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赈济还在继续,吃光了的大锅又重新下了米开始煮,百姓们排队的长龙依旧在缓缓的挪动,看样子要让所有的人都成吃饱的话起码要来个三四轮才成。
数百吃饱了的百姓们帮着提水劈柴,忙的不亦乐乎,百姓们善良的很,吃了免费的饭菜总是要干些什么表示回报,这么一来王家仆役们的差事倒是轻松了不少。
眼看米粮都告罄,王源让黄三带着几名仆役赶紧去附近的民坊去购买一些稻米菜蔬等物来补充。今日自己估计不足,本以为只有千把人,但现在面对三四千难民,可能要花个上千斤的稻米,几百斤的菜蔬蛋肉才能兑现自己让他们吃饱的诺言了。这还只是一餐而已,如何让这些百姓能有长期吃饱肚子是个大问题,王源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些问题。
忽然间,城门内传来吵闹之声,只见一辆马车被拦在城门口不让出城,马车上颤巍巍下来一名气急败坏的老者,朝着阻拦马车的士兵大声呵斥着什么。王源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那人是翰林学士院首席学士承旨陆元机,于是忙小跑过去。
陆元机一眼看到王源立刻叫道:“哎呀,王学士,可找到你了,老夫去你府上找你,听了尊夫人的话才知道你跑到西城来赈济来了。快快快,随我走。”
王源笑道:“陆承旨,我不是告了假了么?怎地又来寻我?”
陆元机瞪眼道:“你以为老夫吃饱了没事干么?陛下派人来翰林学士院传召你,大家伙儿都不知你去了何处,乱了手脚。老夫悔不该让你告假,陛下一定等的心焦了,回头必然责骂老夫。快别说了,走吧走吧。”
王源惊道:“陛下传召么?那是何事?若是拟诏之事,诸位待诏不是可以代劳么?”
陆元机皱眉道:“你是怎么了?陛下传召你觐见,你还推三阻四的问些缘由,你要知道缘由干什么不直接去问陛下?”
王源挠头道:“不是啊,我这里几千张嘴等着吃饭呢,我一走这里没人照应了,这不是要乱了么?”
陆元机跺脚道:“你就是多事,知道你来此赈济之后,大家都说你多管闲事。朝廷自有人去管这种事,要你个翰林学士来操什么心?我知道你年纪轻,总想博些浮名,但不该你做的事情你便不要来做。快走快走,莫要多言。”
王源甚是无语,学雷锋做好事却被人一顿埋怨,倒是件可悲之事。陛下召见那是要赶紧去见的,这里的事儿总是要交代一个人来管着,于是乎叫来那名叫秦小六的青年仆役道:“我有要事去办,这里你先盯着,保证秩序不乱等着你黄三哥买了米菜回来便可。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秦小六显然有些心慌,毕竟他原本只是普通的一名农家青年,忽然要独当一面,当然有些害怕。
王源想了想道:“不用怕,我会交代这些士兵帮着你,乡亲们也不会自己作乱起来的,这是给你的一次机会,你若真有本事,便将此事办妥,今后在家里,也可让你办些重要的事情。”
秦小六点头道:“老爷放心,小人……定然认真办事。”
王源见他似乎信心不足,又道:“你好生的办好这件事,办好了我便将你爷爷和你妹子带进城,安顿在咱家宅子里安生做事,办不好那便罢了。”
秦小六大喜过望,本来他正烦恼年迈的爷爷和小妹流浪在此该怎么办?互听主人家愿意收留,顿时勇气倍增。拍着胸脯道:“办不好这事儿,老爷把我皮扒了便是。”
王源满意点头,回身找到那军官交代道:“这位将军,陛下召见我,我这便要去见陛下,这里烦请将军照顾照顾。”
那军官刚才便已经将陆元机和王源的对话听在耳中,早就羡慕的要死。他这种级别的武将一辈子怕是也难得见到一次陛下,这王源陛下还专门召他觐见,简直让人嫉妒的发疯。但与此同时,也对王源更是尊敬。
“王学士但去无妨,这里兄弟给您看着,绝出不了乱子。”
王源拱手道谢,低声问道:“闹了半天还不知将军高姓大名,待会陛下问起,我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
那军官大喜过望,王源这话便是要在陛下面前提自己的名字了,这可是梦寐以求之事。于是忙道:“本人于大刚,忝居左领军卫偏将,职守延平门。学士可一定要记得啊。”
王源笑道:“记得记得,告辞了。”
回过身来,吹胡子瞪眼的陆元机已经急的不行,连声的催促。王源问道:“陛下在何处召见?”
“还能在何处?含元大殿啊,还没散朝呢。”
王源一愣,此时日上三竿,巳时已过,平日朝会到此时早就已经散了,今日却还没散朝,看来必有缘故。自己这么一耽搁,得罪的人怕是多了去了,除了陛下等的心焦,满殿的百官怕是也要骂娘了。
当下无暇多想,牵了黑马‘炸药桶’来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大黑马飞驰而出,沿着长街飞驰而去。
……
一路飞奔到了大明宫前,下马后进宫直奔含元殿,行到殿前王源傻眼了,之间殿前长阶上,文武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往下走来,看上去是早朝已经散了。
王源忙拦住一名官员问道:“散朝了么?”
那官员认出了王源,指着王源道:“你这人,害的我们等了半个时辰。陛下召见你都这般怠慢,当真无礼。”
王源咂嘴道:“那现在怎么办?”
那官员道:“我哪知道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说罢拂袖便走。
王源苦笑挠头,赶紧逆人流而上往殿门口去,到了殿门口,见两名内侍正吃力的关着殿门,沉重的殿门发出沉闷的莽莽之声缓缓关闭。
王源无可奈何,正踌躇时,互听殿侧的台阶上有人说话:“王学士,你可来了,陛下命你到了之后去清晖阁觐见,快随咱家来吧。”
王源转目看去,只见一名中年内侍站在石栏边的台阶上,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人王源有过数面之缘,好几个场合都看到他和高力士一样陪侍在陛下周围听候使唤,他叫王承恩。
“多谢多谢了,但不知王内侍可知今日陛下召见我何事啊?我这耽搁了时辰,心里有些没底。王内侍可否透露一二?”王源上前拱手道。
“也没什么大事,叫你们这些学士来还能有什么?今日政事堂两位相公商议难民处置之事,最后商定了主意。因长安城中这几日因为难民之事有些流言流传,陛下要拟诏书安定百姓的心,所以便请你们翰林学士院的学士们来拟安民诏书。”王承恩淡淡笑道。
王源愕然道:“就是这点事?翰林学士院的几位夫子不都在么?干什么非要召我来?”
王承恩呵呵笑道:“王学士倒是矫情起来了,还不是那几位夫子写的诏书陛下不满意么?陛下心情不好,撕了几张诏书斥为面目可憎,毫无诚意,难安百姓之心。更当殿斥责学士院无人,所以陆元机才急着叫你来试一试,但愿你写的诏书陛下能满意吧。”
王源甚是无语,玄宗也太讲究了些,一份诏书而已,如此折腾作甚?恐怕不是诏书的问题,而是玄宗今日的心情真的不好,也许在内宫受了杨贵妃的气也未可知。
但知道了缘由,王源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这并非是什么大事。当殿拟诏虽有,但很多诏书都是在下殿之后拟定,时间也不算太晚。当下随着王承恩急匆匆赶往清晖阁中见驾。
王承恩进去禀报,不久内侍出门宣王源进去,踏入清晖阁中,王源再次傻眼,原来早朝虽散去,李林甫、李适之、杨慎矜、裴宽、杨钊等一干重臣却齐聚此处,依旧在商议事情。难怪刚才自己没在散朝的人群中见到这几位的面孔。
王源在众人的目光下快步上前行礼,坐在软榻上的玄宗拉着脸,待王源起身来劈头便是一句:“王源,公务时间,你不在翰林学士院当值,跑去何处了?”
王源忙道:“启禀陛下,臣跟陆承旨告了假,有些急事要处理,故而……”
“哼,急事,你的事急还是朕的事急?你们翰林学士院清闲的很,比朕过得还舒心。每日里闲谈游逛,真要作事的时候却都畏畏缩缩。朕很不开心。”
王源忙道:“陛下息怒,臣知错了,陛下责罚便是。”
玄宗见王源态度端正,认错积极,哼了一声道:“先站在一旁,一会儿替朕拟旨写诏。”
王源松了口气,走到一旁站立。
玄宗对着面前众臣开口道:“几位爱卿,到底这事儿要怎么办,你们闹了一上午没给朕个答案,朕等着你们给朕想个办法出来便这么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