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重获恩宠,膝下有儿有女,在此情形下,他以为自己的日子终于能渐渐好转,不料还是不顺居多。
别的孩子在一岁左右就能牙牙学语,但祎儿到两岁还未能完整地吐出一个字音,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请御医过来对祎儿这种迟迟不能学语的症状进行诊断。
“容君,九殿下恐有精神上的缺陷,所以至今都未能学语。”
当时他从御医口中听闻这句后,整个人差点站不稳。
“御医,这能不能治好?只要你能给祎儿治好,本宫必有重赏!”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这个孩子。
“请容君恕下官无能。”
那个御医一脸无奈地道出了缘由,称祎儿曾服用过一种毒药,剂量不大,不足以致命,但足以影响其智力发育,若想治好,也不是不可能,但也需看孩子自己的造化,造化好,便可痊愈,造化不好,可能会落得间歇性智力衰退的病根。
可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御医,你尽管放手治吧,无论什么后果,本宫都愿意承担。”
“是。”
见那位御医将几根三寸长的银针刺入祎儿脑袋上的穴位,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祎儿疼得哇哇直哭,他连忙上前极力安抚,恨不得代她承受这份痛苦。
经过几次治疗,祎儿三岁时,终于能出声唤他“父君”,令他欣喜至极,比凉儿初次开口唤他“父君”还令他欣喜,但他还是高兴得太早,随着祎儿的逐渐长大,他才渐渐发觉这个孩子是属于当年那位御医口中造化并不好的那一类,令他惆怅。
另外,他发现圣上对祎儿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自从将这个孩子交给他,她便再也没有亲手抱过这个她曾视若珍宝的孩子,每次来他寝宫,她也都对这个孩子选择漠视的态度,仿若这个孩子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陛下,祎儿也是您的孩子,也需要您这个做母皇的疼爱,所以臣侍恳请您偶尔也抱抱她。”
有一次,他终于按捺不住,或者说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心中忐忑至极。
“容华,你管好自己便可,其他事情无需你费心。”
那个女人的脸上本来还有些笑意,但一听他这番话,竟立时沉了脸色,十分不愉。
“是。”
他委屈,但在那个女人压迫的视线下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帝王难道都是这般么?翻脸比翻书还快!那时,他由衷地为那个已经逝去的男子感到悲哀。
“对了,你有没有在那孩子面前提及她生父?”
突然,那个女人问向他,令他一愣。
他摇了摇头,如实答,“还没,臣侍想等她懂事后再与她说这些。”
“不用,她懂事后,你也别说,永远都别说。另外你宫中的其他人,记得让他们封口,以后只当那个人从未存在过便是。”
他听得心惊,愈加确定几年前的那夜有蹊跷,但他以前不敢探究,过了几年,当然也还是不敢,所以当时即使满心不解,他也未提任何疑惑,而是恭顺地应下了。
圣上这句虽不是命令的口吻,却胜似命令,之后他一直遵从着,他身边的每个人,以及后宫的其他男子也都遵从着,仿佛那个男子真的从未存在过,不过,他始终明白这只是一个假象。
……
回到当前,容华将他所了解的都告知了陌悠然。陌悠然认真地倾听着,以容华的视角看到了她生父曾存在过的那一段过往,心酸不已,既为容华,也为当年后宫里的每一个男子。
“父君,真的难为您了。”
她缓缓握住男子的手,心中生出歉意。那段过往对父君而言应是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段时期,可她却为了一己之私逼迫他重新回顾了一遍,此时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祎儿,现在你心里可豁然些?”
陌悠然体会着容华的情绪,容华又何尝不在体会着她的?他温柔地看着女子,话语间净是关切之意。
“嗯,豁然了许多。”
“谢谢父君。”
陌悠然心暖,直接扑进男子怀里,眼里已经湿润。
其实,她感觉自己又掉进了另一个漩涡……
出宫后,她直接去了烟雨,欲约见云泣。
“九殿下,云公子今日出去了,恐晚上才归。”
陌悠然在房内坐了片刻,那个去传话的下人才赶回来,说话时眼睛游离,明显底气不足。
陌悠然也不傻,从那个下人的言行中看出蹊跷,眼眸当即变得犀利。
“云泣若不在,本殿刚才过来时,你就该直接告知,何必故意装腔作势地去传次话,才过来告知本殿他人不在!”
这样看来,云泣今日并不想见她!
可是为何?
那个男子自与她结交,便处处为她着想,处处包容她,可今日他为何不肯见她?甚至以这般拙劣的谎言搪塞她!
“是,是小的错了。”
那边,那个下人见陌悠然揭穿他的谎言,吓得连忙跪到地上,磕头认错。
“他为何不想见本殿?”
陌悠然站起身,缓缓走至他跟前问出一句,语气很平静,即使她知这个男子不会说出答案。
“小的,小的不知。”
果然如她所料,趴伏在地上的男子未说出答案。
“云毓在不在?”
陌悠然袖下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心底生出了受伤的情绪。
“他,他好像也不在。”
男子诚惶诚恐。
“算了。”
陌悠然无奈,直接绕过那个男子走了出去,离开烟雨。
“殿下,奴觉得好可惜,难得跟您来一趟烟雨,本以为终于能见一次大名鼎鼎的云泣公子,结果竟是这样……”
此时,一行人在回去的马车上,坐在陌悠然身边的竹瑶一脸哀怨,刚才其实是他第一次去烟雨,本满怀憧憬,可现在只剩下失落。
“瑶儿,本殿想问你一个问题。”
陌悠然百无聊赖地靠在车壁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请问。”
竹瑶认真了起来。
“两人若真心结交,是不是应该彼此对对方完全坦诚?”
陌悠然不想承认,她仍对云泣对她有所隐瞒一事耿耿于怀,即使她觉得自己这样很讨人厌,但她就是忍不住!
那个男子的立场究竟是什么?她一直弄不明白。
若只是纯粹地喜欢她这个人,他才想与她结交,可他为何在与她结交之前就对她生出拉拢之意?甚至后来与之结交后她问及关于她生父事情的时候,他对她提了一个条件,称她日后坐上至高之位,他才会将当年的真相告知她,这其中的深意绝不仅仅在单纯的友谊范畴中。
若他与她结交另有目的,可他为何偏偏选择她?一个无财无势并且不得圣上喜爱的皇女,他要之何用?她甚至还处处麻烦他,用了他许多资源。
这边,竹瑶听闻她的问话,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才道:“奴觉得不应该,即使两人真心结交,也该各有各的空间,若相互之间干涉得太多、了解得太多,就不像普通朋友了。”
“倒反而有点像是恋人。”
他摸着下巴说得一本正经。
陌悠然听着,心头仿若受到了重重一击。
恋人?
难不成她想了解云泣所隐瞒她的一切是因为她想与他成为恋人?
这样一想,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一颗心突然砰砰跳得十分剧烈,脸颊仿若烧了起来,令她不知所措。
“殿下,您说的不会就是您跟云泣公子吧?”
竹瑶的眼睛堪比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陌悠然在想些什么,脸上浮现暧昧的神色。
“不是!”
“本殿只是随口问问。”
陌悠然当即下意识地否认。
“真的不是么?”
“云泣公子那般优秀的一个男子,您对他没那方面的意思奴才觉得奇怪呢!”
竹瑶一脸怀疑地盯着陌悠然的脸色。
“况且,殿下您现在分明是思春的模样。”
“没有,本殿只是有些热。”
陌悠然害臊得厉害,连忙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想吹吹风,但看到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时顿觉得奇怪。
“瑶儿,大街上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忽然觉得诡异至极,下了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商人小贩应争相出来摆摊做生意才是,怎么还都关门闭业着?
身后迟迟没有回应,她转身看去,发现竹瑶脸色已经发白,心里顿生出不好的预感。
“殿下,这里有危险。”
竹瑶终于出声了,声音带着颤抖。
“孤尘,加速!”
陌悠然已经感觉到周围的杀气,甚至闻见了一丝血腥味。她目光一凛,连忙对车外充当车夫的孤尘吩咐了一句。心想自己只要冲出这一段危险区域就安全了!
这些杀手看来已经做好充足准备,将这一条街道上的百姓全部杀人灭口,但她们不可能杀死整座帝都所有街道上的百姓,所以,只要去有人的地方,去有很多人的地方就对了!
“殿下,已经来不及了,前方有人拦截,他们手上都拿着弓箭。”
“掉头!”
陌悠然的手心已经冒出冷汗,究竟谁会在这时追杀她!
“后方也有,我们的马车已经被人包围。”
孤尘渐渐停了马车。
“噌”的一声,他已从剑鞘内抽出长剑。
“殿下,您待在马车里就好,孤尘会保护您!”
他才说完,外面就传来厮杀声。
“瑶儿,你千万别出来!”
“不!殿下您也别出去!”
“乖,你安心待着。”
陌悠然怕孤尘有危险,不顾竹瑶劝阻,当即提剑,欲下马车,而那把剑正是萧浅歌曾经赠送她的那把。
然,电光火石间,车厢四周突然被巨大的铁钩刺入,被外力拉动,整个车厢瞬间支离破碎,陌悠然已经揽着竹瑶闪身远离,以免被碎片溅到。
四周果然乌压压的一片,全是身穿黑衣面带黑色布巾的杀手,陌悠然听着她们的气息,便知她们并非等闲之辈,心中更是警觉,不敢大意。
“孤尘!我们把瑶儿围中间,然后一起杀出重围!”
她反应迅速,当即拉着竹瑶来到孤尘身边,与他一同将不会武功的竹瑶护在中间。
“是!”
孤尘身边已经躺着十来个杀手,显然都是他刚才杀死的,他身上也已经添伤,但都属轻伤,不影响他发挥战斗力。
见杀手再次围拢过来,陌悠然当即拔剑跟孤尘一齐与对方厮杀了起来,两人虽第一次联手,但配合相当默契。
刀光剑影间,女子仿若变了模样,浑身都散发着无人匹敌的煞气,一双眼眸冰冷地盯着每一个向她冲来的杀手,仿若盯着一个死人,对方还未将剑刺向她,她已经将自己的武器狠狠刺入对方身上的要害,然后毫不犹豫地抽出,带出一片血雨,溅了她一身。
到后面,她竟越杀越兴奋,一点都不想顾及什么。
啊!
唔!
杀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发出生命终结时最后的嘶喊,然后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