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车轱辘压在地面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秋风吹来,卷起窗帷,一片安静。
帘幕被扯起,车外的河与车内的砗磲对视一眼,她们忘不了方才秦巽在被小姐揭穿时那震惊的面色,也忘不了方才在听到小姐曾帮过他时,秦巽越加复杂的神色。
而且……
这些事,她们都不知道。
河突然觉得自己好失败,明明是太子送给小姐,保护小姐,为小姐分忧,可是,她好像,压根也没帮小姐分过什么忧。
所以,小姐对她,也不信任的么。
将心里那点微起的疑思小心的收起来,河看着外面,“小姐,侍郎夫人这会子估计已经到了董老府邸,你说,董老会不会医治秦公子?”
谢灵沁眸光晃动,轻微一眯,而后,摇头,“不知道。”
董老那个怪老头,心思阴沉,狡猾老狐狸一只。
如果说太子是高山雪海里骄傲磨人的泰山,那这个董老一定就是一只修炼万年的老妖精。
当然,这两人,着实没什么可比性。
谢灵沁抚了抚额,希望一会儿让她消停下吧。
今日个才被太子坑了一把,实在不想再坑。
她一个前世里顶尖的杀手,在这异世求生,武无用,权没有,也真是,够命苦。
“不过,小姐,董老会不会想收你做徒弟,所以才对你这么例外的?”一旁,向来话少的砗磲突然好奇的出声。
谢灵沁看她一眼,“傻孩子,不要这么与有荣焉,如果董老真的要收我做徒弟,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小姐,奴婢听说,董老没有后人,之前收了好几个徒弟,都被打发了,之后,太子皇子们也是跟着学习过的,只不过,除了太子习得久一点外,都无所学长,只是,太子和董老的关系也不太好。”
谢灵沁拖着腮,和河对视一眼,饶有兴致的看着砗磲小嘴上搭下搭的说着。
“小姐,你若是做了董老的徒弟,那可是助益之强啊,日后,将军对你都要高看一头的……”
“还有啊,小姐,最重要的是董老没有后人,以后,他若是死了,他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听说,他有很多处宅子啊,小姐……”
砗磲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闪了闪,眨了眨,看着谢灵沁,心有戚戚,“小姐,奴婢说错了吗,你别这样的眼神看奴婢,奴婢害怕。”
“不是。”谢灵沁拖着腮,星眸里似镶嵌了细细的碎光,亮得有些灼人,“突然发觉,你这个小妮子,知道得,还真是不少啊。”
“这个……”砗磲闻言,顿时心虚虚的垂下头,“这事儿,不是都城里大到六十岁老人,小到三岁孩童都知道的么。”
“是么。”谢灵沁侧眸看向河,“河你晓得吗?”
河吞吞口水,摇头,“太子和董老的关系不好吗,这个事儿,奴婢倒是不知。”
砗磲挠了挠头,“不是都这么传吗。”
“小姐,到了。”
河这时一拉马缰,将车驭停。
董府门口,停着方才侍郎夫人借去的马车,马车上从着车夫,一旁守着几名护卫,看到谢灵沁自马车下来时,车夫行了礼,护卫些却分明怔了怔,面面相觑的看着,心思各异。
莫不是,这谢大小姐这会子就要来讨还马车了……
“谢灵沁,你可真积极,竟然还跟到这里来,是想看我儿死了没有,还是想要回马车。”
正值此时,董府门口,侍郎夫人喝怒声传来。
而一旁,几名护卫抬着秦起露出一个角儿,好像,在旋转……着。
这……
谢灵沁自动忽略了侍郎夫人的咆哮与叫嚣,而是伸了伸脖子,纳闷得很。
她不会医都知道,伤重成秦起那样是铁定不能大动弹的,可是,眼下,被护卫抬着,明显在转圈圈。
“哼,看什么看,我告诉你,有董老在,我儿死不了。”侍郎夫人再度咆哮怒喝。
谢灵沁摇头无语,随即往前走。
“拦住她,不要让她进来。”侍郎夫人立马下命令。
“谢大小姐请留步。”一名护卫当即出手相拦。
河想挡在前面,谢灵沁却阻止了她,冷眼看着那护卫,红唇轻吐,“滚。”
“谢……”
“滚。”
“我家……”
“滚。”
抬手一巴掌,那护卫愣愣的看着谢灵沁,然后又看着谢灵沁身旁出手的丫鬟,顿时面色铁青,捂了捂脸,“谢大小姐,我家公子治伤,请你不要打扰。”
“敢打我的护卫,谢灵沁,你真是敢,来人,把她给我,给我抓起来,新仇旧恨,我就不信谢将军还能徇私。”
侍郎夫人也是气急了,这边儿子半响没醒还在受这罪,眼下,谢灵沁还想生事。
看我不折磨死你。
谢灵沁却轻轻一笑,淡然抬眸,“敢问侍郎夫人,这里是你府邸?”
“这……”
侍郎夫人闻声一噎,却硬着语气,“董老喜欢清静,你最好不要在此生事。”
谢灵沁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人,这个侍郎夫人好歹是二姨娘的妹妹,怎么连二姨娘一半的诚府心计都没学到。
“侍郎夫人,我只说一遍,我是来见董老的,再对我无礼,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侍郎夫人还是鬼夫人,我通通,照打不误。”
谢灵沁说这话时,当然注意过四下没人,而且……
反正董老也知道她的真面目,无所谓装。
这话一出,那侍郎夫人却冷笑起来,“笑话,你来见董老?董老能见你?你说你父亲来见董老我还相信。”侍郎夫人冷凝着眸,一个人站在董府大门口,俨然一幅当家之势。
叫人看了,还莫不是认为是董老新娶的当家夫人呢。
谢灵沁目光一闪,计从心来,于是乎,也不较真了,反而对着身后河和砗磲看一眼,叹口气,“哎,看吧,本来我是受董老相请,专程来董府陪董老说说话解闷儿的,没曾想,这侍郎夫人一直挡着拦着的,我一个弱女子,又不想给董老惹了麻烦,生下事非,所以,我们就移步吧。”
河立马应声,“小姐说得是,哎。”叹一声,还深表无奈。
砗磲也上前道,“小姐,枉你这一路辛苦而来,董老若是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走吧。”谢灵沁抬手,就要向马车而去。
一旁,早早隐于大门一角的董府小厮终于看不下去了,正了正色,好像才走过来的模样,上前,“灵沁小姐请留步,董老就等着你来了。”
谢灵沁回转身,看一眼门口此时一瞬错愕,面色好看得像七彩虹似的侍郎夫人,后又看着那小厮,颇为无奈,“可是,侍郎夫人不让进啊。”
“这是董府……”那小厮不想开罪侍郎夫人,正声开腔。
而显然的,侍郎夫人也忌讳这小厮。毕竟,董老是个人物,他身边的小厮,她也不能开罪。
她方才可是求了老半天,才让董老出手施救的。
“你,你你……真是来见董老的。”侍郎夫人再开口时,声音都结巴了,还很是难堪。随即又一正色,来见董老也不定会如何啊。
不过,侍郎夫人还是沉着面色,愤瞪着谢灵沁,退开了。
“多谢侍郎夫人相让。”谢灵沁大步错过侍郎夫人,向里面走去。
不过,方才距离远,又有大门隔着没看清,这般一近瞧。
谢灵沁都为这秦起感觉到疼。
如此病重的人啊,前面被她打得那噼一个怀疑人生,后面又被秦巽下药弄成这样,再又是自己母亲急吼吼的送来救治,却这样的折腾。
看那些个护卫抬着秦又转又跳的都出一脸的汗。
那秦起面色煞白的……
还真是够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这董老对这秦起是多大仇啊。
“小姐,这秦公子,可真是够惨的。”
河都不禁小声开口,一脸震惊。
砗磲更是眸子都睁大了。
“看什么,董老说了,这是特殊疗治之法,一般人不懂,谢大姐这平日里读书识字也少,成日又呆在将军府不出门,见识也少,自然是不知道的。”
侍郎夫人还生怕谢灵沁打扰了她儿子的旋转跳跃,阴里阴气的开口。
谢灵沁……
作死都有人要维护,这也是没谁了。
而那小厮从头到尾不抬头,只管往前走,带路。
谢灵沁看着那小厮的背影,面色沉静。
这小厮从方才她的马车一到董府门口就躲避在大门后一角了,分明是戏看够了,这才出来的。
当然,这小厮一看就是没胆子的,所以,能让他这般做的,除了那个一把年纪还要作妖的董老,还有谁。
没走多远,便闻得前方一阵浓郁的药味传来。
小厮引着谢灵沁三人路过一处药草园,这才走进一座院子。
董老一袭素袍,正在倒腾着簸箕里的药材,睨一眼谢灵沁,“来得这么慢。”
“我倒是想快啊,可是有人在董老你府门前唱戏呢,我不配合下,不能显示你老的医术之高。”
董老冷哼一声,眉骨一抬,招手,“过来,帮我捡药。”
谢灵沁不动,解释,“董老我是来陪你说话解闷儿的。”
言下之意,捡药这事,她不干。
董老老眸一拧,将手上簸箕往旁一搁,“小丫头,还端上了。”
“董老,方才侍郎夫人说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旋转跳跃了半柱香时间了,接下来如何做。”
这时,一名小童前来禀报。
董老看一眼谢灵沁,这才又看向那小童,“让侍郎夫人把人带到这里来。”
“是。”
小童退下了,董老这才抚了抚胡渣子,银发一捋,挑眉一笑,“小丫头,想给自己添堵还是给别人添堵,就看你表现了。”
谢灵沁这一刻仿佛从董老的眼皮子里读出一种算计的光芒。
捡药嘛。
“砗磲,河,你们在一旁等着。”谢灵沁吩咐完,便走了进去。
河和砗磲当即退下。
不过,砗磲走了两步却回头看了眼董老的方向,亮晶晶的眸底,若有所思,又极其疑惑。
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通。
谢灵沁轻卷袖子,刚接过簸箕,侍郎夫人便带着护卫抬着秦起走了过来。
“董老……”
满含期待热情的话在看到倒腾药材的谢灵沁后,声音一止,面色一僵,抬手,指着谢灵沁,问董老,“董老,她……”
“哦,今日正好谢家大小姐来相帮我,一会子我施针时就由她相助。”
“她……”
侍郎夫人眼珠都要蹦出来了。
谢灵沁帮忙,那她儿……
“董老,您,没有开玩知吧,这谢家大小姐和我儿有恩怨,她会不会,从中做什么手脚啊。”侍郎夫人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侍郎夫你,你是不相信我吗?”董老却生气了,声音陡然一沉,吹胡子瞪眼的,“你若不信我,还何必求我救你儿,走,现在就走。”
“哦,不不不……董老,不是这个意思,治治治,现在就治。”
谢灵沁看着侍郎夫人这样子,真是对这个董老佩服的五体股地。
这分明是仗着自己医术好,把对方拿捏得丝丝入扣啊。
再瞄一眼秦起。
估计都只剩半口气悬在那里了。
方才那般旋转跳跃估计已经使完了洪荒之力。
“董老,你这和秦起多大仇啊,下这狠手。”谢灵沁眉心瞅了瞅,小声道。
果然没有虐,只有更虐。
谁知,董老瞅她一眼,极其淡定,“我难道不是在救他。”
谢灵沁……
董老你一把年纪了,可真是好幽默,不过,她看得很过瘾。
不一会儿,几名护卫便将秦起抬进了屋里一间硬板床上,让秦起趴着。
谢灵沁一走近,那秦起就浑身抖得厉害,一双眼里都装满了恐慌。
“儿啊,没事,没事,董老给你施针,一会儿就好了。”侍郎夫人上前安抚。
“夫人,我要施针,你先出去吧。”
董老温声道。
侍郎夫人听着这话,若是平常,必当毕恭毕敬早退下了,可是,眼下,谢灵沁还在屋子里呢,而且,她还拿着那般长的一根针。
“董……董老……”
侍郎夫人搓了搓袖子,犹豫着,“我可否……”
“侍郎夫人,你不想救犬子了。”董老声音暮然沉了沉,不可置疑。
“那,那谢大小姐为何要留在这里?”侍郎夫人不敢责问,不敢质问,尽量柔顺着语气。
董老闻言,看一眼谢灵沁,“哦,老夫要留她在屋里递针,这丫头行事稳妥,讨人欢喜,颇得老夫信任。”
“这……”侍郎夫人张着唇,又看一眼床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浑身不能动弹的儿子,只能是再紧了紧他的手,“儿啊,那为娘先出去,你放心,董老一定会救你的。”
这话,明显是说给董老的。
不过,董老八风不动,好像没听到。
秦起眼底恐惧流转,似想拉住身边侍郎夫人的手,可是,他没力气。
于是,门关上。
谢灵沁这才方才看着董老,声音压得极低,“董老,您老人家到底是想害死秦起,嫁祸我手呢,还是想给我个机会,出气。”
语气清冷阴凉,不开玩笑。
董老抬起那双覆着褶子的眸,睨她一眼,“随你便。”
随她便?
而此时,屋内只剩下她和董老,以及榻上的秦起,三个人。
“针来。”董老道。
“几号?多大小?”谢灵沁盯着那一排排大小不齐的针,有些脑仁疼。
“你想几号就几号,想多大小就多大小。”董老走向一旁,执起茶杯,漫不经心,全然不理会谢灵沁在听到这话后那几近错愕的表情。
谢灵沁的确是错愕的。
她以为今日来董府,这个董老必定是想着法子倒腾她的,没曾想,竟然给她这般大的福利。
抬眸朝他看去,一幅悠然自得老神在在的样子,真是,多么的可爱。
“董老,你老德高望众呢。”谢灵沁脸上有了笑意,走至一旁,取了一只足有筷子那般粗的一根针,在指尖,细细的揣摩。
“不不不……”
床榻上的秦起见此剩下的那半口气都快要吓没了,本来就一片惨白脸更加白,那眼神也跳得份外突兀有力。
拼命,努力的想退后,想起身,想反抗。
然而,无力。
此时此刻,哪里还觉得谢灵沁美貌如花,那样一脸风清云淡的笑,衬着手里那只闪着冷光的银针,几乎快要让他晕死过去。
这就是恶魔啊。
来自地狱的恶魔。
让人恐惧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恶魔。
谢灵沁拿针站在床榻边,声音异常的温和,“秦公子,我手重,你大度些。”
“不不不……”
秦起伤重,口齿不轻,拼命拒绝。
“董老,我找哪里下针?”谢灵沁这时又询问董老。
“想下哪里下哪里。”
谢灵沁闻言,舒口气,“董老,您不止德高望众,还惊彩绝世,老当益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董老眼皮子都没搭一下,继续品茶,只不过,茶雾缭绕中,那覆着细纹的唇角闪过一抹极浅的笑意。
于是乎。
谢灵沁真下针了。
第一针,戳手指。
“啊!”
秦起痛得尖叫,颤栗。
十指连心嘛,应该的。
“秦公子别叫,这只是救你的第一步,你看,这般多年,到现在我都还活着呢是吧,那冰冷的湖水都没冻死我呢。”
再是一针。
“啊!”
又一声痛呼,似能掀翻屋顶。
如此惨烈。
“叫什么呢,这点痛算什么,你父亲母亲听你之言,那日与谢灵玉勾结,找了阎王殿的人暗算我,我若不是上天保佑,现在这会儿保不准在哪儿挂着呢,你说,是吧……”
谢灵沁凉凉的笑,抬手,再是一针。
“啊!”
秦起快要受不住了,可是,偏偏,他晕不了,只能瞳仁里无限放大谢灵沁那张美丽而含笑的脸。
那是容谷幽兰,那是地狱曼陀罗。
“我我我……错错错……了了了……”
“呀,知道错啦。”谢灵沁这下,摆了摆手,看向一旁还在品茶的董老,“董老,是不是该换针了。”
“嗯,你喜欢就好。”
谢灵沁喜欢听这话,当下又去取了根细一些的银针。
可是,仍然很粗。
秦起……
生无可恋,心如死灰,一脸绝望。
“娘……娘……”
侍郎夫人此时就站在院子里,听到屋内那凄惨的嚎叫声后是五脏六腑都在扯着痛啊,可是,刚想挪步冲进去,又想到,董老的医术。
她不相信谢灵沁,却是相信董老的。
而屋内,谢灵沁自窗户的缝隙里将侍郎夫人那揪扯痛的面色收尽眼底,唇角,没有同情,只有凉意。
自己的儿子命是命,别人的呢,在他们眼里,就如蝼蚁般可以随意践踏。
这个秦起恶贯满淫,真时罪该万死,过去那般些年,她受的嘲讽,欺唇,眼下一幕幕都在眼前走过。
那次落湖,原主是忍着多大的痛意,才存活下去的。
谢灵沁再插一针,这下没有很快取出,而是就对着那一个穴位,使劲的左摇右晃。
秦起痛得满身大汗,却不能动弹。
“秦起,记住,这就是你付出的代价,今日不让你死,只是为免麻烦,给你一个机会,记住,我要是想让你死,有一千多种法子,而且,绝对没有一种是你能想到的,听到了吗?”
谢灵沁的声音,如丧魂的钟声,敲打在秦起的耳边。
他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几乎是机械似的点头。
很好,谢灵沁唇角笑意薄凉。
让一个人不想再找你麻烦,不想报复,那便要让他只要一想到你,就能彻骨生寒,遍体鳞伤,连呼吸都能喷薄出自己受苦的画面。
永远,恶梦。
“好了,董老,我这边针好了,该轮到你了。”
谢灵沁缓缓起身,正要放下针,董老却走过来,抬手一阻,同时,拿着一排细如牛毛的针放置于她面前,“你来,我教你。”
“什么?”谢灵沁比之方才还要诧异,迎上董老那认真的面色,唇角扯了扯,“董老,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真的……除了美色,无以为报。”
“你的美色不是已经给了太子?”
谢灵沁一怔。
董老怎么知道?
难道说,董老在太子府邸里有眼线?
“来吧。”董老却已经将一根针递了过来。
“神庭,入针两寸。”董老说。
谢灵沁……
“神庭在哪里?”
董老睨她一眼,抓着她的袖子,定在秦起的头上,“这里。”
“阳白……”
董老又说。
谢灵沁又看着他,“哪里。”
一老一少在这里研究,下针……
秦起……
能不能一把刀杀了我。
这比死,还要可怕。
好久,好久,直至夕阳西下,那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
谢灵沁当先走了出来,面上可见几分疲惫之色。
“小姐,你没事吧。”
河和砗磲立马上前扶着。
谢灵沁摆摆手,“没事。”
一下子吸取太多针灸知识,她需要沉淀沉淀。
不过,董老竟是在教她医术么?
而此时的侍郎夫人已经急吼吼的冲进了屋子。
“侍郎夫人,可以带着令郎回府了,记住,清淡饮食,静养一月,便能下床。”
董老挽了挽袖子走出来。
侍郎夫人一听这话,差不多感动得要跪倒匍匐在地了,往屋内一看,秦起虽然晕迷着,不过,面色红润许多。
原本主诸听着那里面杀猪般的嚎叫声,几次想冲进去,可是都忍住了。
眼下一看,他儿子精神好多了,清醒一些了,是治好的症状。
人好就行。
一直目送侍郎夫人和秦起走远了,谢灵沁这才的看着着手指,转动着。
“估计秦起这一辈子都对针有阴影了。”
“好了,你也可以走了。”
董老这突然就开始赶客了。
谢灵沁看看天色,当她还想留呢。
“不过,谢谢董老了。”谢灵沁还是一礼,不过,才一礼,那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这臭脾气……
活该孤独一人。
谢灵沁对着河和砗磲招手,便向外走去。
看了眼那虬髯大汉的马车,谢灵沁给董老府里的小厮留了信,便带着河和砗磲步行了。
“小姐,这不是回将军府的路。”
河看着所去的方向,疑惑着。
谢灵沁面带微笑,看了眼河,又看向砗磲,“小姐不是答应你今日有功,奖你一碗冒菜。”
“小姐现在就要给奴婢吃?”砗磲眼里闪星光。
河眼神暗敛,更加迷糊了。
“走吧,先去换身装束。”谢灵沁又道。
一柱香时间后,谢灵沁便是往日那般男子装扮,而河和砗磲也成了男子装束。
河到底沉稳些,不疑有他。
砗磲却明显很新奇,看了好久,这才确定好自己粗壮的男声。
“砗磲你这声音……算了,你还是少说话。”
谢灵沁说。
因为,白玉那家伙虽然二了点,智商却偶尔能是在线的,万一看出端倪,那就,不太好了。
三人在冒菜店后门停下。
河听从谢灵沁的吩咐,带着谢灵沁和砗磲足尖一点,翻过墙头。
“小……言公子。”
冥澜又带着人第一时间冒出来,不过,明显已经感觉到是谢灵沁的气息,不似上次那般警惕,立马恭敬垂手。
谢灵沁摆摆手,“我带她们来看看。”
冥澜目光在河和砗磲身上一扫。
河他倒是认出来了,毕竟,上次她女装时他见过。
冥澜没说什么,一挥手,带着身后的人就要退下。
“别走,一起。”谢灵沁却抬手,笑得异常神秘。
冥澜不明所已,却还是带着人跟上上谢灵沁的脚步。
一行人步入那大门。
门一开,一股子鲜辣的香味便冲入味蕾。
而那开放的厨房间里,热气腾腾中,一个矫健的身影正忙活着。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让河和砗磲震惊的,是这店面里的一切装饰。
太……太与众不同了。
太……太吸人眼珠了。
太……太飘新立异了。
清新,雅致,素菊淡如水,再配上,红火红的辣椒装饰,搭配春花秋月,适应四季的之景的小间,还有好看的风铃挂饰,墙饰,都是些她们从没有见过的样子,顶上的灯光也好好看。
甫一走进来,便给人如沐春风,惬意舒适,又不甘平凡的雅致。
“小……小姐……”河和砗磲,同时开始磕巴。
谢灵沁拍拍二人的肩膀,这才走向开房的厨房间,唤道,“白大厨师,技术练好没,来,今日这般多人来尝味儿。”
白玉此时那玉白的脸被热气熏染得红了些,眸子异常明亮,极极自信,“坐坐坐,虽然没有超过你,不过,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听到没,白大厨叫我们都坐下。”
冥澜一行人依言坐在那些精致的他们都怕损坏的凳子上。
河和砗磲相对而坐。
“这家店是你们家小姐的,尽量吃。”谢灵沁还在二人耳边轻轻声道。
砗磲无比震惊。
河已然明白了,尤其是看到一角放着那些之前小姐买回来的东西时,心明瞬间明儿清。
心里竟莫来由腾升起一阵感动。
原来,小姐不是不是不信任她,而是一切没未成定局,所以,不说。
而且,有的东西,真的要亲自来看,才能融入其中。
“小姐,奴婢……”
谢灵沁抬起手指,示意河不要说话,“一会儿,好好品尝,不要想有的没的。”
这话一出,河更加内疚了,原来,之前,在马车里,她那点疑惑纠结的小心思,小姐都看到了。
小姐没说,却直接带她来。
这,不是最好的信任吗。她不用对小姐的任何话,任何决定质疑。
小姐在四处危机的情况下,还留了这般一手,一人独立撑起这样一家出色的店铺,以后,定会叫将军他们后悔莫及曾这样对待小姐。
“不过,我得告诉你们二人,这事儿,绝对不保密,尤其是对太子,谁要是说出去……”谢灵沁以后在脖子上一划,似笑非笑的。
此河和砗磲下意识抚住脖子,忙不迭的点头,异口同声,“保证不透露。”
谢灵沁笑,很满意。
不一会儿,河和砗磲早已经迷失在那鲜香火辣的浓郁食香味中。
而十三碗冒菜,红辣鲜香,热情腾腾,不一会儿摆在了众人面前。
“来,都尝尝,给点意见,我们白大厨师好改造。”谢灵沁坐在一旁点着桌子难得笑意如此明亮耀眼。
白玉这时自厨房间里快步而而,也是神彩奕奕的,显然是从这里寻到了乐趣,二郎腿一翘,“放心,味道保证不差,按你所说,已经培养了十位厨师,如今都在指定的地方休息着,只等三日后的开业。”
谢灵沁满意的点点头,“不错。”
无须再问,光看到河砗磲,冥澜等人那痛快吃食的动作,就可知之其味了。
“不过……”白玉若有所思的,“那个开业时,你说的那些个什么活动,要用上你那对策,用人,可不少。”
谢灵沁闻言,勾唇一抹淡笑,那晶亮的眸光倏然落在白玉的脸上,“聂庄主不是有很多人吗,拉过来用就行。”
白玉一听这名儿神彩立马一退,几分不甘又尬尴,“那,关我什么事,你去找她。”
“哦,既然你不想去,那我派……”
“算了,开业这般忙,还是我去吧。”白玉大义凛然,实际耳根一抹红。
谢灵沁淡笑,并不拆穿。
这般久了,聂醉儿也该出点力了。
三日!
谢灵沁手指轻敲着桌面。
她要一切,顺利。
“对了,那个叫宁秀才的,我叫人去请了,他倒是犹犹豫豫不不知来不来,不过,把十两银子先退了回来。”白玉说着,将之前正是谢灵沁给宁秀才的十两银锭拿了出来。
谢灵沁看着那锭银子,不见意外,反倒一笑,“倒是颇有骨气。”
“那,还要不要着人去请?”
白玉说着,又道,“这宁秀才我也是听说了的,虽然迂腐偏激了些,不过是真有实材的,让他做我们的账房先生,不亏,毕竟,齐老年纪大了,以后,你这店铺做大了,他一人是不行的。”
谢灵沁点头,“这事儿我去办,嗯,我那图上的东西,你找人做好了吗。”
“你说那似弓非弓,似驽非驽的玩意儿……”白玉眉毛跳跳,一拍胸口,“本来没人会,不过有家店铺看了说可以做,我过几日去取货。”
“好。”
……
离开冒菜店后,三人又换回了女装。
河和砗磲两人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小姐,太好吃了,奴婢从没吃到过这些。”砗磲异常的兴奋,“我之前一直以为,府里的菜是这世上最好吃了呢。”
谢灵沁闻声脚步一顿,“瞧你这点出息,你难道除了府里的菜就没吃过其他的。”
河也诧异的看着砗磲。
砗磲迎着谢灵沁那疑惑的眼神,很是拘谨的搓着袖子垂下了头,“奴婢,奴婢以前都是吃野菜过活的,连肉都是逢年过节才有呢。”
河同情。
也是,若是家境贫寒,又如何会卖身入府为奴。
谢灵沁笑着,却轻轻执起的了砗磲的手,“可是你的手上没有糙痕。”
一个自来清贫的丫头,手上竟然没有糙痕。
此言一出,河也目光一凝,是啊,她都没有注意到。
抬起手和砗磲的手一比,她的手都比砗磲要糙上一些。
她虽是练武之人,可是,掌心是干净的,那些沉年累月的茧子都在掌心外侧,可是砗磲这个丫头手上没有旧糙痕,就算有,都是才新添上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来将军府之前,砗磲的日子一定过得不错,并未干过重活。
可是,没有干过重活的人,在没有提到小姐近前时,在清水却干得游刃有余?
砗磲对上谢灵沁和河那疑虑的眼神,没有任何慌色,身上气息却是一暗,“小姐,你说得对,奴婢……
奴婢以前也是家境殷实的。”砗磲说着,头垂得越发的低了,周身气息如笼罩上一层暗夜的忧伤,“可是,奴婢命不好,家里人说,会克他们,所以,奴婢很小时就把奴婢给送到山里了,刚开始,会隔时的送点饭菜,送衣裳,到后来……一月,三月,六月,一年……直至最后,便没有人送了,奴婢一直在山里过了八年……没人说话,没人关心,除了以树敲敲野菜饱腹,也确实,没什么活干的……”
砗磲说着,一滴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秋风卷过,那滴泪瞬间凝干。
谢灵沁定定看着砗磲半响,须臾,抬手,将砗磲搂进怀里,“好了,以后跟着小姐混,暖窝在手,吃穿不愁。”
“嗯嗯嗯。”
砗磲拼命点头,垂下的眼里,红芒微闪,极快消失。
天色快黑时,一行人回了将军府。
不过,听说,侍郎夫人已将马车还了回来。
……
“将军,大小姐已回了清水,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书房里,护卫上前禀报。
谢将军闻言,面色疑虑,“真带着丫鬟走路回来的?”
“是,将军,之前属下派人去跟踪过,可是,出了董老府邸,进了闹市,便没了影儿,实在难找,不过,依脚程来看,也差不多。”
谢将军点点头,又道,“宗政府可有异常?”
“回将军,目前没有,京兆尹还在查那日宗政府门口的黑衣人尸体,宗政公子也没有出府,宫里……”护卫看向谢将军。
“宫里,皇上至今没有表态。”谢将军若有所思。
不过,无论如何,他是不想让宗政府好起来的。
宗政韶,这一生,不是我对不起你……
谢将军手拽成拳,视线一点一点的又看向书架边暗室方向,目光深邃,恨意迸射。
……
不过,所有人都以为回到清水的谢灵沁,其实已经早已换作男装,溜出了将军府。
七公主那边还没有消息,谢灵沁不认为太子这回会放她鸽子,不过,事情耽搁得太久,对宗政府的名声越加不好。
停留在太子府邸门外,谢灵沁斟酌半响,稍倾,还是转身,没有进去。
她身形极快,脚步轻盈,很快钻进了一处破旧的宅院。
“宁哥哥,今儿个米已吃完了……”
“我知道了,放心,不会让你们饿着呢,快睡……”
“宁哥哥,你的衣服还没洗呢。”
“这么冷的天,我来洗,你快照看着弟弟妹妹们睡觉。”
宁一可怜又倔强的看着宁秀才,“宁哥哥……”
“好了,快睡。”
被子一拉,宁秀才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秋夜的风自破落手窗户吹进,看着都冷。
谢灵沁轻身一落,立于宁秀才面前。
“你……”
“小声点儿,别把人吵醒了。”谢灵沁双手负后,“都穷得没米开锅了,还矫情。”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定不受嗟来之食。”
宁秀才义正言辞,昂头挺胸。
谢灵湄嗤笑一声,“好一个顶天立,不受嗟来之食,那我问你,你顶了什么天,立了什么地,你顶的天,让这些孩了跟着你受苦挨饿,你立的地,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
“男儿当有所为,不所为。”
“我是叫你去杀人了,叫你出卖*了,叫你行龌蹉行不齿之事了?”
“你女扮男装,定然不正经……”
“我女扮男装就不正经,那你身穿补丁裳,近三十未娶妻,却教带了这般多的小孩,我是不是可以说你是克意绑架禁固他们。”
“你……我才不是……”
宁秀才气得说不出话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谢灵沁少了玩笑,眉眼正色,入袖,将那锭十两银子拿出,放在一旁的桌上,“这是请你做账房先生预付的工钱,别什么顶天立地,吃不饶穿不暖,立个狗屁天地。”
“你……”
“你什么你,走了,明天自己去东街五号盖红布的那家店。”说完,谢灵沁便走了。
看着谢灵沁那挺直的背影,宁秀才那张脸拉得老长,眉头紧凝,许久,这才看向那锭银子,又瞧向门口方向。
这个小姐,到底是哪家的?
说得……还有几分道理。
……
谢灵沁离开宁秀才的宅院后,便径直去了一片小树林。
月光自树叶缝隙间斑驳洒下。
一人立在那里,等候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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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晚了,自己罚自己去思过~不要安慰我,新枝去面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