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魇胜之术。
堂堂皇上竟然……
“原来是这样。”砗磲震惊的声音响起,“那木偶上,一定有她的心头血……”
“心头血?”
南皇与谢灵沁几乎是异口同声。
心口血意味着什么。
魇胜之术加上心头血,那可是几欲置人于死地的啊。
“难怪,她被束缚在这北皇皇宫,难怪,她自动走到这处皇陵来,被你北荣乱阵压制,宇文舒……”黑袍被恨意冲击着双眼,看着谢灵沁,“你把门打开,我今日就要为她报仇。”
谢灵沁却没动,一双装着震色的星眸看着石墙外。
皇上狞笑着,如同着了魔一般,然后,她亲眼看到,皇上竟从自己的手臂上,那跳动的肌肉中,取出一根足有两指长的银针,再然后,手起针落,对着那人偶的心口,狠狠一扎。
“扑——”
谢灵沁一口鲜血喷涌,当即头脑发昏。
“小姐,小姐……”
“不好,她是云姑姑的女儿,皇上如此动作,她也会受到牵连。”许怡然与砗磲一把扶住谢灵沁。
“哈哈,谢灵沁,你不出来是吗,你放心,你死不了,朕也不会让你死,毕竟,你身上只有一半云衣裳的血,不过,你要是再不出来,这折磨也足够你生不如死。”
石墙外,皇上说着话,又是狠狠一针。
“啊——”
谢灵沁咬着牙,痛得冷汗直冒,好似千百根针在身上扎一般。
她脑袋好像就要炸裂,所有记忆都在瞬间打乱,重组。
她的,云衣裳的。
云衣裳死前的。
那绝望的哀嚎,甚至预料到了宗政韶和那五百名护卫的下场,跪地向皇上求饶的……
可是……
宇文舒没有放过她,她要她说出进入云族的方法,说出云族的的长生之法。
那一针一针。
当年,她的母亲,云衣裳,比她承爱得更痛,更痛。
即使痛至极致,她也没有说出任何皇上想听的话。
狂火深水,万丈深渊,她恨她恼,她不甘,她在苦苦的挣扎,直到最后,散尽最后一丝灵力,消融于这天地间。
她说。
“我的女儿,我化作天地万灵,空气,尘土,与你同在,若你归来,请给这天地,一片安宁。”
“与你同在……”
谢灵沁突然喃喃开口,泪顺着眼眶滑落,她嘴角带血,此时这般看上去,着实冷滟而凄迷。
南皇,黑袍等人都心疼而无力的看向她。
“我娘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与你同在’,她要与我同在,所以,她才消融于这天地间。”谢灵沁看着黑袍道。
“你……”
黑袍紧步过来,“你看到了,看到她了是吗。”
“我看到了。”
谢灵沁道,眼角的泪一滴一滴滑落,可是,她知道,这泪不是她的,是那记忆太过沉重,是云衣裳的。
十多年后,散尽的灵魂终于感受到女儿的归来。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她,她的穿越,都是命中注定。
方才听黑袍说只是心头嗖嗖的痛,如今,亲眼看到,那种死气弥漫的悲痛,无法形容。
而石墙外,皇上的动作这时候也停了下来,他冷笑的看着石墙方向,然后对着身后下令,“把皇陵通往外界的路,除了来路,所有去路,都给朕封了。”
“皇上,不可啊,这是皇陵啊,这……”
“朕不相信,有一日,朕还能被困在这里?”
来人无法辩驳,当下带人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因为皇上没再扎针,谢灵沁得以好过一些,可是,那种万针扎心的痛,还犹在。
“谢灵沁,朕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你是和你娘当年一样死在这里,还是老老实实的出来,都取决于你,朕想,你不止一个人吧,你也不想他们与你一起陪葬吧。”
皇上威胁的话落,带人离开了石室。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可是,所有的路都被封死了。
他们此时出去,前出不得,后,退不得。
“哪怕是死,父皇也不会将你交出去,灵沁,你是朕的女儿,朕生不能护住你母亲,此生,死也要护住你。”
南皇拉着谢灵沁,俊朗丰仪的中年男子,眼眶发红,那是满满的愧疚。
“小沁,有我们这般多人陪着你,你不会孤单。”许怡然轻轻蹲下,拍着谢灵沁的肩膀,他脸上牵起一抹笑。
清爽干净又温暖,依如往昔。
即使沧海又田,万物变迁,他依然是那个默默守在她身旁,不为任何而改变的人。
“许怡然……”
不待谢灵沁说话,许怡然突然拉住她的手腕,那清润的眼神,专注的凝视着她,“如果说,最初只是云姑姑的嘱托,可是,这般多年,你早如同浸入我血液里的烙印一般,我爱你,出自本心,我爱你,更想看到你好好的。”
“小姐,我们与你同在。”砗磲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那圆圆的脸上,眉骨都瞬间严峻。
“对啊,虽然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收拾余轻逸,不过,你是我姐啊,虽然有点吃亏,我也不计较了。”南凤凰倒是是遗憾。
谢灵沁看着他们,好像,忽然之前原本苍茫干涸的天地,开始有了一点阳光。
“没关系,当年虽然我用尽云族灵力为你娘超度,可这般多年过去,我的灵力在体内也多少恢复一些,堵住这条路的墙后一定是有退路的,既然将军府书房里没有,那这里就一定有,这是我们云族的本事与能耐。”
黑袍道,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后,走向那处被被堵死的路。
谢灵沁知道黑袍的意思,在将军府地道里,那里也有一条类似于这样的房间,那石墙当时也是被她一碰才打开的,才找到宗政韶的遗骨的。
而宗政韶是她娘之后几年才死去的。
所以,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当年云衣裳生下她,出宫那晚,应当是去了将军府,在那里给宗政韶留了出路。
所以,那几年,所谓的原主,看到的所谓的娘,才那般病怏怏的与曾经芳华之名相差千百里,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叫皇上对她放心,然后,她好逃离,只是……
后来,还是死了,还是被皇上算计,死了,而生路,许是她为了保护雍王爷自己毁的也不一定。
“啊——”
而这时,黑袍突然痛苦的收回了手,整个手指都在颤抖,而那面墙,看上去就是一幅死气的墙,纹丝不动。
但是,黑袍没有放弃,再度伸手去触那面墙,即使他好像被寒气侵袭得全身发青,依然咬牙坚持。
所有人都全身关注的看着他。
谢灵沁也在这寒气中,咳嗽不已。
终于,那墙竟真的有黑袍的掌下,开始一点一点的在动,一点一点的出现裂痕。
“有生路?”
南凤凰有些惊喜。
“啊……”
终于还是坚持不下去,黑袍收回手,叹息摇头,“不行,这是云衣裳亲手封锁的逃生路,想必是不想皇上发现,还加重了灵力封制,我灵力不强,又这般多年在这北荣,损了内基……”
黑袍试了下,最后又收回手,很是挫败,“而且,这处皇陵四周,还设了阵,对我们云族之术极有克制。”
黑袍几分丧气,眉峰揪得紧紧的,那块下巴沿至眼角的伤疤都变得黯淡。
“怎么办,皇上,若不然,属下几人出去引开他们,我们背水一战。”
南皇的其中一名近卫这时出声。
南皇摇头,“出去只是送死。”
“可是,这里真的没有别的路了。”
南凤凰看着那护卫,咬着唇,没有说话。
四下一片沉默。
“我出去吧。”
许怡然开口,看着谢灵沁,“我可以以天机殿和皇上周旋。”
“不,北皇什么人,他会上当么。”
砗磲阻止。
“哎……”南凤凰叹口气,“这还真是无路可走了么。”
“不,有路的。”
一直沉默的谢灵沁突然轻声开口。
她气息很弱,面色白得如同一个死人,双眼却极其明亮,然后,她看着许怡然,最后,看向一旁的黑袍,“你曾经不是对我说过,有一个无比美丽的世外桃源吗,只是,随着一个人的死,就再也没了,是吗?”
黑袍看着她,这一瞬间,那双细长的利眸里掠起千百种情绪,好像在看谢灵沁,又好像在错过她,在看别人,“你……”
“她是云族族长,灵术之强,你知道的,而我是她的女儿,我当然也是可以的。”
“你,你……”
谢灵沁突然苍凉的笑了声,然后,一步一步方才黑袍欲以打开的那面墙走去,声音娓娓而起,“那个小本,那个你放在天机殿,再借由他的手交给我的小本子,上面的一切东西,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我都,看得懂,第一次打开时只是被那种扑而来的熟悉感震撼……”
谢灵沁苦笑,“那种感觉刺激到我了,我总感觉,如是再看下去就好像会失去什么似的,就没再看,可是,这些日,那里面的每一个字眼,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浮现在我的脑中,穿连成线,让我体内那股轻盈之气,在方才,记忆冲涌而出之时终于舒展开来。”
谢灵沁道,然后终于在那石墙前停下,抬起手,轻轻的放在上面,闭上眼睛,“这里,一定有出路,若没有,我就打造一条出路,我们,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几乎是瞬间,一股强劲的轻盈之力在谢灵沁周身散,轻盈淡,又好像若无透明。
“簌簌。”
好像听到了四周墙块碎掉的声音。
一点一点,一点亮光照射进来。
所有人看着谢灵沁,极其震撼。
她的脸很白,此时白得好像面上的血管都能看到。
“好,停下来,物极必反,快停下来。”
黑袍看着谢灵沁的面色,见势不对,立马上前阻止。
……
而此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往皇陵内走去的皇上看着突然出现的人面色沉凝,“太子?”
北皇拧眉,双手负后,一派帝王威仪,“你竟然破了朕的阵法到了这里。”
宇文曜面色有些苍白,却不退不慌,“我若不来,如何好叫父皇有个好结局。”
“哼,待朕回头再发落你。”
“发落我。”宇文曜看着皇上,“父皇真的以为以母后就可以要挟我,让我真的以为她中了毒,就入了阵。”
宇文曜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一出,北皇面色顿时一变,须臾,又一收,“可是,我的好太子,你受了内伤。”
“不叫你放心,我如何到得这里将父皇堵在这里。”
一旁圣姑拧眉上前,“太子,你说什么?”
宇文曜直接抬袖,不客气的将圣姑挥开,既而走近皇上,“父皇,我等了这般多年,就是想得到这个东西,如今是你自己拿出来呢,还是我亲自取。”
“什么东西?”
宇文曜的目光盯向皇上的袖中。
那里,正放着方才那个人偶。
“呵,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好儿子,做这么多,竟是为了这个。”皇上锐眸四扫,然后怒吼,“你想弑父吗?”
“皇位与父皇手里的人偶,不,父皇藏在胳膊里的那根银针到底哪个最重要,我想父皇眼下最是清楚明白。”
“你威胁朕?”
“对,于父皇而言,总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了,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将皇位传给任何人的不是吗。”
“你……”
“父皇,眼下,不管能否长生,我想你现在最首要的是保住命,保住皇位。”
“宇文曜,你就不怕天谴吗。”
“是皇上一早就在威胁儿臣。”宇文曜冷声,“为了长生,为了杀了谢灵沁,不慢搭上宇文贤的命,这样的好父皇,我想,宇文贤泉下有知,也会想着午夜梦回来找你索命。”
“放肆。”
“儿臣如果不放肆,有一天说不定也死了,父皇,拿出来吧。”
“来人,太了以下犯上,给朕拿下。”
皇上怒然下令,可是,太子身后,却瞬间涌出近百位护卫,满脸肃杀之气,而皇上身后,除了那几十名御林军,雷霆暗卫一个没有现身。
“父皇,你的雷霆暗卫们如今都在睡大觉呢,没人来救你,我给你体面,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不难为你。”
“呵呵……宇文曜,你将人偶毁了又如何,将银针毁了又如何,皇陵里面的路都被我给堵死了,她们,出不去的。”
“把父皇送走,我再将生路打开,她们就能出去了。”
“哈哈哈……”
皇上突然朗声大笑起来,“朕明白了,你啊,可是一点没有我们北荣皇室的干净利落,你爱谢灵沁,竟爱到如此地步,设了这般大一个圈,不惜让她误会你,竟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不说,还早猜到了,我手里这个能控制着她生死的东西,你想要得到这个,而你之前是怕朕查到她的身实身份,所以才非要置她于死地……”
“是啊。”宇文曜并不否认。
“你可真是有情有义。”
“只是,我没有想到,自以为运筹帷幄,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父皇,你还是查到了。”
“哈哈……宇文曜,就算如此,她也不会原谅你的,她如今知道了一切,知道她娘是我所杀,而你又是我的儿子,她不会相信你的,只要你一天姓着北荣,你的体内一天流着我北荣皇室的血,你都不可能得到她的谅解,而且,当年……”皇上面上突然划开冷笑,“朕记得,当年,你为了救宇文安……”皇上没说下去,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败了,可是,他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包括他的儿子。
他看着宇文曜,“我的好太子,我可以把人偶交给你,也可以把银针交给你,就算皇位,你想要,也可以,可是,这一生,你都会活在痛苦之中,哈哈,你永远都不会开心,永远都得不到她,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北荣皇室的人。”
“父皇错了。”宇文曜坦然凌厉的看着皇上,“我不需要她原谅,也不需要得到她。”宇文曜眉目间凝上一片霜寒,“我姓宇文,也流着北荣皇室的血,可是,我是宇文曜,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宇文曜,我的爱,与你的自私狭隘不同,我能做到何等地步,你也不会懂。”
皇上看着宇文曜,眼底利芒一寸一寸冷下,周身煞气弥漫,杀意迸现。
“父皇如果想要五弟过得好的话,就消停一些吧。”
“你把宇文石怎么了?”
宇文曜没有答话,而是对着皇上伸出了手。
看之惊恐的人偶,触之冰凉的银针。
“这银针里面灌注了她的血吧。”宇文曜道,说话间,看着一旁还没有爬起来的圣姑。
圣姑谨着气息,点头,“是的,这是我当年,费了极大力……”
话未落,圣姑已再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然后,被听见几人上前,死死押住。
而宇文曜运力于掌,瞬间,那人偶,那银针,化成尘灰,消散于空气中。
北皇死死的看着,恨却无能为力。
“宇文曜,她们逃不了的,纵然逃出这皇宫,也一定走不出都城,城门外,朕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宇文曜没有理会,而是带着人这才走进皇陵。
“把方才堵的路全部疏……”
宇文曜的话声突然顿住,他被眼前的光景给震到了。
那间石室里,此时一片混乱,除了一旁,雍王爷的棺木依然安然既无恙的在那里,四下,所有石墙碎成一块块。
“太子,灵沁小姐与南皇他们不见了。”
听雨迅速翻查一圈四周上前道,却见他家太子只是盯着前方那面完好的石墙看,四下石墙皆碎,可是只有一块,安然无恙。
这,太奇怪了。
少倾,宇文曜却盯着好石墙,渐渐的舒展了些眉头。
“她们,应该是离开了。”宇文曜道,“她……”
什么,宇文曜没有说下去,而是转身离开。
只是,眼底,有着浓浓深深化不开的缱绻。
今次一事,沁儿,我们……
……
都城的上空好像笼罩着无限压抑。
方才,谢灵沁初用灵力,差点反噬,幸而黑袍上前相助,庆幸的是他们出来了,不幸的是,他们没有如料的出城,而仿,她们还在城里。
她们没有时间,必须立马出城。
所以,黑袍给谢灵沁强行灌输了一丝灵力,叫她能行走。
而此时,一行几人分开而行,装成了商队,乞丐,父女,丫鬟……
成门守卫森严。
商队成功出去了,乞丐也成功出去了,父女也成功出去了,可是,唯独行在最后的丫鬟二人被正搜寻到这里的戚如风拦下了。
“即刻起,城门戒严,不进不出。”
戚如风高坐马上沉声吩咐,连城门口的守门将士听着都愣了好一会儿。
谢灵沁面色一紧,这速度也太快,她们如此速度了,还是没有赶上。
三大城门,谢灵沁特意找了这一处最繁华,守卫最严的就是想大浪淘沙,可是……
而城外,已然出城的许怡然,南皇,南凤凰等人只能远远在暗处看着这里,干着急。
“还愣着做什么,立马封城门,务必抓到谢灵沁这个妖女,还有南皇与南齐公主,她们此行在北荣行坏,务必要抓到问个清楚。”
戚如风话落,顿时,守门将领将城门口的人趋退,“退后,退后,不能出去了。”
“大人,小的出去还有要事呢。”
“大人,小的娘亲病重,得出城看啊……”
谢灵沁与砗磲也上前跟在人群中,“大人,小的是宫里的人,出宫,是去帮着娘娘寻药的。”
谢灵沁说着话,从袖中拿出一块后宫行走的腰牌。
戚如风顿时面色一紧,看着谢灵沁与砗磲,“你们两个,抬起头来。”
谢灵沁相信自己的易容之术,更相信黑袍的灵术,与砗磲两人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来。
戚如风眸色微缩,抬手,上下打量着二人,“你们是哪个宫的?”
“回大人,奴婢们是淑贵妃娘娘身边的。”
谢灵沁细心细气的道。
淑贵妃前段时间才小产,近来一大批宫人在帮她寻好药材,说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
谢灵沁将姿态放得极低,幸好,之前一路而来,许怡然也给她传了一些内力,不然,她现在就真的晕了。
戚如风看着谢灵沁,那眼神,犀利得恨不能将谢灵沁给剖开了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