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沁那向来沉静的面色此时青青暗暗好看至极。

  这是,古代女子的葵水么。

  所以,这几日她心绪浮躁,小腹隐痛,是因为这个么。

  关键是,月事布!

  要面子还是要里子?

  这是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谢灵沁豁然冲向了床榻,一把撩开床幔。

  床上没有血。

  方才她明明坐过,却没有血,为什么,照她手上这血的涂抹的痕迹,不可能……

  难道——

  谢灵沁这下子脑中真可谓是天雷滚滚了。

  方才那个暗中与她交手的人……

  呵呵!

  她是该笑呢,还是该笑呢,还是该笑。

  “河。”

  谢灵沁咬着牙终于唤。

  她要里子。

  河刚出现在门口,便听谢灵沁清冷吩咐,“帮我准备月事布吧。”

  “小姐,你来葵水啦?”河闻言立马反应过来,语气里都带着兴奋,“那奴婢现在就去和宗政老爷他们说。”河说着,就要向外走去。

  谢灵沁抚额,立马叫住她,“回来。”

  “小姐,这事儿是大喜事,必须得通告,回头还得告诉将军的。”河一本正经。

  谢灵沁……

  不就来个大姨妈,有必要这么郑重?还要广而告之?

  “不用,月事布。”谢灵沁语气不太好了。

  河在门外听出谢灵沁的语气不对,犹豫一瞬,声音微轻,“小姐,这个时候,你让奴婢去找月事布,那宗政老爷他们,必然是会知道的啊。”

  “那就去外面找。”

  河……

  很无奈!

  她不明白,这事儿明是喜事,代表着小姐成人了,为何小姐就不喜呢。

  不过,想归想,河还是依言悄无声息的出了府。

  可是,这个时段,快至宵禁,大多店铺都已关门。

  河很忧愁。

  ……

  而此时的谢灵沁难得心绪不平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来个葵水而已,影响真大,前世时,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葵水毫针预兆。

  她还记得那天……

  她还在执行任务,比原主这幅身体还要小的年纪……

  点了点眉心,谢灵沁快步走向内室的屏风后,看着那极大的浴桶,又犯难了。

  来这个东西,淋浴是最好的……

  落后社会真是让人想杀人。

  思前想后,谢灵沁还是拿着换洗衣服,出了宗政府。

  当然,谢灵沁自然不知暗处一双眼眸,将方才所有一切尽收眼底。

  而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眸里,此时此刻是如何的情绪深深。

  幸亏谢灵沁之前出来锻炼身体,在山间跑圈时,发现了一处天然所造的温泉水,位处隐蔽,温热的泉水自上而下流泻,似于瀑布,水流温热,当作淋浴,再好不过。

  谢灵沁快速奔走,眼下一心只想去沐浴。

  要将身上的血弄干净。

  不过,穿过一条长街,便被一护卫打扮男子拦了路。

  “站住,你的身上为何有血腥味?”男子执剑而立。

  谢灵沁全身包括脸都罩在披风之下,看着面前的男子,面色发暗,千防万躲,倒是忘了这个。

  她记得这男子,是方才与一所轿子擦肩而过的护卫。

  “你是何人,所行何事,报上名来,本王自可从轻发落。”

  而这时,身后随着落轿的声响,响起的竟是宇文贤的声音。

  谢灵沁紧了紧披风,再三确定自己的面容没有在夜色下暴露,这才回头,将声音压得极粗,“回王爷,小民只是爱了些小伤,现在正赶着回家包扎。”

  “哦,何事受了伤?”

  宇文贤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审视了谢灵沁半响,抬手,示意那护卫放下剑,这才好像极其宽容道,“抬起头,露出容貌,让本王瞧瞧。”

  这一瞧不就露了馅。

  谢灵沁真恨不能立马戳死这个宇文贤,她都能感觉到小腹隐痛,好像隐有狂崩之势,这姨妈来得……

  “回王爷,血腥味重了,看来,不是小伤。”

  而几步开外的护卫当下抬手向宇文贤禀报,面色严肃,俨然谢灵沁就是什么江洋大盗。

  谢灵沁……

  宇文贤显然也闻到了,神色温润,实际诱劝威胁,“小少年,从实招来吧。”

  “哎,既然如此,那小民便都与王爷说了吧。”谢灵沁突然挫败的叹口气。

  宇文贤见此,眸光微眯了眯,似在认真听。

  谢灵沁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披风。

  “是这样的,小民……你去死吧。”

  正当众人凝神细听时,却见谢灵沁怨声一咒,披风一闪。

  他们反应快速,可是再提剑时,披风自天落下,哪里还有方才的人。

  “还愣着做什么,追。”

  宇文贤立马沉声命令。

  一个明明不会武功的人,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度下溜走,还如此恶咒她,待他抓到了定要让她好看。

  更重要的是,会不会是今夜跟踪他的人,断不能让人知道他今夜出府做什么,以防万一,一定得灭口。

  护卫当下四散而开穷追不舍。

  宇文贤站在原地,看着身后的青翼,面色一退温润,沉色一片,“把地上那披风给我拿来。”

  “王爷,小心有诈。”青翼提醒。

  宇文贤摆手,“本王就不信,还能在这都城脚下被人算计了。”

  “王爷,万一是太子……”

  “昨日秋试结束,三甲已定,父皇丢了一堆杂事于他,他没那闲功夫。”

  “是。”青翼说着,这才上前以剑将那披风挑起,然而,面色一僵。

  因为,那披风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宇文贤是傻……x。

  深墨色的披风,鲜红色的字,字迹歪歪扭扭,月光恰然照下,如此清晰明了。

  虽然都不懂那x,可是能与傻字连在一起的,会是什么好话。

  青翼面色难看,当即将披风甩开,看着宇文贤骤然铁青的面色,立马拱手,“王爷,属下一定派人将他抓来。”

  “这个人,还是之前那夜以谢灵玉威胁,将我打伤的小子。”宇文贤气息微冷,手指握紧,唇瓣阴狠,“他们,是同一个人。”

  “王爷……”

  “这嘲讽的语气……”

  “是。”

  这一声回应比之方才更有力。

  而此时,不远处一幢高楼之下。

  谢灵沁凛息冽神。

  这个宇文贤真不是个草包,竟然察觉到她就是那夜划伤谢灵玉的脸,并以谢灵玉威胁,还打伤他的人。

  不过,再聪明,也永远猜不到,那个他口中所谓的男子,却是她谢灵沁。

  当然,话说回来……

  “咳咳。”谢灵沁轻咳一声,笑容从有未有如此的灿烂,“方才,多谢太子相救,太子果然仁义为善,堪称天下之表率,灵沁谨记。”

  没错,她可没那么好的功夫,能在宇文贤的眼皮子底下溜得毫无痕迹。

  她方才本来是想,借着披风掩护,刺宇文贤一刀,再趁乱溜走,不过,匕首还没出,太子把她给拧走了。

  太子此时气息冷魅,月色下,墨眸就这样一瞬不瞬的凝着谢灵沁,在谢灵沁的笑得嘴都快僵了时,开口,“这笑容,能再假一些。”

  呃……

  谢灵沁的笑意这下是真的僵了,理了理袖子,“那,太子,我先告辞。”

  我还要去处理大姨妈。

  太子却扯住了谢灵沁的衣袖。

  谢灵沁脚步顿住,揪着眉宇看着太子,闹不明白太子要发什么疯。

  太子却只是看着谢灵沁,墨眸幽深,魅丽轻悠,不说话,金丝勾织的袖袍在风中拂动,雅香盈绕,那一截手腕,精瘦结实中好像都透着某种沉然的力量。

  谢灵沁看不透太子在想什么,可是又不想真的惹恼了他。

  毕竟,她打不过他,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可是,太子已经盯着她看了快两杯茶的时间了,真的没问题吗。

  那眸光幽深得,好像欲言又止,又好像,纠结无比。

  不对,太子不能有这样的情绪,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谢灵沁抿了抿唇,心思一紧,小心试探,“太子,你是喜欢我这衣裳吗?”

  她的大姨妈快要血流不止了好吗,有屁快放行吧。

  宇文曜却依然没答话,反而拉着谢灵沁袖子的手更紧了些。

  谢灵沁……

  “太子,难道,你爱上我了,舍不得我?”

  果然,谢灵沁这话一落,太子当即松手。

  谢灵沁当即后退,身子一闪,几个纵跃下了高楼,月色下,渐行渐远。

  这话果然有用,不过,被人这么嫌弃,谢灵沁心里还是不太痛快。

  ……

  宇文曜此时还站在那高楼之上,手还僵在空气中,目若深海,幽幻难测。

  好半会儿,听风这才现身,全身都写着小心谨慎。

  实在是因为,听风太震惊了。

  跟在太子身边这般久,他从未见过太子这般失怔的表情。

  “太子,灵沁小姐已经走远了。”听风小声提醒。

  太子闻言,好半会我和,这才将手缓缓垂下,看着听风,眸光凝深,“听海听雨呢?”

  “回太子,听海与逸世子打架打输了,正在反省,说要加紧练功,争取早日给太子争光。”

  “嗯,让他再和听雨打一场,更加争光。”

  太子淡淡吩咐一声,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听风站在那里,有些凌乱。

  听海那颗胖胖的脑袋陡然挤了出来,哀怨万分的看着太子消失的方向,“嗷嗷嗷,我做错了什么。”

  “那我有又做错了什么。”听雨也是幽怨无比,一袭黑衣现身,红唇咬得紧紧的,再看向听海时,拳风骤起。

  听风好半天回过神,看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唇角抽搐。

  这两人,难道方才没发觉,太子的袖子上……

  听风思绪刚飘到一半,又是一怔,因为,她看到下方巷子里,一个熟悉的影子。

  “是河。”

  眼眸一亮,最先奔去的是听雨。

  听海正还手得热闹,突然见面前没了人,圆圆的脸上,皮肉抖了抖,当下和听风一起,寻了过去。

  河此时正在努力给自家小姐寻月事带,却冷不丁被三人拦了路,一愣之后,目光当即兴喜的落在听雨身上,“听雨姐姐,我记得你……”

  ……

  老天爷总是爱开玩笑。

  谢灵沁以为这下远离太子千千里,可以痛快的去洗温泉浴了。

  结果,走至那处心仪的地方一看。

  真是天不厚待。

  有人。

  还是一男一女,赤身——裸——体,在表演各种三百六十度高清无死角的暧昧戏码。

  阵阵喘息伴着山间回间,绿草青青,响彻耳膜。

  而且这一男一女……

  眼下就算上前灭了这狗男女,她也对这温泉有阴影了。

  不过,这女的丰韵犹存,身段丰盈,男的身材遒劲有力,顺着水光,倒也算是美色可餐了。

  “好看吗?”

  直达耳膜的沉厉之声突然响起。

  谢灵沁一回身,便对上太子那双冷然强大的眸光。

  “太子,你是故意跟着我的吗?”

  谢灵沁不得不有所怀疑。

  “对。”

  太子竟然回答得坦荡荡,那表情就像是在拯救世界。

  谢灵沁呼口气,将心里的愤愤收起,缓缓起身,尽量温和,“太子殿下,我很忙,真的没空招呼你的。”

  “你忙什么?”太子几乎是下意识的蹙眉。

  这一蹙眉,好像又明白什么,所以那目光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幽深百态了。

  谢灵沁越看越看不懂。

  忙着拯救她的大姨妈,可以吗。

  “宗政府的事,你想要如何处理?”

  太子却冷不丁的眸光一偏,转移了话题。

  可是……

  谢灵沁一点没有聊天的雅兴。

  她很急。

  “太子,我真的很忙,这事改天聊。”

  “怎么,在你眼里,本宫很闲?”太子黑眸凝滞,目光倏冷。

  似乎,往深了看,里面还燃着一簇饶有兴致的小火苗。

  行!

  “好!”谢灵沁倏然一笑,还主动靠近太子一步,“太子,你不闲,不过,民女来了葵水,民女现在急需清身沐浴,所以,可以容民女去寻一个极佳的沐浴之地吗?又或者你能帮忙,帮我搞来月事布。”

  一字一句,谢灵沁几乎是咬出来的。

  和一个男人说葵水这种事,她不觉得尴尬与别扭。

  尴尬与别扭的是,面前这个人却是太子,一个神经不正常,怪里怪气,神魔难测的男人。

  不过,她满意了。

  太子的面色明显从未有过的凝怔。

  “快,那边,就是那边。”

  气氛正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宁静时,不远处突然有声音传来,还伴随着杂踏的脚步声。

  谢灵沁与太子对视一眼,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那方山涧中的温泉处。

  来抓奸的。

  “走吧。”谢灵沁下意识的抓起太子的手就要往前走。

  不过,那只手却大力的甩开,月光自树叶斑驳洒浇,映着太子那变换莫测的黑眸。

  那是生冷沁寒的疏离。

  当我想拉你吗,只是不想被发现而受到牵连而已,至于摆出这般一幅脸色。

  不过,来个大姨妈,确实把她脑子弄乱了。

  太子之强,如何能让人发现了踪迹。

  又或者是……

  谢灵沁突然明白过来,随即意味深长的点头,“明白了,太了,你自己慢慢欣赏,我撤……”

  话音未落,风声,已经在耳旁呼啸。

  谢灵沁只觉得姨妈崩腾之势已来,可是她被太子拧着,像是拧个不上心的物品。

  再然后,把她扎进了一片茂盛荆棘之中。

  不需要太子吩咐,谢灵沁便住了声。

  因为,一队整齐紧肃的官兵打扮之人正在林中行走。

  而那些官兵看着,总觉得有些怪异。

  更疑惑的是,深更半夜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

  不可能是抓奸的,那里离这里极远。

  而那两个狗男女也请不动这些官兵前来。

  “他们不是北荣人士。”谢灵沁终于看出了半点名堂,侧眸看向太子,却见其侧颜冷峻,纤密浓长的睫毛下,那冷漠的视线却是一瞬不瞬的落在那一队官兵的领头人之上。

  “主子,属下总觉得那北荣贤王此人不太可靠,他是北荣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如此做,分明不讨好。”

  这时,那领先官兵后,一名官兵小声恭敬的开口。

  为首的官兵面上露出冷笑,“你不懂,那叫野心。”

  “野心?”

  “往这边走,天亮之前,要离开。”为首男子不答,反而冷声命令。

  直到一行人从此处离开。

  太子才和谢灵沁自暗中出来。

  太子分明一个字都没说,谢灵沁却从太子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冷。

  所以说。

  宇文贤之所以这般晚行于在街上,还是弃了马车坐于软轿,是与这北荣人士行了一些不让宇文曜欢喜的勾当?

  不过……

  星眸里,光华一亮,就在那些黑衣人即将在二人眼底彻底消失时,谢灵沁突然一步后退,冷叫一声。

  一声起,那些人当即返回。

  而与此同时,谢灵沁一把推向太子之后,往一旁,溜了。

  身后,不过多时,便听到打斗声传来。

  真当她的智商和宇文贤一样吗。

  方才那一缕月光下,太子的袖角明显有一丝血迹。

  那痕迹,那程度,那身上的淡淡香气,细细比对,分明与之前在房间里偷袭他的神秘黑衣人是如此的……

  没有任何漏洞的百分百契合。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反正太子肯定胜,他若赢了,宇文贤便会收到消息,那心里自会不开心,暗中与太子更不相好。

  怎么着,她都是划算的。

  如果事后太子想找她麻烦,她就大声说他偷看她来葵水。

  看看谁丢脸。

  不过,经过这般一场,谢灵沁也真心累了,着实没心思再找地方了,直接回到了宗政府,让河拿来一个盆。

  哎,自造淋浴吧。

  河虽然好奇小姐为什么出去了,不过,也不好多问。

  将月事布双手递上时,谢灵沁到底愉悦几分。

  这个月事布质地绵软,比想像中的好。

  “不错。”夸奖了一句,谢灵沁示意河退下。

  河站在外室,想了想,还是隐下了这月事布的来源。

  这是她叫听音偷偷拿了太子府库里上好的绵料现做的。

  太子反正也不用那些衣料。

  ……

  第二日,天不见亮,整个北荣都城都轰动了。

  只因为,百年名府,宗政府的门前,竟齐整整的摆了数十黑衣人的尸体。

  当然,这事也惊动了京兆尹,带着人到来时,整个头皮都是发麻的。

  前些日,太子府有人行刺,他至今没捉拿到人,再是那晚别院里,那名骗着他,差点让他得罪贤王的瘦小子也没找到,如今,又发生这大事……

  而且,已经检查过,这些黑衣人没有任何身份记录,从早到晚,能同时请动这么一大批黑衣杀手,可见,背后之人,也定非寻常。

  “本来,近些日有院里常有老鼠出没,是准备些麻药对付它们的,没曾想竟然束缚到这么一批黑衣杀手,大人,此事,还望你细细清查。”宗政浩对着京兆尹大人报拳相求。

  京兆尹面上客气,心里却是苦死了。

  而宗政府里夜里大批黑衣人行刺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扬出去。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便觉得这事可奇怪了,这宗政家的公子才醉打金枝,这立马就遇刺,这事……

  当然,无人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而此时,一方茶寮处,乔装打扮的谢灵沁正坐在一角喝着清水。

  没错,把尸体公然放在宗政府门口是她出的主意,这个时候,皇上和公主不拿出姿态,他们无权无势,就只能趁着舆论造势。

  只要,能将七公主引出宫,一切,都好办。

  “一群愚昧之人,宗政公子为人正直,谦谦儒雅,定不是那寻花问柳之人,这事定然复杂。”谢灵沁正放下几枚铜钱起身要走,却闻听一道声音在前方响起。

  而他一言出,顿时引来周围的言辞围攻。

  “哟,宁秀才,你是什么意思,不要脑袋了。”

  “看你这穷的,一天就知道瞎蹦跶,我要是你,连续落榜,干脆就老老实实的在家种菜得了,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就是,酸儒秀才在这里胡言乱语,别莫得招了杀手祸。”

  “哼。”这秀才似也懒得和这些人搭理,一甩袖子,提着一些个烧饼便走了。

  谢灵玉看着那补丁加补丁的身影,眉宇间,竟掠起一丝笑意。

  这正是之前她见过的那位秀才,秋试时,还刻意叫河留意,不过,这人没有进三甲之位。

  但是,这人确实,是真有几分意思。

  她的冒菜铺就将开业,人手稀缺,而且……

  谢灵沁想着此,看了看天色,便跟了上去。

  一直跟着秀才转过几条街,越走越偏僻,这才见得秀才推开一破旧不堪的大门。

  “宁哥哥……”

  “宁哥哥……”

  “宁哥哥。”

  顿时,几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然后,谢灵沁便见这位宁秀才一退方才面对众人时的倨傲高冷,而是露出温暖的笑意,晃了晃手里的烧饼,“来,今天每人都有份。”

  “宁哥哥今天的文章写得好,所以工钱多吗?”

  随着稚嫩的声音,门,缓缓关上。

  不过,声音仍然传出来。

  “你们放心,等明年,明年我一定高中,到时就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了,就能给你们每人双份玉米糕。”

  “宁哥哥你每次都这么说……”

  “我相信宁哥哥。”

  “宁哥哥是最有才学的。”

  “可是,宁哥哥每次都没高中……”

  “……好吧。”

  谢灵沁坐在破落不堪的屋顶,看着明明院了子破败却和乐融融的一幕,面上倒是有了一分笑意。

  “你是谁?”一道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谢灵沁唇角笑意一僵。

  缓缓侧眸,看着站在面前不过十岁左右穿着补丁的男孩。

  她方才,竟然没有发觉有人在身旁。

  就算她没有什么高深的内力,可是凭着前世所学,她的警觉性不低,身周十米内有人靠近,一定能察觉到。

  “哦,我是来给你们送银子的,你们家秀才哥哥之前借给我一两银子,如今升值了,变成了十两。”谢灵沁一笑,说话间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那男孩不算特别俊美,可是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只是戒备的看着谢灵沁,并没有接那银票,反而转头对着院子里大声唤,“宁哥哥,这位姐姐说是来还银子的。”

  姐姐?她今日明明乔装成一名普通男子的。

  她的易容术还是很不错的,好吗。

  不过……

  谢灵沁也没什么好心虚的,顺着宁秀才看过来的目光,当下一跳,轻巧落下。

  “这位公……姑娘,我不记得有借给你银子。”这宁秀才倒真是标准的秀才样,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眼角几线鱼纹,可眉正,脸正,一派正气使然。

  “你……”谢灵沁看他一眼,目光却又看向方才那位少年,“你会武功?”

  “你想做什么?”谢灵沁话刚落,便见得宁秀才一脸警惕的护在那少年身前,“你不要打他的主意,他不会去给你做打手护卫。”

  谢灵沁看着宁秀才如此紧张的样子,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笑。

  “这少年武功高强,且似乎只听你的话,我见你这里家徒四壁,只怕三餐不济,为什么不让他帮你赚钱呢。”

  “此下当是读书之际,你当谁都会为了几个臭钱什么都做。”谢灵沁虽不是个好人,不过被宁秀才一句话怼过来,真颇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子,随即将那张十两的银票递给那少年。

  “喏,给你,什么也不要你做,你好好照顾你这些弟弟妹妹就好了。”

  少年不接,看向宁秀才。

  字秀才也不接,而是看着谢灵沁怒目而视,“你什么人,打的什么主意。”

  “没主意。”

  “无功不受禄。”

  “我过几日有家店要开张,会有人请你去做事,这些,就当是提前支付你的工钱。”

  谢灵沁可不会白用功。

  “什么店?”宁秀才一脸警觉,这表情倒是让谢灵沁诧异几分,“我以为你耿直偏激单纯无危机感,没想到,倒是挺正常。”

  这话,也不知夸还是贬。

  “行了。”谢灵沁将银票扔过去,“再见。”话落,便上了墙头,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宁哥哥,方才那位,难道是你以前所说的,逃婚的未婚妻么?”少年看着宁秀才,好奇的问。

  宁秀才面露尴尬,“不是,我那位未婚妻可比她美了,那一身男装,分明就没个女子样儿。”

  “可是,我看方才那位姐姐,一定也很美的。”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美。”

  “哦。”少年傻傻的摸摸头,退了下去。

  宁秀才看着人孩子们愉快的吃着烧饼,又看着手里的十两银票,面色复杂。

  宁一这个孩子武功是高,可是,偏偏智商缺了一些,哎!

  显然,方才那位公……姑娘是好想是看出来了。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这张银票宁秀才不敢用,他想着,如果真有人来寻他,就把这银票还回去。

  谢灵沁出了宁秀才的家,便又去了冒菜店一趟,将宁秀才的事给安排了,和白玉商量了下,又算了下日子,差不多她葵水完就正好能开张。

  这开张,可是大事,绝顶大事。

  “虽然这些日我们行事隐蔽,不过,对面的酒楼已经注意到了,暗中派人来打探过,不过有我守着,暂时没出什么纰漏。”

  白玉道。

  谢灵沁笑笑,借着窗户看着对面的富丽堂皇的酒楼,“无事,相信我,不会错,还有,明日我拿点东西到这里来。”

  “什么东西?”白玉好奇得很。

  他觉得这个言射脑子与别人长得不一样,想的东西都与众不同。

  不过,谢灵沁看着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手段。”

  “手段?”

  “营销手段。”

  白玉不解。

  谢灵沁也不多做解释了,有些东西说得太透也不太好,和白玉又商量了一些事儿,谢灵沁这才回到了宗政府。

  到底,她也不好久待,而且经过白天黑衣人尸体曝光一事,宗政煦暂时是不会有危险了。

  马车此时已经在宗政府门口准备就绪。

  宗政雄,宗政浩,还有玉如意,宗政煦等一府大大小小的旁亲支系,丫鬟下人也都来送谢灵沁。

  这浩荡排场,谢灵沁看着,自然明白外公和舅舅舅母的心意,这是给她长脸。

  是让将军府,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谢灵沁还有着如此疼她的外祖一家。

  纵然,不比从前,可是也不是谁就能小看了的。

  又与宗政煦说了几句七公主之事,谢灵沁这才上了马车,河紧随其后。

  一直到马车转过街头,宗政府之人在宗政雄的示意下进了府门。

  而唯宗政雄,舅舅,舅母,宗政煦依然还站在地里,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谢灵沁也同时放下窗帷。

  如果当年,她那般厉害的娘识人清楚,不非要嫁给谢将军,是不是,又是另一番景象呢。

  不过,她今日倒也不是无用功,也打听了下昨夜的事,明显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所以说,太子的手脚真是干净利落。

  “河,太子性子如何?”谢灵沁突然看向一旁的河。

  河几分错愕与奇怪,想了想道,“这个……奴婢不好议论太子之事。”

  “哎,谁叫你议论你前主子的事了,我问问他性子如何?”

  “这……”

  小姐你之前不是说太子……

  “行吧,说得再直白一点,如果我现在投靠他,让他帮我,你觉得,有可能不?”谢灵沁看着河,是认真的。

  河沉静的脸上闪过几抹疑色,“小姐你之前不是说,太子想要包养你吗,处处与你为难,你这会儿投靠太子……”

  谢灵沁苦笑一声,“宗政府里事你也知道了,你当真以为,就凭我做的那一切,就能让宗政府安然无忧了。”

  “这……”

  “我不过是不想让外公担心,也安抚了整个宗政府乃至外界的人心而已。”

  有时候,这些人背后所表现出来的言语,却更能起到无声激励的作用。

  “或者,小姐,你可以试试。”河似想了半天,得出这个结果。

  因为,她也闹不明白太子和小姐之前,到底是啥关系。

  “试试?”谢灵沁看着河,星眸澄亮,可是河却能感觉到一股压力油然而来。

  “交给你了,你当有法子。”谢灵沁目光又一转,落下几个字。

  河怔了怔,自然应允。

  必须应允。

  其实呢,相较于那个看着冰冷危险的太子,谢灵沁更想找庆王府世子,可是,一想到那双时时刻刻在放电的桃花眼,总让人没有信任感。

  “哦,对了,那个葵水之事,回府之后,将军若是不问,便不要说起。”

  河点点头,可是,将军一介男子如何会主动过问,小姐分明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对了,昨夜那月事布你上哪里弄来的,只有两个,可有多的?”

  河眉睫微颤,斟酌着该如何说。

  谢灵沁一瞬狐疑,“怎么……”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停了。

  “怎么回事?”谢灵沁一帘幕一看,车夫已经晕过去了,而马车前面,站着一个人。

  太子的近身亲卫,听风。

  听风一脸正色,面色尴尬,迎着谢灵沁的面色,有些戚戚焉的双手一拱,“是这样的,灵沁小姐,我家太子说,你偷了他的东西,请尽快还回去。”

  谢灵沁拧眉,面色愠怒,“你家太子梦游了还是智商被谁抽了,我偷了他什么?”

  她几日来唯一得之不正的不就是那块能调动宇文贤府卫的令片,那也不是太子给的啊。

  所以,谢灵沁理直气壮,眸色发沉,“回去告诉你家太子,他若是想见我就明说,不用使这般小谋小计的来冤枉我。”

  “小姐……”一旁河却扯了扯谢灵沁的袖子。

  谢灵沁压下她的手,“没事,这个太子分明是欺负人欺负惯了,我越忍,他越得寸进尺,索幸说开了。”

  “不是。”河自来内敛的性子,此时脸上也不免拘谨,压着声音小小声道,“小姐,那月事布,是……太子府里的。”

  谢灵沁……

  ……

  马车到达将军府时,夕阳都快退得没边了,只余一层层次分明的重青色在天际边绘成丝带,洒尽余晖。

  府邸门口,除了一个嬷嬷站在那里外,无人迎接。

  这冷清……

  “大小姐回来了,快些进去吧,将军在书房等你。”嬷嬷上前来。

  “好的,我知道了。”谢灵沁点点头,带着河进了府邸,面色虽平静,心里却在揣摩,这个时候,父亲找她会做什么。

  要问关于宗政府的事?

  当然,谢灵沁自认为,这个将军父亲不会这般关心才对。

  谢灵沁也知道,二姨娘娘家的那位亲戚不日就要述职,所以,这个时候,谢将军巴不得立马和宗政府撇清关系。

  到得书房时,谢将军只让谢灵沁一人进去。

  在谢灵沁的示意下,河垂下眸在书房外等候。

  书房的门,无声关上时,似觉一道眼神却在门上那一瞬,落在了河身上。

  这一眼颇有虎虎之势,河立即抬眸,只是,抬起头时,门已经在眼前关上。

  方才那感觉不像是小姐的眼神,而屋内,只有小姐和谢将军两个人。

  谢将军那样看着她做什么。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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