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西凉辎重营奉伊卡逻之命再次护送一批粮草去往登历城,随即在相同的地点被傅云鹤率领的神臂营截获,全军覆没。
粮草运至雁定城,满城欢腾。
十月十七,周大成从雁定城回了骆越城,并于第一时间去往骆越城军营向田禾复命并传达萧奕的军令。
事关大军,田禾不敢怠慢,立刻就去了镇南王府求见镇南王。
于是一柱香后,南宫玥便被传唤到了镇南王的书房。
“父王。”
南宫玥由桔梗引进了书房里,对着镇南王施了一礼。
镇南王的脸色有些疲惫,自打乔若兰失踪后,乔大夫人整日里来王府哭闹,让他吃不好睡不好。但见南宫玥过来,他还是很和善地说道:“世子妃免礼。”
书房里,除了镇南王以外,田禾也在,就坐在窗边的一把圈椅上,含笑地看着南宫玥。
周大成回来的事,南宫玥当然是知道了,大概猜到今日田禾应该是为了药的事来找镇南王。
她不动声色地与田禾互相见了礼,然后镇南王才说起了正事:“世子妃,本王听田老将军说世子妃你之前给军中制了一批药。”说着,镇南王心里颇有一丝欣慰,对这儿媳的印象更好了,给军中供药,却又不到自己这里讨巧卖乖,这才是世子妃的风范。
南宫玥恭声道:“是,父王。儿媳听阿奕说军中有士兵出现水土不服之症,就特意找了三家药铺赶制了一些药丸,请田老将军帮忙送去前方。儿媳妇道人家,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小事了。”
“好!”镇南王满意地颔首道,“那批药已经送往了雁定城,只是如今战事紧张,这些药还远远不够配备全军,还需再加订一大批。世子妃,依本王看,三家药铺未免也太少了,不如你再寻几家药铺一起制药?”
“王爷,且听末将一言。”田禾抱拳道,“末将以为此药乃是军需,需得谨慎才是。药铺的数量太多,万一其中有的药铺黑心无良,滥竽充数,反而坏事。”
镇南王微蹙眉头,面露迟疑。
见状,南宫玥附言道:“父王,田老将军说得不无道理。一来是新寻的铺子难以保证其诚信,二来制药师傅的好坏也会影响药效。”
她顿了顿,说道:“儿媳目前用的这三家药铺是仔细调查、观察了许久的,之前也曾替儿媳制了一整个夏季的解暑药,如此方敢让他们为军中制药。这三家都是骆越城中的大药铺,其实人手上还有些余力,只是药材太少,所以才来不及赶制药丸。儿媳以为与其另寻药铺,徒增隐患,不如以王府的名义采购新鲜药材,再命那三家药铺日夜赶工尽快制药,更为妥当。不知父王觉得如何?”
镇南王沉吟片刻,想着南宫玥办事一向稳妥,之前关于制药的事都是她一人负责,从未出过差错,便同意了:“好,那制药一事本王就全权交由世子妃你来办。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本王出面,世子妃你尽管来禀告本王。”
“儿媳明白,谢过父王。”南宫玥福身谢过,“若是父王没其他的吩咐,那儿媳就先告退了。”
“你退下吧。”镇南王挥了挥手。
南宫玥躬身退下。
回了碧霄堂后,南宫玥先让百卉拟了一份告示,她看过之后说道:“你一会儿去一趟千金堂,就说我这里需要一些药材,若是他们有的话就送到王府来。”
百卉点头应了。
她先吩咐外院的小厮把那告示贴到北城门的告示栏去,随后自己就坐上一辆青篷马车去了药行街,只不过,这一次她去的不是往日常去的那三家药铺,而是街尾的一家小药铺。
药铺上方的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金色大字:千金堂。
这不是百卉第一次来千金堂,因而铺子里的伙计也都记得她,一见她下了马车,就忙不迭地招呼起来,热情地迎她进了大堂,并急忙找人去通报主家。
金老板很快从后头赶来,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笑得合不拢嘴:“百卉姑娘,在下一早就见那喜鹊在枝头叫,就知道今日必有贵人要来。果然啊!百卉姑娘,赶紧到里边坐!”他笑吟吟地引着百卉去了大堂后的一间小厅中。
这家千金堂委实不大,不过只有德济堂的一半大,里面的装饰、家具都还比较新,毕竟也才开了五年而已。
金老板急忙令伙计上茶,然后搓着手,殷切地看着百卉,含蓄地问道:“百卉姑娘这次来,可是有什么吩咐?”他双目炯炯有神,其中掩不住的期待之色。
百卉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正色道:“金老板,本来我家主子是不打算随便与生人做生意的,上次在善堂偶遇金老板,见金老板你与人为善,好心照顾善堂的孤儿,想来为人诚信、心地不坏,不至于在药材中掺次。只是我家主子暂时不需要别家来制药。”
见金老板一脸失望,百卉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我家主子现在需要采购大量的药材,我这次来是想问问金老板,对这笔生意可有兴趣?”
“有兴趣,当然有兴趣!”金老板两眼放光,连声应和,恭声问道,“敢问姑娘,贵主人还需要什么药材?”
百卉从袖中取出一张折起来的药方,递给了对方。
那金老板急忙打开方子,飞快地扫了一遍,面露喜色,不由得拔高嗓门道:“这倒是巧了,在下这铺子里正好昨日刚到了一批伽蓝叶,约莫有两百多斤……”他以询问的眼神看着百卉。
“金老板,你下午就把这批伽蓝叶送去镇南王府,就与门房说是世子妃要的药材。”百卉道。
金老板倒吸一口气,眼中掩不住的诧异,舌头微颤地说道:“难……难不成那位萧夫人是……”
百卉点了点头,淡淡地警告了一句:“金老板,我家世子妃相信你的人品,你可莫要让世子妃失望。”
“那是自然!姑娘且放心。”金老板连忙保证。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又塞给了百卉,笑道:“多亏了姑娘在世子妃面前美言,这是在下一点小小的心意。百卉姑娘,待事成之后,在下一定会重重酬谢姑娘的!”
百卉很自然的收下了荷包,之后,金老板殷勤地亲自送她出了门,目送着她的马车渐渐远去……
当天下午,王府的门房就收到了一张千金堂的帖子。
金老板连同他带来的十几筐沉甸甸的药材被从偏门放进了府里。
进府后,金老板才发现里头热闹得很,门后早已经堆了数十筐的各式药材,还有三个药商模样的人站在药材后,躬身而立。
金老板朝四周扫视了半圈,目光很快落在了南宫玥身上,只见她正沿着那数十筐药材挑选着,被选中的药材很快就由婆子拖走,并带着药商去称重结账,没被选中的药商也只能黯然离去。
金老板耐心地在一旁候着……约莫一炷香后,南宫玥终于走到了他身旁的那个中年药商跟前,仔细看着对方带来的那几筐朱罗果。
“世子妃,”金老板似乎是迟疑了一瞬,但还是躬身作揖道,“请恕小的多嘴说一句,这些朱罗果有些不妥当……”
那中年药商气得整张脸都红了,怒道:“你胡说八道!”
金老板轻蔑地看了那中年药商一眼,义正言辞地斥道:“这位兄台,行商要讲诚信,尤其是我们这些卖药材的,药材的好坏关乎病人的性命,更应该小心谨慎。”
说着,他转头对着南宫玥解释道:“世子妃,这几筐朱罗果乃是由北朱罗果和南朱罗果混杂在一起的。虽然两种都是朱罗果,但是北朱罗果在药性上略优于南朱罗果,只是北朱罗果生长于东北、华北等北地,我们南方只长南朱罗果。这两种朱罗果新鲜的时候看来相差甚大,北朱罗果呈红色,果肉饱满,而南朱罗果呈棕红色,干瘪皱缩,但是炮制后看来确实相差无几,很多无良药商常把两种朱罗果掺杂在一起当上品的北朱罗果来卖,一般就算大铺子里若非是经验老道的师傅都很难分辨出来,小的也是年轻时,因父亲去的早,被迫早早当家,被骗了好几回这才受了教训。小的这番话句句属实,世子妃找其他药铺的人一问便知。”
金老板说得条理分明,有理有据,那中年药商则面色越来越难看,到后来已经是满头大汗,用袖口擦着汗水讷讷说:“世……世子妃,虽然这北朱罗果略优于南朱罗果,但是炮制得当,是不会影响药性的。小的铺子里的炮制师傅是几十年的老师傅了……”
南宫玥淡淡地打断了那中年药商:“你家炮制师傅炮制的功力且不提,这并非是鱼目混珠的借口。”
她使了一个眼色,几个婆子立刻上来,把那中年药商给请走了。
“金老板。”南宫玥看向金老板,微微一笑。
“见过世子妃。”金老板再次对着南宫玥作揖,恭声道,“上次在善堂里,小的不识世子妃身份,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世子妃莫要见怪。小的听闻王府需要采购一批药材,正好小的铺子里刚进了一批珈蓝叶,就冒然来自荐了。世子妃请看,这都是上好的珈蓝叶。”说着,他侧过身,恭敬地做请状。
南宫玥走到那几个竹编的筐子前,从每个筐子里都拈起珈蓝叶看了看,然后爽快地说道:“金老板,本世子妃相信你,就不必看了,这些珈蓝叶王府都买下了。若还有别的药材也可一并送来王府。”
金老板大喜,连忙道:“多谢世子妃。”
立刻就有婆子过来,把几筐珈蓝叶搬到了一旁称重,随后便有一个嬷嬷领着金老板去账房结算药款。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待到金老板算清了账告辞的时候,南宫玥还在继续看着其他药商带来的药材,每一样药材她都要亲自看过后,再决定是否收下。
这一日,镇南王府一直热闹到天黑,不时就有药农、药商之类的来王府卖药材,也有一些制药师傅过来毛遂自荐,忙得那门房是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待到终于能歇上口气的时候,南宫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肩膀,带着百卉去了库房。
这间库房是临时开出来收药材的,一打开门,便是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南宫玥径直走了进去,来到了放置在角落的几筐珈蓝叶前,随手拿起了一片,又撕开了些许放在掌心,先是观察,又放在鼻下嗅着。
片刻后,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取了几片珈蓝叶包好,放在怀里,并说道:“明日你亲自把这些伽兰叶都送到利家药铺。记住,千万不能落下一片。”
百卉知道这个吩咐事关重大,慎重地应道:“是。世子妃。”
“我们出去吧。”南宫玥确实疲惫了,而且,可想而知,后面几日还会有更多的药商和药农上门售药材。这些药材一样都不能出错,南宫玥还有得可忙了。
回到碧霄堂后,南宫玥先去净房洗去了一身的药味,等她湿发稍干的时候,晚膳已经布好了。
用过膳,南宫玥坐在油灯前,拿出了帕子包着的伽蓝叶,饶有兴致地看着。
百卉也曾仔细瞧过伽蓝叶,这几筐伽蓝叶,叶形似刃,呈蓝色,叶的经络则是浅色,并无异样。此刻她也是拿起一片伽蓝叶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世子妃,这伽蓝叶有何不妥?”
“这不是伽蓝叶。”南宫玥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蚀心蓝。它的外形与伽蓝叶非常相似,唯独中间的叶脉比伽蓝叶深了一分,而且最大的特征是,它的汁液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百卉谨慎地问道:“它有毒?”
“有毒,但不足于致命。”南宫玥轻笑一声,解释道,“它会让人思维混沌,心绪混乱,甚至陷入癫狂。”
南宫玥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蚀心蓝放在了回去,连同百卉刚刚入下的那片一起小心地包了起来,并继续说道:“这蚀心蓝并不好得,只在南方多雨地带的一些悬崖峭壁间生长,物以稀为贵,论起价值来,可比伽蓝叶高多了。若说这千金堂因为不识货而无意间收来这么多的蚀心蓝,恐怕并不可能。”
百卉沉思着点了点头。
千金堂的金老板一直都是一副善心人的样子,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而这蚀心蓝与伽蓝叶实在太像了,自己若是稍有疏忽,必然识别不出来。南宫玥庆幸自己前世随外祖父游历的时候,偶尔见过一次蚀心蓝,也蒙外祖父教导过识别的方法。
不过,最为庆幸的还是小灰截获的那封信。
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大致就是让人在骆越城给大军送去的药里做手脚。
南宫玥当时就慌了,可因为大量赶制解暑药的季节已经过去,于是便听了萧奕的吩咐按兵不动,直到萧奕那里又传来让赶制一批新药丸。
一开始,南宫玥疑心会不会是她所托的三家药铺出了问题,便以需要制新药让他们采买药材为借口,亲自跑了一趟三家药铺,幸好并无发现异常。
于是,她一面让三家药铺继续制药,一面悄悄留心着,直到千金堂和小丫的出现……
“百卉,”南宫玥谨慎地吩咐道:“你稍后拿去给朱兴,让他立刻派一个可靠的人快马加鞭送去雁定城,交给外祖父。”南宫玥口中的外祖父自然就是林净尘。
林净尘如今在雁定城,对南宫玥而言是再好不过的!
百卉躬身应诺,拿着那个包着蚀心蓝的布包去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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