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之见,这两个错误虽然惹怒了父皇,但不足以让他废太子。”贺兰平沉吟片刻,后道,“这两件事只能说明贺兰陌德行有失,父皇想必会重罚他一次,而后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毕竟他做太子好些年了,父皇对他很是器重,怎么会舍得废了他。除非……”
“除非他能再犯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苏折菊接过了话。
“不错。”贺兰平挑眉,“只有让父皇对他彻底失望,才会将他废黜。”
“不可弥补的错误?”霍钧想了想,道,“秽乱宫闱,弑君篡位,残害手足,这些错误一旦犯了便是不可弥补,但,我们该如何让他犯这样的错误?”
“你所说的,前两项似是不大可能,最后一项倒是有希望。”贺兰平垂下了眸子,悠悠道,“不急,来日方长,在他禁足的这段日子,咱们从长计议。”
……
东宫。
“岂有此理!”一声茶杯碎裂之声响起,贺兰陌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望着身前站立的暗卫,神色阴沉,“你说严昊影被革职?因为他盗窃宁王妃的镯子?”
“是。”身前的暗卫垂首道,“今早陛下在早朝才下的旨,将严大人革职,念其父曾立下累累军功,故判罚俸三年,逐出皇宫,永不录用……”
“真是笑话!”贺兰陌冷笑一声,“他好歹出生将门,想要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怎会蠢到去盗窃?且盗的还只是个镯子?这必定是一起栽赃陷害。”
“殿下,严大人昨夜在御花园中被逮到时,可谓是人赃俱获,他自个儿都没有喊冤。且据说宁王妃那镯子乃是寒铁打造,另有镶嵌猫眼石,十分珍贵,乃是独一无二的珍品,严大人的爱妾看上了……”
“然后他就为了讨女人开心,去偷那镯子?”贺兰陌嗤笑一声,“这种理由也就只能骗骗别人,本宫与严昊影相识这么久,怎会不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眼中,权势最重,女人算什么,即便真有个喜欢的女人,他也绝不屑去做盗窃的事。更何况还是去永宁宫盗窃,他深知苏惊羽不是好对付的,还会傻傻的送上门去给她抓?”
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相信严昊影的清白的。
即使人赃俱获,他也不相信严昊影会盗窃。
除非——
他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苏惊羽手上?且应该还是个不小的把柄。否则为何在被抓之时丝毫不为自己辩解?他应该明白在宫中行窃是会丢掉乌纱帽的。
“他不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定是受到苏惊羽威胁了。”贺兰陌咬了咬牙,随即坐回了椅子上。
既然已经被撤职了,说什么都晚了。
苏惊羽,又斩掉了他一条臂膀。
从花姬到香姬,从公子辛到公子谦,他已经丢掉了太多的心腹,如今连严昊影都丢了。
严昊影被革职,等同于断了他与半个玄轶司的联络,没有严昊影在,玄轶司中除了高阶的人员,其余的他根本就不认得几个,玄轶司里有多少精英,只有两个主司最为清楚,失去了严昊影,他要如何掌握半个玄轶司?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可笑他都不知道玄轶司里还有何人可用。
那些原本归严昊影指挥的人,如今看到严昊影失势,必定很迷茫,而这个时候,霍钧若是想揽权……自己根本无法去阻止。
“殿下,稍安勿躁。”
正在他烦躁之时,耳畔忽然传进一道优雅淡漠的男子声音,余光瞥见一抹青影迈步而来,贺兰陌抬眸望去,来人可不正是公子钰?
闻名帝都的三公子,他算是招揽齐了,只可惜,这三人终究没能凑到一起,如今已经失了两个,仅剩公子钰了。
“公子钰,外面的事儿,你都听说了吧?”贺兰陌抬手揉着眉心,“本宫最近,麻烦甚多。”
先是被人设计,与公子谦传出断袖流言,再后来又是被月满供出黄蟒一事是他指使……一连犯下两个错误,父皇对他必定很恼怒。
说到月满招供的事……又是一大疑点。
月满胆小怕事把他招认出来也就罢了,稀奇的是……她被押回天牢的路上,竟然给她溜了?
那傻丫头三脚猫的功夫,头脑简单,她是怎么溜的?听闻出动了许多禁卫军都没能将她逮回来,禁卫军最后搜到了月圆暂住的太行宫,月圆表示并不知情,她是国师师妹,又有前国师令牌在身,禁卫军们也不敢造次,只能作罢。
听闻月满逃跑是她一个人逃的,并未有人帮她,凭她那点能耐,究竟是如何逃脱的?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关于严大人被革职一事,我也听说了。”公子钰迈步到了贺兰陌身前,眉头轻拧,“玄轶司主司一职,暂缺一人,太子殿下,觉得谁会去争取这个职位?”
“无非就是两名副主司,当然,四名玄衣卫也是有机会的。”贺兰陌沉吟片刻,后道,“但本宫如今最担心的是,严昊影失势,霍钧会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严昊影手下的人,试图掌握整个玄轶司,而本宫如今被禁足,根本无法阻止他。新上任的主司,威严必定不比他高。兴许还会被他压制以及掌控。”
说到这儿,贺兰陌神色又是一沉,“且这厮从不依附于任何势力,想招揽他是不可能的事,一直以来他都与严昊影敌对,这就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根本不会靠向本宫。他从未考虑过要为本宫效力,还真是清高。”
“霍钧从不依附任何势力?”公子钰倏然低笑一声,“殿下真的如此认为么?殿下觉得,霍钧的目标只限于掌握着整个玄轶司,他就知足了么?”
“难道不是?”贺兰陌听闻公子钰的话,鹰眸微微眯起,“莫非公子钰还知道什么别的?”
“太子殿下,希望我接下来说的话,不会让您动怒。”公子钰不咸不淡道,“恕我直言,太子殿下,您还是不够敏锐,亦或者说,您一直以来,都不曾注意到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我与公子谦是好友,他曾告知,您一直以来都很抵触国师,想方设法与他作对,您甚至把大量的时间都花在对付一个女人上面,宁王妃虽聪慧,但毕竟只是一介女流,她能妨碍您的大业么?”
“她是一介女流没错,但她不止一次触怒本宫,若是不去对付她,只怕被她阴死了都不知道。”贺兰陌冷笑一声,“本宫折损了这么多心腹,她苏惊羽可谓是功劳不小。”
提气苏惊羽,贺兰陌眸底掠过一丝怒意,却又有些复杂。
此女让人恨极,总是喜欢一点一点斩断别人的路,毫不手软,打击的他如今心腹都不剩下几个。她虽是女子,却是个不可让人小看的女子,他从未想过,一个小女子,都能给他翻起这么大的浪花。
从前恨不得杀之后快,如今,虽然恨极,想杀她的感觉却并不浓烈。
她如果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这些糟心事,是否都不会发生?
可她与他偏偏是敌对的,所结下的梁子已经不是一般的大了。
“宁王妃固然可恶,但如今殿下最大的敌人却不是她。”公子钰淡淡道,“她再可恶,也不会来夺殿下太子的宝座,而他的夫君宁王,与这个宝座更是无缘。”
“你所说的隐在暗处的敌人,是谁?”贺兰陌试图平复着心情,沉声开口,“有话便直说吧,不用担心本宫动怒。”
“殿下,霍钧表面看似独门独派,不涉及任何势力,但他平日里与谁交好,您明白么?”公子钰轻描淡写道,“您是否都没有派人盯过他?”
“你的意思是,他平日里一直都在装清高?”贺兰陌面上似有惊讶,不过很快的,便恢复常色,陷入了思索,“本宫从未见过霍钧与谁走得特别近,但他似乎在朝中也没有树敌,平日里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看似跟谁都谈得来,但其实跟谁交情都不深。”
“是么?”公子钰唇角轻扬,“我若说,我曾经好几回碰见霍钧与齐王同去青楼,太子殿下您可信?”
“他和老四?”贺兰陌拧起眉头,“老四生性风流,出了名的怜香惜玉,四处拈花惹草,平日里就是一个四处晃荡的闲人,从小到大,本宫都不曾见他与其他兄弟争抢过什么。”
“在宫中,不争,往往就是最高境界的争。”公子钰唇角的笑意敛起,一本正经,“丽妃与齐王就是最好的例子,丽妃素来不争,如今却很得陛下眷顾,而齐王,虽然游手好闲,但陛下却很纵容他,因为他自小不争,看似与每个兄弟都相处融洽,陛下最器重的虽是太子殿下你,但最疼爱的,却是齐王,不仅是因为齐王过世的母妃得宠,也是因为齐王素来脾性好。”
贺兰陌闻言,陷入思索。
公子钰的话,真可谓字字珠玑。
看似不争,却有可能是最高境界的争。
老四与霍钧同去青楼?在外人看来,男子去那样的地方,多半是去寻欢作乐,但借着寻欢作乐来掩人耳目,当真是个既聪明的办法。
也许,他们每次去那样的地方,都是去议事的呢?
在青楼那样的地方议事,看似滑稽,却无疑是安全的。
若是霍钧一直以来都是老四那边的人……
细思极恐。
老四与李相家的女儿订下婚约,成婚之后,他若有意夺嫡,李相怎会不帮着?
而老四与小十似乎交情也不错,倘若苏惊羽真想拉自己下位,便会站在老四那一头,苏相如今只有她一个有出息的女儿,保不准也倒戈到老四那一边,毕竟自己曾退过他小女儿的亲事,听闻苏怀柔被逐出家门后便失踪了,苏相多半心中也很怨恨自己。
左右丞相,外加一个霍钧……
贺兰陌忽然觉得脑子里似有一团乱麻,想打理都没法子打理清楚。
公子钰的话,无疑是当头一击,让他瞬间看清了眼下的形势。
老四绝不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如今细细一想,他极有可能一直在暗藏锋芒。
“太子殿下,一时间有些吃不消了?”公子钰的声音传入耳膜,“恕我直言,太子殿下素来谨慎沉稳,但你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你一直以来都放太多心思在宁王妃与国师身上,而忽略了真正的敌人。”
“住口!”贺兰陌原本就心烦意乱,公子钰的批评,让他愈发暴躁,不禁低声斥道,“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本宫?!”
“太子殿下,你终究还是动怒了。”面对贺兰陌的斥责,公子钰却不温不火地起了身,“想必是殿下不爱听我说话,是简钰自作聪明,放肆无礼了,殿下若不愿看见我,我今后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中,告辞。”
话音落下,他十分果断地转身离开。
贺兰陌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一紧。
忠言逆耳。
公子钰说话虽不好听,甚至到最后带着批评,但不得不说,此人极为聪明,分析起形式来简直一针见血,观察力敏锐,才智甚至超过其他二位公子。
但同时他也极为高傲,自己才变个脸色,对他发个怒,他便想走人了。
“公子钰,请留步!”贺兰陌细细思索一番,只觉得不能流失这样的人才,他如今手下心腹没剩几个,像公子钰这样的谋士,必须留住。
而公子钰听闻他的喊叫,顿住了脚步,转过身之时,贺兰陌已经走上来了。
“公子钰,方才是本宫太过激动了,你本是好意,本宫不该将自己的火气发到你身上。”贺兰陌这会儿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希望你莫要放在心上,本宫是相信你,并且器重你的。你能否留在本宫身边效力?”
“殿下都这么说了,简钰若是还不留下,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公子钰不紧不慢道,“承蒙殿下看重,简钰义不容辞。”
贺兰陌闻言,面上终于有了笑意,“公子钰,本宫没有看错你。”
……
永宁宫。
午间的阳光透过层层叠的梨花树树叶,在树下的白玉石桌上洒下斑驳的碎影。
桌边,一白一墨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四哥,今日这么有空过来探望我?”贺兰尧望着正对面的人,漫不经心道,“我以为你会在寝宫中大摆酒席,庆祝姓严的那家伙被革职,你的好兄弟老霍便可以揽权了。”
“说到这事,我倒是要谢谢惊羽。”贺兰平迎视着贺兰尧,轻挑眉头,“姓严的与老霍并列主司,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严昊影任主司期间,玄轶司几乎被分裂成两半,如今倒好,又能慢慢地融合在一起了。”
“四哥当真只是为了帮老霍谢惊羽的?”贺兰尧眉眼间似有笑意,“不想替你自己也谢谢她?”
贺兰平听闻此话,面上似有不解,“十弟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你不该替自己谢谢她?”贺兰尧慢条斯理道,“姓严的被革职,贺兰陌又失了一大心腹,如今他被禁足,手已经伸不到玄轶司了,新上任的主司是谁,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拿下整个玄轶司,将严昊影昔日的手下都收服了,对你而言,想必不是难事。”
贺兰平唇角的笑意一敛,望着贺兰尧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愕然。
“你想要追求的是什么我早就知道,何必惊讶。”贺兰尧垂下眸子,径自倒了一杯茶,悠悠道,“世人都说太子睿智机敏,却不知真正沉藏不露的人是四哥你,依我看他就是一头可笑又自负的蠢驴,从始至终都不曾注意到真正的敌人,他再多疑谨慎又如何,终究逃不脱被你我玩弄在手心里的命运。”
贺兰平静默。
好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贺兰陌不如我聪明,但我,不如你聪明。”
“没错。”贺兰尧点头,“不过好在我乐于助你一把,贺兰陌一直不曾发现你这个隐藏的对手,于是乎,我提醒他了,现在,贺兰陌想必知道你这个头号敌人了,要不了多久,他准备害你了,四哥,我先在这儿跟你提个醒。”
贺兰平:“……”
“阿尧。”就在二人说话间,苏惊羽走上前来了,到了贺兰尧身后,伸手搭上了他的肩,“你让我将三妹送我的那两株盆景搬来,是想作甚?”
“拿来送给太子皇兄。”贺兰尧轻描淡写道,“哦不对,是拿来送给四哥。”
苏惊羽听着这话,一时间听不明白贺兰尧的意思,“阿尧,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贺兰尧道:“叫月落乌啼将盆景搬来,我再告诉你。”
苏惊羽闻言,便招呼月落乌啼搬盆景。
“这是——榆树和五针松?”贺兰平神色似有疑惑,“十弟,你究竟什么意思?为何你说要送太子,又改口说要送我呢?”
“这两株盆景上,涂抹了醉梦香。”贺兰尧悠悠道,“醉梦香来自塞北,是一种稀有昂贵的香料,本身具有安神作用,点在香炉中,能让人睡得更加安逸。”
说到这儿,他莞尔一笑,“但这味香料,不能与草木之香混合,否则就成了摧残神智的慢性毒药,若是栽在室外的树,那么对人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只因香气很快就会散尽了,可若是涂抹在屋内盆景上,香气则弥漫在屋子里不易散出去,人要是闻久了这味道,会渐渐神智失常,不出一年便会见阎王了,这醉梦香的香气很淡,会被树木的气味覆盖,寻常人很难察觉出来,仵作验尸,得出的结果只会是暴毙。”
“竟有这样恶毒的东西?”贺兰平一怔,“十弟想用这个去暗害贺兰陌?不对……你方才说要送我……”
贺兰平眸中划过些许思索。
他方才说,贺兰陌一直不曾发现自己这个隐藏的对手,于是乎,他提醒贺兰陌了。
他如何提醒贺兰陌?想必是在贺兰陌身边安插了卧底。
而这两盆有毒的盆景……
“十弟是想让你的卧底将这两株盆景献给太子,而后怂恿太子将它们作为礼物赠送于我?”贺兰平思索一番很快便猜出了贺兰尧的意图,眸光不禁一亮。
太子谋害齐王,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原来你们方才实在商量,拉那个混账玩意下台。”贺兰尧身后,苏惊羽笑了一声,“这个主意妙极了,贺兰陌已经连犯两个错,惹怒了陛下暂时将他禁足,可这两个错误,并不算是无法弥补,德行有失还可以改正,陛下不会下狠心废黜了他,故而,咱们要让他犯个大错,谋害亲弟,这个错误犯下,那就不仅仅是德行有失,可以给他扣一顶毒辣又灭绝人性的帽子,我看他还不下台。”
“你们二人……”贺兰平望着对面的二人,停顿好片刻,才道,“真是可怕,我竟没有想到,在我与他的夺嫡之战里,你们会在我这儿贡献如此多火力。”
“那看在我们火力够足的份上,四哥不妨也考虑一件事情。”苏惊羽笑道,“设法扶苏折菊当主司可好?那家伙上位,我保证他不跟你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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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陌:本宝宝不开心,所有人都在欺负我。
萌十:楼上傻逼。
羽毛:自古二楼出真相。
四哥:自古二楼明事理。
小青:自古二楼多实话。
贺兰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