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飞快地翻着账册,简直是一目十行,连算盘都不用,一眼扫过心算便出了得数,一本账册几下便被她翻完了。等那杂役来送剩下的银子时,阿九的脚边已经堆了一小堆看完的账册了。
“大人,这是剩下的三十六两银子,小的给您送过来了。”杂役恭敬地道。
“放在桌上吧。”阿九头也没抬的道:“你叫什么?”
杂役受宠若惊,更加恭敬地回答:“小的叫马三。”他目光热切地望着阿九。
阿九点点头,“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再找你。”这个杂役虽生着一脸的忠厚相,瞧他行事却是十分精明,阿九有心提到身边来用一用,不过不急,他还要再看看。
马三有些失望,但仍依言退了出去,他转头看着屋里那个心无旁骛看着账册的年轻大人,心里已经决定多到这里来转转,说不定哪会大人就有事吩咐他做了呢。
葛主事偷偷摸摸地来看了两回,每一次都看到阿九一手翻账册一手执笔在纸上写些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心里就可高兴了。讨好地跟侍郎大人禀报,“大人放心吧,他一点都没怀疑,正老实的看账册呢。”光是这些账册就够他算三两个月的,哪还有时间观政习学别的?到时尚书大人问起来,嘿嘿嘿,够他喝一壶的。
他哪里知道他的刁难反倒成全了阿九,想要了解户部,再没有比看每年国库账册更快更简单直接的了,各地全国各地各府各县的情况全都在这上头了。阿九本来正琢磨着怎么能看到这些账册,葛主事就把这些账册送他眼皮子底下了,真是瞌睡有人递来了枕头,葛主事真是大大的好人呀!
到了下午的时候葛主事就笑不出来了,整个户部都知道了新来的顾主事是个财神爷,上百两银子眼不眨就散了出去。葛主事嫉妒地眼睛都红了,六十多两银子呢,他一年的俸银才多少?不是说这个顾九是个孤儿吗?没想到是个有家底的,手面还这么大,打赏几个杂役就如此大手笔。
顾九对杂役都这般大方,那对同僚岂不就更大方了?他不由暗暗后悔,不该得罪他的,要是处好了关系还能哄着他出银子请自己吃酒。小红楼的琴儿姑娘他可是想了很久,无奈囊中羞涩,琴儿姑娘的身价又高,他只能望而兴叹。早知道顾九是这么个豪主,他还得罪他干吗?巴结还来不及呢。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葛主事可懊悔了。
其他人的反应倒没葛主事大,不过笑一笑,感叹一句:年轻人,大手大脚花银子的习惯可不好。不过非亲非故的,到底不关自己的事。
户部就这么大,有什么动静哪里瞒得住?阿九被刁难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也知道虽是葛军出的头,但背后站的却是侍郎沈大人。官场上哪个不是明哲保身,自然没人愿意为了个非亲非故的得罪侍郎大人。
下头人都知道了,作为户部的一把手李尚书自然也不会蒙在鼓里。听了下属的禀报,他捋了捋胡子,一句话都没说,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反倒让向他禀报的下属心中惴惴不安。
傍晚,到了下衙的时辰,阿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瞧了一眼脚边堆着的账册,脸上露出笑容。真的是好久好久没有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过了,但很有成就感。
阿九也没想着加班加点,他把看完的账册放回原处,桌面整理了一番,重点是他记录下来的东西,他本来想带回去的,随后灵机一动,真气一提把东西搁房梁上去了。
阿九朝外走去,一路上与遇到的同僚打着招呼,比他官职大的,他便恭敬地唤声大人,与他同级或是品级比他低的,他就微笑示意。
在众人眼中,阿九一身青袍,从容不迫,谦逊知礼,可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折服。
“尚书大人。”快到户部门口时阿九遇到了户部尚书,他上前施礼。
李尚书点了点头,问:“顾主事今日可还适应?”
阿九回道:“回大人,下官一切都好,多谢大人关心。”
李尚书又点了点头,似对阿九的应答十分满意,“都好就好。”踱着方步出了大门。
阿九立于一旁,等李尚书上了马车他才抬步往外走,老远就看到他家贴心的小桃花穿着小厮的衣裳对他挥手,“公子,公子,这里。”
桃花是第一天来接她家公子下差,还正兴奋着呢,半个多时辰前她就到了,双眼紧盯着户部的大门,现在终于看到她家公子出来了,她高兴地跳下车辕跑了过来,“公子,公子,有没有人欺负您呀?要是有桃花去帮您出气。”她昂着小脸对阿九说。
阿九大笑,心情特别好,拍拍桃花的头,道:“放心吧,谁欺负得了你家公子我?走走,赶紧回去,我都快饿死了。”
桃花一听,步子迈得可大了,“那快点回家,我跟桃夭姐姐给您做了好吃的。公子,您中午没吃饱吗?是不是户部的饭特别难吃?那以后我给您送饭吧。”
回去的路上桃花絮叨着,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阿九耐心地给她一一解答,一天的疲惫不胫而散。
“公子回来了。”桃夭和小豆子都跑大门口等着,连舒伯也出来了。他们看到桃花赶着的驴车,脸上都露出大大的笑容,簇拥在驴车左右高高兴兴朝里走。
阿九翘起的嘴角一直就没有下来,他望着桃花她们为他忙忙碌碌,感叹还是家里好呀!
第二天阿九继续看国库的账册,既然连尚书大人都没有吱声,众人自然是更不会说什么。本以为这半屋子的账册怎么也得算上两个月,没想到阿九只用了十天就核算完了。他把所有的账册整理放好,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自他来到这异世就没为钱发愁过,大和尚给他的都是最好的,给他准备的银票动辄就是数万。他真的没想到国库会这么穷,他核算了大燕朝近五年的国库账册,除了南边比较好,其他地方的赋税少得可怜,他甚至在账册上发现了白条,这说明什么?说明当地入不敷出,实在交不上赋税只好给朝廷打白条。
堂堂一泱泱大国,国库的银子估计都还没有他的私产多,阿九默默的给坐在龙椅上的昭明帝点了根蜡烛,领着这么个穷家,可真是不容易啊!
阿九感慨了一番,然后抱着他记录整理好的东西去找侍郎沈大人交差,当然阿九也是可以去找尚书大人的,但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最忌讳的便是越级行事,侍郎大人才是阿九的顶头上司。
沈侍郎看着阿九放在他面前的书册,眼睛都直了,“都核算完了?这是你记下的错误之处?”他一点都不相信,每年年底盘账,整个户部都忙得脚不沾地,也得半个月才能把帐核算完。这个新来的顾九,以一人之力核算了五年的账册只用了区区十天,这也太逆天了!
“年轻人要谦逊,好大喜功可不行。”沈侍郎端着架子隐晦地训斥。
“沈大人,是疏漏之处。”阿九纠正道,他刚才明明说的书册上记录的是疏漏之处,怎么到侍郎大人的嘴里就变成了错误之处了?要是传出去他还不得成了众矢之的?
阿九也知道他的速度是逆天了些,可谁让他就是有这个能耐呢?他也不打算藏拙,现在正值与匈奴对战之际,他必须一鸣惊人,必须快速在户部站稳脚跟能说得上话,他可没那个时间陪他们玩韬光养晦的把戏。
“确实都核算完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库房抽查。”阿九从容对答。
沈侍郎见阿九笃定的样子又不确定起来,难道真有这样的算学天才?这天赋怎么就没生在他身上?沈侍郎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心烦意乱地挥手让阿九出去了。
阿九前脚出了沈侍郎的号房,他都没来及把阿九送过去色册子翻开看上一眼,后脚尚书大人的人到了,把册子直接就抱走了。
“大人,下官回来了。”侍中季滔恭敬地立在沈尚书桌案前。
李尚书正执笔写着什么,闻言抬头道:“回来了?”他看了一眼被季滔放在桌上的册子,“顾主事都核算完了?这是什么?”
季滔恭敬回答,“说是都核算完了,这册子是顾主事记下的疏漏之处。”顿了一下,他忍不住的问道:“大人,真的有这般天才的人吗?”十天核算完国库五年的账册,他也难以置信啊!
李大人一边翻看册子,一边道:“你要相信,天下之大,总有受天眷顾之人。”而顾九就是受上天眷顾的人,这一笔字写得可真好。
季滔仍面带疑色,“大人,也许顾主事并未全部核算完毕,这上头的记录也许只是他随便写上的。”他脑子里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受天眷顾,玄之又玄,他不大相信。
李尚书沉吟了一下,道:“若是想知道真假使人再算上一遍就是了,这上头记得很清晰,哪一年何州府第几本账册多少页第几行不妥,只要使人找到那本账册重新核算不就一清二楚了?”
季滔眼睛一亮,“对呀,这个办法好,下官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大人高明!”他小小的捧了李尚书一把,“大人,下官亲自去算,若真如这册上所记,那这个新来的顾主事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一个就能抵几个人哩。”
“可。”李尚书准了他的请求。
一个时辰后,季滔双眼发直回来了,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摔倒了。
李尚书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有数,笑着问他,“算完了?是不是和顾主事册上记录的一样?”
季滔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大人,这个顾主事在算学上头有大才,天生就是该进咱们户部的。”亲自算过之后他是心服口服了。
李尚书捋着胡须,想了想道:“这般才能可不能埋没了,以后就让他跟着你,你好生教教他带带他。季滔,本官可以直白地跟你说,顾九的能耐不止是算学上的,他那篇策论才惊才绝艳呢。小小的户部困不住他,他将来的成就远不止此,入拜相是早晚的事。趁着他未显之时你有恩与他,也算是结一份善缘了。”他早就看清楚了,顾九此人早晚会一飞冲天。
季滔面带感激,“下官谢大人提点。”出了门迎上来见尚书大人的沈侍郎,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听到屋里沈侍郎愤愤地声音,“那个顾九,年纪太轻,性子桀骜,听不进人劝——”季滔的嘴角浮上讥诮。
这个沈谦,还看不清顾九是尚书大人看重的人吗?仗着跟宋相爷的关系,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们这些同僚,连尚书大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等着吧,早晚有一天落不着好。
“然后呢?你想怎么办?”李尚书面无表情地打断沈谦告状的话,“你想把他赶出户部?他是圣上钦点进户部的,你是要违抗圣上的命令?”
沈谦一滞,“下官哪敢?”他又不是活腻歪了上赶着寻死,哪敢不尊圣上的旨意?顾九那小子也真是走运,居然入了圣上的眼里。只是他想想仍觉不甘,除了替宋相爷家二公子出一口气,他瞧这个顾九也哪哪都不顺眼,“可是他也太过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还刚起个头又被李尚书打断了,“他没有不知天高地厚,账册他确实都看完了,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别人做不到。我已经使人查验过了,他所记录的疏漏之处都是合情的,若你仍是不信,那你就再去查验一遍吧。”李尚书把册子扔到沈谦面前。
沈谦见李尚书沉下了脸,到底也不敢放肆,强挤出笑容,“既然大人都查验无误下官就放心了,下官也是担心大人受了蒙骗。”
李尚书懒得再跟他浪费唇舌,挥手让他出去了。这个沈谦就是个滚刀肉,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性子讨人厌的很,要不是不想和宋相爷撕破脸他早就收拾他了。
沈谦出了李尚书的门脸就阴沉下来,气呼呼地往回走。所遇之人远远瞧见就避开了,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李尚书望着桌上的册子怔怔出神,半晌他猛地站起身来,把册子塞进袖子里慢悠悠地朝皇宫而去。顾九不是池中之物,得,他也送他一份大人情吧!李尚书想的很明白,他虽然官居户部尚书,可家中子侄都十分平庸,后继无力,他也得为家族的未来筹谋一番。
到了圣上跟前,李尚书把阿九是夸了又夸,十分感激地道:“还是圣上慧眼识珠,给臣给户部送了个大人才啊!圣上英明,臣钦佩地五体投地啊!”一脸赤诚地跪在地上拍起了昭明帝的马屁。
“爱卿快快请起。”批奏折批得头晕脑胀的昭明帝精神为之一振,他心里又高兴又得意,顾九这个人才是他最先发掘的,礼部才给他定了第四,是他力排众议让他做状元的,也是他打破常规赏了他两份差事。顾九真不愧是他瞧中的人,才到户部十日就做出了成绩,很好,很好。
“顾九是个人才,李爱卿可得替朕看顾好了。”昭明帝哈哈大笑,越想越是得意,最近一件顺心的事都没有,可算有一件高兴的事了,他眼睛一闪,又想到一事,“宋相也极有眼光,瞧中了顾九,想把嫡女许配与他,来与朕讨主意。李爱卿,你觉得可般配啊?”
圣上这是何意?李尚书心中一凛。他想了想道:“回圣上,顾九才学惊人,又生得玉树临风清雅俊逸,臣觉得任哪家闺秀都是配得上的。然顾九是圣上瞧中提拔的人,他的婚事自然该由圣上做主。”
昭明帝点头,“嗯,说的不错,顾九父母不在,自然得由朕替他做主,他是朕的人!”
一句“他是朕的人”让李尚书又是心中一凛,他知道有这句话在,圣上是不会让顾九跟朝中重臣扯上关系的,他本来也有意把女儿许配的,现在是立刻就打消了主意。
“顾九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嗯,他喜欢什么样的闺秀?朕还是把他召来问问才好,朕可不想指错了婚做个恶人。”昭明帝自语着,然后吩咐太监去宣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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