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往前,成都西南八十余里外的雅州城中,王鉷和罗希奭在宋建功所率的两千兵马护送下于昨日二更前抵达。雅州太守章俊的安排下,忙忙碌碌直到四更天,才将两位钦差和宋兵马使安顿好。两位钦差住了馆驿,而宋兵马使住了军营。
即便是已经到了四更天,王鉷和却毫无睡意,派人硬是约了罗希奭到馆驿小院的凉亭里叙话。月色西斜,很快便要落下,王鉷皱眉看着逐渐暗淡的月色沉声说话。
“罗御史,今夜陈泰魁会动手是么?”
“四更天了,他们应该得手了吧。今夜是个机会,但愿陈泰魁能把握的住。”罗希奭低声道。
王鉷面色严峻,低声道:“罗御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陈泰魁他们刺杀失败,又露了行迹,该怎么办?王源会怎么想?”
罗希奭愣了愣道:“怎么可能失手。陈泰魁他们八个人个个是绝顶的高手,王源身边虽有能人,但绝对无法对抗他们。而且就算失手,他们也逃得脱。他们可不是一般人。再说了,王源一无所知,还要在散花楼赏月,更是给了他们便利。王尚书便放宽心便是。”
王鉷咂嘴道:“不是我不放心,我当然知道相国府的几位高手的本事。但王源这个人心机颇深,你没和他多打交道,我却和他交往不少。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八虎失手,王源一定会联想到刺杀是我们所为。我们身在剑南,那可凶险了。”
罗希奭摇头不屑道:“就算出现了最糟的情形那又如何?我二人远离成都,成都城里发生了刺杀案与我二人有何干系?他王源也许能猜到,但又能如何?派兵将你我二人诛杀于此?那他王源自己的脑袋还要不要?我觉得王尚书是高估了王源了。他若精明的话,在我们抵达成都的时候便该有些警觉,但其实他并没有。所以我觉得他虽然有些本事,但未必如你所言那般精明狡猾。”
王鉷道:“但愿如此吧。我心中总是觉得慌慌的,希望明日能传来好消息。如果今夜刺杀成功,明日午后便会有消息送达,你在城中留下的眼线应该不会误事吧。”
罗希奭鄙夷的看了王鉷两眼,对这个王尚书一百个看不上,此人胆小如鼠,又平庸无能,却不知道是怎样当上刑部尚书的高位的。老天不公,自己果决勇敢,行事机敏,本事比这王鉷要高了不知多少,却还只是个御史台侍御史而已。
但鄙夷只在心中,罗希奭嘴上却安慰道:“王尚书放心,一定会有好消息的,王尚书尽管安心的去睡。如果明日是坏消息的话,我们想办法赶紧离开剑南便是。”
“可是,这宋建功带着两人兵马跟着我们,我们如何走得脱?”
罗希奭已经无语了,这王鉷今夜恐怕是担心的不打算睡了,这个没种的人心里一定害怕的要死。早知如此,便该建议相国不要举荐此人前来。回去后一定将此人的行径告知相国,让相国看清楚此人是个没种的人,不能过于倚重于他。
罗希奭也不想多跟他费口舌了,推脱身子疲惫后告罪退下,自己回房睡觉。那王鉷确实担心的无法入睡,一个人皱眉在小亭中踱步直到天明。
一上午时间,王鉷都浑浑噩噩,罗希奭倒是精神抖擞,雅州太守王政安排的接待事宜全权由他配合。商定了再往西的路线。雅州以西数十里外便是吐蕃国境。那里一片沙漠,往西百里渺无人烟居住。这里虽是边镇之所,但却相对安宁。因为吐蕃驻军的唯一一座城池便是位于边境以西五十里外的野牛城。因为有一条金川河流经沙漠腹地,也给了吐蕃人在此处筑城的便利。但吐蕃人在此城的兵马只有三千人,也对雅州和大唐边境构不成威胁,故而相安无事。
既然是打着巡视大唐和吐蕃边境的旗号,总是要做做样子的,呆在雅州城中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宋建功建议两位钦差往西在沙漠边缘巡察一番,反正野牛城的吐蕃兵马不可能构成威胁,何不靠近边境一带以示无畏之心。
罗希奭也觉得靠谱,这样回到京城大可吹嘘一番,说自己和王尚书深入吐蕃腹地却悍然无畏,为了考察边境之事不顾危险云云。总之为官之道便是要想办法给自己的每一次行为都添油加醋镶金镀银,这样才会有更大的褒奖。
决定了行程后,休整了一上午。在雅州太守王政的安排下,给兵马大量补充清水干粮,配备了两名经验丰富的向导,因为往西进入沙漠境内,这些都是必备之物。众人一致决定午后出发,傍晚抵达西边三十里外的最后一座沙漠中的村落可以扎营。明日一早可以沿着边境线巡视一圈,然后明晚便可以出沙漠直接往南前往嶲州了。
一切都是走过场,怎么最快最简单便是最好。
午后时分,罗希奭期盼已久的消息终于抵达。在成都城中留下的眼线快马加鞭赶到。王鉷和罗希奭立刻在馆驿中见了眼线。
“情形如何?”王鉷甚至连水都不让那眼线喝一口,全然不顾那人骑马飞驰了一夜半日,累得几乎虚脱。
罗希奭倒是亲自端了水杯让那手下喝了水,那人喝水的这片刻时间,王鉷都急的团团转。
“回禀王尚书,罗御史。事情成了。”那送信的眼线放下杯子第一句话便让王鉷喜出望外,长吁了一口气。
“王源死了么?咱们的人逃脱了么?”王鉷连珠发问道。
“咱们的人据说死了三个,剩下的都逃脱了。王源受了重伤,据说快要死了。”
“王源没死?”王鉷惊愕道。
罗希奭看不下去了,皱眉道:“王尚书,他不是说了,王源受了重伤快死了么?你这般急躁作甚?”转过头来对送信人温言道:“你将具体情形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
送信人忙道:“是这样,昨晚二更天,咱们的人从散花楼北边潜入,神不知鬼不觉上了散花楼四楼。当时那王源正和手下的官员喝的醉醺醺的。咱们的人以雷霆万钧之势发动攻击,将王源击成重伤。据说还中了毒。当时小人等几人只能在外围远远观察,因为散花楼左近都是王源的亲卫不能近前。但依旧能看到楼上门窗碎裂,墙壁都被全部砸没了,楼上的士兵纷纷坠落楼下,战况甚是激烈。”
罗希奭抚须笑道:“那是陈泰魁的大铁锥所为。除了他还有谁能将整个散花楼都给拆了。”
“是,是陈老大所为,事后听说剑南将官死了几十个,不是摔死的便是被砸死的。那王源重伤严重的很,我等在其宅外观察,他府中仆役都慌乱不堪。小人半夜尾随他府中出来的一名管家,那管家连夜道街上的店铺买东西。您二位猜买的什么?”
“猜你娘的腿。”王鉷怒骂道:“跟我们还卖关子了,想死么?”
那眼线吓得一哆嗦,说的兴起居然忘了面对的是两位钦差,倒和平日说话一般卖起关子来了。
罗希奭倒是不在意,问道:“买的什么?”
“去的是一家寿材铺子和一家寿衣铺子。他走后我询问两家铺子的掌柜,说是来订棺材和寿衣的。这不是已经没法救活了么?”
王鉷面色兴奋,双目看向罗希奭,罗希奭也正看过来,两人像情人般的对视了片刻,相视而嬉。
“王尚书,我说的对不对?既受了重伤,又中了毒,那还有命在?恐怕现在都已经死了。哈哈哈。”
“是,是我多虑了,厉害厉害。”王鉷也露出笑意来。但还是问了一句道:“办事的人没有被活捉的吧。”
“小人已经回禀了,死了三个,其余的都逃了。虽然小人没有亲见,但是小人打探到的消息是在东墙有垂下的绳索,办事的人都越城墙离开成都了。小人亲眼看到了挂在城墙上的绳索,很多剑南兵马都追出城去了。”
王鉷这才真正的送了口气,点头道:“那便好了,不错不错,带来了好消息。我要重重的赏你。”
送信人连忙跪下磕头,恩谢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