂傲,那些人都跟着附和呢。”
王鉷怒道:“这个狗东西,逃了狗命居然还敢口出狂言。”
李林甫冷笑道:“嘿嘿,他说的可不是狂言,他说的是心里话。这次斩草未除根,不久便会得到报复了。”
杨慎矜道:“怎么会?皇上不会再相信他们的,韦坚和皇甫惟明有什么机会能回来?相国坐镇于此,他们二人永远没机会翻身。”
李林甫脸色阴沉,冷声道:“你们错了,他们当然有机会,这机会便是太子即位,太子即位之日,我们便要人头落地了,这是他们最大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