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厚滞重的毒瘴笼罩着山顶,像是给山顶披上了一条彩色纱巾,映照在碧空白云之下,显得瑰丽而绝美。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美丽笼罩之下的山顶是一处杀人的修罗场。
毒瘴随着微弱的风力自东往西缓缓的横扫过整个山顶的地面。这正是阁罗凤意想之中的绝佳情形。这样一来整座山顶上的唐军将毫无遗漏的遭受瘴气的攻击而无一遗漏。
山坡下方,准备进攻的两万蛮兵纷纷开始吞服抵抗瘴毒的白色药粉,相较于毒瘴的收集而言,这药粉更是珍贵异常,是生长于大雪山悬崖峭壁之间的一种特殊的药材。采撷难度极大,危险性极高。随着毒瘴作为攻击手段成为南诏各族攻击对方的武器使用,对这种药材的需求量也大大的增大,这种药物的数量也逐渐稀缺,所以为了即便是南诏蛮兵也只能携带少量的份量保命,份量不足的情形下,这些蛮兵在冲入毒瘴杀敌之后往往也会因毒瘴的毒性而引发对身体的损害。但即便如此,阁罗凤也顾不得了。
吞服了药粉入肚,冲锋的号角便立刻吹响。阁罗凤再次亲自敲响大鼓,阿豹阿虎两位南诏蛮兵首领各率一万兵马对山顶发动猛攻。漫山遍野是呼喊冲锋的的蛮兵士兵,他们并非如宋建功所言是光着身子挂着草帘的样子,其实他们也有盔甲穿,大量的藤甲是他们最常用的防护手段。只是南诏蛮兵在冲锋杀敌时习惯于裸着上身,取下藤制头盔,一来更加灵活,二来他们也要用纹满花纹的青紫色的面孔对敌军进行恐吓。
两万多蛮兵迅速冲上半山腰,这里已经是向前遭受唐军攻击的范围之内,但混沌瘴气笼罩的山顶上没有一只羽箭射下来,这说明对方全军已经尽数被毒瘴毒的晕头转向。这毒瘴并非能立刻致人死命,甚至很多人在脱离毒瘴后还可以醒来恢复反击之力,所以最佳的攻击时间便是在毒瘴笼罩之后将散未散之时,这也是为何蛮兵们需要携带那种珍贵药粉冲入瘴气的原因。
未遭遇任何弓箭的射击,这大大鼓舞了蛮兵们的信心,他们疯狂呐喊着往上猛冲,甚至有人为了快速攀爬而丢掉了手中的木质盾牌。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山顶瘴雾中的唐军旌旗都能依稀辨别轮廓,起伏连绵的唐军临时修建的工事墙也能看到在毒瘴中的影子了,山顶已经近在咫尺了,但唐军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阁罗凤悬着的心也落了地,将手中的鼓槌交给身边的鼓手,自己拔起插在身边的长枪准备亲自冲上山顶屠杀唐军。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两步,猛听到山坡上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和大量箭支破空时发出的恐怖的嗡嗡声。
山坡上的蛮兵在接近工事四五十步的近距离之后,猛然间从雾蒙蒙的毒瘴之中,无数箭支毫无征兆的破空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头排的蛮兵甚至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便被强劲的箭支齐齐撂倒。强弓强弩射出的弩箭产生了恐怖的杀伤力,将他们身上可怜的藤甲穿透并且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相较于弓箭而言,臂张弩的攻击力更是惊人,它们本就是善于平射的武器,当粗大的弩箭箭支带着强劲的力道从烟雾中击中某人的身体的时候,箭头的铁刃会爆发出一团血肉。就像是被铁锤击打的西瓜一样会爆开来,造成视觉上的极大冲击。
而且,即便是击中了碎石和草木,这些弩箭同样可以用铁箭头将土石草木击飞,力道不衰的击中后方的蛮兵。
蛮兵士兵呆了数息,紧接着便发出惊恐的呐喊,有的人开始掉头往山下逃。指挥南侧进攻的阿豹大声吼叫:“冲上去,冲上去,回头便是死路。”
蛮兵们反应过来,这么近的距离只有冲上去才是正确的选择,这时候掉头往下跑,在很长距离内将会被笼罩在唐军的箭支之下,难以逃得性命。
于是,顶着密集如大雨瓢泼般的箭支的射击,蛮兵们不顾一切发动冲锋,他们利用石块、土坡、以及他们身上携带的小型木盾作为掩护,如蚂蚁般疯狂往山顶冲锋。
然而这样做的代价是巨大的,几十步的距离倒下的蛮兵不计其数,每靠近一步,几乎都要付出数百人的代价。无数中箭的身体顺着山坡翻滚而下,无数被臂张弩击中的身体爆发出鲜红的雪肉烟花然后滚下山坡。尸体滚落,连带着山坡上的石块也滚滚而落,激起烟尘滚滚,像是发生了一场雪崩一般。
“蠢材,还不撤退。这还如何进攻?”阁罗凤在山脚气大骂。
山脚下的传令兵吹起撤退的号角,阿豹和阿虎听到号角之声赶忙又下令撤兵。一众蛮兵立刻掉头,沿着山坡连滚带爬的滚落下来。而唐军也似乎并没有追着他们的屁股射箭。只是胡乱的朝山坡上毫无目的的射出一轮轮的箭雨,直到瘴毒烟雾变的更加的淡薄,已经能看清楚情形,才停止了这种漫无目的的射击。
纷乱溃败的蛮兵退回山下,个个惊魂失色,不知道为何毒瘴失去了作用,怀疑是得罪了神鬼,以至于神鬼显灵降下了惩罚。阁罗凤立刻将这种恐慌情绪弹压下去,声称信奉的鬼神没有抛弃他们,山顶上的唐军也受到了重创,呵令众人停止传播流言蜚语。在连续斩杀十几名被恐惧吓得失去理智,满嘴胡言乱语的蛮兵士兵后,终于恩威并施将恐慌压制住。
阿虎和阿豹满脸愧色的来到阁罗凤面前跪拜请罪,阁罗凤阴沉着脸听他们禀报伤亡的数字,听到死伤超过五千人这个数目时,阁罗凤的心在滴血了。
一上午,两次进攻,甚至动用了毒瘴攻击,自己的三万兵马损失超过两成,这简直是不能接受的。阁罗凤甚至有了赶紧撤兵的冲动,因为他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整个南诏国能打仗的兵马都在这里了,却连这一万多唐军都无法击败,后面的仗还如何打?
怎么办?是放弃还是继续?阁罗凤陷入两难之中。
山顶上,宋建功也在大骂。刚才毒瘴升腾的时候,宋建功便酝酿了这个突然给蛮兵迎头痛击的计划。因为不想让蛮兵知道毒瘴对剑南军不起作用,让这次攻击更具有突然性,所以并没有冒险让士兵出毒雾观察下方蛮兵的动静,而只能选择靠着听觉判断攻击的时机。这样一来在时机选择上有些冒险,蛮兵一直在呐喊,加之周围一片混沌,也不知道具体的距离,最后隐约看到了蛮兵的身影这才下令攻击,差一点让蛮兵摸到了山顶上,让宋建功满身的冷汗。
但宋建功不是因为这个而大骂,他骂的是毒瘴消散之后,地上竟然有横七竖八被毒倒的剑南兵马,而且数量高达两千余人。这让宋建功很是愤怒,面具竟然没有完全的发挥作用。其中一千两百人已经死亡,数百人耳鼻出血神志不清已经无法作战。这让宋建功心痛不已。这些士兵因为信任面具的功效而戴上了面具,等于是毫无心理准备的被毒死在这里,这是宋建功不能忍受的。这件事他一定要向副帅讨个说法,但目前他要面临的是继续坚守此处的重任,暂时只能将此事压在心理。
一上午,双方都筋疲力尽,蛮兵看上去并不会发动进攻,宋建功也赶紧下令兵马吃些东西,喝些清水。同时,宋建功也欣慰的看到,对岸似乎也明白这是战斗的间歇期,十几只大木排带着绳索,载着数百士兵又开始渡河了。这批士兵抵达之后,身后的河面上便又多了几百道绳索,那便正式可以铺设木板原木,进行索桥栈道的修建了。
一切都在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王源甚至觉得有希望能在明日完成简易栈桥的搭建,并且可以让兵马通过索桥抵达对岸将阁罗凤赶跑。在这之后便可加固索桥通行马匹和车辆辎重,到那时畅通无阻。战略目标也可全部达成。全军上下也都抱着乐观的态度。
然而,王源还是低估了阁罗凤的决心和能力,低估了蛮兵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