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安慰道:“别怕,有东家在,什么事都能解决的。”
小伙计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看了林媛一眼,抽噎着吸了吸鼻子,点头道:“东,东家,你们怎么才来啊?掌柜的,掌柜的要被砍脑袋了啊,呜呜。”
看来这小伙计是被刚刚那个衙役的话给吓坏了。
“放心吧,不会砍脑袋的。”林媛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吴掌柜有事的。好了,现在,你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许是林媛温柔的声音让小伙计吃了个安心丸,小伙计抽了抽鼻子,抹了一把眼泪慢慢讲了起来。
说起来,其实还是那件事,有一位公子来香满楼吃饭,原本是挺平常的一件事,谁知道饭还没有吃完,这位公子就突然手捂胸口呼吸急促起来了。
跟公子同桌吃饭的人赶紧叫了大夫来,大夫一诊断,说是中毒,幸好那位公子没有大碍,吃了些药便没事了。但是中毒的事可把香满楼里所有的食客都给吓坏了,之事当时吃饭的不下百人,这到底是香满楼的饭菜有毒呢还是有人故意要下毒给那位公子呢?
林媛夏征互望一眼,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但是县太爷却没有想到啊,他一口咬定就是香满楼的人下毒,当场就让人把吴掌柜给绑了押入了大牢。
“那位公子的饭菜,真的有毒吗?他们在饭菜里发现了什么毒?”林媛沉声问道。
小伙计撇撇嘴:“哪里有毒?大夫当着大家的面亲自又验了的,那饭菜里边根本就没有毒。吴掌柜还亲自吃了的,也没事啊。”
“那位公子中的是什么毒?”一直没有吭声儿的夏征突然问道。
小伙计还记得刚刚被夏征吼,心有余悸,怯怯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夫就说是中毒,也没说出是什么毒来。”
没说出是什么毒?那到底是中毒吗?
这其中的疑点很多啊。
看了门口的狼狈样子一眼,林媛扭头问道:“那门外,是怎么回事?”
一说起这个,小伙计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那,那是城里的百姓们砸的。呜呜,县太爷不让咱们开门做生意了,店里的人都被撵走了。我无家可归,副掌柜就让我留下来看店,谁知道这一大早起的,就被那些人的烂菜叶子给砸醒了啊,呜呜。”
“被砸了你就躲起来哭?”看这小伙计又要开始哭鼻子了,夏征烦躁地哼了一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果然成功地把小伙计的眼泪给瞪了回去。
林媛又好气又好笑,扯了扯夏征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这小伙计看着也就十四五岁,比她大不了多少。但,她可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这个小伙计说起来还是个孩子呢,遇到这种事当然害怕了。
小伙计撇撇嘴,抽噎道:“我,我也不想哭啊,可是,可是我刚把外边打扫干净了,那些人就又来扔砸了,我一天都要打扫四五遍才行。有次,有次我正在打扫,还有个老奶奶追着拿臭鸡蛋砸我呢!呜呜,幸好我跑得快,不然,我这脑袋就全都是鸡蛋了。”
夏征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你要是连个老太太都跑不过,就白活这十来年了。”
噗嗤。
林媛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夏征斜眼睨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笑?
林媛耸耸肩,实在是没有忍住,不要介意嘛!
两人打着眼底官司的时候,小伙计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两位东家,咱们,咱们刚才打了那些衙役,等他们回去了,肯定会给咱们告状的。要不,您两位出去躲躲?”
“躲?”
夏征大声喊了一嗓子,十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好像“躲”那种事不是自己能干得出来似的。
眼看小伙计就要吓得流眼泪了,林媛赶紧接口笑道:“你让我们去躲了,那你呢?”
“我就不躲了,掌柜的说了,让我在店里看着,掌柜的不在了,我,我一定要好好地看着店,绝对不能让人把香满楼给祸害了。”小伙计说得义愤填膺,小小的身子里似乎有用不完的气力似的。
只是,他的两只眼睛里还噙着没来得及抹去的泪花,很难想象刚刚那些铿锵有力的豪言壮语是从这个小家伙嘴里出来的。
“哼,你这个小东西都知道与香满楼共存亡,我这个当东家的却要逃走,真是笑话!”
夏征眯了眯眼睛,往椅子里一坐,两条大长腿十分没有形象地伸直。这舒坦的坐姿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他即将面对的是一镇县令。
小伙计看向林媛,林媛嫣然一笑,也在夏征身边稳稳当当地坐着。
知道这两人是不会走了,小伙计挠挠头,怯怯地问道:“那,那咱们要不先去县衙投案自首吧,毕竟是咱们先打了人啊,要是等到县太爷带人来抓咱们,咱们肯定要吃苦头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伙计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我听说,听说大牢里有吃人的老虎,能把犯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掌柜的不会遇到吃人的老虎,阿弥陀佛!”
小伙计双手合十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林媛抬手掩唇一笑,看向了夏征:“真的就在这里等着?”
夏征挑了挑眉:“不然呢?我可不信这王洪不知道香满楼的幕后老板是我,他就是故意的。”
林媛眸子暗了暗,若是不知道才好办,若是知道了还这样做,那才是真麻烦了。
正想着,忽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毅耳朵动了动,冷笑一声:“他们倒是瞧得起我,应该是把县衙里所有的衙役都带来了。”
都带来了,至少也得二三十吧。
林媛唇角勾了勾,有些忐忑,倒不是害怕,而是为夏征担心,这么多人,该不会是知道了夏征的身份,故意来灭口的吧?林毅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吗?
正思忖着,王洪那洪亮的声音就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里边的人,给本官出来!大胆毛贼,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把香满楼给本官围起来,决不能放走一个逆贼,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能给本官放走!”
“是!老爷,您就放心吧!”
接话的是那个被林毅卸了下巴的衙役,林媛听出了他的声音,不由觉得好笑,才这么一会儿就把下巴接回去了?只是,怎么说话还听着有点漏风呢,就跟破风箱似的。
一看这阵势,小伙计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林毅抱胸倚在一边,看了小伙计一眼,直接无视。
“怎么回事?里边的人听到了没有,还不出来?再不出来,本官可就放火烧了!”
人如其名,这王洪的声音洪亮地都不用找人代劳喊话。一听他要放火,林媛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家伙,该不会是不知道夏征的身份吧?
夏征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在自己胸口摸了一把,拿出一枚玉佩扔给了林毅。
林毅抬手接过,手一翻,那枚玉佩就被他直接扔到了门外。
王洪扯着脖子还在往里边张望,正好奇是什么样的逆贼胆敢殴打衙役时,忽然见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由远及近,直直冲着自己的脑门而来。
“有刺客!有刺客!”
带头的衙役的大声叫了起来,却逃得最快。
王洪哎呦一声,脑门一凉一痛,用手一接,一个凉丝丝的东西正正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公子,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夏征翘着二郎腿儿,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洪,最唇抿得紧紧的。
王洪悄悄地抹了把冷汗,心里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他哪里知道,那个殴打衙役的人竟然就是常胜将军夏恒的二公子啊!
他虽然没有在京城待过,但是夏征的名声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那可是个混世大魔王啊!莫说京城里那些官员,就是皇帝,有时候都拿他没办法啊。
他如今竟然踢到了这块铁板,这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公子啊,下官,下官是真的不知道,这香满楼就是您的产业啊!若是早知道了,就是打死下官,下官也不敢惹您生气啊!”
夏征嗤了一声,垂眸又看了看自己手指头,好像那手指头上有花似的。
虽然只听到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声调,王洪的身子依旧不由地颤了颤。
“呵,这位跪着的是哪个朝廷命官啊?怎么给我行了这么大的礼?”
王洪抹了抹汗,跪着的膝盖都开始发抖了。真不愧是混世大魔王啊,说句话都能让他吓得冒冷汗。
“嘿嘿,公子,您虽然不喜欢大家称呼您,但是我们可是都知道的,您刚出生,皇上就给您封了郡王的。下官只是个小小的县令,给您行礼,是应该的,应该的。”王洪嬉皮笑脸地陪笑着,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得这位大魔王不高兴了。
一旁的林媛却是狐疑地看了夏征一眼,原来这家伙还是个郡王呢啊,她还以为他就是个闲散公子呢,怪不得李昌、王洪见了他都忍不住胆寒。
夏征睨了王洪一眼:“既然知道爷的规矩,就不要跟爷提那个郡王的事。”
“是,是,下官多嘴,下官多嘴。”王洪嘿嘿地笑,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看着王洪这没出息的模样,林媛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个王洪应该就是那个王巧心的爹吧,怪不得他会把陈柱子看在眼里,还让他当了自己的上门女婿,敢情是把所有的筹码全都压在了他身上了啊。
虽然门口已经没有百姓围观了,但是让一个县太爷一直跪在地上实在是不像话,夏征就是不给王洪面子,也该给老皇帝面子,毕竟这是他的下属。
一听让他起身,王洪又惊又喜,只是在起身时忍不住腿一软,又给栽了下去。
夏征挑眉:“王大人这是年老体衰了吧?要不爷回去了以后给你说一声,让你趁早告老还乡享清福?”
这下王洪的腿是真的软了,强撑着站了起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不,下官身子还硬朗的很呢!多谢公子美意,多谢公子美意!”
夏征撇嘴,心里冷笑,像你们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烂官都该解甲归田才对。
用脚尖指了指地上扔着的那两张封条,夏征的声音又冷了几分:“王大人,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一看地上那封条,王洪就又气又悔,赶紧解释:“公子恕罪,这封条,可不是下官给批的啊。”
“呵。”夏征冷笑:“你是当爷不认字还是当爷是傻子?这封条上边明明白白地写着你邺城县令,你还狡辩?”
夏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王洪后背又湿了。
“公子啊,这,这封条是下官给的,但是查封香满楼真的不是下官的主意啊。”王洪心下一狠,急道:“这都是唐知府让下官封的,是他跟下官说,香满楼里出了中毒的事,绝对不能轻饶啊!”
唐知府?夏征眼眸深沉,看来这个王洪是被人当了枪使啊,真正的幕后主使,是那个姓唐的才对。
林媛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难怪这个王洪刚刚说唐知府三字时,是又恨又气,咬牙切齿地恨不能把他给撕碎了的样子。
“这封条的事,爷就姑且信你一次,不过,王大人,我香满楼下毒一事你查清楚了吗?唐知府说封就封,你自己没长脑子吗?”
王洪此时也是欲哭无泪了,可怜巴巴地说道:“公子啊,这,这中毒一事,您也冤枉了下官了啊,这事,根本就不是下官能管得了的。”
“这事发生在你邺城,你说你管不了,你唬谁?”夏征气急,又是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一旁的林媛忍不住抿了抿唇角,她倒是不担心夏征的手疼不疼,而是担心再这么拍下去,那桌子还能不能称受得了。
“爷啊,下官真的没有说谎,就是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唬您啊!”王洪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爷啊,这件事都是唐知府管辖的啊,呜呜,我一个小小县令,哪里比得上他知府大?这事发生以后,他就直接把人都带走了,下官,下官是一点儿信儿都没摸着啊!”
王洪所说句句属实,他这个县令当的还真是窝囊,上有知府管着,什么好处都是他的,可是一到干活儿做事,全都是他这个县令的了。就像这次,邀功的美差他又抢走了,剩下这个查封香满楼的活儿就留给他。事到如今,他绝对相信这个唐知府是知道香满楼背后东家的真实身份的。这个唐青,就是看他不顺眼,专门给他挖坑下套的!
虽然夏征不处官场,但聪明如他又怎么会看不懂?不耐烦得瞪了网红一样,暗骂一声“窝囊”!
林媛此时也明白了,忽然问道:“那个中毒的,是哪家的公子?身份很尊贵吗?”
王洪悄悄看了夏征一眼,斟酌着用词,再尊贵,在这位爷面前也不值一提啊!
“那位公子,哪里是身份尊贵?就是有几个破钱罢了!”王洪义正言辞得哼了一声,看得林媛忍不住要笑,说的好像他不爱银子似的。
夏征才不惯他这臭毛病,冷冷道:“少在这装清高!爷不说就以为爷不知道香满楼孝敬你的事?”
“咳咳。”王洪一口口水堵在了嗓子眼儿,囧的汗如雨下,拿眼珠子偷偷瞄夏征,发现他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赶紧聪明的换了话头:“爷啊,姑娘,那位中毒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家酒庄的大公子安杰。”
安家酒庄!没想到这事居然跟安家有拉扯。
香满楼出事,醉仙居就算没有下毒陷害,但落井下石肯定是少不了的,不然唐青区区一个知府还不敢跟夏征叫板。就是不惧怕夏征,也会忌惮他身后的将军府和安乐公主。
林媛十分确定,这唐青应该已经上了二皇子的贼船,有二皇子保驾护航,他才敢扣押吴掌柜查封香满楼。
林媛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这又是醉仙居又是二皇子的,现在又牵扯进来一个安家。若中毒一事只是意外就罢了,若是蓄意,看来这盘棋是下的真不小。
“那个安杰中毒之时你在场吗?可知道他中了什么毒?”林媛揉揉眉心,那个小伙计不知道的事情,希望这个王洪能告诉她,“还有,他们当时吃了什么菜?同桌的人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林媛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王洪却是越听越傻,他当时就算在场,也没注意到这些啊!
看着他这吞吞吐吐不知说什么的囧样,夏征冷笑一声替他答了:“你问他?呵,我们王大人啊,当时忙的脚不沾地,哪里还有功夫管这些闲事?”
闲事?林媛纳闷,她问得可都是破案的关键啊,怎么会是闲事?难不成这个县令还不如她?
夏征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得敲着,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你认为的关键可不是王大人认为的关键,银子,才是关键!”
一听这话,原本就在腿软的王洪顿时瘫倒在地,痛哭求饶:“公子饶命啊,公子饶命!下官当时的确是在巴结安家家主,才没来得及询问事发时的情况,下官知错了知错了!”
夏征翻了个白眼,又给林媛使了个眼色,怎么样,爷没说错吧!
林媛抿了抿唇,瞧你们当官的,没一个真正为民请命的!
夏征瞪大了眼睛,爷可不在那群贪官污吏行列里!
林媛翻翻白眼,没理他。
夏征碰了个软钉子,扭头就把火气撒到了王洪身上:“既然事情没有查清楚,把吴掌柜给爷放出来!”
王洪赶紧应下:“是是是,下官立刻就让人把吴掌柜带,咳咳,请回来。”
说着,就给已经僵硬成冰块的带头衙役吩咐了一句,那衙役早在王洪跪下的时候就被吓破了胆,这会了还没缓过来。王洪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抬脚踢了他两下才把人踢醒。
有了刚才的教训,衙役干活十分利索,还没一柱香功夫呢,就真的把人给请回来了。
吴掌柜一下轿子,就哽咽激动得要给夏征下跪道谢,林媛赶紧将他拦住了。
人家一家子团聚唠嗑,王洪十分有眼力得退到了一边。
询问了吴掌柜一番,确定他没有吃苦受罪,林媛两人才放下心来,跟他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吴掌柜一五一十得说了,末了痛心疾首叹道:“都怪我大意了,让凶手有机可乘!”
林媛柔声安慰了几句就让小伙计带他回房间休息了,看向夏征道:“如何?”
夏征瞅了局促不安的王洪一眼,冷道:“当然是去见见受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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