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与鎏哥儿夜里吹了太久的冷风,早起便喷嚏不断,乔薇上书院给请了几天假。

  院长对于两个学生从书院不翼而飞的事感到十分愧疚,他并不知对方是有备而来,还以为是哪个京城的小毛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从书院抓孩子去卖,乔薇不好讲明事件原委,便把锅甩给了那“小毛贼”,并道“小毛贼”已被姬冥修处置,书院这边无需再挂心。

  如此,院长方松了口气,他还怕乔薇逮住他一通破口大骂呢,没想到这么善解人意,对于请假的事,院长无比爽快地答应了,还承诺不用着急功课,回头会安排夫子给补上。

  乔薇谢过院长,起身告辞。

  此次被掳走的事,细想还真怪不到书院头上,苍鸠的武功几乎能与霍师公打成平手,这样的高手寻常的护卫怎么可能拦得住?

  学还是要上的,书也还是要念的,总不能因为担心被抓走便再也不出门了,大不了日后多辛苦辛苦霍师公了。

  被辛苦的霍师公此时正坐在暖烘烘的轮椅上,自打坐了几天轮椅后,他老人家似乎对这种代步工具上了瘾,没事就坐一坐,不仅他坐,他的剑也坐,如今,添了个珠儿,三把轮椅并排摆在花园的草坪上,一人、一剑、一猴面瘫脸坐着,可以说是一道非常亮丽的风景线了。

  三个小家伙请假的这几日也没闲着,都自发地去照顾金雕了,当然了,毕竟是孩子,所谓的照顾也仅限于喂喂食、找找虱子,不过由于这是一只爱干净的好金雕,所以连虱子都找不到。

  金雕的食量很大,一次能吃掉半头羊,但它不用顿顿吃,尤其如今肚子、右脚、左翼全都被绷带缠住,不能四处蹦跶消耗能量,一顿饭下来,管的时间就更长了。

  乔薇印象中的金雕是十分凶残的,不仅吃小绵羊,它也吃狼,但这只金雕好像是被什么人驯化过,通人性许多,性情也是少有的温和,不仅能让三个投喂过他的孩子近身,就连青莲居的丫鬟,也能在它翅膀上摸上两把。

  想想大白刚来的时候,咬伤了那么多人,又想想珠儿刚来的时候偷了那么多东西,再看看人家金雕,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

  这一日正午,三小只也跑来投喂它了。

  大白抓了只田鼠,伸出爪子递给它。

  它吃掉了田鼠。

  珠儿抓了只小麻雀,伸出爪子递给它。

  它吃掉了小麻雀。

  小白抓了条肥肥嫩嫩的毒蛇,伸出爪子递给它。

  它一口将小白吞进了嘴里!

  小白:……

  毒蛇才是食物啊!宝宝不是啊!

  金雕咀嚼了两下,喉头一阵翻滚,将小白吐了出来!

  小白哭卿卿,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宝宝……

  小白讨厌洗澡澡,可是更讨厌大鸟的口水!

  碧儿好笑地提了一桶水来,小白认命地跳了进去。

  毫不夸张地说,自打金雕来了之后,小白就从不洗澡专业户,变成每日洗澡的好宝宝了!

  ……

  小白洗完澡,内心很受伤,抖落了身上的水珠,跑到上房找乔薇。

  乔薇在给金雕配药,小白跑过来,扒拉了一下她的裤腿,乔薇道:“别闹。”

  小白继续扒拉,宝宝要蹭鸟!

  乔薇将它抓了起来:“要蹭鸟?”

  小白点头!

  乔薇淡淡一笑:“蹭谁的?冥修的还是冥烨的?他俩的鸟其实没什么好蹭的,不如蹭老爷的吧?老爷的鸟大。”

  小白的眼睛瞬间亮了!

  乔薇对着门外道:“好了,都拿进来吧。”

  很快,碧儿、烟儿与婵儿提着十几个鸟笼子进来了,每个鸟笼子里都是养了许久的鹦鹉八哥与画眉,可以说十分硕大了。

  乔薇莞尔一笑:“好了,你慢慢蹭吧!我就不奉陪了。”

  小白:……

  ……

  金雕疗养的这段日子,傅雪烟每天都会过来看它,每次傅雪烟摸着它脑袋时,它眼底都会浮现出一股少有的缱绻与依恋。

  乔薇拎着药箱走了过来:“它很喜欢你。”

  傅雪烟睫羽一颤,站起了身,看向乔薇的药箱道:“要换药了吗?”

  乔薇蹲下身,打开了箱子:“今天最后一次,换完,明天就能把绷带彻底拆了。”

  傅雪烟帮着她一块儿拆开绷带:“明天应该就能好了吧?”

  乔薇拿出了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已经愈合的患处:“应该没大碍,我看它挺精神的,希望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这种金雕并不是中原的品种,像是隐族的,不知道怎么会从无名岛飞到这边。”

  “是吗?”傅雪烟低低地呢喃。

  乔薇摸了摸金雕的脖子:“还有,它这么通人性,可能被驯化过,这么好的金雕走丢了,它主人一定难过极了。”

  傅雪烟道:“只要它能好起来,就不会。”

  “你说什么?”乔薇没听清。

  傅雪烟把解下来的纱布放在干净的石桌上:“没什么,我有些困了,先回屋歇息了。”

  乔薇看了她一眼,她穿着高腰的裙子,倒是看不出肚子,但过不了多久,再宽松的裙子也将遮不住她的妊娠了。

  “母夜叉!”

  傅雪烟离开后,教主大人唰的一声闪了过来。

  乔薇被他惊得手一抖,药膏都差点掉了,乔薇瞪了他一眼:“你又想干嘛?”

  教主大人四下看了看,小声地说道:“我怀疑姓傅的生病了。”

  乔薇似是而非地哼了哼:“我怎么不知道?”

  教主大人严肃认真地说道:“我那天晚上摸到她肚子了,她肚子鼓鼓的、硬邦邦的,像长了什么东西,你说她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乔薇一把将拳头抡了起来。

  教主大人抱头逃窜:“你干嘛?”

  乔薇给金雕系上了绷带,收拾好工具,拎着医药箱站了起来:“一个女人的肚子大了,你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教主大人撇嘴儿:“又不是我搞大的,我哪儿知道是为什么……”

  ……

  很快到了拆绷带的这一天,乔薇将金雕抱去了府里的小花园,花园够开阔,还连着一块草地、一片湖泊、一片小小的果林,景云三个也早早地到了这里,大白小白珠儿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教主大人与傅雪烟也来了,事实上是傅雪烟要过来,教主大人舍命陪媳妇儿罢了。

  乔薇开始给金雕解开绷带了,先是肚子上的,再是脚上,之后是翅膀,金雕仿佛是知道今天会重获自由似的,从乔薇解它肚子上的绷带时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别动。”乔薇轻轻地安抚它,它果真忍住不动了,但身子不动,脑袋却转来转去,乔薇失笑,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待到最后一根绷带解下来,一双完美的棕色羽翼在乔薇眼前徐徐铺开了,每一根羽毛都华丽到了极致,阳光照在它的双翼上,泛起一圈琉璃般的光。

  绑着的时候尚不觉得,展开了才知道它的双翼究竟有多大。

  乔薇将它举了起来,用力抛向了半空,它嗖的一声飞了上去,像个天空的王者,在浩瀚而湛蓝的天际下霸气地翱翔,群鸟纷纷避开了,它发出了兴奋的鸣叫。

  它绕着姬家的上空,一圈一圈地盘旋着。

  望舒都惊呆了:“哇!”

  鎏哥儿睁大了一双眼,连哇都哇不出来了。

  景云与有荣焉地看着它,神色无比自豪。

  不得不说,这家伙飞起来可真是漂亮,教主大人在无名岛生活了那么久,凶猛的金雕不是没有见过,但没有哪一只像眼前这一只,通身都散发着一股天空霸主的气息。

  明明养伤的时候不觉得啊……怎么一飞上天空,就像换了只鸟似的?

  傅雪烟仰望着在天空盘旋的金雕,欣慰地勾起了唇角。

  秀琴不解道:“我怎么觉得它飞得比以前更快了?”

  傅雪烟心情大好地说道:“不是你觉得,是它真的快了。”毕竟,隐族的两生果不是白吃的。

  飞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飞够了,金雕一个漂亮的俯冲落了下来,它俯冲的速度很快,让人几乎难以捕捉,大概是冲得太快了,没能及时稳住身形,它扑通一声栽进草丛,翻了个大跟头。

  众人被它怂萌的样子逗笑了。

  但很快,众人笑不出来了。

  金雕抖落了羽毛上的青草,迈步朝众人走了过来,但它不是大摇大摆的,而是一瘸一拐的,这是怎么回事?是所有的金雕都是这么走路的,还是它的右脚的伤势并没有养好?

  秀琴惊讶道:“它怎么了呀?腿好像瘸掉了!”

  傅雪烟的眸光微微一动。

  景云迈着小短腿儿跑了过去,金雕喜欢景云,用脑袋蹭了蹭景云的脸,景云却蹲下了身子,跪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它的右脚:“你的脚还疼吗?”

  众人走了过来。

  乔薇蹲下身,轻抚着金雕的身子,示意它躺下。

  金雕四仰八叉地躺下了。

  乔薇捏了捏它的右脚:“疼吗?”

  金雕一脸懵逼地看着乔薇。

  “看来是不疼了。”乔薇又捏了捏它的爪子,“这里疼吗?”

  金雕还是一脸懵逼,滴溜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乔薇。

  “娘亲,它怎么了?”景云愣愣地问。

  乔薇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它的脚不疼,但是又无法受力……要么,是它这里受了伤,害怕用受过伤的脚走路,要么……”

  “要么怎么样?”景云着急地问。

  乔薇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要么就是它留下后遗症,再也走不了了。”

  景云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为什么会留下后遗症?”

  乔薇遗憾地说道:“这个我现在无法回答你。”

  景云难过地红了眼眶。

  大鸟是为他受伤的,可现在,大鸟再也不能正常地走路了。

  乔薇心疼地看了儿子一眼,被坏人抓走的时候他没有哭过,被恶霸的欺凌的时候没有哭过,自己摔破了磕破了更是没有哭过,但现在,他难过地哭了。

  金雕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个人类的小东西会突然哭了,它好奇地看着景云,拿脑袋蹭了蹭景云的脸。

  景云抹了泪:“你能再飞一下吗?”

  金雕歪着脑袋,看向景云。

  景云比划了一个飞的手势。

  金雕看懂了,翻过身来,张开双翼,扑哧了几下朝上飞去,然而只飞了几步便掉下来了,由于右脚不能蹬腿用力,所以没有足够的力气起飞了,方才它是被乔薇抛入半空的,导致大家并没有发现这个毛病。

  金雕飞了几次没飞起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了,对于一只鸟而言,飞翔是它的命,不能飞的鸟,就像是失去了生命。

  它仰起头,像个受伤的孩子,难过地呜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