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清水。
天亮时,谢灵沁醒来,宇文曜已不在身边。
她记得,天没亮时,听见传来话,说是皇上召他进宫。
谢灵沁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原以自己会全身僵痛,毕竟,宇文曜一直点着她的穴。
不过,伸伸胳膊,浑身清爽,呼吸之处,尽皆是宇文曜那清冽的淡雅梨花清香。
河听到屋内动静,已然打着水进来,看上去,眉宇间隐带着欢喜的笑意。
“小姐,你可醒了。”
谢灵沁看着河,昨夜宇文曜睡在她这里是隐秘的事吧,谁都不知道的吧,河这样子却明显清楚。
看着自家小姐一脸惺忪慵懒又颇为迷糊的样子,河将水盆放在一旁架子上,上前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太子之前离开清水时,还刻意在院子里转了转呢,叫奴婢们不要打拢你睡觉,然后才离开的。”
谢灵沁闻言,面上顿时烧着了。
这混蛋,这不明摆着是宣夺主权吧,再说,她虽于名声不甚在意,可是……
“小姐你放心吧,院子里的丫鬟嬷嬷都是可心的人,不会把这事儿给说出去的。”
河又道,眼底分明含着几分揶揄。
谢灵沁瞪她一眼,“就你这小蹄子会说,还不快给我拿衣裳。”
“是呐。”
河立马朝柜子走去。
“小姐,你今日穿这粉的,还是蓝色……”
“不用,就把那素黑色的拿出来吧。”
“没了。”
河道。
谢灵沁点了点眉心,挥退惺忪,看着河,“什么没了?”
“奴婢是说,小姐,你柜了里先前那一身素黑色衣衫不见了,而且……”河怔怔,“而且,柜子里还多了好几套颜色鲜艳质地上盛的衣裳。”
谢灵沁几乎是福如心至的看向那红木衣柜,看着那叠得齐齐整整的裙衫。
倏然,明了。
“这个宇文曜,可真是够得存进迟的。”谢灵沁愤恼一声,眉宇前却蓄满了温柔,随意道,“就那水蓝色金丝勾边的广袖流仙裙吧。”
“是。”
谢灵沁换好衣裳,目光倏然一瞥,眼底微有暗色浮过。
她的视线定在那个装着她娘宗政韶尸骨的匣子里,平静的眸色一层层幽暗。
脑中昨日谢将军书房暗道里所见种种,听黑袍所说种种,突然在脑海中一幕幕的浮过。
用过早膳,谢灵沁去了将军府祠堂。
一片沉肃的院子里,年老的嬷嬷正在打地,而里面,数个牌位在那里立着,看是去,就让人无端生寒。
“嬷嬷好。”谢灵沁走至那嬷嬷面前,轻声关慰。
老嬷嬷面上皱纹让她看上去要林实际年纪大些,抬眸上着谢灵沁,温柔平和,“大小姐来了。”
“我想找嬷嬷问问我母亲生前的事。”
“人死如灯灭,倒也是没什么可问的了。”
老嬷嬷苦笑一声,看着谢灵沁,“不过,小姐在天之灵,知道你长大成人,还出落的如此美丽睿智,一定欣慰之至。”
谢灵沁的视线落在老嬷嬷身上。
嬷嬷的头发里夹杂了多许白发,说这话时眼里隐有光束流泽闪动,就好像浑身都充满了希望。
谢灵沁不想拐变抹角,直接说明来意,“我知道嬷嬷是我娘生间最亲近信任的丫鬟,那,如今将军府的坟冢里,真的埋着我的娘的体吗?”
“是否有遗体,老奴想,凭小姐的本事,一定能查到的,又何须问我呢。”
老嬷嬷抚着脸笑笑,然后,对着谢灵沁恭身一礼,继续拿着扫帚扫着院子。
“我知道了,多谢嬷嬷。”
谢灵沁微微颔首,带着河出了祠堂院门。
“小姐,暗处方才有人在监视着。”
谢灵沁点头,“我感觉到了。”
“小姐你……”
河一怔,“此人轻功不弱,奴婢也是微微知觉,小姐你没有内力,就算是极敏感,也……”
谢灵沁摇摇头,“我也不知为什么,好像,最近对周边事物感知,越来越强烈了,许是,我最近勤练身体的成果。”
此河不疑有他,“那小姐,将军夫人的遗体。”
“一定不在将军府的坟冢里。”谢灵沁无比肯定,“不然,依嬷嬷对我娘的忠心,她会直接否认,可是,她没有。”
所以,她房间里那匣子里的骸骨,当真就是她娘的。
……
将军府书房里。
“谢将军,你说得没错,大小姐今日竟去找了那守祠堂的嬷嬷问夫人的遗体是否埋葬在坟冢里。”
正在桌上宣纸上书写着什么的的谢将军闻言,面色一肃,“那老嬷可以说什么?”
“禀将军,没有,大小姐也没有怀疑。”
谢将军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与这个女儿如此背心,自然好生提防着,不过,以防万一……”谢将军叹一口气,“这位嬷嬷,也在将军府这般多年了,也是时候命终正寝了。”
“是,属下知道如何做了。”
……
谢灵沁从宗祠堂离开后,就出了将军府,去找许怡然。
她要找他要那黑袍人留下的东西。
当然,出门前,她用宇文曜留给她的药,擦了脖子,唇瓣,以及能一眼看到的明显的痕迹。
到底,她还是要面子的。
谢灵沁没有直接去黄山书院,而是让听海去请了许怡然在外面见面。
“我就知道你心里已经装了我。”许怡然一袭白色锦袍,腰束玉带,今日看上去,竟好像比往日还多了一丝风逸之气。
既清新纯然,又风流倜傥。
这两种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齐齐展现出来,竟毫不违和。
“许怡然,我找你要先前黑袍人让你交给我的东西。”
谢灵沁避开许怡然暧昧的话语,开门见山。
“哦,原来如此,不过,对我你不必这般生疏,下次可让人来唤我,亲自给你送去。”
许怡然的声音很好听,如风夏风吹过乔木,让人心灵清透。
可是,偏偏对她说话时,就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而这暧昧毫不做作,竟叫谢灵沁有种被动承受而推不开的感觉。
“许怡然,如今满城风雨,想必你也听说了吧,我心里的人是太子……”
“我知道,为了你,他昨日卑鄙的对我下药。”
许怡然轻轻娓娓,不见一点生气与挫败,剑眉舒殿,浑身透着一种淡然超脱的气质。
这样的人竟然是天机殿的殿主,可说符合,又不太符合。
当然,谢灵沁从宇文曜的嘴里听说了许怡然昨日被他下药的事,此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那,东西……”
“跟我来吧。”
“你不可以叫人送过来?”
谢灵沁紧眉,许怡然却对着轻笑,他的身量与宇文曜一般高,站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有种搜剐人心的味道。
谢灵沁莫来由的紧张,下意识改了话,“若不然,我在这里等你,你帮我取来。”
“谢灵沁……”
许怡然突然近前一步,清凌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在谢灵沁浓睫扑闪下那又明亮的眼眸。
她的眼里,星华璀璨,而他,恰然于中。
“谢灵沁,你在怕我。”
许怡然转而低低一笑,笑声如轻乐在这山间弥漫开来。
谢灵沁拂了拂袖子,后退一步,“没有。”
“没有吗?”
许怡然又近一步,干净如雪的气息扑面而来,“是怕爱上我吗。”他道。
“许公子,请自重。”
河突然一下子挡在谢灵沁面前,全神戒备,敌意十足。
许怡然看她一眼,无辜的耸耸肩,而后转身,“跟我来吧。”
谢灵沁面无波澜,心头却暗暗松下一口气,事着河跟了上去。
依然是上次的路,不过,许怡然不允许河跟着。
谢灵沁无奈,只得让河在外面那棵大树旁守着。
纵然河极不甘愿,可也只能听命适从。
长长的地道里,已经来过一次,谢灵沁便不再算是陌生。
许怡然就这样走在他的前面,衣袍在寂静的空气中,随着脚步动作,响起极轻微的摩擦声。
“许怡然,你把背影如此留给我,就不怕我对你不轨。”
谢灵沁道。
“我可以拒绝这世间任何人,唯独不能拒绝你,若你想对我不轨,是生是死,随你高兴。”
许怡然头也未回,可是清凌的声音却就这般一字不差的撞进谢灵沁的耳中。
蓦然的,谢灵沁的心有些生生的疼,竟一时凝噎,不知如何答话。
二人又走到了之前那处吊桥上。
这次,许怡然和谢灵沁一前一后,同时走上去,就在谢灵沁行至一半时,许怡然却突然回身,一个大力的抱住了谢灵沁,将他紧紧的拥入怀里。
陌路的男性气息撞来,谢灵沁本能的拒绝。
“许怡然,你想死吗。”
“别动。”许怡然紧紧的紧着她的腰,示意她看向下面。
谢灵沁冷着脸往下一瞧,这才发现,相比较上次来时,这吊桥下方若有似无的火焰拂开缭绕的云雾蹿更高了些,方才那一瞬间,是差点蹿上来,几乎要烧着她。
“火焰已经退下,你可以放开我了。”
谢灵沁猛的大力推开许怡然。
而,许怡然却在她推来时,已经忽然退开,若清风明月般的高洁,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着低柔的话语,“我的味道,比起宇文曜的,谁更好闻一些。”
谢灵沁面色一黑,“无耻。”
“我若无耻,你便能爱上我吗?”
许怡然竟很是认真。
谢灵沁懒得理他,径直错过他往前走去,“许怡然,你是天机殿的殿主,请不要再和我开这种玩笑。”
“我是认真的,你怎么就不信呢。”许怡然星眸微蹙,似乎有些无奈。
谢灵沁紧了紧呼吸,看着他,“我还爱我家隔壁的阿三,不过他是条狗,你信吗?”
“你这月的月事推迟了。”
谢灵沁的脚步倏然一顿,回头看着许怡然,“你……”
“我说过,我爱你时时关心着你。”
谢灵沁小脸已经沉黑一片,大步朝前走去,直到一跳而走,跑到一旁的平地上。
不过,谢灵沁眼色一勾,突然转身,看着还没有走过来的许怡然,唇角浮过一抹冷笑,上前几步,猛的拽着那吊桥拼命的甩动。
“许怡然,这是以牙不牙。”谢灵沁声音一冷,力气加大。
许怡然的面色明显一变,似乎没想到谢灵沁会来这招,当下足尖一点就要运足轻功向着谢灵沁气站平地而来。
谢灵沁眼神一紧,手腕一甩,袖中银针一出,直对着许怡然而去。
细密的银针袭来,许怡然顾头不顾尾,蓦然脚下一滑,直向下方还侵吞吐着火气的深渊坠去。
谢灵沁面色大惊,当下奔过去身子一滑,一边攀附着石墙,一边恰好的拉着许怡然的手,“许怡然,你不是武功高强,轻功绝樱顶吗,怎么这么没用。”
“是你出手,我当死而无憾,毫无怨言。”
“你快上来,我撑不住。”
谢灵沁咬着牙,有些撑不住了,只觉得脸被下方的火焰冲得生疼,却见许怡然依然淡若清风,明明悬在深渊间,只要谢灵沁一个放手就能置他于死地,却偏波澜不惊。
“都说喜欢一个人,才会如此待他,所以,谢灵沁,你是喜欢我,才故意捉弄我吗。”
“许怡然,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放手了。”
“如果你舍得的话,放吧。”
“你……给我上来。”
谢灵沁怒了,近乎命令,话声落,只见许怡然足尖在峭壁上一点,腾空一个漂亮的旋转,与此同时,手搂紧谢灵沁的腰,二人轻松落于平地。
甫一落地不待谢灵沁推开他,许怡然便紧紧将谢灵沁拉至上前,二人贴得如此之近。
“许怡然,放开,我只说一次。”
“你的唇瓣好美。”许怡然突然抬手抚上谢灵沁的黑发,头微下倾,然而,在距离谢灵沁毫厘之距时,眼底光色一暗,“你好狠心。”
“之所以拉着你不让你掉下去,是因为你还没将黑袍的东西给我,仅此而已。”
谢灵沁声冷如冰。
“这样绝情,我会难过。”许怡然的手倏然一松,一甩袖子,向前走去。
而霞光云色下,谢灵沁青丝飞扬,暗暗的紧了紧那把方才抵着许怡然腰间的匕首,敛收入袖,跟了上去。
好似,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次没有进入到天机殿的大门,一名黑衣护卫已然出现,将一本册字恭敬的递给许怡然,“这是殿主所要之物。”
许怡然没接,而是点点头,示意对方递给谢灵沁。
谢灵沁接过那小册子,又看了一眼许怡然,当即收入袖中,“告辞。”
话声落,走得没有一点停留。
许怡然苦笑一声,既而跟上。
而暗道外面,河等得心急如焚,与她一样,听海同样面色惶惶不安。
“你说,小姐会不会被许公子给拐走。”听海面上很是担忧。
河横他一眼,“怎么会,小姐的心里,只有太子。”
“可是……”
听海挠挠头,“我对太子当然是有绝对的信心,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太子强了去,可是这个许公子,就是感觉怪怪的,小姐对他情绪淡淡,可是相较于别人而言,也算是客气了。”
河闻言,面色也莫来由的暗了暗,道,“这前,小姐对轩辕公子,似乎都没这般客气过。”
“是啊,你也当觉是……”
“行了,别说了,就你在这里乱操心。”
河白了听海一眼,住了口,固自又往那入口处张望着。
“诶,你说,这里又没有什么异常,为何偏要我们来这里巡查。”
“谁知道呢,反正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呗。”
前方,茂密丛林后,有对话声由远及近。
河与听海互相对视一眼,当即隐了身形。
不稍片刻,就有两名身着兵服男子走了来。
两个人寻了一处地方,解着裤子。
“哎,就在这里方便吧。”
“行吧,不过,说起来,我好像听说,是前些日里,副将路过此时,觉得这里的有些异样,当时事忙,后来想起来,这几日才叫我们时不时来查一下。”
男人说着话,舒服的喟叹一声,这才提起裤子。
“不对,你看看,这里的土好像比旁边的都要松一些啊……”
另一个正拉上裤子的男子眉头一皱,然后蹲下身,对着旁边转身要走的同伴招招手,“你看你看,这里好像……”
“击。”
一声轻响,两名男子当即晕了过去。
而一旁,大树婆娑,那道通向天机殿的暗门缓缓打开,许怡然与谢灵沁站在那里。
与此同时,隐于暗处的的河与听海当即现身。
“你打晕他们有什么用。”
谢灵沁看着许怡然,明显不赞同他的做法。
许怡然不慌不忙的上前,修长轻抿的唇间绽了抹笑意,“那便,让他们忘记好了。”
说话间,许怡然手抬起,抚在二人的额间,闭眼拧思,那清淡的眉宇间似有轻淡雾气而过,片刻后,许怡然收回手,对着暗处轻唤,“老规矩办事。”
“是。”
当下有人凌空现身,将两名男子带了下去。
“我记得,上次在兰香姑娘家,你说过,你会幻术。”谢灵沁道,“所以,方才你在对他们是使用幻术,让他们忘记方才发生过的事。”
“正是。”许怡然温和的看着谢灵沁,“你还记得兰香姑娘床榻下那一日,我与你……”
“所以,这般多年,并不是没有人发现这里,只是,都被你给如此处理了,让他们失去了这部分记忆。”谢灵沁打断许怡然的话,道。
许怡然也不觉得有何不可,修长手指一拢,敛入衣袖。
谢灵沁却定定的有些怔忡。
为什么,方才许怡然对着那两名男子使用幻术时,那动作,那姿态,那结实的手臂,都让她如此的似曾相识。
就好像,曾经她也对别人做过这事,又或者,别人对她做过这事。
谢灵沁抬手,拧了拧眉心,可是,她能确定,她的脑海里没有任何记忆是断篇的。“
而且,她记得,太子也会幻术。
眼角余光将谢灵沁的情绪收进眼底,许怡然眸中隐有光束一闪,而后,敛收眼底。
”小姐,你没什么事吧。“
河这才上前开口,极是关切。
谢灵沁示意她不要忧心,然后道,”我们回城。“
”是。“
目送着谢灵沁离开的背影,许怡然怡然的面上,渐渐浮起一丝惆怅。
”殿主。“
”你说,怎么样,才能俘获一个女了的心呢。“许怡然看着身旁出现的黑衣男子,似叹,似怅。
来人不知该何答,顿了顿,拱手,”殿主,绿妩姑娘回来了。“
许怡然闻言,面上一抹正色,”然后?“
”此去蛮夷,与逸世子正面交上了手,逸世子技高一筹,没有夺得解药。“
来人说着话,神色有些挫败。
许怡然倒是不太意外,反而轻轻一笑,”宇文曜怎么能让我在沁儿面前献殷勤呢,呵……告诉绿妩,无碍,左右这解药,都是给沁儿的。“
”是。“
……
而此时,太子府邸。
平静雅至的书房里,一道人影穿过屋檐,贴过窗棂,落于屋内,然后拿起桌上一壶茶就往嘴里猛灌。
宇文曜此时正坐于桌案后处理着一摞高高的书信,抬睥看一眼,又低下头,处理手中书信,批批阅阅。
”喂,好歹,我这辛苦一趟的,你也不说点好听的,关心我一下。“
余轻逸将水壶搁下,一拭嘴唇,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你何时见我说过好听的?“宇文曜声音淡淡。
余轻逸撇嘴,”我看你对着谢灵沁,我沁姐,那可是什么都能说,我还听说,你昨夜都入住人家香闺了。“
”嗯,你如果想,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个香闺。“
”得——“
余轻逸几步一跳,一个后退,”我可不要,嗯,解药拿到了。“
”你早前传来消息,说了。“
”不过,这次与天机殿的交手,那个绿妩倒是不错……“余轻逸摸着下巴,倒好像是上心了。”
宇文曜点点头,倒是没一会儿,深眸微抬,看着余轻逸,“鸳鸯看到你这幅样子,就没揍你?”
“她敢——”
“她不敢,她背后的那位南齐公主,估计是敢的。”
“嘘!”
余轻逸立即噤声,小心的看一下四周,“我总觉得,南凤凰的耳朵是四面八方的,这次去蛮夷,她竟然也去了。”
“应该不止这些人才对。”
“当然,还有阎王殿的人。”
余轻逸勾眉淡笑,“看来,都对这解药分外兴趣。”
“拿来吧。”
宇文曜伸出手,“解药。”
“砌。”余轻逸牛挑着眉尖儿,“哎,真是动了心的兄弟,不亲啊,好歹我这趟出去,也算是九死一生吧,也不说声谢啊,赏赐啊。”
“一月后,皇上要为谢灵沁赐婚,诸国皆来,所以,你的凤凰也会来,这算赏赐吗。”
宇文曜突然道。
余轻逸面上笑意一滞,“赐婚?我这还没进城呢,就听到你和谢灵沁相互携手,天作之合的事儿,皇上这个时候,赐婚?”
“嗯,一个时辰前,我才从宫里出来。”宇文曜凤睥幽深,看着余轻逸,“你说,我要拒绝吗。”
余轻逸面色沉暗。
当然不能拒绝。
拒绝就是为谢灵沁招惹杀手之祸,所以……
“所以,娶她的人,必须是我。”
宇文曜手指敲着桌案,这一刻的自信与笃定,如同一抹光,让余轻逸近乎觉得神圣。
他知道,一旦他决定的事,任何人无法更改,除百,他自己更改。
“宇文曜。”
余轻逸轻佻的性子,难得正色起来,且直唤他姓名。
“我至今无法明白,你怎么,就动了心,动了情……一个从未有心的你,竟然就……”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她。”
宇文曜似乎一说到谢灵沁,目光里就染了璀璨碎光,声音都异常温柔,“竟甘愿为她沉沦。”
余轻逸砸砸嘴,“之前不是说,利用吗?”
“那是当初,如今……”宇文曜一笑,“就当是利用不了她,那便,被她,利用好了。”
宇文曜云淡风清,却唯有余轻逸知道,这样一句话,会让面前这位宛若上神的男子掀起怎样的一场风霜。
“不过,你说南凤凰也会来……天啊!”
余轻逸不知是喜是忧,跑了。
……
董老府邸。
谢灵沁与河三两下落进了董老的府邸,落至他平常所在的药园子。
董老正在布弄着草药,见得谢灵沁走来,顿时吹胡子瞪眼的,“又来做什么?”
“董老看到我是太欢喜吗。”
“走走走,不欢喜,看到你头疼。”
谢灵沁偏不走,上前一步,自袖中拿出那张昨日在谢将军书房米蛋里包过有毒箭矢的丝帕,“董老,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分析一下上面毒药有些什么成份。”
董老拧眉接过,看着谢灵沁,“你上哪儿捣腾来的。”
“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我研究过,竟然猜不出里面毒药成份,所以想找你帮忙。”
董老飞了个白眼,“老夫可从不做无用之事。”
“我知道,我改日请你喝洒,喝桃花雪。”
“十坛。”
“没问题。”
谢灵沁几分好笑,心道这老头儿,就是嘴硬心软。
不过……
“董老,我前日找你来,你为何对我有些生气。”
“生气?”
“董老不是这般年岁大了,记忆衰退了吧。”
董老拧着嘏,“老夫我当然生气了,你把齐老头拉去管帐了,这棋都没人陪我下了。”
“哦,行,那我改日给齐老放放假,让他来陪陪你。”
董老哼了哼,明显是同意了。
谢灵沁话落,这才带着河离开。
而董老府邸,董老正盯着那丝帕上的印迹看,须臾,正凑上前去闻,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突然伸来,将那丝帕夺走。
董老蓦然抬头,“太……你不是太子?”
来人上前,捂住了董老的嘴。
……
谢灵沁离开董府后,也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聂醉儿叫人传了消息来,让她去一趟。
虽只是寥寥数字,谢灵沁却知道,宁秀才终于出手了。
聂醉儿俨然已经得知真相。
“小姐。”空中,冥澜突然现身。
“如你所料,谢将军果然对看守祠堂的老嬷动手,不过,属下已经以假乱真,救下老嬷,如今将其安放在天下一味。”
谢灵沁点点头,面上几分讥讽,“这个父亲啊,真是我的好父亲。”既然而看着冥澜,“你好好看着她,我去福悦赌坊。”
“是,不过,还有一事,小姐,近日来,名人堂已经接了一些事情。”
“这事交给你处理,天星他们呢。”
“回小姐,我们相处融洽,一切都好。”
谢灵沁很是欣慰,“那你回去给他带个话,就说,让他和他的弟兄们准备准备,估计过不了几日,得动动筋骨。”
冥澜虽不明白,却也不多问,当即退下。
……
福悦赌坊。
前几日聂醉儿被抓入狱一事早就烟消云散,一切恢复如初,而太子救了聂醉儿后,五公主也没再来福悦赌坊找她麻烦。
此时,大堂里人声鼎沸,押大押小,谢灵沁对着大厅里的护卫点头示意,便带着河悄悄的去了后堂。
后堂一片死气,好像比那日聂醉儿死父亲,还要让人悲鸣。
而走廊尽头那间房,门大开着。
白玉正耷拉着头,站在门外,看到谢灵沁来了,都没几分兴致。
屋内,宁秀才背着荆棘,跪在地上,他的前方,聂醉儿白着面色,盯着那红木桌案,眸中恨怒交杂。
“今日要杀要剐,全听聂姑娘。”
宁秀才懊悔,痛苦。
在认识谢灵沁前,他迂腐,还曾一度对聂醉儿的不检点,放浪形骸做出过不得启于耻的诟语,内心将她视为洪水猛兽。
可是,当有一天日,当有人告诉他,是他害得一个清白的大姑妨成了这般,这心里的痛苦何止上千倍。
谢灵沁挥退河,此时站在门口,不知是该进,还是该走。
这种事,其实,她不擅长处理,同样的,她没经历过,所以, 就算能理解聂醉儿,也没法子做到感同深受。
“哎!”
谢灵沁轻叹口气。
“谢灵沁,你说,我要如何处理面前这个人?”
终于,聂醉儿抬起头,一双修长的凤眸看着门口的谢灵沁,那眼里千头万绪,许是比当日被人侮辱还要绝望。
“我……”
谢灵沁说了一个字,着实不知道说些什么,又轻轻合上了嘴,然后,转身,退后一步,靠着门扉,眸光跳远。
“宁秀才,你若死了,是死有余辜,我会帮你照顾那些孩子,我想,柳云洲也会。”
谢灵沁只说了这般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言下这意,此事,她不管,就算宁秀才是她的账房先生,她也不管。
然而,气氛,却倏然死静一片。
“唰——”
屋内,匕首入肉的声音,切割得闻者都头皮发麻。
宁秀才痛声哀嚎。
谢灵沁眉峰不动,一旁,白玉却是紧紧的看着聂醉儿面色痛苦。
这种难过,复杂,晦暗,揪扯,难以用言语描绘。
“你滚吧。”
然后,伴随着聂醉儿一声怒吼,宁秀才整个被丢了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聂醉儿紧随着走出来,看着宁秀才,“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过去之事不提。”
聂醉儿话落,关门。
白玉看着紧闭的门扉,似乎想敲门,然后,最终没有勇气落下去。
“聂醉儿不是寻常的女子,这个时候,需要你。”
谢灵沁看着白玉鲜有的正色,然后,招来河,将宁秀才扶起来,出了福悦赌坊。
白玉愣了好久,这才推门进屋。
甫一进屋,炽热的吻骤然袭来。
……
将宁秀才丢至床上,给他包扎好伤口,谢灵沁又让宁秀才与较大的孩子们抓来药,嘱咐一通后,这才离开。
今日一刀,其实,也或多或少,免去谢灵沁中多数担忧。
聂醉儿若是不与宁秀才之间做出个了断,那,必定会成为别人见缝插针挑拨入口。
而这两个人,她希望他们和平相处,至少,不会是仇人。
说起来,算她自私。
可是她知道,聂本儿不止有着江湖情怀,不拘小节,同时,也知道掂量形势,不然,她会让宁秀才生不如死。
“姐姐,那个你口所说的父亲每日都来这里,想让我回府,我要去吗。”
宁一将谢灵沁送至门口中,小声嘟囔着。
谢灵沁摸摸他的头,“那,你想去将军府吗?”
宁一沉默,小脸思忖,然后道,“我想和姐姐在一起,我可以保护姐姐。”
“那你相信姐姐,你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谢灵沁声音温和。
一旦宁一入了将军府,那各方言论,无心与有心的嘲笑都会让这孩子的心里产生异样。
而他本来心智缺损,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有心人利用,那,是害了他。
宁一恋恋不舍的送走谢灵沁,这才回身,关上院门。
……
“小姐,宁一对你太依赖了。”
“是呢,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灵沁揉着眉心,突然有种无力感。
“咦,小姐,你看前面,是不是那日你所说说的兰香姑娘。”
河突然指着前面热闹的街上一名行走的女子道。
谢灵沁抬眸看过去,眸色微微怔忡。
兰香,确实是兰午,只是,已经不是那日她所见的兰香。
打扮朴素,未着妆粉,头发随意的束在后面,就如同普通人家的女儿,此时提着篮子,显然是在街上买点什么。
对啊,那日就听酸皮子说过,她许是要从良的。
“哎,这不是兰香姑娘吗。”
突然,一只咸猪手抓住了兰香正伸出去付银子的手。
兰香立马挣扎后退,“郝公子。”
“听说,你从良了?”
“嗯,是的。”
兰香对着男子那肥肉四抖又色咪咪的眼睛,再度后退,分明想发怒,又怕得罪对方,极力忍着。
“那,今日个,你可有空啊,我可是一直没机会上你的床呢,这心里,想得紧。”
男子身后,几名护卫也上前,不怀好意的看着兰香。
“对不起,郝公子,我已经从良了,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
兰香轻微微侧身想从几名男子的包围中走过。
“咦,我说,这妓女就是妓女,这反正就是熟能生巧,我多出点银子,走个后门都不行……”
“后门,后门,哈哈哈。”
男子身旁,那些护卫立马坏笑起来。
兰香混风月场所这般多年,也知道如何避免麻烦,如她这种 人,想要彻底洗白,定然是不行的,所以,只能忍。
“郝公子,小女子真的还有事,告辞。”
兰香想溜,不过,很明显,对方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走,看兰香的眼神,就差没把眼珠子掉下来了。
“郝公子,你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怎么还开始玩起欲擒故纵了?”
“郝公子,你若再如此纠缠,我就只能报官了。”
兰香心知走不掉了,面上讨好的笑意骤然退下,声音里含着怒气。
“哟,看把你能的,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你们放开我。”
“住手。”
人群外面,一声喝斥。
郝公子看都不看是谁,摸着下巴,转身,“是谁敢叫本少爷住手……啊,柳大人。”
暗处。
谢灵沁对着河吩咐,“走吧。”
“小姐,那我呢。”
是酸皮子的声音,他是在方才出现的,本来想出手,不过被谢娄沁阻止了。
这是闹市,他若以武力出手,只会给兰香招来更多的麻烦。
这下好,有柳云洲,堂堂的御史大夫出马。
这郝公子……
他敢。
“听说了吗,据说,李大小姐已经醒出李大公子的死因了,并不只是被人杀死啊,据说,是中蛊。”
“真的……”
“方才多京兆府里传出来的消息呢。”
不远处,谢灵沁面色一暗。
李俊儒死于中蛊?
怎么可能。
当日,她是最先接触过尸体的,除了虐杀,分明没有半点中蛊的迹象。
“小姐,此中怕是有古怪。”
谢灵沁点点头,“走,去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