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讨债就顺利多了,都不用阿九开口,他们就主动奉上银两,当然这里头包括压惊费。阿九跟果郡王要五千两银子的压惊费时,他还不乐意,嘟囔着一句,“赵国公那不是三千吗?怎么到我这就涨价了?”
阿九一个眼风扫过去,“赵国公杀的是他府上的奴才,而郡王你偷的却是下官的东西。”
果郡王不吱声了,待阿九走后则直接吩咐闭了府门,什么玩意,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有本事去英王叔府上讨去!
“再去哪家?”黄奎元问阿九。
阿九看了看手中的白条,还剩下最后四家了,而他昨晚捉到的粽子也被赎完了,阿九想了想,道:“去英王府吧。”这是块最难啃的骨头,把这块骨头啃下来,那剩下的三家就不用愁了。
“你确定?”黄奎元面无表情地看向阿九,老英王辈分高,又是个混不吝的,在圣上面前都敢打滚耍赖,动不动就要去哭先帝,弄得圣上一见到他就头疼。
“确定。”阿九眉眼不动,就当没看到他眸中的幸灾乐祸。
别人怕得罪老英王,阿九却是不怕的,诚如他在文德殿所言,他孤身一人,也不求封妻荫子,他做官就是想挺直脊梁做点事情,无欲则刚,他谁都不用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抽身走人,要他唯唯诺诺窝窝囊囊?那是休想!
“那就走吧。”黄奎元一点意见都没有,圣上只是让他陪着顾侯爷走一趟,自然是顾侯爷说的算。
阿九来到英王府,许是听到了风声,管家对阿九的态度可恭敬了,“顾侯爷,今儿真的不巧,我们王爷不在府里,要不您明儿再来?”他一脸笑容地说道。
“若是明儿王爷依旧不在呢?圣上可只给本侯三天的时间。”阿九看着管家,意味深长的说。
呵呵,打着拖字诀的主意,当他不知道吗?
“可我们王爷真的不在府里,这么大的事没人能做得了主呀!”管家继续陪着笑脸。
阿九斜了他一眼,“不在府里就去找呀!这点眼色都没有怎么当的管家?”然后扭头对着黄奎元小声嘀咕,“老王爷也真是不容易,满府的儿孙没一个能指望上的,都一把年纪了府里的事情还得亲力亲为,黄统领,你说样儿孙有什么用?太不孝了。”虽是小声却也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黄奎元眼底闪过笑意,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顾侯爷这倒是想错了,这英王府的世子爷孝顺的很,打长成能理事了王府的一应事务就是他在管着。”他没好意思说老王爷一辈子就没管过事。
“哦,那倒是本侯错怪了,既然世子管事,那就把世子请出来吧。”阿九道。
“这,这——哎,老奴这就去请世子爷。”管家先是脸色为难,后一跺脚转身。被阿九拦住了,“喊个人还需要管家亲自去吗?你年纪也不小了,就在一旁歇着吧,让个腿脚快的小厮去喊就成。”要是管家一去不复返了怎么办?
“哎,哎,老奴多谢顾侯爷体恤。”管家没法,只好让他身边的小厮去传话。
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哪个小兔崽子?本王瞧瞧是哪个小兔崽子跟本王要银子,都讹诈到本王头上了,看本王不打死他。”跑得可快了。
世子在后面追,“父王,您慢点,慢点!”他一脸着急,追得气踹嘘嘘还是没能追上他爹。
老英王跟个炮弹似的冲了进来,先是瞧了一眼黄奎元,嘴巴撇撇,然后看向阿九,倒是被他的好容貌闪了一下神。回过神来就指着阿九鼻子,“呦,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就是你来跟本王要银子?告诉你没有,本王没有银子,赶紧滚蛋,滚蛋。”
“拜见王爷和世子。”阿九拱手道,老英王是个胖老头,胡子都白了,却满面红光,是个身体健朗的,这从他中气十足的吼声就能看出来了。
阿九重点瞄了一眼追进来的世子,嗯,应该是老世子,年纪比圣上要大上不少,此时正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爹,还对阿九和黄奎元歉意地笑了笑。
“王爷此言差矣,下官是奉旨来府上催讨欠银,下官瞧过了,府上一共从户部借出纹银一百二十万两,还望王爷把银子还了,下官回去也好跟圣上交差。”阿九对着老英王说道。看来他猜得没错,老英王之前躲在府里就打着拖字诀的主意。
“胡说,哪有一百二十万两?拿根鸡毛当令箭,倒讹诈到本王头上了,走,走,赶紧走,本王没有银子。”老英王跳了起来。
“有没有一百二十两王爷你亲笔画的押还能不记得了?下官都带来了,王爷要不要看一眼?”阿九淡淡地掏出证据。
“本王当然要看了。”老英王理直气壮,抓过阿九递过的纸,一眼就看到上头他歪歪斜斜地画押,他眼珠一转,两手一用力就把纸给撕得粉碎,“哪有?哪有?哪有什么画押?本王没有看到。”他得意地高抬着下巴看向阿九。
这无赖的行为真让人不忍直视啊!老世子都羞愧地坐不下去,“父王!”
“叫什么叫,本王还没死呢。一点用都没有,要你有什么用?人家都欺到门上了还得你老子出面。你说说老子生你有什么用?”老英王一边指桑骂槐,一边斜睨着阿九,那意思不言而喻: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好在阿九早有准备,笑呵呵地又拿出了几张纸,“王爷撕得可开心?那不过是下官临摹的,要是没撕开心这还有,王爷可以接着撕,没有关系的,都是下官临摹的,正本在圣上那呢。”阿九脸上的表情可诚恳了。
“好你个奸邪小白脸!”老英王当下就炸了,赤白着脸就要来拉扯阿九。被老世子眼快一把抱住了腰,“父王,您这是做什么?一会再闪着了腰。”眼底是深深的无奈,“父王,人家顾侯爷也是奉旨办事,咱府里又没缺了您的银子花,您跑户部借什么银子?我早就让您把银子还了,你非不听——”
老世子也是一把血泪啊!外头人都还以为是他不孝呢,逼得父王向户部借银子花,天知道他多么冤枉。他就是把自己的用度挤出来也得给父王买他瞧中的那只鹦鹉,整个英王府亏了谁也不敢亏了父王啊!可父王非跑户部借银子,还不许他还,他这个做儿子的能有什么办法?
“你放屁!府里哪有银子?哪有银子?哪有银子?你这个败家子,今天你若是往外掏一两银子,老子就,就一头撞死给你看。”老英王被儿子抱着怒吼道,挣扎着往墙上撞。
气死他老人家了,生了个败家不知道搂财的蠢玩意。跟户部借银子怎么了?整个江山都是老穆家的,他也是老穆家子孙,从国库拿点银子花怎么了?
老世子满脸无奈,“顾侯爷,黄统领,你们看这如何是好?咳,让你们见笑了。”
阿九看了一眼一边挣扎嚷嚷,一边还不忘斜着眼挑衅他的老英王,一点也不恼。阿九看清楚了,老英王就是个老无赖,存了心要赖掉这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世子呢?是真实诚,打他一进门阿九就看出他不是奸邪之人,只是摊上这么个爹他也很没辙。
老英王也瞧得很清楚,奉旨怎么了?大内统领怎么了?他是圣上的亲皇叔,谁敢把他怎么了?黄奎元这小子都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就是圣上,逼急了他就上奉先殿哭祖宗去。
阿九非但没恼,反而微笑起了,十分同情地对老世子道:“世子真是不容易啊!理解,理解,大家都能理解。”
一句理解差点没让老世子落下来了,谁家的世子像他这样憋屈啊!他孙子都有三个了还是个世子,满京城跟比他年纪小的都袭了爵位,唯有他一把年纪了还可怜巴巴做着世子,走出去他都没脸跟人交际。
可他父王就是懒得上折子让他袭爵,还让他不要急,等他死了王爵自然就是他的了。瞧着他父王那身体,世子都觉得他这辈子八成都等不到袭爵了。
“走吧,走吧,赶紧走,没银子给你。”老英王见阿九站起来,更加得意了。
阿九笑了一下,也真的朝外走。黄奎元挑了下眉,却是没动,他见过这小子整人的狠劲,可不觉得他会听话的离开。
果然,阿九走到院中就停了下来,然后抬脚又走了几步,站定,“就这,放这里。”杂役马三立刻就恭敬把蒲团放在阿九指定的地方。
别人被阿九的动作弄蒙了,一直盯着他的黄奎元却是眼睛一眯,这个阿九真是不简单,连奇门八卦都懂!
阿九从容盘腿而坐,从怀里拿出木鱼,垂目敲了起来。
木鱼声响起,黄奎元瞳孔猛缩,看着阿九的目光更加热切而幽深了。内力得深到什么程度才能把木鱼敲出这样的声音。
也没见阿九多用力,木鱼声也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圣洁而祥和,涤荡心底的阴霾,让你忍不住地沉静下来。
老英王可气坏了,“你这个臭小子,跑本王府里敲木鱼来了,晦气,要敲滚去庙里敲去。”他抬脚就想出来把阿九赶走,又被他儿子拦腰抱住了,“父王啊,顾侯爷打小就是在佛祖跟前长大,那是佛子,不可冒犯啊!父王啊,儿子求您了,就把银子还了吧,您不是又瞧中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吗?五千两银子是不是?儿子替您买,儿子孝敬您!”
“屁的佛子,你见过哪个和尚不念经而跑到朝堂上当官的?他就是个假和尚!什么顾侯爷,不过是个六品小主事,装神弄鬼花言巧语哄骗住了圣上,你,你怎么这么蠢呢!”老英王都快被他的蠢儿子气死了,还要给他买鹦鹉,花的还不是他老子的银子?都当祖父的人了还这么不能当事,让他怎么放心把英王府交给他?
老世子抱得更紧了,“父王慎言,顾侯爷胸怀天下,这都是圣上亲口说的。”别人有再多不满也没用,圣上站在顾侯爷背后呢。
阿九微闭着眼睛,谁说他不念经的?既然老英王想听他念经你他就念一段吧。阿九启唇,南无阿弥陀佛就响了起来。配着声声木鱼,直抵灵魂深处。
“这个死小子是故意的,他故意跟本王作对,本王今天一定要把他赶出去,你放开,本王是你老子,你给本王放开。”老英王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不大一会儿,爷俩都累得气喘吁吁,跌坐在椅子上没劲动弹。
“念吧,念吧,本王全当听唱戏了。”老英王心有不甘,气呼呼地说道,“你就是念上一年,也休想从本王手里拿到银子。你个不孝子不许瞒着本王吃里扒外,否则本王扒了你的皮。”他又恶狠狠的瞪向自己的蠢儿子。
整个英王府每一个角落都飘荡着阿九的木鱼声和梵唱,声声入耳入心。
后院英王妃怔怔地出神,两行眼泪顺着面颊就滑了下来。身边伺候的丫鬟们可吓坏了,“王妃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去请太医。”
“不用了,我没事。”英王妃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她没有不舒服,只是想起些往事罢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她还如她的小孙女一般是个妙龄少女,他爹那时是国子监祭酒,官职不高,却受人尊敬。她是幼女,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她还有一个满腹学伦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是父亲知交的儿子,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情投意合。婚期临近,她每天都心情雀跃着等着未婚夫娶她过门。
谁能想祸从天降,她不过是去庙里上香,风吹起帷帽被英王爷瞧见了容颜,他明知道自己已经定亲,仍执意请来了赐婚的圣旨。她哭过闹过寻思过,可仍不得不穿上嫁衣嫁进英王府。别人都羡慕她飞上枝头的好运气,可谁知道她一点也不想做着个英王妃?她只想和她的寒哥哥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她也曾下了决心忘掉过去好生和英王爷过日子,可英王爷是怎么回报她的?她身怀六甲,他迎娶侧妃,以后更是左一个右一个,英王府后院都盛不下他的莺莺燕燕。
英王爷强娶了她,却又辜负了她,他毁了她一辈子啊!
不,不止是她的,还有寒哥哥的。她最后一次见寒哥哥,他一身雪白的僧衣,垂目敲着木鱼。他说:施主,请回吧。
她的寒哥哥,她那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寒哥哥出家做了和尚。
“去看看是谁在敲木鱼?”英王妃面色平静地吩咐。
有丫鬟应声而出,英王妃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不由入了神。
不大会丫鬟回来了,面上有些古怪,英王妃瞧见了,便道:“是不是王爷有作妖?”
丫鬟点点头,又飞快摇头,“回王妃,不是王爷,是顾侯爷在念经敲木鱼。”
“是哪个人称佛子的顾侯爷?”英王妃诧异。
丫鬟点头,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英王妃的手募得抓紧,“这个老东西又闹妖,为难的还不是我儿?走,随本妃过去瞧瞧。”
当英王妃站在院门口看到院子中央盘腿坐在蒲团上敲木鱼的阿九时,她的心猛地一紧,泪眼婆娑中她好似又看到了当年她的寒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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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葡萄酒弄得手腕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