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只箭朝着城头射来,吐蕃士兵忙拥挤的躲在城垛下方躲避箭支,却听叮叮当当一阵炒豆般的爆响,唐军射上来的箭支竟然毫无准头,统统射在城墙外侧的墙壁上,夯土城墙上暴起一片尘土。
“哈哈哈,这帮唐军的箭术当真差劲的很,力道也有限,竟然连城头都射不上来。”一名将领大笑道。
吐蕃士兵们纷纷探出头去,但见城下的唐军只射出了一轮箭雨便纷纷躲在大盾之下往回撤去。
“就为了射一轮箭?唐人当真可笑的很。”众人哈哈笑道,见唐军士兵依旧顶着大盾逶迤而走的样子,像极了一群在地面爬行的乌龟,众吐蕃士兵也不射箭,在城头笑的前仰后合。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城墙下方丝丝缕缕飘上来一朵朵彩色的云朵,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黑色的烟雾正袅袅顺着城墙缓缓上升,很快便弥散到城墙上方。靠近城垛的士兵兀自好奇的盯着飘到眼前的彩色烟尘,猛然间忽然觉得头晕眼花心中烦恶难当,不少士兵抵受不住,竟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于此同时,城头上的其他吐蕃士兵也感觉到了不适,很快他们便也开始头痛眼花,眼睛刺痛。而那彩色烟雾正迅速的将城墙上方笼罩。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是毒瘴,是毒瘴,快离开这些彩色的烟雾,这是南诏人的毒瘴。”
这一嗓子顿时像是捅了马蜂窝,士兵们顿时哭爹喊娘四散躲避。谁都知道南诏人毒瘴的厉害,中了毒瘴之人轻则头晕眼花恶心反胃,重则眼盲耳聋乃至变成白痴或者干脆被毒死,那是根据不同的毒瘴类型症状也自不同。五彩缤纷的的烟雾定是不同的毒瘴,混合起来基本无救。虽然不明白唐军是如何在城下施放毒瘴的,但现在也无暇去考虑这个问题,而是要赶紧逃离这绚烂但夺命的毒瘴烟云的笼罩之地为好。
然而,先前调集了太多的兵马聚集于城楼两侧,以至于城楼两侧数百步范围内人满为患。此刻烟雾笼罩,人人迷失在毒瘴之中,慌不择路四散而逃,人便成了逃离的唯一障碍。一时间城头上方你推我挤哭爹喊娘,吐蕃士兵一个个不顾一切不辨方向的互相推挤着意图逃离。
不少人完全没有机会逃离便被毒瘴毒的倒在地上,其他人不管不顾的踩踏上去,将一息尚存的他们活活踩死。更有人为了能逃离窒息而致命的毒瘴之云,竟然不惜翻越城垛跳下高高的城墙,彻底结束了他们的痛苦。还有人是被他人挤得架在人堆上,然后被活生生的挤下了城墙摔死。城门两侧的城墙上方顿时成了一片死亡之云笼罩的地狱修罗场。
那确实是毒瘴,那是阁罗凤一年以来收集的全部毒瘴。毒瘴的收集极为危险和艰难,虽然剑南军早已有了防毒面具破解毒瘴的攻击,但作为南诏国兵马压箱底的一种战争手段而言,南诏各族还是要收集这些毒瘴作为战时之用。未必便是同唐军作战有用,和其他国家乃至窝里斗都需要这些毒瘴作为手段,所以阁罗凤依旧命人收集毒瘴。
一年时间,他们收集的毒瘴很有限,仅仅只收集了几千枚毒囊,尽数装备在阁罗凤的亲卫军中。昨晚商议攻城之计时,王源便找到了阁罗凤希望他能发动一场毒瘴攻城。毒瘴攻城其实并不容易,开阔地带的毒瘴受很多因素的制约,风力太强会迅速吹散毒瘴,范围太大会减轻毒瘴的效果,所以这其实只是作为一种备选的攻城方案。王源在伏远弩击毁城门两侧的箭塔之后,发现吐蕃兵马大批聚集于城门两侧时,便决定要用这种残酷的攻城之法了。
虽然王源一直觉得,用毒瘴攻击似乎有些不道德,这在后世便雷同于生化武器攻击一般是一种不人道的行为。但眼前攻击律賁城之战既受限于攻城武器的缺少,又有时间上的紧迫,王源也顾不得那些所谓的道德上的事情了。如果能减少己方的损失,一举拿下此城,王源任何手段都会去试一试。
剑南军的三千大盾兵掩护的便是南诏国佩戴毒瘴毒囊的射手,在狼狈的躲过城头暴雨般的箭支射击之后,南诏国的蛮兵只有机会射出这一轮箭。但只是这一轮便足够了。
箭头绑着毒囊的箭支无需射上城头,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射空。最佳的位置便是城垛下方丈许处的城墙。箭支射中城墙的一瞬间,便迸发出朵朵彩色的烟云,这些毒雾缓缓上升,直至将城头的吐蕃兵马尽数笼罩其中,便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城头笼罩着恐怖的彩色云朵,云朵之中吐蕃士兵像是下饺子一般从城头接二连三的摔下城来,城头士兵惊惶的喊叫声都清晰可闻。唐军阵中,王源嘴角挂着冷笑,脸上的肌肉微微的抖动着,这种恐怖的场景他也不愿见到,但他身为主帅,即便是做出了有违天道之事,也不能有半分的流露出来。
“好残忍啊。”王源身边的公孙兰轻声说道。
这句话也代表了不少将领和士兵们的心声。特别是宋建功,他领教过毒瘴的威力,当初和南诏交战,在飞渡桥南岸曾经因为防毒面具的纰漏而导致上千士兵死于毒瘴之中,他能理解身处于毒瘴之中的恐怖。
“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王源静静道。
阁罗凤点头道:“说的很是,战场之上哪有什么残忍可言?一样是杀人,拿刀剑杀人和拿毒瘴杀人有何区别?”
公孙兰微微点头道:“说的也是,都是杀人,没什么区别。”
阁罗凤道:“妹夫,可以发动攻城了,毒瘴很快就要散去,要抓紧这宝贵的机会。”
王源点头,沉声对宋建功道:“宋将军,下令攻城吧,攻上城头后,快速解决那些中了毒吐蕃士兵的痛苦。”
宋建功拱手应诺,下达猛攻之令,一时间战鼓咚咚作响,喊杀之声响彻云霄。两万多唐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笼罩着彩云的城门两侧。十几架冲车也在数十名大力士的推动下冲上山坡直奔城门而去。
城门两侧的城墙上的吐蕃守军失去了防守之力,周围城墙上的吐蕃兵马又无法赶去这段城墙防守。即便没有毒瘴,他们也无法冲破正朝着两侧城墙没命的逃跑的吐蕃士兵的洪流。而唐军的主攻方向则正是在毒瘴之后失去防守能力的城门两侧数百步的距离内。
毒瘴慢慢的消散,但大批唐军却已经冲到了城下。山坡上的律賁城有着坚固高大的城墙防护,但他们少了一个最基本的防御措施便是护城河。他们的城墙边上只有宽且深的壕沟,但壕沟中只有浅浅的一层水。因为山坡上无水可引,这也导致了唐军在攻到城下时少了最后的一道障碍,直接便冲到了城下。
无数的云梯搭上了城头,巨木冲车也开始对这城门咚咚撞击之时,两侧城墙上的守军才得以赶过来防守。但一切都已经迟了。无数云梯上鱼贯而上爬上城墙的唐军数量已经太多,已经足以组织起一道抵挡吐蕃士兵的防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唐军爬上了城头,和吐蕃士兵在城墙上展开混战。
终于,单调的冲车撞击城门的声音被一声轰隆倒塌的声响所代替,城下唐军大声欢呼,城门被撞破了。城头的吐蕃守军面如土色,所有人都明白:大势已去,城守不住了。
多吉将军浑身浴血,带着身边的吐蕃士兵奋力同上了城墙的剑南士兵拼杀。听到城门告破的消息,多吉心如死灰。转眼看到缩在城垛下方被绑着手的猛图可,多吉大踏步的走过去,举起了沾血的弯刀。
“我死之前,要杀了你为铁刃将军报仇。”多吉冷声道。
猛图可摆着被绳索绑着的手叫道:“多吉将军,你杀我我自无憾,但死于你之手我还不如去杀几名唐军死于唐军之手,也为自己恕罪,求得轮回佛的宽恕。我最后的要求便是请你让我同唐军战死,一洗我的耻辱。”
多吉皱眉道:“你有这样的胆量?”
猛图可叫道:“反正都要死,多吉,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么?”
多吉想了想道:“罢了,给你一次洗刷耻辱的机会。你若能多杀几个唐军,咱们一起去阴间见到铁刃将军时,我倒也可以为你求两句情,请铁刃将军轻些责罚于你。”
猛图可叫道:“正是这句话。”
多吉挥刀斩断猛图可的手上绳索,抬脚将地上一柄弯刀踢到猛图可脚边,高声道:“随我往前冲杀,前方有唐军的将领,咱们宰了他。”
猛图可含糊答应,伸手抓住那柄弯刀站起身来,多吉转身朝对面涌来的唐军士兵冲过去,刚迈了一步,忽然觉得胸口刺痛。低头看时,只见一截滴血的弯刀的刀尖透胸而出,惊惧之下奋力回头看时,见到了猛图可咬牙狞笑的面孔。
“多吉,你想我死,可别怪我不客气。铁刃将军妨碍我逃命我都可以杀了他,何况是你。你想殉节你自己去,老子可不跟你去送死。”这是多吉最后听到的话语,接下来他的尸身便被猛图可飞起一脚踹下了城头,摔在干燥的地面砂砾上,弹了两下,就此不动。
猛图可抛下弯刀极速朝后逃离,从一处城墙阶梯下了城墙,寻了僻静之处将盔甲衣物尽数脱下,散落了发辫弄脏了衣衫消失在一处破败的房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