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闻何蕴的问话,君祁攸面露为难之色,“何老板,我这琴师你可不能拿来跟那些烟花之地的破玩意比,他可不是小白脸呢,你看看他这姿容,这才艺,光是卖艺就能谋生,何须卖身?”
他与贺兰尧当初商量的计划便是,未必要依着女帝的方法执行。
谁说美男计就必须当小白脸才能称之为美男计?
不动声色地撩拨人心,却又偏偏不以男宠的身份留下,同样也是美男计。
虽说靠男宠的身份接近何蕴的机会更多,但贺兰尧弃了这个方法,最后决定的身份是——琴师。
若是何蕴当真对他有浓烈的兴趣,就算是不卖身,她也能妥协。
“看来君楼主是舍不得了。”空气中响起何蕴的一声轻叹,随即她又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君祁攸,“君楼主,你好男风?”
在鸾凤国,断袖之癖称不上稀奇。
“哦不,何老板误会了,在下怎么会好男风,在下喜欢的是女子,对男子没有兴致。”
被误以为喜欢贺兰尧,君祁攸连忙解释。
他可不想跟这厮传出什么令人误会的关系。
“何老板随意打听一下我的喜好,便会知道我十分钟情于音律,且我的耳朵挑剔,能入我耳朵的曲子那可是不多,我这位琴师虽有绝色容貌,但我最看重的是他的才艺,他是美是丑并不重要,只可惜诸位首先注意的都是他的相貌,而不是他的琴声。”君祁攸状若叹息地道了一句,“如今像我这样注重内在的人只怕是不多了。”
众人闻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的确,他们最先注意的只是外表,其次才是才艺。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何蕴低笑了一声,而后道,“原来君楼主喜欢的是音律,那这样如何,若是我能找到一个弹琴比他更厉害的琴师,君楼主就考虑将他卖给我怎样?我也就不说交换了,因为即使我能找到更好的琴师,长相也不会比眼前这位更好,我并非贪便宜之人,一旦找到,我将那人直接送给你。”
“何老板,我没听错吧?你要找一个更出色的琴师来送我?而我的这位,你却要花钱买?”君祁攸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这可是亏本生意啊,旁人听了会觉得我占了何老板的便宜呢。”
君祁攸面上说得客气,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姓何的就喜欢摆阔,当着众人的面,显示出她多么大方,同时,也想让他觉得,这笔生意只赚不赔。
想臭显摆就让她显摆吧,反正他君祁攸是稳稳盈利的。
“君楼主言重了,你我都是大财主,又怎么会在意这点儿小钱,我看中的是外表,我自然愿意为了这位琴师一掷千金,而你看中的是才艺,那么我就找一个才艺顶尖的送你,对于长相你又不挑,故而,在你眼中值钱的,到了我这儿就不值钱了,那么我送给你又何妨?”何蕴朗声一笑。
君祁攸也笑道:“何老板果然大方,既然这样,那就这么说定了,恭敬不如从命。”
还真不是一般的臭显摆。
同是财主,他可不这么张扬。
不过,光占便宜也不行,只怕会让人笑话他君祁攸比一个娘们还小气,索性给这何蕴一点儿甜头,顺便也能执行计划。
想到这儿,他开口道:“何老板大气,我君某人也不能小气,既然何老板如此喜欢这个琴师,那便先让他在你这儿呆上几日,何老板闲暇时,听一听他的曲子,能解乏。”
君祁攸此话一出,何蕴眉眼中露出欣喜之色,“君楼主,你还真放心把他放在我这儿?”
“自然放心。”君祁攸呵呵一笑,“不过,何老板,毕竟他还是我极乐楼的人,想听曲,随叫随到,但何老板若是要叫他做什么其他的,可得征求他的同意才行啊。”
众人听闻这话,心下了然。
画外音:想要吃豆腐,得经过允许。毕竟卖艺不卖身嘛。
何蕴闻言,笑道:“好,君楼主放心就是。”
贺兰尧从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等何蕴与君祁攸的谈话结束了,这才起身,到了君祁攸身侧坐下。
新的一轮歌舞开始,众人的目光总算从贺兰尧身上收回,放在欣赏表演上。
君祁攸举起酒盏放在唇边,朝着贺兰尧挪近了一些,悄声道:“贺兰兄,这位首富似乎很中意你,你若是再做出点小牺牲,跟她亲近亲近,想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这么低俗的主意也就只有你这脑子才想得出来。”贺兰尧唇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意,“不如你去跟她联姻,你们二人也算是门当户对,娶了她之后,你设法把何家所有的家财都收入囊中,坑蒙拐骗等无耻招数随意用,如此一来,你君家就是真的富甲天下,四海八方第一富豪了,你看怎样?”
“贺兰兄就喜欢说笑。”君祁攸磨了磨牙,“我即使再贪财,也不会委屈自己娶一个人尽可夫的妇人。”
贺兰尧悠悠道:“你也知道与她接触是委屈,却还要我做点儿牺牲,你哪来的脸皮说这话?”
“不然呢?想杀她,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杀?”
“我自有办法,不需要与她接触,也能要她的命。”
“看来贺兰兄很有自信,呵呵,那我拭目以待,哦对了,别忘了跟她提钱的事,把你的卖身钱付了,五五分,莫要赖账。”
……
酒席已经接近了尾声。
终于迎来了众人都无比好奇的一个时刻:抽签斗猛兽。
在富贵人家,打杀丫鬟仆人的例子比比皆是,男宠说得难听些也是就地位最高的下人而已,受冷落的甚至不如下人,主人有权主宰他们的人生。
何蕴带领着众人走向后花园。
远远,听到了一声虎啸,众人脚下的步子不禁顿了一顿。
“诸位放心,白虎关在铁笼子里,伤不到诸位的。”何蕴笑道,“这白虎是我偶然一次出游时在白凤山打到的,速度惊人,力量强悍,比一般的老虎都要凶猛迅速许多,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它捉来,捉它的时候,五十名高手有二十几人命丧虎口,可见它多强悍了。”
“这么厉害?那何老板你还让人与它斗,这结果岂不是毫无悬念么!”
“我当然不可能让白虎精神饱满地与人斗,那岂不是没有看头,它若精神饱满,一口就能把人吞了,着实没意思。所以,我每日让人给它的食物中投递迷药,它如今最多只有一成的力气,武功高强的人可以轻易降服它。这样才有看头。”
众人听闻何蕴的话,笑而不语。
武功高强的人才能降服力量只保留一成的白虎。
男宠能有几个武艺高强的呢?真正的高手可不会轻易给人当小白脸,做个护卫多有面子。
因此,小白脸对上猛虎,那几乎是没有胜算的,殊死搏斗一番,最后多半还是会死。
每一次俊男斗猛虎的好戏,那都是要牺牲一条人命才能看见的。
不知今日谁会成为那个倒霉鬼呢?
众人走近了铁笼子,望着那卧在地上的白虎,发出赞叹之声。
“这白虎可真好看啊,你看那毛色,白得发亮。”
“你看那琥珀一样的眼睛,我还是头一次见老虎的眼睛如此好看,这白虎一定是个稀有品种。”
宾客们都在议论着白虎有多好看,而贺兰尧望着那只白虎,眸底悄然划过一丝惊异之色。
它竟被人囚禁在这儿?!
这威武傲慢的家伙,也有今天。
铁笼子里的白虎似乎不满自己被众人围观,示威般地咆哮了一声。
“哟,它可真凶。”
“它似乎不乐意被人看呢。”
众人依旧在议论着,而那白虎的目光也转悠了一圈,掠过某处时,顿住。
众人自然看不懂老虎的眼神,而君祁攸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觉得那白虎是在盯着自己这儿看?
它在看什么?
君祁攸扫了一眼周围,都是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忽的,他看见了贺兰尧唇角的一抹笑意。
贺兰尧的目光此刻正是落在那白虎身上。
那白虎莫非是在与他对视?
君祁攸脑海中划过这么一个念头,随即又很快打消了。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人怎么会与虎深情遥望。
“请七位公子抽签。”空气中响起女子轻柔的嗓音,是一个婢女拿着竹签筒,递向何蕴身后的七位俊男。
七支竹签里,有一支是做了特殊标记的,谁若是抽到,便要进铁笼。
七个俊男将手伸出,每人抽了一支竹签回去,低头望着自己抽到的签,有六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而站在最中央的一位蓝衣公子,望着手中的竹签,收紧了拳头,面上浮现一抹悲戚之色。
众人看着他的神色,便知道是他抽中了。
“六月,是你啊。”何蕴不紧不慢地端起了下人递来的茶盏,悠悠道,“进去吧。”
被称作六月的男子将手中的竹签一扔,竟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迈出了步子。
到了铁笼前,有下人将笼子上的门扣打开,拉开了铁门,将六月往里一推,再迅速地扣上了铁门。
围观的众人有人面露同情之色,但更多的则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这个鸾凤国,对俊男如此的残忍,唉,你看看,多可悲。”君祁攸望着铁笼里的一幕,又开始故作感叹。
“弱肉强食的世道,强者不一定同情弱者,更多的,是践踏与笑话。”贺兰尧慢条斯理道。
“所以,你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不。”贺兰尧淡淡道,“这个六月,是个有故事的人。”
二人的声音不大,周围的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铁笼中,因此,无人注意听二人的对话。
“又在故作深沉了,话说回来,这白虎只保留了一成的力气,若是哪天你被点到了名字,那可就没好戏看了,以你的功夫,降服它不难。”
“我若要降服它,哪里需要用功夫。”贺兰尧悠悠道,“说几句话就行了。”
君祁攸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你平日里自大我就不说你什么了,刚才这句话,牛皮都要吹上天了。”
“是你自己太无能,因此不愿相信我有这个本领。”贺兰尧淡然道。
他的话音落下,那铁笼子里的白虎已经朝着六月发起了进攻。
虽然只保留了一成的力气,但它的动作依旧不迟钝,虎口大张,俨然将六月当成了食物。
六月倒也不是只会等死的,一闪而避,避开了血盆大口,只被白虎的爪子挠破了衣裳。
众人看得热血沸腾,而何蕴身后站着的如意公子却没有多大兴趣,只因看多了。
他方才离君祁攸贺兰尧二人站得近,正好听到了些二人的对话,将贺兰尧那一句‘我若要降服它,哪里需要用功夫,说几句话就行了’记在了心里,只觉得可笑。
这人是以为自己长得好看,连白虎都会为他心动么?
这琴师的出现,只怕会影响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才行。
想到这儿,他上前两步,走到了何蕴身侧,道:“主子,我方才在人群中听到一个笑话。”
“哦?什么笑话?”何蕴一边看着笼子里的人虎之斗,一边问着。
“就您看上的那位琴师,他跟君楼主说,自己只需要说几句话就能降服笼子里的白虎。”如意的声线并不刻意压低,似乎不介意被边上的人听到,“您说,这琴师是不是很风趣呢?”
站得近些的宾客听闻此话,顿时朝着贺兰尧投去了讶异的目光。
这琴师风姿卓绝自是不用说的,但没想到,看上去挺孤傲的一人,竟会放这样的大话。
“用你多嘴?”何蕴斜睨着如意,“你何时变得这么爱小题大做?人家说笑玩的你都要较真,有你这样吃醋的么!”
在她看来,她看中了那琴师,自然不会介意他说什么玩笑话,而如意非要揪出来为难人,使得宾客们用异样的眼光看那琴师,琴师难免尴尬了些。
既然看中了,她自然要维护,便斥责如意。
如意忙低下头,“是我多嘴,主人息怒。”
话落,他朝着贺兰尧的方向瞪了一眼。
但他没想到,这一瞪,却迎上了贺兰尧冰冷的目光。那一双凤眸中漫着丝丝寒意,让他的后背不禁一凉。
这琴师的目光,有些骇人。
君祁攸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朝贺兰尧叹息了一声,“看看吧,我都说了,不要随便说大话,现在大家都以为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贺兰尧便迈出了步子,走向前方的铁笼。
君祁攸:“……”
他想干什么去?
此时此刻,笼子里的六月显然快要筋疲力竭,被白虎挠破了多处肌肤,伤痕累累,无力地瘫在了角落里。
白虎眼见猎物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便轻轻一跃,朝着六月扑去,张开了血盆大口。
众人发出一阵唏嘘声,只觉得一条人命即将陨落。
六月闭上了眼。
“住口。”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道清冷如玉石的男子声音,是那琴师走到了铁笼前,朝着白虎说的。
而下一刻,笼子里发生的一幕令人目瞪口呆。
那白虎竟然真的收住了血盆大口,转过虎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着笼子外的人。
贺兰尧见此,唇角轻轻勾起,下一刻,竟然将手伸进了铁笼里,朝着白虎勾了勾手指。
白虎瞪着他,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将头凑上去了。
贺兰尧并不是想给它顺毛,而是轻拍了一下它的头,轻描淡写道:“我说,几句话就能制住你,有人不信呢,你说,怎么办?”
白虎歪着头看了他片刻,舔了舔唇。
“要吃了他?好主意。”贺兰尧点了点了头,“这样吧,你放过角落里这位蓝衣公子,改为吃那个笑话我的人,好么?同意的话,就咆哮一声。”
下一刻,白虎便仰起了虎头,朝着众人发出一声虎啸。
一众围观者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君祁攸见了鬼一般地望着贺兰尧。
这厮给白虎灌的什么*汤?
何蕴首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望着贺兰尧的目光更多了一丝兴味。
这白虎有多凶残她是知道的,这琴师竟然能与白虎交流?
而她身后的如意公子面色苍白如纸,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听那琴师与白虎的对话,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笼子角落里,六月仰头望着身前的雪衣男子,回过神后,露出感激的神色。
贺兰尧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转过头朝何蕴道:“何老板,白虎不想吃六月,请换成如意公子。”
“主子!不要听他胡言!”何蕴身后的如意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主子你不是说要纵容我一回么?这琴师虽有绝色容貌,心思着实狠毒,我不过是随口说的话,他竟要我的命!”
“来人。”何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朝着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将六月拎出来,将如意公子放进去。”
“主子!主子饶命!”如意吓得跪地求饶,“我以后再也不敢胡乱说话,请主子开恩!主子不是说,从虎口脱险的人终身不用再进铁笼子么?主子您怎能自废规矩?您看在我陪伴您时间最长的份上,饶恕我这一次吧。”
何蕴闻言,面上并没有波动,只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不是我不想放过你,是白虎不想放过你,这样吧,你去跟琴师求饶,看他是否愿意放过你。他若是愿意,让他跟白虎商量商量,这事儿,我帮不了你。”
如意闻言,瞥了一眼贺兰尧,咬了咬唇。
贺兰尧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众人望着这一幕,只觉得比看俊男斗白虎更有意思。
今儿真是开了眼界了,居然有人能与凶恶的白虎和平交流,三言两语就让白虎听了话。
人群中的君祁攸双手环胸,望着如意公子的目光满含同情。
就以贺兰尧那心胸,如意的下场几乎是没有悬念的。
他似乎能猜到为何白虎会与贺兰尧如此和谐,想必是因为以前认识?
猛兽也是有感情有灵性的动物,碰见熟人,会认出来并不奇怪。
但是……这一人一虎交流得未免也太顺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白虎成精了,或者说,贺兰尧成精了……
这厮凭什么总能出风头?!
君祁攸愈想愈觉得郁闷。
刚才还笑话贺兰尧来着,事后,肯定要被嘲笑回来了。
如意已经走到了贺兰尧身前,一狠心跪了下来,“是我口出狂言,但我无意笑话公子,还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
贺兰尧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淡一笑,“高抬贵手那是君子的作风,而我,心眼很小的。”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胸狭隘。
如意咬牙切齿,“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计较?还有……你究竟给白虎灌了什么*汤?!”
“兴许是我长得太好看了吧。”贺兰尧不紧不慢道,“你也可以试试与白虎交流,看他听不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