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姑娘。”
二楼的姑娘们纷纷上前与萧霏行礼问安。
她们迟疑地看向南宫玥,尽管她们的心里都猜测这位少夫人十有八九就是传闻中的那一位,但她既然没有出言坦认身份,她们也不敢贸贸然上前。谁又知道这位的性情如何呢,万一人家就爱玩微服私访,太过殷勤,说不定还讨了嫌呢。
于是,她们也只得装作不知道。
萧霏礼貌地与她们微微颔首,她的性子清冷,对于这些姑娘的态度并不热络,只是淡淡地回应几句。
她的冷淡并没有阻挡那些想要与她搭话的姑娘,一个绯色衣裙的姑娘扼腕地说道:“原来萧大姑娘也是浣溪的常客啊,可惜我平日里来怎么就没碰到萧大姑娘呢。”
另一个姑娘也是凑上去道:“久闻萧大姑娘才学非凡,与乔姑娘并称南疆双姝,今日得见,萧大姑娘果然气质不凡。”
萧霏虽没有受封,但她是镇南王府的嫡长姑娘,在这诺大的南疆,尊贵如公主。
眼看着原本围在自己身旁的众女像是闻着腥味的猫一样都朝萧霏凑了过去,乔若兰面沉如水,眼中幽深如一汪黑潭。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说什么她们表姐妹是南疆双姝,但事实上,只要她和萧霏出现在同样的场合,萧霏永远是众人瞩目的中心,分明自己论容貌、论才情样样都比萧霏出色!说到底,也不过是萧霏的身份比自己高,所以才压自己一头而已!
乔若兰深吸一口气,脸上展露着端庄的笑容,温言出声道:“霏表妹,我看秦姑娘和华姑娘在此斗画甚为有趣,不如我们姐妹俩也来切磋一下,你觉得如何?”她斜眼看着萧霏,虽然神情不显,但目光中却透出了明显的挑衅意味。
萧霏眉心一蹙,她并不介意与人切磋,但今日她是陪着大嫂她们出来玩的,怎么可以主次不分呢。她沉吟一下,直接拒绝道:“兰表姐,今日怕是有些不太方便。”
乔若兰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自己,这个萧霏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
和从前一样,她总是这么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也不过是仗着她是王府的大姑娘罢了。
乔若兰微微垂眸,盖住眼中的冷意,若无其事地笑道:“既如此,那下次有机会再向表妹讨教。”
萧霏素来不会去细思旁人的言下之意,乔若兰说是“讨教”,她便也认为是“讨教”,于是,便毫不谦虚地微微颌首,说道:“好说。”
乔若兰的双唇抿成了一线。
萧霏没有在意她,而是转头对南宫玥说道,“大嫂,可要再瞧瞧?”
从方才到现在,南宫玥看似不在意地只在一旁赏画,其实二楼所有姑娘言谈举止都一一落入了她的眼中。
南宫玥初来乍到,对于南疆各府并不了解,但这些姑娘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往往就能反应出一府的家教和品性,也让她在碧霄堂的宴会前,心里也算是有了个底。
此时,见那些姑娘正犹豫着要不要上来给自己问安,南宫玥微微一笑,向萧霏说道:“我们回三楼吧。”虽说斗画还没决出胜负,可如今她们在这里,显然这斗画也无法继续了。
听萧霏称呼那位小夫人为大嫂,那些姑娘的心中再无怀疑,果然是那一位!
还有人在暗暗猜测着韩绮霞的身份,尤其是那位秦姑娘,气呼呼地瞪了韩绮霞好几眼,心道:也不知道是哪府的姑娘非要玩什么便衣出行!害得自己在世子妃和大姑娘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南宫玥、萧霏一行人又上三楼去了,只留下二楼的这些姑娘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有些姑娘后悔自己太过犹豫不决,没趁机和世子妃讨讨近乎,就算世子妃是来微服私访的,自己喊上一声“少夫人”也不会有错……怪只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翠衣妇人服侍得更为殷勤,特意带着她们去三楼的一间小厅中赏字画。
这些字画一部分是蒋夫人的,一部分是历年来不少姑娘、夫人留下的墨宝,还有一部分是蒋夫人收藏的一些字画,还真是各有千秋,南宫玥四人不知不觉就在其中耗费了近一个时辰,还觉得意犹未尽。
四人又回她们的雅座用了些午膳,继续品茶闲话,直到太阳西下,才坐上马车离开了浣溪。
马车上,韩绮霞看着手中的二两银子,若有所思。
虽说之前傅云雁玩笑地让韩绮霞请客,但那也只是玩笑罢了,岂会真让韩绮霞掏银子,最后是南宫玥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让百卉给了银子。
傅云雁见韩绮霞一直看着那二两银子,不由调侃着说道:“霞表妹,莫不是不花掉这二两银子,你还不甘心不成?”
韩绮霞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不错。”
傅云雁怔了怔,韩绮霞笑了,又道:“你们可还记得今日被压坏了肩膀的那个大婶?……她家里很是穷苦,平日里她都在帮着给人洗衣贴补家用,如今她伤了肩膀,怕是近两个月不能做工了。所以我想着是不是买些东西给他们家。”
南宫玥想了想,提醒了一句:“霞姐姐,你的心思是极好的,不过有句俗语说:‘斗米恩,升米仇’,二两银子已经够一名普通百姓一年的花费。”
另外三个姑娘也是若有所思,萧霏提议道:“霞姐姐,你不如给他们家买些米面如何?”
这米面总是每家每户都需要的。
韩绮霞眼睛一亮,用力地点头道:“霏妹妹,你这个建议好。”
南宫玥笑吟吟地看着傅云雁,自从开始弄那个凉茶铺子以后,萧霏确实是大有长进了,染上烟火了……
于是,百卉又令马夫改道,先去米店买了一袋白米,这才把韩绮霞送了回去。
马车继续前进,这一次的目的地是镇南王府。
直到看不到韩绮霞的身影,傅云雁这才放下了窗边的帘子,一向明朗的小脸上露出几分复杂。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刚才,我没敢跟霞表妹说……”
南宫玥和萧霏面面相觑,南宫玥皱眉道:“六娘,可是齐王府出了什么事?”
傅云雁点了点头:“我和祖母离开王都前几日,齐王世子已经大婚了……”
“这么快?”南宫玥免不了露出讶色。
仔细算来,齐王世子和宁国公府嫡长姑娘的婚事应该才定下一月有余,这就成婚了?
更何况,韩绮霞这才“过世”,就算父母无须为子女守孝,但凡有些规矩的人家也不会在这新丧之期就为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准备婚事的。
傅云雁冷哼一声,嘲讽道:“更着急的是,婚后第三日,就又急切地纳了齐王妃的娘家姑娘做二房。表兄妹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就算是亲上加亲,那也太急了吧,更何况,二房虽是妾,但也不是普通的妾,再加上有个“表姑娘”的身份在……南宫玥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这宁国公府连这个都忍下了,看来这位嫡长女应该并不受宠。
傅云雁继续道:“我还听说那位表姑娘在齐王世子大婚前正好在齐王府住过一些时日……如今啊,这王都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那位表姑娘的肚子等不住了!”这齐王府活生生就是王都的笑柄!哎,霞表妹走了也好,否则齐王府这等藏污纳垢,怕是连霞表妹都要闺誉有瑕!
南宫玥微微眯眼,想起之前傅云雁说蒋逸希还在管着齐王府的中馈,便又问道:“难道齐王世子的婚事也是由希姐姐操持的不成?”
傅云雁又是点头:“是啊,齐王妃还在那里挑三拣四。希姐姐不愧是希姐姐,根本就不理会她,婚事办得是漂漂亮亮。”
南宫玥也相信蒋逸希定能应付,不过齐王世子已大婚,中馈早晚得交到齐王世子妃的手上,再加上府里的这位表妹姨娘想来也不会是个安份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光是想想就头痛。
似乎是看出了南宫玥的心思,傅云雁笑道:“还是君表哥聪明,世子大婚的第二日,就去向皇上自请带家眷外放,皇上现在还没答应,可是我祖母说了皇上应该是会答应的。”
齐王府的那些腌臜事,皇帝也是知道不少的,只是齐王始终是他亲兄弟,只要不涉及谋逆,皇帝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可是皇帝又想重用韩淮君这个侄子,自然不能由着齐王妃作践他们夫妻俩。
既然分不了家,外放倒是个好主意。南宫玥眼中闪现笑意,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蒋逸希确实嫁对了人!
这时,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门房的声音自车外传来,她们到家了。
马车很快进了东街大门,南宫玥三人一下马车,画眉就迎了上来,屈膝行礼后,禀告道:“世子妃,乔家大姑娘来了。说是来给您问安的,奴婢请她在偏厅小坐。”
南宫玥有些诧异,没想到浣溪一别,乔大姑娘这么快就上门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
见她有客,傅云雁便先自己回了暂住的客院。
而南宫玥和萧霏则直接去了偏厅。
乔若兰在偏厅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了,见南宫玥和萧霏总算是姗姗来迟,她含笑地站了起来。
待南宫玥在主位上坐定,她款款上前,福了个身,道:“兰儿见过表嫂。”然后又与萧霏也见了礼。
“表妹多礼了。”南宫玥点了点头道,微笑道,“今日见表妹,一时匆忙也没有准备见面礼,表妹若不嫌弃,这镯子便送于表妹吧。”说着,她便褪下了手腕上金镶玉的镯子。
乔若兰再次福了个身,谢过南宫玥,上前双手接过了镯子,又交给丫鬟,并说道:“今日在浣溪,兰儿见表嫂便衣而行,想必是不想暴露身份,便没有上前行礼,还望表嫂勿要见怪。”
“表妹勿须介怀。”南宫玥亲切地笑道。
这位表妹倒是能言善道,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功夫做得比其母乔大夫人好多了。
寒暄了几句后,乔若兰向着萧霏说道:“霏表妹,我许久没来过骆越城,也没有向舅母问过安了。前几日听母亲说起舅母卧病不起,便想过来探望,又怕扰了舅母休息。不知这些日子,舅母可好些了没?”
小方氏滑胎之事,对外还是瞒了的,旁人只知她是病重卧床,但是萧霏作为女儿还是知道内情的。一个未出的姑娘到底不方便直言,只能含糊着说道:“母亲已经好些了,不过大夫说还需调养一段时日。”
乔若兰忧心忡忡地蹙起眉来,说道:“那我还是应该去给舅母问个安才是。”
萧霏便起身道:“兰表姐,我随你一起去给母亲请安吧。”
乔若兰随萧霏一起离开了,出了偏厅后,她飞快地回头看了南宫玥一眼,若有所思地转回了头,心道:舅母卧病在榻,世子妃为人媳者不过去侍疾已是不该,竟也不随她们一起过去请安……看来母亲说得不错,这个世子妃,甚为不孝!就如同她那个世子表兄一般!
想起最近家中因为世子表兄而闹得鸡飞狗跳,乔若兰心中不禁一阵气恼,但是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南宫玥可不在乎乔若兰心中对自己有什么意见,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更衣。
萧奕已经派人来传讯,说是今日不回来用晚膳了,因此南宫玥也没等他,和傅云雁一起陪方老太爷用了膳。
待到月上柳梢头,萧奕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红木盒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丫鬟们立刻识趣地退出了内室。
南宫玥一看他就是来显摆的,便配合地问道:“阿奕,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
萧奕神秘地笑了,向她招了招手,打开了红木盒子。
南宫玥眼睛一亮,只见那盒子中赫然放着一把木质连弩,其中还放着数十支铁矢。
连弩?
前几日萧奕还说官语白制的连弩要到下月初才能到,没想到竟然提前到了!
南宫玥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连弩,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把连弩主要由弩和箭盒两部分组成,以木与竹为材料制成,极为轻巧,便是她一个臂力普通的女子握着也游刃有余。
萧奕坐下来把玩着那连弩,调了调弦,又往连弩的箭盒内装好了十支铁矢,试了试弩臂……
眼看着他就像是一个得了什么心头好的小男孩般兴致勃勃,南宫玥不由得嘴角弯弯,双眸笑成了一对弯月。
“臭丫头,”萧奕看向南宫玥,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我们去院子里试射一下如何?”
南宫玥也十分好奇这连弩的威力,忙不迭地应了。
见主子们携手出了内室,在外面待命的百卉立刻迎了上来。她一看萧奕手中的那张连弩,就猜到主子这是要做什么了,一边屈膝行礼,一边问道:“世子爷,世子妃,可要奴婢把后院的下人先驱散了?”
想着后院还算空旷清净,南宫玥点头应了。
百卉办事的效率极快,一面吩咐鹊儿她们去后院,一面又命画眉给南宫玥单薄的衣裙外披了一件月白的披风……等到萧奕和南宫玥来到后院时,那里已经是空落落的,只剩下百卉、鹊儿和画眉三人。
“阿玥,”萧奕捧着连弩,跃跃欲试地问南宫玥道,“你说射哪里好?”
南宫玥仔细考虑了,正要开口,萧奕忽然眉头一皱,转头向着右前方的一棵樟树看去,厉声道:“谁?!”
回应他的是一片宁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一阵微凉的夜风拂来,樟树上发出树叶摇曳的“簌簌”声,但萧奕的表情却没有放松。
百卉忙道:“世子爷,奴婢过去看看……”
萧奕抬了抬手,径直走了过去,而正在这时,从那棵樟树上蹿出了一条黑影,向围墙上逃去。
萧奕扬臂,随即连着便是几声令人胆寒的破空声响起:
“咻!咻!咻……”
数道黑色的箭矢密密麻麻地射了出去,势如雷霆,迅如流星,像画眉和鹊儿她们根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听到那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从半空中摔落了下来。
“咚!”
那种肉体摔落在冷硬的青石板上发出的沉闷的撞击声,听得几个小姑娘心惊肉跳的。
百卉飞快地跑到了那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跟前,只见他的背上像刺猬一样扎了十来支铁矢,其中有一支甚至是深深地穿透颅骨,没入了他的后脑勺,一箭穿脑,鲜血早已经浸湿了他的头颅,他的黑衣,甚至是他身下的青石板地。
百卉不用试对方的呼吸和脉搏,就确信此人已经死绝了。她的目光在他后脑上的那一箭上停顿了一下,心惊不已:这个连弩的威力实在是令人震慑。
百卉定了定神,然后对着正大步走来的萧奕摇了摇头:“世子爷,他已经没气了。”
萧奕看也没看一眼,直接与她擦肩而过,回到了南宫玥身边,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声音轻柔,安抚着说道:“臭丫头,你别看。”
乍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要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南宫玥到底不是普通的深闺女子,最初的惊慌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此刻感受着萧奕的心跳声,最后一丝害怕也烟消云散了,她把头窝在他的怀里,笑着说道:“阿奕,我不怕。”
“萧暗,把这里收拾一下。”
萧奕随意地吩咐了一声,搂着南宫玥便往回走。
在这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南宫玥的两个暗卫就已护在了她的身侧,此时,萧奕一声令下,萧暗立刻领命去处置尸体,而萧影又再度隐入到黑暗中。
回了屋后,萧奕忙不迭地命人给南宫玥准备一碗定神茶,直到看着她把定神茶喝下,这才说道:“臭丫头,我去一下前院,很快就回来,你早些休息。”
南宫玥知道他是为了那个黑衣人的事,点点头,说道:“你去吧,有百合在,没事的。”
萧奕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才走了出去。
一踏出内室,萧奕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沉的气息。
没想到,他的碧霄堂,竟然是个任人随意来去的地方……看来这些个侍卫是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萧奕原本是想留个活口,只要人活着,军中有的是手段让他说出是谁指使的,不曾想,这连弩的威力之大竟是出乎意料。
这确实是一把神兵利器!
萧奕的目光灼灼,仿佛有一丛火焰在眼中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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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公主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