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了膳，赵曦不缓不慢的将昨儿个晚上谈论芙玉的事告诉了宋婧，宋婧眼眸眯起，“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吧。”
“先不急，等你身子休养好些了再打算即可，一时半会夏侯辰跑不了。”
赵曦也不着急离开，喝了一盏清茶，一旁的卫七瞧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敢肯定赵曦一定就是故意的。
夏侯辰站在九王府门外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指尖冻的发红，脸色缓缓下沉。
终于在夏侯辰耐性耗尽的时候，赵曦才姗姗来迟。
“二皇子今儿怎么有空站在门口？”
赵曦轻笑，并没有让夏侯辰进门的打算。
夏侯辰嘴角一抽，他还不是进不去门所以才站在门口的，两条腿有些麻木了，最显眼的还是两个身影笔直着身子跪在地上，身后还有不少百姓在议论纷纷。
夏侯辰还没开口，令老将军抢先一步，“九王爷，不孝女令氏一时糊涂酿成大祸，令家是来赎罪的。”
又一个来赎罪的，先是宋家现在又是令家，赵曦眼梢微冷，岂会不知明丰帝的试探。
令老将军戎马一生名声不错，若赵曦紧揪着不放，必然会让跟随令老将军的那些旧部下反感赵曦，若赵曦轻而易举饶了令老将军……
明丰帝本就在怀疑宋婧小产一事，只不过明丰帝还未查清事实，究竟是故弄玄虚，还是借腹生子。
总之赵曦不可能有孩子，也就不会那么愤怒。
“令老将军要赎罪的人并非本王，九王妃正在府上休息，令老将军这个时候带人来赎罪，只怕是雪上加霜，令老将军先回去吧，等日后九王妃身子好些了再来也不迟。”
赵曦瞥了眼令老将军，眸光有一簇小火苗燃烧，忽然想起来前世，令老将军一头触死在议政殿文武百官面前，迫使赵曦成了众怒。
而一旁的令寻的身影更是十分熟悉，令家三位每个人对赵曦来说都是一种噩梦般的存在，令寻赤身裸体死在了望城的德修书院，九王爷断袖的名声不胫而走。
赵曦想起了那一年暗无天日的日子，日日备受折磨，明明解释了那么多，可惜身边没有一个人肯相信自己，甚至是明肃太后。
今生令老将军和令寻就跪在自己的面前，赵曦眼中神色十分复杂，他在忍，一直隐忍，不动声色的布下网，亲手将这些人一个个推入陷阱中。
“九王爷？”
“九王爷，我姐姐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否则和九王妃无冤无仇，一定不会陷害九王妃的，如今我姐姐以死以证清白，还望九王爷明察。”
令寻稚嫩的脸庞透着坚毅和决绝，挺直了背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赵曦。
“寻儿！”令老将军怔了下，拽了拽令寻的衣袖，令寻脸色微微苍白，紧抿着唇倔强的不肯低头，在令老将军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唤下，许久才不甘心的低头。
令寻模样白皙俊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武将家族里的孩子，反而有一种弱不禁风的书生气质。
“陷害？清白？”赵曦越过了夏侯辰，站在九王府大门前，“这件事是皇上审的，令氏若是清白被诬陷的，你要伸冤应该去宫门口跪着，或者去府衙击鼓鸣冤，来九王府这个被害者府上做什么？”
令寻噎住了。
“人家或许是来道歉解释的，并不一定是来伸冤的。”
夏侯辰一见这势头，只好将自己的事抛之脑后，站在赵曦身旁低声说了一句。
“我知道九王妃不幸小产，九王爷很痛心，但是……。”
“令公子明知九王妃小产情绪低落，又何必跪在这里，何况没有人逼迫令氏，是令氏自己承认，一口咬定了自己的罪责，本王不知两位究竟是何用意？”
赵曦冷声打断了令寻的话，令寻脸色涨红，喃喃几次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夏侯辰识趣的没有再开口，摸了摸鼻子，安静的站在一旁。
“认罪的是令氏，九王妃当众小产，如今生不如死，难道两位是希望九王妃能够走出来亲自扶二位站起来吗？”
赵曦眸光紧拧，看起来是在压抑着怒火，一句话堵的两人无话可说。
“昨日是宋家来府上兴师问罪，宋二爷以死相逼，幸亏宣王赶来及时，今日又换成令家，究竟要如何做你们才肯满意不打搅王妃养身子？”赵曦又问。
令老将军的动作顿住了，就在刚才令老将军甚至有种一头触死在九王府门口的决心，要保住令家的名声。
而赵曦就像是看破了令老将军的想法一样，把话说得直白，一时让令老将军羞愧汗颜，若此刻再有这种举动，倒成了逼迫赵曦了。
“令公子如何认定令氏是以死证明清白而不是畏罪自杀？”
赵曦目光紧盯着令寻，目光冷冽宛若抽丝剥茧，将令寻逼入死角。
令寻脸色一阵青白变换，喃喃着无话反驳赵曦，却倔强的不肯低头，“总之我相信姐姐不会这么做。”
围观的百姓总算听明白怎么回事了，也就没了心思惋惜同情令家了，赵曦收回目光冷笑，“几位还是挪个地方吧，莫要惊扰了九王妃休养，这笔帐若要算，不急。”
话落，赵曦又撇了眼夏侯辰，“二皇子此次前来是为了？”
夏侯辰立即让人将补品递给了九王府的下人，“既然府上不便，九王爷不如移驾找个地方坐坐。”
夏侯辰本来是要探望宋婧，如今这话是说不出口了。
赵曦点头，“也好。”
赵曦再也没瞧令家祖孙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令家祖孙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令老将军也没脸在继续呆下去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带着令寻离开。
“祖父？”令寻心有不甘。
“走吧，你姐姐已经认罪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多说无益。”
令老将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整个人很颓废，只有眼眸深处还残留着一抹不甘和惆怅。
令氏已死，明丰帝念及令老将军和令将军的一辈子功勋，对令家小惩大戒，再没深究，几代武将之家的令家就此没落。
一品
夏侯辰主动替赵曦倒了一杯酒，“九王爷年轻气盛，将来还会有孩子的，何苦为了此事发愁，只怪那些人实在不识趣。”
夏侯辰举起酒杯，“本殿在这里恭祝九王爷早日凯旋归来。”
赵曦紧绷着脸，听着夏侯辰一个字不提赵雁卿，眼眸闪过极冷的笑意，“多谢二皇子好意，本王此次离开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或许本王再回来的时候，二皇子已经离开了大雍，自此咱们二人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夏侯辰不动神色的笑了笑，“是啊，出来也有些日子了，母后身子本就不好心里总是记挂着，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裕宁已经为妃，北冥的和亲任务已经完成，本殿也就没必要再厚着脸皮继续呆在大雍了。”
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咱们两个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赵曦手执酒杯递入唇边一饮而尽，轻笑，“二皇子所言极是，那本王就恭祝二皇子心想事成了。”
夏侯辰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嘴角挑起了一抹轻笑，“也愿九王爷早日心想事成。”
两人沉默了一会，赵曦斜睨了眼夏侯辰，“二皇子准备何时将赵雁卿交给本王？”
“瞧瞧本殿的记性，本殿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件事，雁卿是个温厚纯善的女子，断然不会做出此事，九王爷是不是误会了？”
夏侯辰一脸疑惑的看着赵曦，“况且雁卿和九王妃之间并没有直接冲突，实在没必要冒险算计九王妃，正如九王爷刚才所言，宋贵人和令氏已经认罪了，且已经畏罪自杀了，能和雁卿又有什么关系？”
夏侯辰私下里查了不少，不知赵曦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所以试探此举的问。
“二皇子以为赵雁卿是无辜的吗？”赵曦反问。
夏侯辰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墨王府因为鄞州的事被牵连，不得出城，势力受阻，雁卿不过是个小小弱女子，哪有本事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算计九王妃？”
赵曦勾唇，“看来二皇子对赵雁卿很上心。”
“实不相瞒，雁卿的确有几分过人之处，本殿来京都城许久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温柔贤惠的女子，才华横溢，温柔体贴，和北冥的女子略有不同，不过九王爷放心，若雁卿确有不妥之处，本殿绝不会包庇。”
说着夏侯辰顿了顿，“不过，本殿要提醒九王爷几句，若是此事查出来和宋贵人令氏无关，九王府反而有些麻烦。”
夏侯辰一副钦慕赵雁卿的模样，言语中处处维护，绝不相信赵雁卿会做出伤害宋婧的事。
“九王爷即便是针对墨王府，雁卿已经是本殿的女人，过几日也会跟着本殿回北冥，也绝不会在碍眼，九王爷尽管放心本殿一定会看住她，还请九王爷海涵。”
夏侯辰说着重新倒了一盏酒举起，是在替赵雁卿求情了。
赵曦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想不到二皇子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既然二皇子不肯交人，替赵雁卿开脱，为了一个女人尚且如此，那本王也无话可说，毕竟是二皇子的女人，二皇子可要将人看住了才是。”
最后一句话颇有几分挑衅威胁的意味，夏侯辰怔了下，很快恢复了平静，“一定。”
一个人有心要躲和抵赖，赵曦也懒得戳破，两个人之间的那层膜虽然没有捅破，但之间的气氛已经变的微妙了。
夏侯辰也没有戳破，两个人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赵曦只喝了两杯酒就放下了杯子，“本王还有些要事处理，二皇子慢慢用，本王先行一步。”
夏侯辰站起身，冲着赵曦点了点头，“九王爷慢走。”
就在开门的一刹那，忽然一个身影闪过，背影苗条，手里还握着一柄配剑，身姿洒脱利落。
夏侯辰脸色猛然一变，刚迈出步子，赵曦忽然扭头，“对了，二皇子此次来和亲，真的就打算只带走一个罪臣之女赵雁卿？”
赵曦高大的挡在了门口，夏侯辰偏过脑袋看向了另一侧，他看见了那一抹侧脸，又惊又喜，只是被人拦住了。
是她！
夏侯辰找了足足两年的人。
“二皇子打算何时启程回北冥，说不准本王还能护送二皇子一程。”
赵曦又问，这会反而不着急了，语气缓慢，拦在了门口谁也出不去。
“此事还没来得及定，只不过这个打算，九王爷不必顾及本殿，鄞州城的事刻不容缓，本殿就不打搅殿下了。”
夏侯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着急，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外，那个身影手里提着两包糕点，正准备离开。
夏侯辰手中拳头紧攥，又松开，反反复复。
“无妨，本王倒是觉得和二皇子很投缘，一路相伴还能打发孤寂无聊的时间，鄞州城就在那里，还能跑了不成？”
赵曦徐徐开口，而夏侯辰却从未觉得赵曦如此啰嗦，眼看着人离开，夏侯辰心中焦急万分，只能耐着性子，“也许一时半会走不了，还要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妥当，九王爷身负皇命岂可儿戏，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大做文章，九王爷又何必沾惹一身的麻烦？”
“二皇子氏担忧本王被人诬陷，还是质疑本王的能力？”赵曦声音拖长，眼皮眯紧盯着夏侯辰，“亦或不愿和本王同行，避免误会？”
夏侯辰耳朵里嗡嗡作响，今儿好不容易看见了那个人，结果却遇见了赵曦，夏侯辰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就不该邀请赵曦来这里谈话。
人已离开，说不准就在附近，可赵曦却是不依不饶，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夏侯辰第一次对赵曦很不耐，甚至觉得耳边聒噪的很，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怎么会，九王爷误会了……”
“那二皇子在京都城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妥，需不需要本王帮忙？”赵曦又问，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很是平淡。
身后的卫七憋着笑，再继续说下去，夏侯辰都快被赵曦逼出火来了。
“多谢九王爷好意，都是一些琐事，不劳烦九王爷费心了，九王爷公务繁忙，本殿怎么好意思打搅，九王爷有空不如多陪陪九王妃，九王妃不是还病着么，咱们两个之间不急这一时半刻……”
夏侯辰变相的提醒赵曦该离开了，可赵曦就像是听不懂一样，若有所思。
夏侯辰都急的火烧眉毛了，紧盯着赵曦，许久，赵曦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二皇子一切小心谨慎，本王先告辞了。”
“九王爷慢走。”夏侯辰点点头，恨不得赵曦马上离开，心中焦急万分。
赵曦勾唇扭头离开，
人一走，夏侯辰立即吩咐，“快去找，四下分散了找！”
“爷，二皇子的侍卫全都出来了。”卫七憋不住笑了笑。
赵曦哼了哼，表示心情不错，“准备了几种口味的？”
“回爷话，属下一共要了十余种，每种三块。”卫七手上提着好几包糕点，都是刚出炉的，还冒着热乎气。
“办事越来越妥当了。”赵曦毫不吝啬的夸赞。
卫七受宠若惊的笑着承接了这份夸赞。
楼上，夏侯辰气的将桌子都掀翻了，一肚子怒火没处撒，偏偏就被赵曦坏事了。
“殿下，人就在京都城，只要仔细留意寻找就一定能找到。”侍卫劝。
夏侯辰脸色阴沉，甚至怀疑赵曦是不是故意的，揉了揉脑袋，烦不胜烦，“那还愣着干什么，找！找！仔细的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