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当今北荣皇上一模一样的容颜,看着温和的面目,却可见眼底的锋刃锐气,体形消瘦却不减帝王风仪。

  “小姐这……”

  “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可……”谢灵沁无声摇头,“不是皇上。”

  虽然一模一样,从头到尾气质都一样。

  可是此人的面上,身上,好像自眉骨间隐隐的散发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难道说,那个传言,是真的。

  他是……

  “老大,该怎么处置,寨中关押的屋子都关满了。”

  “这就关满了?”

  那长得几乎与皇上一模一样的人看着上前来报的人,思了半响,又问,“都关了哪些?”

  “哦,有将军府嫡子,有五公主,还有今年秋试的榜眼,还有好像是尚书府庶子,还有……”那禀报的人正是方才那个指挥人抓住徐世勋几人,一脸调儿郎当玩味笑的人,此时说了一大串后又想了想,“还有近百名御林军,几十名将军府府卫,之后,又主动送上门的,据说是忠勇侯府小公子,还有……”来人拍了拍头,“看着装应该是朝中大臣的子嗣吧。”

  “这么齐活?”

  “是啊,今儿天公真作美,这得多大一笔赏银。”

  那中年男子笑了笑,“估计,赏银没到,人马先到了。”

  “我也这般认为,不过,燕过拔毛,我相信老大的。”

  男子说着,面上笑意更浓。

  “去,把那火点得旺盛一些,然后,把五公主带过来。”

  “是。”

  那人立马快速下去了。

  而那与皇上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这才双手负后,缓步走至院中央,一身黑袍,腰束玉带,丰朗威仪。

  总之,与这所有贼匪的打扮是格外的违合,可是,偏他往那里一站,又好像四周贼匪就当该听他的。

  没一会儿,明显被点了穴的五公主就被咋咋呼呼的给拉了上来,直接毫不客气的就往地上一扔,猛然一抬头,对上中年男人的面容时,当下一怔,然后如看到了救星。

  “皇叔,皇叔,你是皇叔对不对,你快让他们放开我啊,我是宇文清月啊。”

  “你叫谁皇叔呢。”中年男人利眸冷然,抬脚就不客气对着五公主踢去。

  五公主当下吃痛的被踢开好几步远。

  “皇叔,你为什么这般对我……”

  “我不是你皇叔。”

  “你……你就是皇叔,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哦,你还知道什么?”中年男人看着五公主,冷眼微笑,没有半点感情。

  “我……我知道,你与父皇是孪生兄弟,两年前,我就是因为在父皇书房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父皇给赶去安城的,只是……”五公主咬着唇,红着眼看着四周,“皇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当贼匪的老大啊。”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中年男人双手负后,面上寡淡冷薄,然后看向一旁那位叼着草径一脸玩味的男子,“天星,把五公主拉下去,舌头割了吧。”

  “是。”那人对于中年男人的话毫不意外,当下上前拉着还在这话中回不过神的五公主。

  “啊啊啊,皇叔,我是宇文清月,是五公主,是你的侄女儿,你这是做什么,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只要放了我,我不会对父皇说,你躲在这里的,我……”

  “真是不懂事儿。”那中年男子突然冷声一喝,然后抬手一巴掌,对着五公主那张粉嫩的脸狠狠拍下。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下格外清晰。

  火光掩映下,五公主面目垮得厉害,娇嫩的容颜几分拧巴。

  “皇叔,你竟然打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这么咋呼的公主,宇文舒那个狗皇帝是吃了屎才能将养你这样?”

  “你……”

  “你看,树上那两位,可比你听话多了,这等着半天,一动不动,这就很让人喜欢。”

  听着男人话声一落,宇文清月瞬间没声了,然后,顺着中年男人的目光看向前方百多米处,一株遮天蔽日的大树上。

  而树上,谢灵沁轻呼一口气,与河对视一眼,当下自树上滑溜而下,落至地上,然后,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过去,“下真是好眼力。”

  她与河掩饰得那般深,竟然都被发现了。

  “凭的不是耳力,是感觉。”中年男子却道。

  此话一出,谢灵沁心头微微一动,抬眸间,恰好的对上中年男子的视线。

  “能无声无息闯入山寨还能藏得这般久,也当是有些本事。”

  谢灵沁一笑,看着转瞬间围上来的人,然后,一把扯下面巾,她是男子装扮。

  当下,抬手一礼,“在下言射,只是路过此地,所以,来看看。”

  “言射?”中年男子咀嚼着这个名字,视线极厉的打量着谢灵沁,“就是进宫帮皇上治伤的言射?”

  谢灵沁讪讪笑笑,看着中年男子,“下真是耳闻八方,正是。”

  “呵!”中年男子当下一抬手,掌如飓风,朝谢灵沁而来,不过被一旁的河挡过。

  谢灵沁紧张的想大叫唤,可是,理智让她没有叫出河的名字,而是快速上前扶着她,而后看着中年男子,厉声质问,“下这是做什么?”

  “我不喜欢皇上,更不喜欢一切相救皇上的人。”

  谢灵沁好想说,我也不喜欢皇上,要不我们合伙去把皇上杀了吧,可是,五公主还在这里呢,对方底细她还没摸清呢。

  “老大,出事了,那边打出问题来了?”恰在这时,一旁,有一名贼匪上前来报。

  “怎么了?”中年男子倒是一点不急的样子。

  那人摸摸头,面色有有些虚,“好像……好像,把将军府公子,给打死了。”

  “什么?”

  “老大放心,不是我们的人打死的,是那个忠勇侯府小公子打死的,而且,还有一点儿进气,所以……”

  “救活。”

  “是。”

  那人立马带人走向那屋子。

  河一口腥甜吐出,面色也是一变,紧拉着谢灵沁的袖子,“小姐……”

  “不急。”谢灵沁对着河暗暗示意,依然不动声色的看着中年男子,“方才,五公主叫你皇叔,你又与皇上长得一模一样,你是……”

  “小子,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管。”中年男子话落,对着身后吩咐,“把这两人带下去,然后,把五公主的耳朵给我切下来。”

  “是。”

  “噼里啪啦。”

  中年男人刚一声吩咐,便听一旁不远处关押谢聃聆以及徐世勋的那间屋子里响起声音,同时还升起腾腾烟雾。

  这……

  鞭炮。

  而方才拥过去的人全部被一步步退后,只见正中央,徐世勋以匕首押着一名贼匪,冷声警告,“退开,不然,他就没命了。”

  虽然手在颤抖。

  而另一位与徐世勋一起的少年此时手里也架着一位,还有一位则是将最后一串鞭炮扔下。

  谢聃聆呢?

  谢灵沁眸色一紧又一松,而后想到什么,眼底微有淡笑划过。

  “啊——”

  而也就在这时,五公主突然起身,对着一旁那位抓住她的男子就是重口一咬,然后躲在了谢灵沁身后。

  “你,快出手打他们,我到时给你赏银。”

  情势变故就是一瞬间,谢灵沁面色一凝,对着河示意,河当下解开了五公主的穴。

  而另一边,方才被关押的御林军与将军府几十府卫也逃了出来,此时齐齐围过来,而当先在前,正是谢聃聆。

  而此时,所有人看着中年男子,明显也是一怔,毕竟,在场大多人是见过皇上的。

  方才还担心一片的河此下看着谢聃聆安然无恙,终于松了口气,难怪小姐方才一点不着急,还在这里和这人聊着天儿。

  是故意拖延,不让公子他们就露了马脚。

  “谢公子果然是好样的。”谢灵沁看着谢聃聆出声夸赞。

  “你少夸我,我……”

  谢聃聆自然知道眼前这男子就是谢灵沁,想说什么,又知道不能暴露,当下噤了口,对着那些来救他的府卫命令,而五公主此下也真聪明,当下令那些御林军严阵对敌。

  情势,瞬前陡变。

  方才还好像只能任人宰割的五公主等人,此下好像就翻转了局面。

  秋风指过,剑拔驽张。

  五公主看了眼四下,上前一步,还挺嚣张,“皇叔,你们人多,我们人也不少,你弃械投降,我会向父皇求情的。”

  “哼!”

  中年男子见此,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掠过,最后,又似乎多看了眼谢聃聆,然后,对着身后那位叫天星的男子招手,“来了吧。”

  天星将口中草径一吐,玩味笑意一退,极其正色,“老大,他们来了,马上就要到了。”

  “好吧。”中年男人突然抚了抚眉,看着远方天际处无光的云月,转身,负手,慢慢的向着那正中的屋子而去。

  姿态闲懒,生死于之度外,这一刻,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面不改色,仰天大笑。

  似乎,一切虽有遗憾,却又好像极其满足。

  谢灵沁看着看着,心间,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空,好像突然觉得,这个中年男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毁天灭地却又无能为力的气势。

  这种怪异的感觉,能叫她词穷到无法言语。

  而,只是中年男人一个背影,偏就叫所有人忘了动作,一直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渐近。

  然后,谢灵沁看到了真正的,皇上的身影。

  被雷霆暗卫簇拥着走来。

  “父皇。”五公主立马上前。

  皇上只是看她一眼,然后也走向那主屋。

  门,也随之紧紧关上。

  一时间,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一脸玩味的男子望了望天,突然抬手一挥,“我们先撤吧。”

  没有皇上命令,所有人就看着这一百多名贼匪尽数退下,进了屋。

  “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王仁义上前对着五公主一礼。

  五公主现在半边脸都肿了,心情一点不美,瞪一眼王仁义,“你问本公主,本公主问谁去,等着。”五公主话落,又看向谢灵沁,那眉眼弯弯,眼神都柔和了些,“你,叫言射。”

  “回五公主,是的。”

  “挺有胆识的啊,没娶妻吧。”

  谢灵沁不卑不亢,“回公主,还未……”

  谢灵沁话声未落,便见方才那紧闭的房门里,两道身影同时跃门而出,转瞬间就进了后面的一片竹林。

  是那中年男子与皇上。

  倪公公当即追上去。

  谢灵沁对着谢聃聆暗暗使了眼神,当下也与河追了上去。

  黑沉沉的月色下,四下青竹,枝叶婆娑,在秋风下声如鬼魅。

  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子,只能凭借着装与那身气势而分辨。

  “都要死了,你还要弄出这般大动作,难道,消声匿迹这般多年后,你还想再千古留个名?”

  竹林深处,皇上冷笑一声,看着那中年男子,“宇文雍,你是存心不让朕好过吗?”

  “呵!”被叫做宇文雍的男子冷笑怅惘,“你怎么不会想,是我这个做兄弟的这般多年了,在这山里待得烦闷了,想找你来谈谈天喝喝酒呢。”

  “哼,这般多年,你最恨的就是朕,又岂会想着找朕喝酒。”

  皇上说话间,倪公公也紧落于他身后,只是,不得皇上令,安然站立于一旁,一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是啊,我是恨你的,恨啊,十几年前,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皇上面色一紧,厉声阻止,“宇文雍,你可是发过毒誓,此事不得再说,否则……”

  “呵!”宇文雍说着话,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可是,我也没有想到,你会给我下毒,并且叫我难过了这般多年,而今我要死了,所以,自然要让你来,再如何,我也是该要入皇陵的。”

  “这是自然。”

  皇上一脸正然,好像不为宇文雍容的指证半分心虚愧疚,就这般冷冰冰的看着宇文雍慢慢的,慢慢的坐了下去。

  那般突然,又好像尘埃落定,就该是这般姿态。

  “这般多年,朕容你在这三里屯称贼,给你生路,你也该要感激朕的。”

  “呵呵!”蔑视冷笑的声音自宇文雍嘴里发出,四散开来,“你给我的,从来,都是绝路。”

  “那夜,行此朕的人一直没有查到,是不是你所为。”良久,皇上问,几乎肯定。

  “对啊,那夜,刺杀你的,就是我,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中年男子道,然后仰天大笑,“可是,宇文舒,你怎么就没死呢,啊……”

  “想让朕死,你还差得远。”

  暗处,听着两人的对话,谢灵沁神色怔怔。

  明明,那夜行刺皇上是她一手所为,为何,这个宇文雍,当年,在皇上继位后不久就消失的闲散王爷却说是他所为?

  “扑……”

  一口黑红的血终于自宇文雍的嘴里吐出来,然后,整个身体倒了下去,只是眼睛闭上的最后一刻,看着皇上,“我的那些人,不要为难他们,这是我最后的要求。”

  “自然,朕会让他们死得不要太难看。”

  “你……”

  “宇文雍,这世间,有了我,就不该有你,几十年前,十几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皇上垂着眉目,面上没有半点动容,而后,从容的理了理衣袖,一拂手,对着倪公公吩咐,“处理好那些贼匪再来处理他。”

  “是。”

  人去,苍凉。

  竹影婆娑。

  直到确认皇上与倪公公走远,谢灵沁当即掠了出去,河紧随而上,然后,四下警戒。

  谢灵沁一探宇文雍的鼻息,当下自袖中取出银针,扎上宇文雍的人中。

  “你做什么?”

  这时,一只手突然横空伸来,似要击向谢灵沁。

  河当即抬手,将来人击退。

  来人想再攻,谢灵沁瞄他一眼,“我在救他。”那男子动作当即一收,然后,死死的盯着谢灵沁扎针,其身后,数十名贼匪装扮的男子也正着面色按兵不动。

  “咳咳。”

  终于,宇文雍轻咳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你中毒太久,我只能保你半柱香时间的命,你可以说遗言。”谢灵沁道。

  衔前那一脸玩味的男子当下上前,扶起宇文雍,“老大。”

  宇文雍已然散浊的眸子这才看着他,“天星,不要难过,我要死也是迟早的事,能苟活于世这般多年,能守着她,看着她这般多年,我也值了。”

  “老大,你放心,我们以后会继续守着她,看着她,听你之言,若不是危机生命,我们绝不出手,绝不置她于任何危险与猜疑中。”

  天星一脸痛色,紧扣着宇文雍的手都在颤抖。

  “好,好。”宇文雍那张越加苍白的脸上划过欣慰又放心的笑意,缓缓抬手落在天星的手上,“若有一日,我们真的现身于她面前,她若让你们留,你们就留,她若让你们走,你们就走,如果……是她要走,你们就带她走,天涯海角,将军府永远不是她的后盾。”

  “是!”

  声音铿锵却又压得极低。

  “你们口中说的……是将军府大小姐,谢灵沁……么?”

  谢灵沁突然幽声开口,心口,突然有些痛。

  宇文雍与天星当即看向谢灵沁。

  谢灵沁看着那中年男子,神色清冷,“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虽然你给了半柱香时间的生命,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如果……”谢灵沁突然变回女声,“我就是谢灵沁呢。”

  宇文雍瞳仁明显一缩,然后,眼底天翻地覆不知转过什么,而后,怅然一笑,“天意,天意啊。”

  谢灵沁却有些着急,蹲下靠近,“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你是谢灵沁,我……”宇文雍突然间,笑得眼睛都带了泪,“如果你是谢灵沁,我更不能告诉你。”

  “喂……”

  宇文雍闭上了眼睛,痛好像又一瞬间解放似的,闭上了眼睛,而他视线落下的最后瞬间,看着谢灵沁身后。

  谢灵沁身后。

  青竹绿影下,宇文曜正缓步走来,月色下,面色弱白无垢,与谢灵沁一起蹲下,看着地上已经气息尽绝的宇文雍,“谢灵沁,他,是谢聃聆的父亲。”

  谢灵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