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作者:姒锦

  动情时的萧乾,无疑是温柔的。

  俊美的面孔,麟麟如波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每一处都有春花绽放。似张狂,却不显放荡;有风流,却不觉猥琐……这样的他,似乎天生为勾引妇人而存在,即便对她说了那样的话,也如天上高华的嫡仙,风情不减,却干净得绝代无双。

  墨九一动不动,安静地坐在高高的案桌上,低头看他,微咬的唇,看上去冷漠、矜持,可无人知道,大冬天的,她薄薄的小衣下已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她很不安,很不安。

  忐忑的情绪,好像来自云雨蛊的召唤,让她很想屈从于欲望,又想要迎合理智。

  “阿九……?”他又唤她。

  喑哑低沉的声音,像入了魔,仿佛要把她带入地狱,根根汗毛,都在痉挛。

  可她依旧未动,嘴唇嗫嚅一下,也没有说话。

  红彤彤的炉火,淡淡地照在她的身上,为她瓷白的肌肤上了一层蜜似的细釉,那娇娇的,软软的身子,美艳而妖娆的曲线,显得更加温暖,泛着一种神秘的美好,让萧乾的目光更为沉醉。

  “阿九,可好?”

  他手指抚着她浑圆的肩膀,漩涡般深邃的眸中,倒映着墨九的面孔。

  几乎是仓皇的,墨九肩膀一抖,撇开头,躲过他的触碰,也避开了炽热如火的视线。

  “萧六郎,你这是何必?你知晓的,我身上有失颜之症,我们不能……”

  “我不怕!”他冷峻的眉头一蹙,扳过她的下颌,直直望入她的眸底,“死又如何?!阿九,你不必担心我。你只须记好,这一生,除了我,无人可做你的男人。”

  霸道!墨九暗嗤,可一颗心却怪异的被他拨动了。

  他说无人可做她的男人,是指旁人不敢,还是不能?

  疑惑浮上心,她想问,他却不给她机会,扯住她的腰身就把她拉入怀里,紧紧相拥。

  “阿九,你是我的……”

  这句话占有欲极强,不似他的风格,他却无法控制。

  当她娇小无力地软在他怀里的时候,那一种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满足,那一种需要细心呵护的大丈夫情怀,悉数浮上来,把他细细密密的缠紧,让他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占有与溺爱的复杂情感,无法自抑。

  他低头,絮语落在她的耳边,越发温柔,“阿九,不要与我置气了!兴许我做得不够好,让你对我没有信心。可是阿九,我努力了,努力做一个好男人,做一个你理想中的好男人。”

  “萧六郎……”墨九眼眶微微一热,抬头与他对视,视线胶着,纠缠。

  一直以来,她性子刚硬,是一个遇强则强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却最受不得男人的铁血柔肠。如果萧乾始终与她硬碰硬,她很难说服自己向他低头,可他突然柔情爆棚地向她示弱,不管是为了什么,她便很难再与他大吼大叫。

  她是个讲理的人。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就此服从。

  失颜之症的后果,她想想都胆儿颤。

  一个个鲜活的例子摆在那里,她怎肯让萧乾涉险?

  她抿一下嘴唇,试图与他争辩,“萧六郎,可是这事儿……”

  “没有可是!”

  他重重打断她,在她思维澎湃翻飞的瞬间,嘴唇落下,滚汤的唇从她耳际吻起,一寸寸挪到她的脖子。痒痒的,柔和的,酥麻的,火一样热情的吻,在他忘情的拥抱里,让墨九身上的雨蛊蠢蠢欲动。她有些受不住他这样的对待,可理智还在左右她的思想。

  “不行,这样……不行的。”她猛地伸手推他,却被他霸道地束紧双手,往头上一抬,顺势将她身子曲着摁向案桌。

  “呀!”墨九低唤一声。

  他深眸一觉,似从她的声音里受到鼓舞,低下头来,一双迷离的眸子紧盯住她,双手慢慢捧住她的脸,痴迷地端详片刻,手指一根根插入她柔软的发间,将她的后脑勺整个儿握于掌中,猛一下抬起,在墨九吃惊般的挣扎里,微垂的头,复又埋入她的脖间。

  “乖,别乱动!”

  这样的他,有一点陌生。

  墨九察觉到他情绪失控,手握成拳,横在身前与他隔开。

  “萧六郎,你可不可以先听我说完?”

  他身子微微一僵,从她的脖间慢慢抬头,深深注视着她,大拇指安抚一般抚了抚她的鬓发。

  “嗯,你说。”

  这一刻,墨九感受到他强烈地迫不及待。

  还有,他沉沉的声音里,那一股最为浓烈的欲望。

  她其实不太明白,今天的他为什么这样。

  就好像有今朝,没明日似的……争分夺秒与她亲热!

  以往的萧六郎总是清冷高远,孤鹰一般的存在。单从外表来看,很难让人相信他会这般欲潮澎湃,会有这般激烈的举动。可几次三番亲热下来,墨九大抵了解了,这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男人,清冷的外表,火热的情感,内外有着极大的反差,不动情时,如浮云之上的雅致仙人,一旦动情却如火山爆发,将掩埋在内心的欲望点燃,顿时化身为精力无穷的野兽,攻击力凶悍而霸道。

  尤其这一次,较之以往更甚。

  这样的他,不像他。

  墨九静静思考,调整着情绪,大口呼吸的样子稍稍有些狼狈,而萧乾也不比她好过多少。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喘息、额际的细汗、精致的五官,在暖红的炉火光线里,他微微偏头凝视她的模样儿,有一种令人沉迷的性感。

  “为什么不说话?”

  相视片刻,率先开口的人,还是他。

  “嗯,容我吃口水,冷静一下。”

  墨九低声喃喃着,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伸手抓过桌案上的凉茶,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噜咕噜”就灌入了喉咙。在经过这么久的相识、相知与缠绵之后,其实她对他的防御力度确实已经极度,能守住最后一道防线,也实在很不容易——毕竟那是很为迷人的萧乾。

  凉茶浇冷了她的心,她长呼一口气,擦了擦嘴。

  萧乾见状,唇角一牵,伸手抚了抚她的唇角,替她擦拭茶渍,怜惜的神色一览无余。

  “冷静好了吗?”

  他低低问着,身子半压在她的身上,给她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与挑逗欲。墨九咽了咽吃法,回答不了,也思考不了,既想继续与他热烈的相拥亲热,却又不得不顾及失颜之症的后果而千方百计的自控。这矛盾的感觉,嗤心裂肺,竟让她心脏有一种窒息般疼痛。

  “萧六郎,你很想要我,是吗?”

  她轻轻一笑,黑曜石般的乌黑大眼瞬也不瞬地凝视他。

  “是。”他声音喑哑,肯定的搂她,“很想。”

  “为什么想?”她又问,声线与他一样哑。

  “我不知。”他仿佛在思考,眉头狠狠一蹙,眼皮微垂,“我一直想要,可从无今日这般热烈,几乎让我无法自已。阿九,我想……”

  墨九一怔。

  他的眸太深,他的情太浓。

  这让墨九冷不丁就想到了云雨蛊。

  她想,她怎么就忘记了这茬?

  就连她的情绪也时常受它干扰,波动无常,又何况是他?

  在这种事情上,男人不都是比女人更为冲动的吗?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她唇角微勾,分明想笑,动作却比哭还难看。

  “好,我答应你。”

  她爽快的回答,突兀得让萧乾微微一愣,“阿九?”

  “但是萧六郎,你至少得给我准备一点可供沐浴的热水和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吧?”墨九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嘲弄。可盯着他的目光里,却又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委屈,“我不知其他的女人都是如何做的,也许在你看来,女人都不需要被尊重,但这个简单的要求,也是我的底线。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有与你平等的安全感。你懂吗?”

  萧乾嘴唇紧紧一抿,“我懂。”

  在这个大雪天的夜晚,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烤羊肉的棚子,把她抱了回来,又在所有人暧昧的目光里,将她带入他的大帐,便把守卫都支开,还不许人靠近帐篷……之前他并未多想,经她一提醒,他觉得确实太过轻率,太过薄待了她。

  “阿九,是我不好。”他轻拂她腮边的乱发,“……我不该性急。”

  “无妨。”墨九咧一下嘴,没心没肺的笑了笑,抚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衫,撩他一眼,“男人嘛,思维总是简单了一些。我懂你……”

  “那我……”萧乾目光一沉,轻轻挑她下巴,“唤人准备温水,可好?”

  “嗯?”墨九一怔,他居然还没有死心?

  那是什么情况,才能让他如此执着此事?

  他望入她的眸中,视线如有火光在撩,“今晚,你就宿在这里。”

  墨九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提出这样的要求。

  要知道,打从她住入南荣营地,他就一副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样子,专门为她准备了小帐篷,不许她与他睡在一块儿。对此,墨九其实可以理解,在一个有着无数雄性生物出没的地方,他若太过恣意妄为,太容易引起属下的不满了,从而影响军心了。

  那今儿是怎么回事?

  莫名的,她想到了击西之前那句话,“你就不想晓得主上是怎样和陆机老人说的吗?”

  他会说些什么墨九倒不在意,这个男人榆木脑袋,能说的话,总是翻不出花儿来。到是陆机老人在训斥他的时候,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以至于他今天晚上这样失态,发丨情一股逮住她就往上扑,口口声声怕“来不及”?

  “不行!”墨九拒绝得很干脆,身子往案桌后方缩了缩,下意识地躲开他,然后将绫乱的头发用手指理顺,视线淡淡剜他,又是一笑:“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或者你有充分的理由说服我,今天晚上就必须要献身给你。”

  萧乾浓墨般的眸子,微微一眯。

  犹豫着,他喉结微微一滑,搂紧她,嗓音低柔。

  “我就是想。”

  怎么孩子似的不讲理了?墨九翻个白眼儿,有些哭笑不得。

  “萧六郎,你知道吗?你这样很毁形象,看起来很傻。”

  “傻就傻。”他半阖眼眸,淡淡望她。

  墨九冷哼一声,双手撑在桌案上,身子后仰,懒洋洋看他,“但凡一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毛病来的族人,你以为可以骗得过英明神武的墨九爷?别妄想了!从实招来吧!”

  她声音很软,可灼热的眸子,却如烧红的烙铁,似乎要刺入他的眼,望穿他的心……

  外面隆冬的大雪,还在纷纷扬扬。

  可帐篷里的温度,却陡然升高。

  两个人对视着,背心似乎都被汗水湿透。

  空气闷热得令人心浮气燥。

  墨九目光里带有期许,可除了一双睫毛微微眨动,没无半丝动作。

  萧乾也没有动弹,半阖双眼回视她,一言不发。

  在这僵持的瞬间,墨九觉得自己离某个真相很近了……

  然而,那一场直接影响他们未来命运的旷世之战,却那样猝不及防的到来。没有给她任何的征兆,也没有给她半丝心理准备,就这般突兀的,从帐篷外面密集的马嘶声、脚步声、喧嚣声里带入了她的耳膜,从而掀开了另外一副历史的画卷。

  “主上!不好了。”

  赵声东是萧乾四大侍卫里面,最为老成持重的人。

  可他分明得了萧乾不得靠近的命令,却冲向了帐篷,声音还有一丝令人窒息的紧张。

  “完颜修领兵十万,从五丈河开拔,直奔我大营而来……”

  凝重的声音停顿一瞬,他像是稳了稳情绪,又徐徐道:“同时,北勐四皇子扎布日,领北勐骑军,往涧水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