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街车水马龙,容妃造成的混乱并没有波及到这边。

  傅雪烟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睡得香甜的教主大人,轻轻地托起他脑袋,让他躺在了柔软的简榻上,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脑后。

  做完这些,她轻轻地下了马车,对秀琴道:“你在这儿守着。”

  “是。”秀琴小声应下。

  傅雪烟进了书斋。

  燕飞绝悄然跟上。

  傅雪烟没多久便出来了,手中拿着一幅字画,她带着字画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离开了。

  待到马车拐过弯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燕飞绝身形一闪,来到了掌柜面前:“刚刚那个姑娘都来这里干了什么?”

  掌柜愣了愣,说道:“她就买了一幅观音送子图。”

  “没干别的?”燕飞绝蹙眉。

  掌柜摇头,确实没干别的。

  燕飞绝嘀咕,跟踪了半天,对方什么也没干,难道他们多心了?

  马车上,教主大人依旧睡得香甜,秀琴小声问傅雪烟:“小姐,怎么样了?”

  傅雪烟打开手中的观音送子图,轻轻地摸了摸,红唇中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来。”

  ……

  容妃落网了,被抓进皇宫时毒气攻心,险些没了命,在太医们拼尽全力的抢救下,总算是从阎王殿回来了。

  皇帝让人救她,可不是为了赦免她,她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全都被翻了出来,每听一件,都让皇帝的杀心多上一分。

  其中比戴绿帽子更让皇帝无法容忍的事情是,当年皇后的死居然真与她脱不了干系,皇帝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冤枉她!

  当年容妃受宠时,皇后并未因妒生恨,只是对容妃也算不上友好,毕竟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不同的是,有人不得不藏在心里,有人敢摆在明面上罢了。

  皇后对容妃不咸不淡,可容妃却表现得十分敬重皇后,日日都去皇后的凤栖宫请安,尽管每次只是呆呆地坐上一个时辰,可明面上到底挑不出错儿了。

  她不知多少次去凤栖宫请安时,皇后终于见了她,她瞧皇后脸色不好,便问了皇后可是身子不适,皇后那时确实凤体欠安了,她嘴上没说什么,可事后算好时辰,让两个太监在皇后去东宫探望太子的路上谈起了可以续命的金丹。

  金丹这东西,药效越高,毒性越强,都不用容妃亲自动什么手脚,皇后便一命呜呼了。

  那两个太监自然被容妃灭了口,只是容妃没料到的是,其中一个太监将这件事与自己养在民间的对食夫人说了。

  那夫人不敢蹚宫里的浑水,虽知自己丈夫死得不简单,却也没那胆量去为丈夫申冤报仇,这次是姬冥修费尽周折,查阅了皇后去世前后离奇出事的宫人,发现了那两个太监的名字,再按图索骥找到了那位对食夫人,这件事才总算水落石出了。

  皇帝总体来说是个明君,也是少有的好脾气,被御史们骂得狗血淋头也不见他把那些御史怎么着,可他好脾气,不代表他没脾气;他不耍手段,不代表他没手段。

  容妃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动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底线,他连严刑拷打都省了,直接让人将鬼王的尸体抬了过来,当着她的面,一把火烧掉了。

  打蛇打七寸,鬼王就是容妃的七寸,这个为了能陪在她身边,不惜服毒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并且一辈子都要忍受剧痛煎熬的男人,居然在她面前被一寸寸烧成灰烬了。

  容妃的惨叫声响彻了整座皇宫。

  鬼王烧了整整一夜,容妃也惨叫了整整一夜,叫到最后,七窍都出了血,再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

  容妃落网,最高兴的莫过于乔薇了,想起那个女人把自己射得半死不活的,再看看她如今的下场,乔薇解气极了。

  让她造孽,现在轮到自己了?所以说世间因果,皆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件事对胤王自然也有不俗的影响,皇帝甚至开始怀疑这货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别搞了半天是鬼王的儿子,那他可就冤枉大了!

  好在皇帝性情本身并不多疑,在“昭明公主”苦口婆心的劝解下,皇帝总算没再提这事了,只是他替容妃瞒天过海,还试图帮着容妃与鬼王潜逃,一想到这里皇帝便气不打一处来,没收了他的官职,罚他在家面壁思过。

  容妃的事虽解决得七七八八了,可姨母的还没提上日程呢,这件事与收拾容妃同等重要,乔薇决定去一趟胤王府。

  丞相大人十分大(心)方(塞)地同意她去了。

  刘太监见到乔薇很是惊讶,却识趣地没多嘴,默默地将乔薇领去了书房:“夫人,王爷在里头,容我通传一声。”

  乔薇点点头。

  刘太监对着紧闭的房门轻声道道:“王爷,姬夫人来了。”

  “你让她回去,本王谁也不想见。”

  胤王低沉地说。

  “这……”刘太监为难地看向乔薇。

  乔薇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一把推开了房门。

  胤王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地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向乔薇:“你来做什么?如果是来看本王笑话,你已经看到了,可以走了。”

  乔薇跨过了门槛:“你有什么笑话值得我看?啊,你是指被罢免官职一事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官场上,升升降降都是常有的事,再说了,一个小小的侍郎之位,还不值得我看笑话,什么时候你的亲王之位被罢免了,再邀请我前来笑一笑吧?”

  “你……”胤王噎住。

  乔薇朝他走了过来,他坐在书桌后,二人之间一桌之隔,乔薇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胤王睃了她一眼:“你倒是自在!”

  乔薇摊手:“不然能怎么办?我自在也是要与你说话,不自在也是要与你说话,又不能话没说完就走了。”

  胤王被她绕得头晕,按了按胀痛的眉心,道:“你来王府究竟想干什么?”

  乔薇淡淡一笑道:“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胤王嘴硬道:“本王不知。”

  乔薇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就算想和我多说几句话也犯不着这样兜圈子吧……”

  “乔氏!”胤王冷冷地朝她看了过来。

  乔薇淡笑道:“生气了?看来确实是知道我为何而来了,这件事你躲是躲不过去的,我明白容妃的事给你的打击很大,你还没做好准备去接纳别的别人,可我有必要提醒你,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你们已经错过了二十年,难道还要错过更多?”

  胤王撇过脸:“不干你的事。”

  乔薇眉梢一挑:“她是我姨母,你是我小叔,怎么不干我的事?有些话要当面说清楚,对你也好,对她也罢,都公平。地点我已经选好了,就在姬家,来不来随你。”

  说罢,站起身,掸了掸宽袖,云淡风轻地走了出去。

  三个小尼姑在廊下玩弹珠。

  乔薇走上前,笑眯眯地道:“要不要去找景云哥哥玩呀?”

  三个小尼姑把弹珠一扔,麻溜儿地挂在了乔薇腿上!

  乔薇大摇大摆地将三个小尼姑拐走了!

  胤王气得直抽抽,来不来随他?有本事别拐他女儿啊!

  ……

  乔薇带着三个小尼姑去了青莲居,景云与望舒还没放学,乔薇领着她们去了小花园。

  大白前不久刚被望舒洗澡洗秃噜了毛,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总算长了出来,此时正懒洋洋地趴在花园的草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欣赏着柔顺的貂毛。

  忽然,头顶上一片暗影笼了过来。

  大白抬起了头,看见三个圆溜溜的小脑袋,记忆如泄了闸的洪水般涌了上来,它当即貂毛一炸!

  正要跑,却被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摁住了。

  半刻钟后,大白的貂毛再一次被秃噜了……

  金雕驮着小白在天上转悠了一圈,落地花园时,往地上一瞧,咦?哪儿来的白斩鸡?

  一口将大白吞进了嘴里!

  ……

  三只小尼姑也喜欢小白,小白的毛毛秃噜不掉,摸了摸,摸了摸,再摸摸,还是这么多。

  三个小尼姑喜欢极了。

  小白骄傲地秀了秀肱二头肌。

  老大从荷包里拿出新得来的玩具,送给了小白。

  小白拿过了小黑珠,小黑珠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清(毒)香,小白的口水瞬间流了下来,二话不说将小黑珠塞进了嘴里!

  轻轻一咬,嘭!

  炸糊了……

  ……

  景云与望舒以及鎏哥儿回到家时,大白已经变成白斩鸡,小白已经变成小煤球了,珠儿与金雕也好不到哪儿去,万幸的是珠儿的披风太长,连披风带猴挂在了高高的树上,才总算逃过一劫,至于金雕,它已经在姬家的上空盘旋一个时辰了,麻蛋,不敢下来啊……

  三个小包子目瞪口呆,这是肿么回事?

  景云的心口没来由地涌上一层不详的预感,他缓缓地后退,后退,退至门口,拔腿往傅雪烟的院子冲。

  可惜晚了一步,还是让三个小尼姑逮住了。

  三个小尼姑一把抱住了景云,抱得紧紧的,在景云的小脸上左亲右亲。

  景云的内心是崩溃的,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啊——

  待到尊敬的胤王殿下总算抵达姬家时,景云已经被亲成一只小松鼠了,腮帮子鼓(肿)鼓(肿)的哟!

  ……

  青莲居的上房,夜罗王后忐忑地不安地坐着,一会儿挪一挪屁股,一会儿揪一揪手指。

  忽然,乔薇迈步走了进来。

  夜罗王后腾地站了起来:“他来了吗?”

  乔薇微微一笑:“来了,在花厅呢。”

  夜罗王后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局促不安地揪了揪手指,又摸了摸美得无懈可击的脸庞:“我……我丑不丑啊?”

  丑?

  你这长相若是丑,那天底下可没漂亮的女人了!

  乔薇走上前,理了理她因紧张而抓出了褶皱的衣襟,轻轻地说道:“又不是见什么外人,自己儿子,紧张什么?”

  “他……他……他真的……是我儿子吗?”夜罗王后低下头,期望却又害怕失望地问。

  乔薇拉着她走到铜镜前:“姨母,您看看您的脸,再想想胤王的,您觉得他还有什么可能不是您的骨肉?”

  这话不假,三殿下也是姨母亲生的,可更多地继承了夜罗王,相似程度上还赶不上胤王,胤王才一看就是姨母的儿子。

  夜罗王后紧张得心口砰砰直跳:“他……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乔薇语重心长道:“你是他亲娘,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只会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但你越早见他,越能让他接受不是吗?”

  夜罗王后点点头,鼓足勇气,朝大门口走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又害怕地折了回来:“我还是不去了!他会不高兴的!他那么讨厌我……”

  “您就跟我来吧!”乔薇拉过她的手,将她一路拽进了花厅,望着屋内的那道背影,郑重地说道,“王爷,你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