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荣都城,这一夜注定不平静,慎重肃穆,风吹过,都叫人胆寒三尺。

  侍郎秦大人心肝儿一颤,完全不敢去看宇文曜的脸,噗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还请皇上明查啊,臣一直安份守己,为国效力,不曾越矩半分啊,而且秦巽是臣的儿子,臣怎么会害他啊。”

  宇文曜闭眸,已然对着身后走过来的京兆尹下令,“将秦大人带下收归京兆尹府牢。”

  “是。”

  京兆尹刚上前,空气中明明近千人在,却清静异常的城门旁突然响起一道空灵笑声。

  “皇上这是在掩耳盗铃吗。”

  来人是一名女子,此时一袭粉衣正立于城门之上,手里还拿着一支糖葫芦吃得甜美模样。

  “何人,竟然敢公然顶撞皇上,不怕被诛九族吗?”

  有人上前厉喝。

  那女子却是突然如银般的笑开,“哈哈,诛九族,我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就要被诛九族,你们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

  京兆尹看着女子,面色沉下,分明也动气了,他是个明白人,正因为明白,才看得清楚。

  秦巽定然不是秦大人所杀,看这手法与处理的细致痕迹就可以看出不是秦大人手笔了,而皇上之所以这般做,不过不是不想引起百姓恐慌与众人内心骚乱而已。

  城门之上,秦府公子万箭穿心,不说事,就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又是如今这两国交战之时。

  而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轻浮,张狂,叫人无端生气。

  “哼,就是过分啊,怎么,不是说北荣新皇开明吗,为什么我这来了,看到的不是这样,人呢,是长得好看的,可是这掩耳盗铃真不好,莫不是早就和南齐暗中有什么交易,自个儿就想把北荣拱手让人了,所以生这一出来。”

  少女说着,摇摇头,还咬了口冰糖葫芦,作势就要走。

  “别让她走了,抓住她,说不得她就与此事有关,事后再返回案发现场也不是不可能。”

  京兆尹大喝一声,其人已经跃了那城门之上,就要去捉那好女子。

  可是那女子身形灵巧,只是一转,便瞬间掠出老远,如同风一般让人抓不牢。

  “真是没用,连我都抓不……”

  女子正想得意的想挑衅几句,忽而声顿,一转身,一袭黑袍的宇文曜正那般黑冷幽沉的站在她不远处,浑身煞气弥漫。

  “君子动口不动手。”女子呵呵笑,忙求饶,“我是迟暮老人的徒弟,我师姐死了,师兄死了,我是我师傅新收的,说是来看看北荣如今成什么样了,需不需要我相帮。”

  “不必,回吧。”

  宇文曜干脆果断的拒绝,倒是没动杀机。

  女子还想说什么,身旁却已然多站了一人,此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师妹?”

  女子眼底慌色一闪而逝,立马点头,“是啊。”

  “师妹?我可不知道我师傅收了你这样一个师妹。”说话间,余轻逸手一抬,风一过,顿时,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在余轻逸手中,而他面前,方才还嚣张得意的女子,面色一变。

  那张脸,赫然正是五公主宇文清月的脸。

  远远的,隐在暗处的南灵沁看着城门之上的那张脸,顿时眼睫一颤。

  宇文清月,她不是早就应该在那雪崖下被雪狼撕得粉碎,不复存在了吗,为什么如今却好模好样的出现在这里。

  是谁救了她?

  当日,在那雪崖底,能有那个时间救她的,除了许怡然,就是徐世勋,还有就是宇文曜假扮的董老。

  许怡然和徐世勋都不可能,那宇文曜……

  南灵沁手指拽紧,眸中一片冷色。

  果然,他还是顾惜着他妹妹的。

  “唰——”

  而此时,城门之上,余轻逸手中的剑已经架在了宇文清月的脖子上,“是不是你杀的?”

  “皇兄,你这才当了皇上,就想杀妹吗?”

  宇文清月倒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威胁宇文曜,当着这般多人的面,就是要让他下不来台。

  然而,宇文曜无动于衷,只是冷笑一声,“公然顶撞朕,还口出狂言试图扰乱民心,倒是朕想问你,你想做什么。”

  宇文曜并不待宇文清月回话,而后对着余轻逸轻微点头。

  余轻逸一抬手就将宇文清月架走了。

  那不客气的事情叫余轻逸做起来,倒是不叫人觉得半点违和。

  “好了,秦大人,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是否与你无关,霍大人自会查得清楚。”

  秦大人只能哭丧着脸,被京兆尹给请了下去。

  明明极严重深远的事,好像不过皇上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宇文曜一声令下,叫人将秦巽的尸体送了下去,并叫人好好厚葬。

  城门人散,转眼清冷寂寂,只是还有淡淡低气压盘旋在城门上空,好像久久不散。

  “为什么要把清月抓起来,再如何她也是与你有着同样血脉的妹妹。”

  宇文石拦住了宇文曜的路。

  宇文曜看着站在几米开外的宇文石,那张霸气慑人的脸上笑得讽刺,“宇文石,我们宇文皇室何曾有过亲情呢。”

  宇文石一怔,那时时弥漫着飘渺情绪的脸上明显一震,须臾,眼神黯淡,“你说得对,我们宇文皇室何曾有过亲情,以前是宇方贤,父皇看着他与你相斗,再是我即使身在风暖城也不放过,看似我与清月都远离都城过着快活日子,可实际呢,只是一望不见的深渊,他让我们自小分开,让我们互相掣肘,这般多年,我们之前的确早就无亲情,整个宇文皇室都无亲情存在。”

  “是啊,多少次,宇文贤对我有暗中刺杀,又有着你的手笔,只是,他却叫了个哑巴亏而已。至于宇文清月,你如果你真在意他,当初她就不会出现在都城,不会成为我们那好父皇的棋子。”

  宇文曜冷冷的看着宇文石,“你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好不容易养好身子,想以自己妹妹做为开门石,为你谋出繁华大道来而已。””

  宇文曜直露真相的一语直叫宇文石面色微变。

  “所以,不要再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求情,当日若不是你,沁儿也不会知道真相。”

  宇文曜话落,广袖一拂,走得淡然,只留下宇文石一个人站在那里,看天,看地,一片苍茫浩渺,却好像忽然间,他什么也抓不到。

  什么也不曾拥有过。

  “宇文曜,我一无所有,你也是。”

  宇文石突然失态的大喊。

  宇文曜脚步不停,“我一无所有,所以,更不能让别人一无所有,更不会叫北荣百姓再痛失亲人,叫他们惶惶度日。”

  “我不会叫你杀了清月的。”

  宇文石说了这话这后,下一刻,身影消失,看上去,直向京兆尹府牢方向而去。

  “皇上,要阻止吗?”

  宇文曜身旁,听风出现,询问。

  “不用管他。”宇文曜看着听风,然后望向宫城方向,“进宫,找太上皇。”

  “就算是找到了太上皇,你能杀了他吗?”

  前方,黑暗处,清秀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那双装着万千清辉的星眸一瞬不瞬的紧锁着宇文曜。

  “沁儿……你还没有出城。”

  宇文曜显然很是意外,意外之时,眼底又一瞬的慌乱。

  “秦巽死了,宇文曜,又一个相帮我的人死了。”南灵沁轻阖眼眸,再睁开时,冷华幽然。

  “我会尽快查出来的。”宇文曜道。

  “查?”

  南灵沁冷笑,“宇文清月今日出现在这里,她的目的一看就是想要叫百姓对你质疑,所以,除了她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般做,谁会杀了秦巽,而她本来该是死了,如今为什么还活着……“南灵沁倏然看着宇文曜,眼神骤冷如冷,“而当时,在那雪崖下,救她的除了你宇文曜我想不出第二人。”

  宇文曜眸染伤色,“我没有救她。”

  “那你告诉我,是谁救了她?”

  宇文曜倏然沉默。

  “宇文曜,你说得对,我们本就注定不会在一起,不仅如此,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有着太多的嫌隙,如今不是你想不想死,而是我要必须要宇文舒死。”

  “我说过,你一日不攻破北荣都城,一日没有彻底领悟云术,没有解开体内的毒,我一日都不会叫你杀了他,因为,我还要活着,帮你在得到北荣后,安排好所有。”

  “呵,你可真是大度。”

  南灵沁侧眸,抬手,抚了把发酸的眼眶,“宇文曜,我们何必要如此互相折磨呢,你当初,就不应该招惹我……”

  声音渐直低,带着几分哽咽,南灵沁转身,身影消失,只余空气中她的淡淡沁香。

  听风看着,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在宇文曜那冰冷脸色下闭上了嘴。

  上天,为何要对他们,这般残忍。

  ……

  北荣皇室,皇宫。

  宇文舒虽然已是太上皇,可是至今没有搬离,还住在皇宫,而他的生活起居,均由圣姑在操持。

  当然,圣姑也被宇文曜限制了行动。

  “是你救的宇文清月,并且叫她杀了秦巽,好叫我和南灵沁之间生下解不开的嫌隙?”

  此时,大殿门一开,宇文曜走进来,身染夜寒,面带怒然,看着宇文舒,周身如同布了倾刻而至的雷雨。

  宇文舒苍老许多,可是那双眼仍旧犀利而锐利,面上带着得意与志在必得的笑意。

  “是啊,就是我叫她杀的,怎么样,看你这般生气,南灵沁有没有受到刺激,体内云术有没有再瞬间领透?”

  宇文舒急切的语气暴露他最直接的目的。

  “在我在,就算是她窥破云术奥妙,你也断然不会得到你想要的……”宇文曜上上下下看他一眼,眸中尽是鄙视。

  宇文舒冷笑,两手指着殿内四下,“宇文曜,你一日不放了我,不将南灵沁带到我身边,我就会杀更多的人,你知道的,想要我活着,必须要鲜血的灌溉,这些太监宫娥,他们死了,也是你害的。”

  “你会有报应的。”

  “我总会得到南灵沁的,得到云族灵术,我有手段,你想不到。”

  “你想说是宇文石吗,他根本都不过我,所以你也不必再指望他了,好生在这里养着吧,再最后看一看晨曦,看一看夕阳,看一看日出,人这一生何其短暂,太上皇,纵然是下地狱,你也该装点除了阴暗与鲜血以外的东西。”

  宇文舒这一生过得何其光辉荣耀,曾想过将天下尽得其手,如今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嘲讽至此,顿时脸上青筋直冒。

  “如果你还在精力,就好好让自己不要死得太早,你也知道的,夺取别人的鲜血,不过是饮鸠止渴而已。”

  宇文曜拂袖离开,宇文舒怒吼与诅咒的声音在殿里久响不息。

  “宇文曜,你会不得好死的——”

  “我死,你也会。”

  殿门关上,隔绝了宇文舒的声音,而与此同时,宇文曜下令,“太上皇身边的雷霆暗卫太碍事了。”

  “是。”

  黑暗中,暗处有人应声,然后退下。

  血腥立时起。

  皇上身边的近卫,仅剩的雷霆暗卫在这一夜间消失殆尽。

  一具具尸体摆在宇文舒面前,纵然杀人如麻,早视生命如草介的太上皇也不禁心里添堵。

  这个儿子,比他狠。

  “太上皇,事至如此,你当知皇上的手段,不要做无用的事了。”一男子执剑而立,冷声道。

  “你们……哼,好样的,他竟然留有这一手,暗中竟还有你们这等势力一直藏着。”

  “过奖。”

  那人退下。

  远远的,殿外,戚公公站在那里,看着这满地尸体,闻着这满地血腥,垂下头,不敢作言。

  要变天了。

  ……

  南齐,帝京城。

  “有没有找到啊?”

  “没有啊,可怎么办?”

  “要先禀报南皇,还是立即给灵沁公主发信啊。”

  此时,大公主府里,有声音不断小声传来,带着不安与焦急。

  “只能给大公主去信了,就说,聃聆公子屋内没有打斗痕迹,还收了行礼,当是自行离开。”

  “嗯,我再去向南皇禀报。”

  ……

  北荣。

  天下一味,后院。

  南灵沁一出现就站在院子里看月亮,月色清寂,她只字未语。

  “小沁,夜色凉,你先前咳疾才好。”

  许怡然上前相劝。

  南灵沁摆手,“没事,我只是想静一静。”

  “静什么呀,这事儿不能怪宇文曜。”

  白玉突然自院外走了过来,一双会跳舞的眉毛成了两道横线。

  南灵沁看着他,“没说怪宇文曜,可如果他当初不救宇文清月,便不会发生这般之事。”

  “或许不是他救的,是太上皇想借机挑拔你们的关系,让百姓对他关生质疑,然后,他就好从中寻到机会逃走。”

  白玉分析着。

  “以当时那种情况,唯有他有可能救得宇文清月,而且就算不是他救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宇文舒的作为与他的作为,如今也没差了。”

  “南灵沁,你这样对他不公平。”

  “公平?”

  南灵沁忽而笑,看着白玉,摇头,“白玉,这世间,早没有什么公平,他对我就本不公平。”

  没有曾公平的让她先知晓,没有公平的让她参与,即使她如此站在他面前,放下所有防备,他也没有给过她公平。

  “所谓的公平,就是我终会带兵,攻破北荣,兵临城下。”

  南灵沁转身往内里走,面色清冷,不容置疑。

  “南灵沁!”

  白玉叫住她,面色晦暗而复杂,不知是替谁不值,“就没有别的办法处理了吗?”

  “没有,这是他想看到的,而今,也是我必须要做的,天下人,也都在看着呢。”

  白玉顿时语寒,收了言语,“那,你空了去看看柳云洲吧,这人是个直性子,我总是怕着他万一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

  南灵沁没答话,敛了眸色往里走。

  “灵沁姐姐。”

  屋子里,李青茹突然小碎步走出来。

  南灵沁已然许怡然说了救李青茹之事,看着她,笑了笑,“数月不见,如今兵部被抄,你有何打算?”

  “不知。”

  “那便先跟着吧。”

  “……好。”

  李青茹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方才点头。

  “秦巽已经送回了秦府,你放心吧,不说皇上看着,就算是做给外人看,秦侍郎也不敢对他一点不好,必然是风光厚葬的。”

  南灵沁看着开口的许怡然,点头,“人都死了,其实厚葬也无其大用。”

  “小姐,属下有一事想和你说。”

  这时,听海自暗中现身。

  南灵沁看他一眼,与他进了另一间屋子。

  “先前因为你的离开,南齐与北荣之战一直进入了僵滞面,而就在一个时辰前,镇守北荣的谢将军突然发了一道撤退命令后便没了踪影儿。”

  南灵沁一听,面色凝虑半响,看着听海,倒是没意外,反而有些讽刺意味,“等了这般许久,这个谢将军,终于是开始动手了。”

  “小姐的意思是此事无诈,是谢将军自己背叛的背荣?”

  “当日我从北荣离开时他就得知了真相,知道谢聃聆不是他亲子,而当年明知真相的北皇竟将此事瞒着他,我想,这等奇耻大辱但凡有点血性都会忍不了的,而他忍了这般久,这时候动手,这算是他的报复了。”

  南灵沁话落,星眸一缩,想到什么,看着听海,“我们去将军府看一看。”

  “是。”

  ------题外话------

  过度章,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