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感意外。

  掰手腕?

  “没错,掰手腕。”迎着薛凝裳那不确信的目光,谢灵沁再道。

  暗处,听风与听海对视一眼,而后,又看向早已隐于一株树上的太子。

  可是,太子只余一抹墨黑色袍脚与夜色成辉,让他们完全琢磨不透。

  冥澜却极是担忧的看着谢灵沁,明显不赞同,“谢灵沁,你不要和她比,她力气并不小。”最后几个冥澜几乎是摇着头轻声道。

  谢灵沁抬手,示意无碍。

  “谢灵沁?”薛凝裳却突然呢喃着这几个字,“很熟悉啊,是那个北荣将军府嫡女么?”

  “正是。”

  “呵,没曾想,你竟然,是她的女儿,那个一无是处还被贤王休弃的谢灵沁……”薛凝裳上上下下扫量着谢灵沁,分明不太客气。

  谢灵沁闻言,不卑不亢,“正是,只不过,我有必要纠正一件事。”

  “什么?”

  “只是权大不过王,不然,被休弃的,当是贤王,而一定非我。”

  “呵!好狂的口气。”薛凝裳眼底突然有了笑意,只觉这个谢灵沁看着纤弱无张力,可是那浑身清冷的气势,倒是可以当作一个对手。

  “以前你娘多么厉害啊,我儿时还听到她的许多传说……呵呵,好啊,区区掰手腕而已,可别说我以武欺人。”薛凝裳红唇含笑,迎战。

  谢灵沁微微抿唇,“不会。”

  不过三两下,薛凝裳面上划过得意之色,抬后一挥,一棵大树轰然而倒,露出一人可环抱的树墩。

  “来吧。”薛凝裳向前几步,同时还朝被困在阵法内的冥澜等人骄傲的扬了扬眉,这才理着袖子,看着谢灵沁,“我一定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看在你娘的面子上,给你留点尊严。”

  谢灵沁淡笑不语,抬手,而上。

  宽袖滑落,月色清辉下,一片褶皱打出浸润的光芒,更衬得那纤细的胳膊,如羊脂白玉般的夺人眼目。

  冥澜心知阻止不了谢灵沁,眉色冷凝的偏头对着身后同样面色担忧的弟兄们点头,大有,若是谢灵沁一有什么事,他们就费力破阵之势。

  “太子,薛凝裳是薛家这一代的翘楚,武功不弱,力气自也不小,万一……”

  暗处,听海和听风都面露担忧的看向太子。

  不过,宇文曜却轻轻抬手,示意二人噤声,然后,语气轻柔的道,“相信她就好。”

  说这话时,眉眼间有一抹化不透猜不透的深深轻柔缱绻。

  听海和听风对视一眼,越发的不懂。

  两掌交握。

  只一对上,谢灵沁便能深深感觉到来自薛凝裳的周身的力量,以及,那在她体内沸腾的深厚内力。

  女子掌心滑白,可掌侧却有着历经岁月的薄茧,可知素日里练武之勤奋。

  “谢灵沁,现在求饶,我可以放过你的。”薛凝裳笔看着谢灵沁,明显不屑。

  “胜负未分,我不为何要救饶。”谢灵沁神色镇定。

  “你的传言,我可是早听过,不说比你那母亲,就是京中寻常女子你逊色,少有拿得出手的,当然,除了这张脸,老实说,长得,真不错,比我见过的那位尚书府李小姐还要略胜一筹。”

  “李倾玉么?”

  “正是。”

  谢灵沁不再语,因为,这般会儿功夫,她的手已经被压得偏了些,明显处于弱势。

  然而,谢灵沁依然面目清冷,唇角带笑,将所有力量贯穿于掌中,即使手臂青筋直冒,却依然神色淡然。

  “谢灵沁……”冥澜双拳紧握,明显担忧。

  古来,男子为强,自当护佑女子,少得有女子出头,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谢灵沁这个女子,比男子,还要强上几分,无关强壮,无关武功。

  她,心强大。

  只是,她心再强大,那越来越白的面色,让人知道,她此时,并不太好。

  “咦,你脸咋白成这样了?”薛凝裳虽然知道胜券在握,可是,看着谢灵沁越来越白,甚至于病态的面色,极其疑惑。

  谢灵沁闻言,突然以另一只手掩唇,轻咳一声,“嗯,前几日染了风寒,还未好。”

  “生病了还和我比?”薛凝一听这话,面色一冷,当即一个大力一盖,方才还费力支撑的谢灵沁,那纤细的手腕轰然歪倒,小小的手颓然的摊在树墩上。

  输了!

  薛凝裳赢了,可是面上却一点不高兴,反而抬手指着谢灵沁,愤声道,“你一个病身子还和我比,你看不起我。”

  “咳咳……”谢灵沁又抬手轻咳一声,“我并没有看不起你,只是,我还是想尽力帮助我的朋友,冥澜他不想跟你走,你又何苦为难他。”

  薛凝裳拧眉,贝齿轻轻咬紧。

  “……抱歉,冥澜,我输了,你们跟薛小姐离开吧……”谢灵沁又分外歉疚的看着冥澜。

  冥澜看着谢灵沁,对上她那歉疚的目光,却久久不声言语。

  “灵沁小姐,你病得如此重,还要来帮我们,我们自然听你的,不会叫你难做。”冥澜身后一名男子上前道。

  “嗯。”谢灵沁以手掩唇重重咳嗽一声,这才对着薛凝裳抱拳,“薛小姐,后会有期。”

  “你……”薛凝裳的面色越发的不好,看着如此病弱的谢灵沁,手指成拳,眼底一抹色彩杂晦暗,好半响,长鞭扬空挥,不知打在何处,只听空中啪嚓一声响。

  冥澜等人只觉如释重负,阵法已破,当下朝谢灵沁奔过来。

  “你……谢灵沁,你是好样的。”薛凝裳紧了紧长鞭,又看了眼冥澜,“我不会放弃的,冥澜,我还会来回找你。”话声落,转瞬间,若狡兔一跳,身子骤然消失在山林夜色间。

  其余众人神色微怔,似乎没想到薛凝裳就这样走了。

  明明,她不是赢了吗,即使胜之不武,也不当该就这样的走了。

  “谢灵沁……”冥澜这才看着谢灵沁,神色微松,“她走了,这招以退为进赢了,不过,你是服了什么,才让自己看上去脸色成样?”

  谢灵沁面色煞白的摆摆手,“无事,只是一种让人看上去一幅病态的药而已,你们先回别院吧。”

  冥澜看着谢灵沁却并不放心,沉吟一瞬,摇头,“不对,这个薛凝裳虽然天性骄傲,不屑与弱者相斗,可是,断然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的。”

  冥澜面色狐疑,说话间,拱手,“得罪了。”话落,便要去探谢灵沁的脉搏,可是却很快被一股大力给拍开。

  力量太大,几近磅礴之势,逼得冥澜若不是扶着一旁大树,只握不知退走多远,再定睛时,却见一锦衣华裳的黑衣男子已然手搭在谢灵沁的腕脉上。

  “太子!”冥澜一脸戒备。

  太子不予理会,看着谢灵沁,缓缓收回手,面目微沉,“这个薛凝裳,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她暗算我,可是又抵不过自己内心的骄傲,知难而退,这已经是代价。”

  谢灵沁看着太子,没曾想,他竟看出来了。

  是的,原本,她是服了之前宗政煦给她的药,打算装弱,就算输了,薛凝裳也过不了自己内心的骄傲,必不会为冥澜。

  薛家,她是知道的,居于北荣边境,世家府邸,尚武的名门之贵,整个家族充盈着一种骄傲之气,内心的傲气,让他们不会屑与弱者比试,胜之不武。

  而这个薛凝裳看上去性子骄纵,谢灵沁也早料到她会下暗手,所以想着服了药,看在她如此弱也当会下手轻一些,没曾想她下手颇重。

  方才,她是见她明明知道自己被暗算了,却并没有将她下暗手的事说出来,才朝白是真的胜之不武,才放弃离开的。

  “扑……”

  谢灵沁终于忍不住,一口腥血奔出,吐在身旁乱草之上,触目惊心。

  “你……替她隐瞒,所以……”冥澜也在这里明白过来。

  “她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才放手离开的。”谢灵沁唇角带血,却依然容色平淡,“薛凝裳不是个小角色,我即使是赢了她,她必不会甘心,以后的麻烦想必更大,若是她再生出什么狠心思,以你的弟兄威胁你,你们,都难做。”

  冥澜与一众兄弟看着虚弱的谢灵沁,神色动容,久难言语。

  “我先带她走。”冥澜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太子一言,下一瞬,已经抱着谢灵沁离开。

  “首领,我们……”身后,弟兄们看着冥澜,自然唯他马首是瞻。

  冥澜这才转头看着他们,硬朗深沉的面上,带着几分阅世沧桑,“我其实,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可是,我并不想回薛家,这般多年,我的人生,早已经被烙上了打杀的烙印,过惯了血雨腥风的日子,再难受任何束缚。”

  弟兄们看着他,目光交汇,须臾,拱手,声齐伐一,“首领,从跟着你那一天,从跟着你脱离阎王殿的那一天,我们就唯你之令,马首是瞻,不管你以后如何做,是生是死,我们都会听你的。”

  “好。”冥澜铿锵一声,一掌猛的拍在一旁方才谢灵沁和薛凝裳比试的树桩上,“薛家以后必定还会卷土重来,我们也必要有所依仗,而谢灵沁,她是我们的恩人,我先前与你们说的,你们,可真心愿意。”

  “唯首领之令,马首是瞻。”

  “不,不是我。”冥澜纠正道,声音铁血有力。

  空气中沉默一瞬,而后……

  “首领,我们日后与你一样,自当听从灵沁小姐之令。”

  声音响在空旷的乱葬岗上,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让人内心强大至平和。

  ……

  身后发生的事,谢灵沁其实并不知道,因为,在太子拦腰抱着着她离开时,她便已经晕了过去。

  而宇文曜听着身后传来的话声,这才收敛心神,看着怀中素日里清冷的小脸此时安然恬静又苍白的样子,视线定在她轻阖着的双眸上,瞳仁又不禁隐隐一缩,抬袖,将一切冷风阻绝。

  须臾,宇文曜带着谢灵沁到了一片分外寂静的小树林方才停下。

  “听海,听风,你们守好,不许人接近。”

  “是。”

  听海和听风领命退至十米开外守着,只是,二人神色变化莫测。

  之前,他们也没看出那个薛小姐是如何出手的,可是薛小姐定然是会暗算灵沁小姐的。

  所以,他们搞不懂,如果太子真的这般关心灵沁小姐,为何,在当时不阻止,只要太子一出手,那个薛小姐定然是知难而退的。

  可是,太子就是眼睁睁的看着灵沁小姐受伤,以她受伤后,又及时出现,眼下,明明担忧的在为她治伤。

  他们越发看不懂了。

  月倾洒落,映在二人的肩头,似苍翠凝化了秋色。

  “今日,你挖我眼,剖我皮,碎我骨,毁我魂,他日,我定化厉鬼,缠你三生三世,扰你不得安宁……”

  谢灵沁晕迷着,可是,脑中又反反复复的响起一个女子的凄厉嘶喊。

  她不识得,看不清,只觉一股巨大吸力正拖着走向无尽的黑暗。

  忽的,一团热气,似一团暖光,自眉心蹿至脚底,周身,暖洋洋如春风普照。

  “今日,你挖我眼,剖我皮,碎我骨,毁我魂,他日,我定化厉鬼,缠你三生三世,扰你不得安宁……”

  凄厉嘶喊声一字一字越渐远去,谢灵沁陡然一个惊醒,豁然睁开眼眸,看着眼前空旷无垠的的崖山夜影,看着苍穹碧月,浩瀚当如水。

  “醒了。”

  身后,宇文曜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至耳畔,让人恍然从有些魔梦的虚幻中,落至实地。

  谢灵沁抬手,抚了抚胸口,方才因为薛凝裳暗算而堵滞的胸口一点不堵不痛了,灵台清明,浑身舒畅。

  谢灵沁回转身,看着已然起身太子,眸色忽明忽暗的,“太子……”

  “不用太感激我,看在你喜欢我的份上,我才出手相助。”

  宇文曜双手负后,下巴微扬,精致如玉的脸上,凤眸微微氤氲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落在谢灵沁的眼底,蓦然的,谢灵沁一笑,“太子,分明,是你喜欢我吧。”

  宇文曜负在背后的手指轻轻一弯,目光这才幽幽的落在谢灵沁的脸上,须臾,声音不见任何波澜,“谁给你脸让你这般以为?”

  谢灵沁唇角一抽,却神态柔和并不动怒,此是,她还坐在草地上,眉目安静的微垂着,唇角逐渐放开的笑意却分外明确。

  “谢灵沁,你成功了。”

  宇文曜却突然收回目光,话锋一转。

  谢灵沁眼睫一颤,“太子何意?”

  “冥澜和他的弟兄,以后是真的唯你马首是瞻了,你以计谋换得了人们的安全,更以自伤换来了人心。”

  谢灵沁闻言,看着太子。

  第一次发现,太子好好说话时,也是挺不错。

  “其实……”谢灵沁自地上缓缓起身,“太子,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是真的希望冥澜他们好,如果他们真的跟着薛凝裳走,说不定,未来的路更远,更广阔。”

  “不要妄自菲薄。”

  宇文曜却道,声音被风吹散,落在谢灵沁的耳中,微抹一丝暖。

  谢灵沁抿着唇角,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侧眸盯着太子好半天,却不见太子有任何表示。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下一瞬,谢灵沁已然又被太子抱进了怀里。

  这亲得顺嘴了,这抱得,也顺手……了。

  不过,谢灵沁此时此刻,竟难得不想和太子理论,有免费的劳力送她回去,还是不错的。

  将军府四下静悄悄的。

  河和砗磲正在主屋的外间坐着,之前小姐离开时没和她们说,眼下,她们自然在担心着,谁知猛然一抬头,却忽见窗户一动,而后,便见太子抱着谢灵沁出现在屋内。

  月光随窗而入,给二人几乎拢上一层清华,那般的熠熠生辉。

  无与伦比的和谐。

  河……

  砗磲……

  而后,二人异口同声,“小姐,这……”

  “烧壶热水来。”宇文曜比谢灵沁先开口,说话时,也并未放下谢灵沁,反而抱着她径直往内室而去。

  河最先反应过来,立马上去烧热水,走了一步,又回头,一把拉上砗磲,“一起吧。”

  砗磲自不好留着,只能跟着出去。

  “太子,你可以放下我了。”

  看着河和砗磲匆匆出去的身影,谢灵沁这才开口。

  宇文曜将谢灵沁放在床榻上,“你,挺轻的。”话落,不言一语便转身,下一瞬,凭空消失在原地。

  只是,空气中,那淡若香花香,久久不散,那离开时似浸润皎月光辉的眼神,久久于眼前。

  好半响,谢灵沁抬手,捏了捏眉心。

  太子这举动,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这么个她不想多加联系的人,偏偏那般明白她的所行所为,这感觉……

  好,还是不好?!

  没过多久,太子和砗磲一同将热水端了进来。

  彼时,谢灵沁已然换好衣裳,看着二人,在屋内四处搜寻的眼神,轻声道,“太子已经走了。”

  “小姐,你没事吧,奴婢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河见谢灵沁确实好模好样的,面上又立马露出一丝笑意,“小姐,奴婢不曾见太子抱过谁。”

  “许是,太子觉得我们小姐有着可用之处,所以才这般做的吧。”砗磲上前一步,一边倒茶,一边随意道。

  河闻言,当即想说什么,却被谢灵沁抬手阻止了。

  “砗磲说得有理,此事不提,先说别的,这一晚上的,清水可有异?”

  闻言,河和砗磲当即对视一眼,而后河当先道,“小姐,确如你之前所料,的确有异。”

  谢灵沁看着二人的表情,微微拧眉,“谢灵玉。”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显然意料之中。

  河点点头,上前一步,“小姐所料不错。”

  谢灵沁拿起茶杯喝了口白水,点了点手指,“细细说给我听听。”

  “是,先前,小姐你不知踪迹,我们虽担心,不过,也并不叫人发觉,之后,便有二小姐院子里的丫鬟来叫说奴婢和砗磲,说是去府库里取一些明日小姐进宫要佩戴的首饰,奴婢和砗磲一合计,以防万一,便叫砗磲去了,奴婢留在院子里。”

  谢灵沁看着她,“然后?”

  “然后,没过多久,公子竟然拿着点心来了,说是送给小姐你吃的,奴婢想着,之前公子与小姐一直关系不亲厚,突然这般,极是疑惑,可是,公子走后,奴婢在那食盒里看了半天没什么问题,那糕点也确实没什么问题,正纳闷着呢,幸亏有砗磲在。”

  河说着,看向砗磲。

  砗磲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奴婢也是以前偶然见过这种东西的。”说话间,自袖中拿出一只用白布包裹着的红色小虫尸体给谢灵沁看。

  谢灵沁见此,柳眉一蹙,“吸血虫。”

  砗磲点头,“不错,小姐,这正是吸血虫,不同于普通的吸血中,奴婢发现,这虫上面,还被淬了毒液。”

  “你们是在何处寻出来的?”

  “在小姐你的床榻上。”砗磲道,面上也是一阵唏嘘,“幸好奴婢和河姐姐里里外外找寻,不然小姐若你被这虫给扎了,那后果不堪设想,二小姐这心,真狠。”

  谢灵沁冷笑一声,“她这是,纯心不想让我进宫啊。”

  谢灵玉,看来,你我之间,也终是时候要要做出一个了断了。

  “小姐,这事,公子……”

  不待河说远,谢灵沁摆手摇头,“谢聃聆没这个脑子,该是被谢灵玉给利用了。”

  河和砗磲也这般认为,再如何,公子当不会对小姐做出这般残忍之事的。

  “早些休息吧,明日,事多。”

  谢灵沁眸中划过冷光,这才朝内室而去。

  ……

  翌日,一大早,谢将军便派了人来叫谢灵沁。

  谢灵沁此时已然起身,她今日自不能叫人诟病。

  她今日着一袭藕色裙衫,外罩轻纱,腰间同色丝线一系,青丝随意一挽,一只飞月碧玉簪子一插,清素,却不失端重美。

  宫里三千粉黛,可不是她去比美的时候。

  只不过,到得前院时,看到谢灵玉一幅盛装打扮,谢灵沁笑意淡扫眉头,抿唇不语。

  头梳百合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镏金点翠步摇,身着一袭湖碧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脚上穿一双凤纹绣鞋,裙摆层层叠叠,的确是美不胜收,翠然娇红。

  “谢灵沁你这什么表情。”谢灵玉看出谢灵沁面上明显的不喜。

  当然,心里更是气怒的。

  昨日个费了那么大的心机让堂哥寻来的吸血虫,本来想亲自去放的,可是,谢灵沁院子里两个丫鬟守得是滴水不漏,让她无机可趁,以至最后她不得不以让谢聃聆去给谢灵沁送糕点缓和两人关系为由,将吸血虫放在食盒里。

  为防万一,她还在那那吸血虫上淬了毒液,那,即使谢灵沁没有被吸血虫吸血,也能被那毒汁淬得皮肤溃烂,而至今日出不了门。

  没想到,她不仅没事,还是好模好样的,一点事都没有。

  将谢灵玉所有的不甘与气愤收尽眼里,谢灵沁方才笑道,“我没什么表情啊,只是,今日进宫,说是皇上召见我们不能损了仪表,藐视皇权,可是,宫里到底是还有皇后娘娘,兰妃娘娘,淑妃娘娘们在呢,妹妹这身装扮,不怕,夺了谁的颜色去。”谢灵沁一字一句,不带任何嘲笑讽刺的语气,倒是真像在为谢灵玉着想。

  谢灵玉咬了咬唇,今早出门时,她也想过,可是,她年轻,貌美,打扮得素了不出彩,今日又是进宫,面见皇上不说,若是见得兰妃娘娘,她是贤王的母亲,她当然不想在她面前,出半点差错,才这般盛色的,如今被谢灵沁这般一说……

  再看自己这一身层层叠叠的烟笼沙,倒真是,太亮眼了些。

  可是,她为什么要听谢灵沁的,不着亮眼色,无出彩颜,如何堪当皇家的媳妇。

  思及此,谢灵玉当即昂了昂头,看着谢灵沁,冷笑一声,“谢灵沁,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谢灵沁波澜不惊,率先走了出去。

  此时,将军府府外,两辆马车已经准备好。

  谢灵沁着砗磲守院子,只带了河。

  谢将军已然等在府门外,看了看两个女儿,又看了看二人的着装,随后,殷切嘱咐,“你们二人虽说不是第一次进宫,可是,也确实是久未进宫了,规矩,礼仪,都不可忘,明白吗。”

  “女儿知道了。”

  “父亲放心吧。”

  谢灵沁话落,看着谢将军那欲言以止的样子,询问,“父亲,你可是还有何话要对我说?”

  谢将军闻言,面色几分复杂,一又锐眸看着谢灵沁,好半响,眼底一片温慈之色,“灵沁,你是我将军府的嫡女,如今,你得董老相看,得逸世子帮持,这都是无上的荣幸,但是,你切忌不要恃宠而骄,宫中不比府里,还有……”谢将军声音忽的低了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军府,是你的庇护所,你行任何事,当要将军府放在前面。”

  这话……

  谢灵沁心里泛起冷意,将军府,是她的庇护所?她很想说,那日被贤王休弃,被谢灵玉绑架虐杀,将军府怎么没在她前面为她挡些流言蜚语,挡掉死的命运呢。

  不过,谢灵沁没有说,她一幅不知是真听懂,还是没有听懂的的样子看着谢将军,“父亲谨训得是,女儿知道了。”

  “好了,那上车吧。”谢将军其实不想说些什么,眉目间都笼罩着一片晦暗之色。

  如今,他是知道了,这个女儿身上却丝毫不同往日,好像整个身上都拢上一薄雾轻纱似的,她乖顺,又凌厉,让人,看不清楚,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灵玉离得不远,自然听到谢将军对谢灵沁说的话,更看到了谢将军看向谢灵沁时那几分防备的表情,当下盈盈上前,含笑微礼,“父亲放心吧,此行进宫,女儿必定小心言语,若是得空,也定然会帮衬着姐姐的。”

  这贴心的棉袄啊!

  谢将军面色这才放暖晴之色,“好,一路小心。”

  “是。”谢灵玉福微一礼,带着丫鬟上了马车。

  一直到马车行远了去,谢将军这才一挥手,示意众人进府。

  “将军,方才京兆尹府里来人了,说是,肖氏与将军府没了干系,可是,以前到底是将军府的二姨娘,如今,她死了,看将军能不能提供些,二姨娘素日里得罪人的名单……”

  说话是,谢玉树。

  谢将军看他一眼,锐利的眸中几分郁色,“那日,他不是说,有人写信密告,此事与谢灵沁有关,怎么,现在查得如何了?”

  “回将军,听京兆尹身边的人说,那封信虽说言之凿凿,可是到底,没有真凭实据,所以……”谢玉树说话间,悄悄侧眸看着谢将军。

  这一刻,神色无虞,心底不免心惊。

  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谢将军竟是极希望杀人的是谢灵沁的样子。

  “那,京兆尹可还有说,那日那叫妙俏的尸体出现府门口一事,查得如何了?”

  谢灵树又摇摇头,“听说,对于此事,京兆尹也是焦头烂额。”

  谢将军抚额,俊朗的面上,莫明一幅焦躁之色,大步进了府门,走向书房方向。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走在长街之上。

  谢灵玉的马车在后,撩开帷幕,看着走在前面的马车,面色恨恨。

  “果然是嫡女,再如何都是嫡出,出个门,马车都要压我一头,行在前面。”

  谢灵玉说着,越加气愤,豁的重重将窗帷放下。

  “小姐,你无须担心,你今日进宫是好事,可是对于大小姐来说,就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到底,二姨娘的死,多少,还和她扯上了关系呢。”

  一旁,丫鬟忙劝道。

  谢灵玉闻言,心头当即一缩,她娘是怎么死的,她比谁都要清楚,和谢灵沁是没有关系的,可是,为什么会有写信密告谢灵沁呢,她当时也很疑惑。

  不过,有什么关系,如果能把事嫁祸在谢灵沁身上,置她于死地,那,也未尝不可。

  倒是……

  那人真是贪得无厌,她前前后后都把好多手饰给他了,也没凑到多少银子,他还在一个劲的管她要,以至于,昨夜,入府库里拿的一些手饰,她都把未用的挑了出去,给了他。

  幸好,近些日来,婉姨娘还要集养,大我不太管事,不然……

  不过,很快,他也不会再缠着她了。

  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再知道她的秘密了。

  前面,马车里,谢灵沁此时正看着手中的书卷。

  正是董老所给的写着针灸之术的书卷。

  虽已深秋,可是,近些日子来,天气都挺好,看书怡情,不错。

  河在一旁,帮谢灵沁沏了茶水。

  “小姐,二小姐如此心肠狠毒,二姨娘之死,她不见哭哭切切,反而一脸轻松,奴婢都在想,会不会二姨娘的死与她有关系。”

  谢灵沁眼眸未动,唇角轻笑,“一切,皆有可能。”

  “诶,听说了吗,尚书府的庶四小姐,本来是要被许配给史家那庶公子的呢,谁曾想,昨夜竟突然暴毙了呢。”

  “啊,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这刚谈起了婚约,就有了克夫之命,那往后,可嫁不了谁了呀……”

  “是啊,谁敢娶,不怕惹了灾星,损毁了祸事。”

  “……”

  马车外,议论声声浅浅传来。

  谢灵沁自书卷中抬起眼,轻喃着,“李青茹。”

  “小姐,这事儿,奴婢之前也听说过,不过,众人对此事也是众说纷纭,不知两家是否会当真会结合,奴婢想着,小姐你之前也帮过李四小姐了,她也不能时时靠着你,便没有与你说。”

  谢灵沁轻轻应了声,并无责怪之意,“那,那什么史家公子的死,你可清楚?”

  “那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而已,早晚是个死的命,岂能怪于李四小姐身上。”

  “嗯。”谢灵沁觉得此中怕是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不过,眼下,进宫为紧。

  虽说,昨夜太子和她说什么顺其自然,可是,这话,细细琢磨,也当不是这般简单。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马车方才在宫门口停下。

  皇宫巍峨,恢弘气势,磅礴大气,一片庄肃。

  宫门口中,倪公公早已等候在那,见得谢灵沁与谢灵玉下了马车,立马笑容满面的上前相迎,“两位小姐,请跟咋家来。”

  这大内总管亲自相迎。

  的确挺给面了。

  至少,在外人眼里,皇上对将军府的隆恩,对她娘曾经于北荣作的付出是记挂着,感念的。

  覆盖着琉璃瓦的宫殿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一座座宫殿,金碧辉煌,气势磅礴,极尽之庄严生辉。

  谢灵沁也是第一次当近距离亲眼看这皇宫伟岸,只不过,心里更多的,是数不清的冷意。

  她娘死了,她爹娶了一个一又一个,皇上呢,高座于此手拥万权,所以,谁不值得。

  就连这里一道一道的宫墙上,都好像刻尽了数不清的鲜血。

  “皇上在前方御花园里等二位小姐,转过前面一道门就到了。”

  走了一段时间,倪公公方才开口道。

  谢灵沁行于倪公公之后,走于谢灵玉之前,闻言,轻微颔首,不慌不急,“有劳了。”

  倪公公见着谢灵沁的淡然大气,又暗暗看向一侧的谢灵玉,却见谢二小姐虽然衣着华丽,容颜胜美,可是,眼底那止不住的兴奋之意,倒直是……

  太过浅薄。

  一切的富丽堂皇,在内心亏虚之人眼里,就像是一个照妖镜。而恰好,就照出了谢灵玉内心的贪婪,与平日里虽装得极好,可是此时也不禁显现的浅薄。

  此时,正当几人要转过前方一道门时,突然,谢灵沁眸光一缩,只觉一道劲风自远处向自己而来。

  谢灵沁下意识要避开,可是想到倪公公在前,且此人武功不弱,她但凡有任何小动作必然看得清楚,不过一瞬的功夫,权衡利弊,谢灵沁不动于然,眼睁睁看着那道劲气,最终化为一颗小石子朝自己的脸飞来。

  “砰——”

  砸在额头上。

  “啊,好痛。”谢灵沁忙抬手抚额,一旁河忙关切上前,“小姐,你怎么了。”

  “大胆,是谁。”倪公公见此,也忙上前来,“咱家守护不力,还请谢大不小姐不要见怪。”

  不见怪才怪。

  就算她不出手,这个倪公公也能挡的,可是,他分明只是后知后觉,慢一拍的抬了下手。

  明显,就是故意的。

  “大姐姐,你怎么了。”

  谢灵玉可幸灾乐祸了,这谢灵沁,果然是天都不容你,进个宫就能被石子给打着,当下也上前,状似关心道。

  谢灵沁看一眼谢灵沁,直接退后一步,少倾,将手自额间放下,“无事。”

  “哈哈,我打着你了,你还说无事,你可真能忍疼。”

  与此同时,只听一道嬉笑声在头顶响起,几人抬头,便见那高起的城墙上,一名约莫六七岁锦衣玉华的少年正拿着一枚铁制的弹弓,对于打中人,高兴极了。

  “奴婢见过七皇子,七皇子,这是皇上今日要如见的将军府两位小姐,还请七皇子,不要为难咱家啊。”

  “将军府的?”被倪公公唤着七皇子的小少年眉宇一怔,当下自墙头梭下,看着倪公公,然后目光又在额间已经红了一片的谢灵沁,与面色温软的谢灵玉身上游转。

  “那,谁叫谢灵玉。”

  “回七皇子,是臣女。”

  谢灵玉立即莲步上前,面上难掩喜色。

  她当然高兴了。

  这七皇子是贤王一母所生的弟弟,不止娘得宠,哥哥受宠,他虽刁蛮任性,也极是得宠。

  谢灵玉若是嫁能贤王,那这七皇了,就是她的小叔子,她能不赶紧巴结点儿。

  “你就是谢灵玉?我皇兄喜欢的女子?”七皇子双手背后,一幅小大人似的高昂着好看的眉宇,绕着谢灵玉绕了大大一圈。

  谢灵玉微垂着头,声色温和,面带羞涩,“回七皇子,是……的。”

  “那你立刻给我跪下,我要骑大马。”

  七皇子当即抬手,高声命令。

  谢灵玉抬眸看着七皇子,面上一僵,所有笑意自眼底瞳仁里一点一点退去。

  ------题外话------

  有一种告白,叫做你怼我怼的水到渠成。

  有一种爱情,叫做轰轰烈烈后的岁月静好。

  下一章,太子终于人表白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