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之嫡女医妃

作者:天泠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平阳侯昨晚思前想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心中还是不忍,这才为了女儿勉力一试。

  他心里长叹一口气,毅然地直视萧奕,一鼓作气地说道:“世子爷,小女既然是旧西夜王的宫妃,留在骆越城也不像话……下官明日就启程,亲自把她送去燕行宫。”那燕行宫就是西夜都城东郊的那个行宫,原西夜王高弥曷的王后和妃嫔都在里头。

  哪怕是暂时把女儿送入佛堂,也许有一天他还能把她接出来,一旦送回西夜的燕行宫,她的命运就注定了,注定要老死其中,再也没有未来!

  平阳侯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他能做为女儿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可偏偏女儿就好像着了魔一般,执迷不悟……他也不能为了她一人去牺牲整个曲家。

  萧奕眉头微扬,表情总算缓和了不少,淡淡道:“曲平睿,总算你还没糊涂到家。”

  萧奕用一种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平阳侯,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吧。

  闻言,平阳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笼罩心头的阴霾渐渐消散,心底反倒是有了一丝庆幸:幸好,还为时未晚!曲家总算没有被那逆女给毁了!

  “那下官就不打扰世子爷了。”平阳侯识趣地抱拳退下了。

  离开碧霄堂后,平阳侯就火速回了曲府,立刻有下人上前来通禀说:“侯爷,姑娘她不肯吃东西,吵着要见侯爷……”

  一哭二闹三上吊。平阳侯了然地苦笑,直接去了曲葭月的院子。

  这一次,曲葭月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平阳侯跟前,认错道:

  “爹……我错了!”

  她也是一夜无眠,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裙,绝美的脸庞上黯淡无光。

  她知道平阳侯过几日应该就要回西夜,打算先把父亲哄下来,否则万一父亲一气之下强硬地把她带去西夜,她就彻底完了。

  她恨西夜,她再也不要回西夜那个鬼地方!

  平阳侯面无表情地看着曲葭月,如果是以前,他还有可能被她三言两语所蒙蔽,可是此刻曲葭月的虚与委蛇在他眼中一目了然。

  平阳侯心里更为失望,缓缓道:“明月,晚了。我已经答应世子爷明日启程送你去燕行宫。”

  曲葭月当然知道什么是燕行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

  “爹,你这是要女儿死吗?!”曲葭月扯着嗓门尖叫出声,也把平阳侯心底的最后一丝怜惜抹去了。

  曲葭月纤细的娇躯微颤,她是真的怕了……

  比回西夜更糟糕的惩罚,就是去燕行宫!

  当年在西夜王的后宫中,她觉得高弥曷年富力壮,觉得自己只要得了他的宠爱,诞下孩子,将来当上西夜太后也不无可能!

  为了争宠,她用尽了各种手段,得罪了不少妃嫔,甚至于西夜王后还为此掉了一胎,王后的心里不可能忘记这笔账。一年多前,当西夜都城被南疆军攻陷后,因为她是大裕的和亲公主,就没被送去行宫,她还暗暗地松了口气……如今要是再被送回去,她一定会被那些女人折磨死的!

  “随你。”平阳侯抛下两个字,就转身离去。

  女儿竟然不自量力地想要嫁给官语白,可见她的野心与欲望,这样的人,会舍得死吗?

  曲葭月更害怕了,如同拼死一搏般飞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平阳侯的大腿,哭喊道:“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曲葭月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掉下来,混杂着糊在脸上,狼狈不堪,而她再也顾不上形象。

  此时,平阳侯已经懒得跟曲葭月说一个字了,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晚了。

  如今是真的晚了!

  世子爷跟前,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平阳侯对着一旁的婆子使了一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一左一右地钳住了曲葭月。

  女儿本来有第二次机会的,却被她自己生生毁了!

  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

  如同他投效了萧奕一般……

  平阳侯毫不回头地离去了,而曲葭月的嘴巴直接被婆子捂上了,“吚吚呜呜”地发不出一点声音,溢满泪水的黑眸中有悔、有惧、有恨、有不甘……

  然而,她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次日一早,一辆马车以及几匹骏马自曲府驶出,出了城后,一路往西边飞驰而去……

  曲葭月的事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解决了,而萧栾却是一无所知,每天都是胆战心惊地窝在自己的书房里,一步也不敢外出,以致王府中的下人们都在暗暗地交头接耳,说什么二爷自从最近去了两趟青云坞后,就被官语白感化了,从此打算洗心革面,发奋读书。

  萧栾如同惊弓之鸟般一连等了好几日,没等到曲葭月再来找自己,却从贴身小厮口中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你说那曲姑娘昨日就启程随平阳侯去西夜了?”萧栾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啊,二爷。”小厮忙不迭点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液,也替萧栾松了一口气。这曲姑娘走了,二爷犯的那些错也就可以揭过去了吧?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萧栾重重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狼狈地痛呼出声。不是梦,这事真的解决了!

  萧栾喜形于色地掏出一个银锞子随手丢给了小厮打发他:“赏你的,自己喝酒去!”

  小厮千恩万谢地退出了书房。

  虽然了结了心头大患,但是萧栾没高兴一会儿又愁了起来。

  哎,事情是揭过去了,可他终究是做错了事,背着妻子在外头与人苟合……总是他对不起周柔嘉!

  萧栾既内疚,又心虚,更烦躁,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现在大哥又不许他和离,他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萧栾最终咬了咬牙,三天来第一次出了院子,朝着珐琅院去了。

  萧栾的出现让整个珐琅院都震动了!

  这段时日,二爷和二夫人一直在闹别扭,甚至还有流言传出两位主子要和离,也有人说为此连世子爷也找二爷谈了一回。二夫人一向与世子妃、大姑娘投缘,下人们也猜到十之八九这和离是不成的,但是就算是不和离,世子爷也不能逼着二爷去二夫人房里啊……二夫人若是没有子嗣傍身,这以后的日子能好吗?!

  一时间,府中上下议论得沸沸扬扬。

  如今一看萧栾竟然来了珐琅院,整个院子都骚动了起来,气氛瞬间就焕然一新。

  不一会儿,萧栾就被丫鬟迎进了东次间。

  “二爷。”周柔嘉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笑着福了福,笑容温婉,“大嫂刚刚给我送了些茉莉花茶过来,二爷可要一试?”

  花茶什么的是妇道人家的玩意,又香又甜,萧栾平日里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抵不住他现在心虚又尴尬,周柔嘉一说,他就迫不及待地应下了。

  淡淡的茉莉茶香很快就弥漫在屋子里,清新宜人,令人精神一振。

  萧栾磨磨蹭蹭地饮了大半杯茶,发现茶都快见底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先把屋子里服侍的下人们都挥退了,然后才讪讪然道:“娘子,咳咳,我……我有话同你说。”萧栾表情僵硬地看着周柔嘉,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周柔嘉也不催促他,仔细地又亲自给他添茶,眸光微闪,心里隐约知道萧栾想要与她说什么了。

  哎,抬手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萧栾咬牙心道,于是就结结巴巴地把他与曲葭月春风一度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然略过了曲葭月想给官语白下药的事——这是他和曲葭月的事,自不能把官语白给扯进来。

  这一次,面对周柔嘉,萧栾说得比前两次还要艰难、羞愧。

  “事情就是这样……”萧栾面露愧色地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作了个长揖,不敢看周柔嘉,“总之,都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最后,他急忙又补充道:“还有,和离的事,是我太冲动了。”

  虽然把事情都交代了,但是萧栾却无法松一口气,有些提心吊胆地等着周柔嘉的宣判。

  周柔嘉看着萧栾神色间凝重了几分,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须臾,周柔嘉方才缓缓问道:“那二爷之前说要与我和离,可是想要迎娶那曲姑娘进门?”

  “不,不……”萧栾自是连连摆摆手,想了想后,斟酌着用词道,“我怎么会错上加错!”

  周柔嘉又问:“二爷,那我们不和离了?”

  萧栾拼命地点头,之后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我跟曲姑娘也不会再有半点干系。”

  两人四目相对,静默片刻后,周柔嘉捏了捏帕子,似有几分犹豫,但还是正色道:“二爷,我娘家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父亲兼祧两房,我娘这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来。”说着,她言语间就透出了浓浓的苦涩来,神色黯然。

  萧栾有些手足无措,他也知道岳父多年来都是偏心二房,以致周柔嘉和岳母在周府没少受委屈。

  周柔嘉继续说着:“自从我嫁给二爷后,二爷一直对我很好,我在王府过得很好,很快乐。”她仰起小脸看着萧栾,闪着水光的眼睛有些发红,眼神坚定,却又隐约透着一丝柔弱。

  她觉得自己对她很好吗?萧栾一时有些自豪,有些感动,又有些心虚。

  他一直觉得他对周柔嘉顶多算相敬如宾,怎么也没到“很好”的地步。不得不说,大哥虽然对自己这二弟还有侄儿煜哥儿都很混账,但是对大嫂那可真是好啊,那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比起来,自己那是差得十万八千里了。

  没想到妻子的要求竟然只是这么一点,由此可以想象岳父以前有多亏待妻子了!

  而他,差点就变成了他所唾弃的岳父。

  想着,萧栾在愧疚的同时,心中升起了一股豪情壮志。

  他上前半步,一把握起妻子的一双素手,柔情款款地宣誓道:“嘉儿,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我的妻子只有你,我会保护你还有我们以后的孩儿的。”

  他要让煜哥儿羡慕他的孩子有他这么一个好爹!

  萧栾越想越是热血沸腾,仿佛他的人生终于有了一个目标。

  萧栾那一声“嘉儿”让周柔嘉的表情变得更为柔和了,她看着萧栾的眼眸中有着依赖与信赖,笑道:“我相信二爷。”

  她以后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周柔嘉在心里对自己说,心里对大嫂南宫玥充满了感激。

  其实,前两天她已经得了大嫂的提点,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于,连萧栾不知道的部分,她也知道了,比如曲葭月恐怕是诓了萧栾。

  哎,曲葭月的这件事,萧栾虽然是被人设计了,但是也正是因为他浑噩度日,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如果经此一事,能让萧栾有所领悟,那也是因祸得福了!

  与周柔嘉的这番长谈后,萧栾心头的巨石总算是彻底落下了。

  这一夜,他睡得极好,一夜无梦,次日醒来更是觉得浑身一轻,宛若新生。

  萧栾神清气爽地出了门,亲自去白家铺子排队,买了四盒点心回去,一盒玫瑰饼送去给周柔嘉,一盒桂花红豆糕送去碧霄堂给小侄子,最后两盒桂花红豆糕则亲自拎去了青云坞。

  这求人当然要有求人的礼数。

  “官大哥。”萧栾涎着脸把那两盒点心双手恭送到官语白跟前,先吹捧了一番这两盒刚出炉的点心,然后又热情地招呼小四道,“小四,你也来吃一点吧。”

  吃人嘴软。歪在树上的小四没理会萧栾,倒是风行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嘻嘻地搓着手说:“二公子,我有没有份啊?”

  “当然有。”萧栾大方地把其中一盒点心给了风行,风行就不客气地捧着点心一边儿玩去了。

  官语白含笑地请萧栾坐下。

  青云坞里,除了院子里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以外,没有任何下人,官语白一向喜欢清净,喜欢自己动手,正要给萧栾斟茶,萧栾眼明手快地自己接手了。

  萧栾自小就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当然没伺候过人,但是抵不住他喜欢玩啊,斗鸡、斗蛐蛐,斗茶什么的,他都玩过,所以这泡茶斟茶的功夫做得也还算流畅漂亮。

  “官大哥喝茶。”萧栾殷勤周到地把茶送到官语白跟前,这才道出来意,“官大哥,我今天来,是想找官大哥再讨个主意……”

  萧栾完全没注意到躺在树上的小四脸又黑了,这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萧栾接着说道:“我想着呢,我每日这样无所事事的,也不是法子,官大哥,你看,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能做些啥呢?”

  萧栾一脸信赖地看着官语白,他不敢去找萧奕,也不想去镇南王那里讨骂,思来想去,还是官大哥比较靠谱!

  顿了一下后,萧栾又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补充道:“官大哥,就是别送我去军营啊!”

  想到那血肉模糊、尸横遍野的战场,萧栾就打了个寒颤,颈后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自小就追随官语白冲锋陷阵的小四听得无语了,闭上眼睛,直接把萧栾的话都屏蔽了。

  官语白失笑,问道:“二公子,那么你自己想做什么?又擅长什么?”

  萧栾讪讪一笑,先是摇了摇头,跟着又问:“那个……吃喝玩乐算不算?”

  话出口后,他又露出懊悔之色,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官大哥,你别误会,我也就是贪玩,可不是什么败家子……”跟着,他就言辞凿凿地举例城中的赵公子是如何花费千金包养花魁,还有那钱公子是如何在赌坊输光了家业,孙公子又是如何被人骗了多少银子,相比下,他也就是每天和朋友喝喝小酒、听听小曲、斗斗蛐蛐、投投壶什么,虽然会输块玉佩什么的,那也是凑个兴致。

  说着,萧栾忽然发现不对,他似乎连擅长吃喝玩乐都说不上,平日里玩什么,好像都输人。

  自己居然连个纨绔公子哥都不合格!

  想到这里,萧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公子莫急。”官语白微微一笑安抚萧栾,然后又问,“那你可知道自己名下有多少产业?”

  萧栾再次摇了摇头,一头雾水。这跟他的产业又有什么关系。

  “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官语白提点了一句。

  萧栾有几分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他霍地站起身来,激动地抚掌道:“官大哥,我明白了!”

  他激动的声音惊起庭院里的一片雀鸟,振翅乱飞。

  萧栾毫无所觉,继续道:“我得先把自己的东西理清楚了,然后再去‘开疆辟土’!”当然,开疆辟土什么的只是个比方,打仗什么的,他可没兴趣!

  萧栾的一双眼眸如灯笼般闪闪发亮,情绪亢奋地看着官语白道:“官大哥,你真好!”

  官大哥果然是他的指路明灯啊

  萧栾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他仿佛一下子有了动力,做起事来兴致勃勃,当下就命下头的管事把名下那些产业的账本都拿来了,堆满了大半个书房。

  他平日里从来不管这些,自然是看得云里雾里,脑筋一转,干脆就把萧霏请了过来,理直气壮地请教起来。

  萧霏起初以为二哥是一时兴起,但还是认真地教了,甚至还给他好好上了几堂算学课。

  连着几天去给萧栾上课后,萧霏隐约感觉到如今的萧栾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这一日午后,萧霏从萧栾那里出来后,就去了碧霄堂看望南宫玥和小侄子,闲暇间,把这些事当做闲话和南宫玥说了,忍不住感慨地说道:“大嫂,二哥如今懂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听她的语气,哪里像是萧栾的妹妹,倒更像是他的长辈一般,一旁服侍的画眉忍俊不禁地勾唇笑了。

  南宫玥也在笑,她知道周柔嘉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以后他们夫妻俩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不管前世如何,这一世的萧栾心性天真,很明显没有受到小方氏的挑唆,没有走上不该走的歪路,南宫玥自然是希望他也能好好的。

  这时,乳娘抱着吃饱喝足的小婴儿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他的小床上,小萧煜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乳娘身后,美名其曰,帮着照顾弟弟。

  萧霏一看到包裹着粉红色襁褓的小侄子,不由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因为王府上下都认为这一胎必定是个姑娘,因此准备的襁褓不是大红就是粉红或浅。

  也怪自己思虑不周全,没多准备几个男女适宜的颜色!

  萧霏走到小床边,内疚地看着小侄子。

  小萧烨生下来时瘦巴巴的,这还未满月,已经被养得白胖圆润了不少,藕节似的小胳膊,肉乎乎的拳头,软乎乎的身子,软糯得好像一只糯米团子。

  小侄子不愧是大嫂的孩子,果然好看,就算裹着这粉红襁褓也不违和,反而看着粉嫩可爱极了。

  萧霏看得舍不得移开眼睛,嘴角弯起。

  小萧烨刚睡醒,又吃饱了,无所事事地睁着眼睛,见萧霏对他笑,他也无声地笑了,露出粉色的牙肉,那黑如点漆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萧霏的倒影。

  萧霏越看越喜欢,脱口道:“烨哥儿真像大嫂!”不仅外貌像,性子也像。

  画眉默默地低头,大姑娘的眼神一向很独特,以前大姑娘也曾说过世孙像世子妃,明明两位少爷长得都像世子爷,不过这次大姑娘还是说对了一半,二少爷的性子倒真像世子妃。

  世子妃的这一胎怀得那么不顺利,本来以为小婴儿恐怕是个难养的,结果二少爷乖巧极了,再加上,丫鬟们都有了带世孙的经验,这一次也算是带孩子的熟手了,一切有条不紊。

  丫鬟们没说什么,可是小萧煜却有异议,他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弟弟的脸颊,一本正经地对萧霏说道:“姑姑,弟弟不像娘。”

  在萧霏愕然的眼神中,小萧煜又戳了戳弟弟的小脸,义正言辞地接着道:“娘是最漂亮的!”

  弟弟虽然比刚出生时好看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哪里有娘亲漂亮!

  小萧烨似乎觉得哥哥在跟他玩耍,身子在襁褓里扭动着,笑得更开怀了,连眼睛都眯成了两弯月牙。

  萧霏闻言,嘴角笑意更浓,“我们煜哥儿嘴巴真甜。”

  可不真是!画眉颔首心道:世孙的嘴巴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世子爷还会讨好世子妃!

  得了夸奖的小萧煜从善如流地回应道:“姑姑也甜!”

  看着姑侄俩处得融洽极了,坐在榻上的南宫玥也是笑意盈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萧霏虽然嫁得晚了些,却也成熟稳重了,以后她嫁给阎习峻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南宫玥想到了什么,对着画眉招了招手,在她耳边吩咐了一句。

  画眉点了点头,挑帘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拿着几张绢纸又回来了。

  “霏姐儿,”南宫玥对着萧霏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然后把那几张绢纸交到了她手中,“我在上面又加了些份例,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没有?”

  萧霏看了一眼绢纸后,立刻俏脸一片飞红,露出几分羞赧的小女儿娇态。

  南宫玥给她看的不是别的,而是为她准备的嫁妆单子。

  其实,以前萧霏也看过自己的嫁妆单子,可是那时候对她而言,这些单子上的物件与她平日里用的没什么差别,可如今,她却感觉不太一样了……

  那种油然而生的忐忑、期待、羞涩,根本就不是她能控制的。

  南宫玥笑了,心里有几分唏嘘:她的霏姐儿真的开窍了。

  小萧煜却是一脸茫然,疑惑地看着娘亲和姑母,实在听不懂,就干脆和弟弟玩耍去了。

  小婴儿一天一个样子,长得极快,原本合身的小衣裳、小鞋子没几天就小了。

  对小萧煜而言,这实在有趣极了,每天都观察着弟弟的变化,比如弟弟长了多少,又重了多少……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颇有一种光阴如梭的感觉。

  然而对远在王都的韩凌赋而言,时间的一天天逝去却彷如一道催命符,距离他行刑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他每天都叫嚣着要见新帝,但是新帝再也没来见韩凌赋,仿佛在用沉默宣誓着他的决心,每日来牢房的也只有那送饭食的狱卒而已。

  这一日,狱卒又来了,把酒菜放到了牢门前,不冷不热地说道:“吃饭了!好好享用这最后一顿饭吧!”

  平日里天牢里提供的都是寒碜的冷饭冷菜,可今日却有酒有菜,甚至还热腾腾的。

  诱人的酒香与菜香随着热气升腾而起,让闻者饥肠辘辘,却是一顿断头饭。

  身穿白色中衣的韩凌赋闻声望来,在天牢中关了半个多月,他消瘦了一大圈,形销骨立,看来与曾经的如玉公子判若两人。

  听狱卒刚才这么一说,韩凌赋心里咯噔一下,他也听说过,在行刑前,会给死刑犯吃上一顿好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韩凌赋看着放在地上的酒菜,神情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起,冲到牢门前抓着木栅栏嘶吼道:“我不吃,你让人叫韩凌樊来见我,我有话要说。”

  平日里,狱卒对韩凌赋还算客气,毕竟他怎么说也是皇家血脉,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翻身,一旦韩凌赋翻身,那自己这种小人物,还不就是贵人眼中的一只蚂蚁。

  可是时至今日,明天就要行刑,狱卒确信韩凌赋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狱卒撇嘴冷笑了一声,道:“你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吗?!不过一个阶下之囚、将死之人,还想见皇上?!痴人做梦!”

  闻言,韩凌赋眼中杀机毕露,怒道:“再如何,我身上也流着韩氏天家血脉,容不得你一个蝼蚁欺辱!”区区一个狱卒也敢这么对他说话,真正是龙困浅滩遭虾戏!

  狱卒被韩凌赋睚眦欲裂的模样惊得后退了一步,半晌才恼怒地说道:“呸,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他轻蔑地啐了一口,然后就毫不回头地走了。

  “小人得志!”韩凌赋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的美味佳肴时,却是一阵恐惧疯狂地涌上心头。

  难道说,韩凌樊真的要斩了他?!

  不,这不可能!

  那个狱卒一定是吓他,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的!

  韩凌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浑浑噩噩地呆坐在原地……

  次日,也就是四月初四,王都又一次沸腾了起来,前两日,就已经贴出皇榜,新帝的三皇兄韩凌赋弑父弑君,罪无可恕,今日午时三刻将在午门斩首示众。

  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般一下子传遍了王都,这两天,王都上下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这午门行刑不似菜市口,普通百姓是不可以围观的,因此这些好事的百姓都赶来了刑部天牢外,想着好歹可以围观这堂堂天子之兄坐囚车的模样。

  从天方亮起,就已经有百姓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到了巳时过半,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地,到处都是人头,京兆府特意派了一些官差过来维持秩序。

  然而,还有更多的人还在赶来。

  这毕竟是天子的兄长啊,是曾经有机会登上皇位的人,如今却要落一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午时正,烈日当头,彷如夏日提前来临,一辆囚车在一众官兵的押送下自刑部天牢缓缓驶出,一下子就成了百姓目光的焦点。

  “囚车来了!囚车来了!”

  不知道谁第一个喊了出来,紧跟着,人群喧嚣骚动起来,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那囚车中的男子。

  坐在其中的韩凌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展示在众人跟前,四周那些百姓看戏的目光令他觉得羞辱万分。

  之前他一直告诉自己,韩凌樊不可能会杀了他的,可是此时此刻,当他被人拉进囚车游街示众的时候,他才惊恐地确定了一点——

  韩凌樊真的要将自己斩首了!

  不,不该是这样的!

  韩凌赋仓皇地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

  冥冥之中,他觉得他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几日,他一直在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梦中,韩凌樊在五岁时就死了;他的父皇在某一年春猎时被黑熊所伤,此后龙体每况愈下,对他分外看重;他的兄弟们早早地或死或被父皇所厌弃;他的妹妹二公主也活着,而他娶了南宫府的嫡女南宫玥,从此得了南宫府和士林的支持,一路扶摇直上!

  梦中,父皇下旨立了他为太子,于是父皇驾崩后,他理所当然地登基了,身披着那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意气风发地坐在了高高的御座上,年纪轻轻就成为九五至尊,得到百官的拜伏与臣服。

  从此,君临天下!

  对,他应该是天下之主,一切为何没有如梦中一般发展呢?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

  白慕筱,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白慕筱!

  若非白慕筱,他会如梦中一般娶了南宫玥,得到士林的助力!

  若非白慕筱,他又怎么会生不出孩子!

  若非白慕筱,他更不会沾染了五和膏,从此堕入了无边地狱!

  他怎么会傻得被白慕筱那个虚伪卑劣的女人所欺骗,以为她清高,以为她聪慧,以为唯有她懂他。

  他错了,他全错了!

  白慕筱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不过都是她勾搭自己的手段,想要攀着自己往上爬而已。

  这个女人她人尽可夫,她蛇蝎心肠,她利欲熏心!

  而他,竟然愚蠢地相信了那个女人,葬送了他的一生,他本该辉煌的一生!

  韩凌赋的眼神、表情中一片癫狂,双手抓着自己的脑袋,仿若疯了一般。

  然而,根本就没人在意他的异状。

  “骨碌碌……”

  囚车不疾不徐地一路往前,终于来到了皇城的南门,也就是午门。

  至此,那些普通百姓已经不能再前进了,林立的御林军十步一岗把那些人挡在了外头,却挡不住那一道道望眼欲穿的视线。

  今日是由首辅程东阳亲自监斩,新帝韩凌樊并没有现身,刑场上,笼罩着一片肃杀的气氛,每个人都是表情森冷肃穆。

  韩凌赋急切地扫视了一圈后,绝望了,他本来还以为韩凌樊会亲自来监斩,也许他还能再求求韩凌樊,可是,他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这一瞬,韩凌赋的耳边不由响起那日韩凌樊亲自来天牢见他时说的话:“三皇兄,这是朕最后一次来看你……”

  原来韩凌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原来他在那时就下定决心要自己的命了!

  刑场到了,车轱辘声骤然停止,囚车很快就被打开,紧接着,韩凌赋就被人从囚车上粗鲁地架了下来,身上的枷锁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韩凌赋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得仿佛一滩烂泥。

  在四周所有人的眼里,这个曾经高高在的皇子郡王,如今已经与一个死人无异了。

  韩凌赋眼看着行刑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的惊恐也越来越浓,身子如筛糠一般颤抖不已……

  他,这是要死了吗?!

  就像是父皇一样……

  韩凌赋的脑海中不由浮现父皇死时的场景,瞳孔猛缩,那距离他不过咫尺之远的行刑台就仿佛是一道鬼门关一般。

  门的这边是生,而门的另一边,他的父皇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脸色惨白如纸,正站在那里等着他,瞪着他,仿佛在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弑父?!

  韩凌赋的牙齿打起战来,嘴里像发疯似的喃喃道:“父皇,不是我!不是我!”

  “父皇,都是你逼我的,你明明属意我为太子的……”

  “我没有错,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没有错,他不想死啊!

  韩凌赋眼神涣散,神志恍惚,只觉得他的父皇似乎对他的脖子伸出了如枯枝一般的双手……

  押送他的士兵表情冷漠地看着韩凌赋,强硬地把他压在了行刑台上,等待着最后的那一刻。

  午时的太阳越升越高,日头也越来越猛,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丑陋在此时都无所遁形。

  坐在一张红漆大案后的程东阳看了案头的漏壶一眼,此时已经是午时三刻,正是开刀问斩的时辰。

  程东阳毫不迟疑地执起签令牌,朗声宣布道:“时辰到,斩!”

  签令牌“啪”地被丢了下来。

  与此同时,那寒光闪闪的铡刀被刽子手高高地举起,然后挥下……

  韩凌赋的双眼瞪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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