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男子一愣,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陌悠然看了眼四周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这里不不方便说话,换一处地方吧。”
“好。”
之后,两人就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并包下一间独立的包厢。
“殿下,现下可以说了吧?”
坐定后,男子就开门见山。
“关于四年前你母亲突然暴毙而亡的那起案子真相究竟是什么?”
“对此本殿一直很好奇。”
陌悠然心里一直记着与那两位大理寺少卿的约定,此时正主就在她眼前,她当然要趁此问个清楚。
“呃。”
“原来殿下您就想问这事。”
男子错愕。
“嗯。”
“不然你以为本殿想问什么?”
陌悠然看着男子失望的神情,有些好笑。
“下官还以为殿下您会问关于下官的事情。”
“如今……”
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才继续道:“算了,看来是下官自作多情了。”
“柒哲公子,你不会一直以为本殿中意你吧?”
陌悠然终于听出男子的话外之音,哭笑不得。
“嗯。”
“自殿下那日在朝堂上久久注视下官,下官便以为殿下看上下官了。”
男子也不害臊,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本殿只是喜欢欣赏美人,并无其他想法。”
“回归正题,四年前的那起案子真相究竟是什么,本殿希望你能给出一个解释,算作你曾经许本殿的赔礼。”
陌悠然不多废话。
“这个说来话长。”男子拿起茶盏呷了一口茶,卖起了关子。
“你……”陌悠然想了想,才继续说,“你母亲当年究竟怎么死的?”
“此乃家丑,家丑啊。”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男子十分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你放心,本殿不会泄露出去。”
陌悠然相信卓觅和俞如那两位大人的人品,就算日后她告知她们,她们也不会再泄露给别的外人,所以她此时才能如此笃定。
“无渊,你先出去。”
“是,大人。”
见无缘离开,男子看了眼陌悠然身后的竹瑶,才看向她,对她使了个眼色。
陌悠然会意,吩咐竹瑶退下,竹瑶应了一声,只好也到外面守着。
“说吧。”
见人都回避,陌悠然就看向男子,静待回答。
“当年家母其实是在夫侍床榻上纵欲过度而死的。”
男子终于道出惊天真相,令陌悠然目瞪口呆。
“不对。”
“既然你母亲是这样暴毙身亡的,为何当年你父亲要将此事推到那位极受你母亲宠爱的夫侍身上呢?”
陌悠然不解。
“因为家母就是在那位夫侍床榻上猝死的,家父气不过,才会将其告上官府。”
“家母死后,那位夫侍估计也一直心虚愧疚,所以才会顶不住压力在朝堂上当场撞柱身亡。”
男子长睫微垂,有些怅然。
“你母体的遗体是被谁恶意销毁的?”
陌悠然心中的震惊程度已不知该以何种词汇形容。
“是家父暗中派人做的。”
“为何?”
“家母死时的症状只要有点医理知识的人看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因何而死,家母在世时虽好色,但也曾成就尹氏家族的一段辉煌时期,家父怕此事宣扬出去会毁了家母的一世英名,便着人提前将家母的遗体火化掩埋了。”
“那后来呢?”
“后来你母亲的另一位夫侍为何诬告你父亲是杀人凶手?”
“他不过想分一杯羹罢了!”
男子不屑一笑,那风情的眼尾处流露出一丝嘲讽,刺骨而又冰冷。
“下官不才,即使身为男儿郎,并拥着一副病弱之体,依然受家母百般重视。因此,她生前便拟好遗嘱欲将尹府莫大家业全部传承给下官,那夫侍眼红,便构陷于家父,想以此威胁下官,让下官日后能分出一部分家产给他的女儿。”
“当年下官也不希望此事闹大,惹人非议,便同意了。那位夫侍终于争取到自己想要的,没有再多为难,当即去官府改了口供,却不料回来后,可能因为太高兴,不小心在路上滑了一跤,一下子摔入路边的池塘,溺水身亡。”
“真是乐极生悲。”陌悠然出声终结。
“那他的女儿呢?据说她当年是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是不是另有隐情?”
“那位是下官的三妹。”
“三妹不像他父亲那般看重世俗利益,自从见过空雨大师,她便一直想追随之成为其徒弟,奈何她的父亲不同意,只得作罢。后来,她父亲溺水身亡,她无了约束,办完她父亲的丧事后,她便弃族追随空雨大师去了。”
“原来如此。”
陌悠然终于彻头彻尾地恍然大悟。
“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
男子此时很平静,也很放松,苍白的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摩挲着。
“该问的都已经问了。”
陌悠然此时如释重负,忍不住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
“那下官此时可否问殿下几个问题?”
男子神色淡淡地望着女子的举动,突然流泻出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你想问什么?”
陌悠然无聊地摆弄起了手边的杯盏,已生归意。这阵子,她白天都会尽量抽空陪伴在苏瑾身边,那个男子对她而言就是一处港湾,能供她暂时忘却俗事休憩片刻。
“请先恕下官冒昧。”
男子谨慎有礼,预先给自己留好退路。
“问吧,本殿不会生气。”
陌悠然莫名严肃了起来。
“殿下。”
“如今……您还是原来的九殿下么?”
男子终于问出,那双清亮的眼定定地望着陌悠然,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细节。
陌悠然故作一怔,随即发言,“柒哲公子何出此言?”
她已完美地掩饰自己的慌乱。
“殿下可还记得自己曾在茶棚以滚烫的开水威吓那些嘲讽您的民众一事?”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当时下官的马车恰巧经过,所以下官便亲眼见证了那幅奇景。”
男子笑着解释,不等陌悠然反应,他继续说。
“殿下知道下官为何称当日所见为奇景么?”
“因为下官以前也见过类似的情景,但殿下您当时的反应可不是那样的,而是一味地退避忍让。”
“下官觉得,就算一个人失忆,再加上疯病痊愈,她的性情也不该变化得如此天翻地覆,殿下您说是么?”
男子一直面带浅浅的笑意,但陌悠然看着他的笑容却感到了恐惧,手脚发冷,身体仿若不是她自己的。
也是,这身体本来就不是她的。
可穿越这种事又何尝是她曾料想的!
“殿下不必惊慌,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件事罢了。”
男子嗓音温柔,但听在陌悠然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确认了什么?”
“确认本殿是鬼怪么?”
陌悠然神情戒备地看着男子,心乱如麻。
“不。”
“殿下不是鬼怪,只不过曾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男子果决否决,双目含笑地望着陌悠然。
听此,陌悠然双目猛然撑大,一个猜想在她心里定型。
“你……”
“你是不是……”
也是同道中人?
她激动得舌头都打了颤,平时少有巨大的情绪拨动的脸上,此时洋溢着狂喜。
“不是。”
不等女子将话说完,男子就摇了摇头。
“啊?”
“不,不是么?”
“怎么可能!”
陌悠然顿感觉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下,浇了个透心凉。
“下官曾阅过一本上面记载着各种奇闻异事的书籍,上面记录着类似殿下您这种情况的故事,也说一个人因为一次事故前后性情大变,后来那人临死留下自述,称自己是异世人,曾在那个异世经历过死亡,却不料灵魂寄附在这个世界另外一个同时刻死亡的人躯壳上,继续以其身份存活于这世,经历人生的各个阶段,直至再次死亡。”
“原来已有人……”
陌悠然失神,同时十分失落,她本还以为眼前这个男子与她是同道中人,日后终于能有个相互诉说的对象,可如今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殿下。”
“殿下?”
男子唤着女子。
“啊?”
“怎么了?”
陌悠然回神,心里却戚戚然。
“殿下您若不介意的话,日后可否与下官说说您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哈?”
“自从看了那则故事,下官便一直耿耿于怀,恨自己没能早出生些,导致错过与这么一位异世人结交的机会。”
说至此的时候,男子甚为惋惜地叹了口气。
陌悠然咽了咽口水,试探道:“所以……你想跟本殿结交?”
“殿下愿意么?”
男子的双目瞬间清亮起来,陌悠然仿若在里面看到了一汪清澈的泉水。
“求之不得。”
她笑了,主动伸手过去,“本殿以后唤你‘柒哲’可以么?”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况且对方对她知根知底的,若成她的敌人,必将成为她的一大死穴!
“可以。”
男子也笑了,伸手回握住女子的手,达成结交之意。
……
皇室一年一度的秋猎都定在每年十月中旬,这日前夕,夜凉如水,祎王府内已经沉寂,唯有一间屋内,依旧亮着暖色的灯盏,流转着暧昧的气息。
“哎呦!苏瑾,你就饶了本殿吧,本殿困了。”
一番缠绵后,苏瑾仍拥着陌悠然,四处撩拨,陌悠然欲哭无泪。
“明日殿下就要出远门,七日才归,瑾若不多争取些,岂不亏矣?”
男子沿着女子优美的颈项一路吻下,不亦乐乎。
“苏瑾,好苏瑾,待本殿归来,本殿定任你索取,所以今夜你先饶过本殿好不好?”
陌悠然祈求着,两眼皮正拼命打着架。困死了!她真的要困死了!明天她还要早起,不行了!她真的要睡了!不然明天迟到被人看了笑话可不行!
“好。”
男子心软,才答完,就见女子已经闭着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他无奈一笑,亲了亲她的脸蛋就拥着她也跟着睡了。
“九皇妹,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大伙就等着你了!”
第二日,待陌悠然骑马匆匆赶到皇宫的时候,发现萧渡远带领着一众皇女以及她的五皇兄整装待发。马车里的萧浅歌见着她,连忙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向她招手,隐约可见那辆马车里还坐着萧浅陌。
“九皇妹,快到我马车上来。”
这时,另外一辆马车也被人掀开帘子,露出萧浅嫣那张妖艳的脸蛋,她对陌悠然笑得十分亲切,仿若一个邻家大姐姐。就算对其他皇妹,她也从未展露过这般亲和的态度,看着旁边马车里的萧浅歌一阵目瞪口呆,坐在其身边的萧浅陌见此,也是一阵垂眸沉思。
“九皇妹,你既然是骑马过来的,干脆随我和你五皇兄一块骑马去猎场吧。”
萧浅鸢和萧浅阳姐弟俩并未坐马车,都骑在毛色锃亮一看就是千里良驹的马背上,见萧浅嫣邀请陌悠然上她马车,萧浅鸢也发话。说完,她恨恨地瞪了萧浅嫣一眼。
自从三学子一案被迫以后,她仍受到了不少的舆论谴责,虽然经过萧浅阳的一番插足,将她的可疑倾向削减了一些,但有一部分民众一听那凶手就是前任兵部侍郎,并且这个凶手是为了讨好萧浅鸢才杀的这三个学子,便还是下意识地将此案归罪于萧浅鸢,对其议论纷纷,其中谴责居多。
萧浅鸢听闻此事,自然是勃然大怒,而她怒气主要针对的还是萧浅嫣,因为在她眼里,陌悠然不过萧浅嫣手下的一颗棋子,令她名誉受损的罪魁祸首当然还是萧浅嫣!
“是啊,九皇妹,多骑马可强身健骨,也可尽早适应接下来的猎场生活。”
萧浅阳也发话,他面上如往常一般带着温暖的笑意,仿若已经忘记自己曾与陌悠然在朝堂上为了那起案子争锋相对过。
“这……”
看着几双眼睛同时热切地看着自己,陌悠然有点为难,不知该如何选择。
虽然她很想选三皇姐,但是她也不想让六皇姐和五皇兄失望,更不想直接明面上得罪太女。
仿若过了许久,又仿若才过了电光火石的一瞬,最中心的那辆在几辆马车里最显奢华贵气的马车里的主人突然发话了,嗓音微沉,自带王者的威严和气势。
“隐玉一向体弱,让她上朕的马车吧。”
萧渡远这句无疑给陌悠然解了围,几位皇女连忙附和,就不再坚持让陌悠然坐她们的马车或是骑马。
“儿臣谢过母皇。”
陌悠然既欣喜又紧张,连忙下马,在那辆马车前施了一礼,见那帘子被人掀开,旁边有侍人过来搀扶,她才抬脚上了那辆马车。
“母皇。”
一进去,她对坐在里面的女人讪讪一笑,才在其示意下坐到她身边。
“启程吧。”
萧渡远见陌悠然坐定,才对外吩咐了一句。
“启程——”
外面有个侍人连忙拉长嗓音强调了一遍,令每个人听见帝王的号令,百米长的队伍才开始朝着城外进发。
自从刚才那句号令,萧渡远就再也没出过声,闭着眼,呼吸沉稳,似乎已经睡着。今日她未黄袍加身,只穿了一身深墨色的便装,脚蹬一双高通的黑色布靴,头发均被束起,配上那双即使闭着依旧显得凌厉的眉眼,更是器宇轩昂、威风凛凛。陌悠然这才知萧浅阳身上那份相似的气质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女人遗传的。
此时,她正拘谨地坐着,即使外面车轮声滚滚,她依然不敢发出太大的呼吸声,偶尔小心翼翼地瞥向正在闭目养神的萧渡远,又立时收回视线,生怕萧渡远突然睁开眼发现她正在偷看她。
“隐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闭着眼的萧渡远突然睁了眼,她直直地盯着陌悠然,目中似乎流露出了类似慈爱的东西。
“母皇?”
“何事?”
陌悠然本就紧张,此时愈加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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