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简辰一愣。
“二哥不是族内人。”清宁回道。
“啊?阿宁你这话何意?”简辰被震得不轻。
“这件事也是爹娘临终前告诉我的,她们说二哥并非他们亲生,当年二哥被人丢在家门前的时候还在襁褓中,两人心善,便收留了二哥。”清宁解释道。
“那你二哥知道这件事吗?”简辰知道清宁爹娘离世得早,此时听她说起这件事,他连忙心疼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不知道,但二哥很聪明,我想他应该会有所察觉,只不过他从未捅破过这层窗户纸,对我爹娘孝顺,对我也很好。为了家里,他已付出太多,所以我由衷希望他能尽快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爹娘在天有灵看着也是开心的。”
“阿辰,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已将你当自家人,但对外,这件事你务必瞒着,我怕影响到二哥。”
“我答应你。”
……
陌悠然,清宁一家子离开后,屋内便只剩下一男一女。
“不说话么?”清安率先打破寂静。照理发生过方才那样的事情,身为一个男子,他会变得扭捏些,他却相反,潇洒如旧。
陌悠然想着逃避也没有办法,索性直面解决,“清公子,有些话我想与你说清楚……”
未等她将话说完,男子就将手抵住她唇瓣,“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见陌悠然眼里讶异,他突然苦笑出声,“我清安虽是一介年过三十还未有人要的平凡男流,但也不至于为了嫁个中意的女人而变得死皮赖脸的,所以你不用与我明说你的拒绝之意,我心里都清楚。”
“抱歉。我并非嫌弃你大龄,是一时之间也转不过弯来。我这人比较慢热,跟你相处才不过七天,所以,你说……”陌悠然向男子递了个“你懂的”眼神,“……是罢。”
“那出去么?少主今日成亲,外面一定很热闹。”男子轻挑眉梢,别开话题。
“当然要出去!”她心甘情愿在这里待这么多天,就为了见识今日这场婚礼,正好可以看看那位曜的少主以及她的新夫究竟什么模样。
“那起身罢。”
如今这位曜的少主名唤金露,部族里的族人皆将她当作神明。缘因大法师曾测她天命,发现她是祥瑞之兽转世,日后定能够为部族带来福泽。
老族长去世后,这位少主就开始掌权。她掌权期间,为族人做了许多好事,比如在陡峭的山上开荒建梯田,比如开挖水渠使族人能够更方便地取水。经此,族人对大法师曾经的预言便更是深信不疑。
“什么祥瑞之兽转世,不过上位者为了巩固自己权势编出的幌子,这也信,你们族人也真够愚钝的。”此时陌悠然从清安口中听闻这些忍不住嗤笑出声。
“余姑娘难道见识过这种套路?”清安似乎也心如明镜,并不反驳她的话。
“见识太多了。”她曾看过不少史记,发现古往至今的帝王都喜弄些寻常人无法理解的现象,然后装模作样地鼓吹自己就是上天派下拯救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令百姓心甘情愿地对他臣服,因为人对自己未知亦或是无法控制的东西往往会存着敬畏的心理。
“余姑娘以前是做什么的?”
“也就是个穷秀才,说出来都怕你笑话。”陌悠然讪笑,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谎话。
“是么。”男子看似不信,但也没再多问。
“那你呢?你是做什么的?”陌悠然反问男子。
女人不经意间对一个男子流露出的好奇往往会令这个本就对这个女人有意的男子浮想联翩,清安扬唇笑着,笑意明媚,“你猜。”
“听姐说你是个商人,但我不大信。”
“为何?难道我不像么?”
“商人身上都有一股谦卑感,但你身上没有,反而有一种身为上位者自带的优越气息。”陌悠然开始审视男子,话语间流露出认真,“所以,我在想,你在山外的某个领域地位一定很高。”
“怎么样?我猜得对吗?”
陌悠然未得男子回答,有点尴尬,便自己化解起尴尬,“算了,反正以后可能会成为陌路,我也不强求你对我说出真相。”
却不料,男子突然来一句,“出山后,你便会知晓。”
他趁机握住陌悠然的手,不由她挣脱,眼里目光幽深,嘴边的笑意竟携着几分冷意,“余姑娘,我们之间的羁绊深得很,不可能成为陌路。”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好像在陈述一个铁一般的事实,纵使陌悠然此时什么也不知,他亦坚决又强硬地向她灌输着这份思想。
“你……”陌悠然被他眼里的寒意震到,都忘记挣开他的手。
而男子变脸好似翻书,浸满寒意的狭长凤眸下一秒便弯成了笑眸,尖锐犀利的神色瞬间化于无形,微风拂动,他鬓边碎发横在他挺立的鼻前,柔和波动,令他看起来好似一个邻家大哥哥。
“少主的婚礼应该快开始了,我们再不赶路就要白白错过了。”说罢,他就拉着陌悠然的手往部族的中心地界赶去。
“你还没把话说清楚呢!”陌悠然气恼。
“风大,听不清。”
“……”
曜中心地界的建筑群便是少主金露如今的住处——曜宫,类似于帝都的皇城。
虽然不及帝都的皇城金碧辉煌,但远远看起来也十分恢弘大气,近看也能看出这些建筑群已有些年份,处处透露出一股古旧的气息,有的砖瓦间已经长出绿草,墙上爬满爬山虎以及其他叫不出名字的藤萝,但与周围绿意盎然的山水也算相映成趣。
为了少主的婚礼,这里已四处张灯结彩,满眼喜庆。曜的族人们全聚集在此处,以致于所有的大街小巷都变得拥挤不堪,许多人直接登上高楼,半个身子趴在栏杆上,个个伸长脖子,只为一睹这场旷世婚礼。
“怎么办?挤不进去。”陌悠然和清安明显来晚了,直接被堵在人墙外,怎么往里挤这人墙都不留一丝空隙。
“看来只能靠轻功了。”
不等陌悠然反应,清安就一把搂过她腰肢,展开轻功。两人终于越过无数人头,飞到了人群最里侧。
陌悠然有点憋气,正想对男子坦白其实她也会轻功,耳畔就传来别人激动高亢的叫声,将她思绪打断,“来了来了!少主的婚车来了!”
曜的少主成亲之日,为了体现与族人同庆的大气之风,少主会用四面开阔的婚车载着自己和新娶的夫君绕着曜的中心地界巡游一圈。在这个过程中,少主新娶的夫君可以暂时拿去红盖头,以让人瞻仰自己的真容。
一阵香风袭来,陌悠然抬眸望去。也不知这位少主是不是故意的,那婚车周围挂着海棠色的轻纱,令人看不真切坐在里面的男子的面容。
恰巧,婚车经过陌悠然面前时,那轻纱正好被风吹得扬起。
时间在那一刻停滞。
夏日燥热,族人们都顶着一脑门的汗水,不为别的,只为了一睹少主新娶的夫君样貌。结果少主竟在车上挂了轻纱,十足吊人胃口,此时见轻纱扬起,附近一圈的人都一窝蜂地冲了过来,就想将这位少主新夫的模样瞧个清楚。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在动,唯独陌悠然像一尊佛定在原地,无论谁撞到她推搡她,她都稳若泰山,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她的眼里却已是寒彻入骨,肆虐着无尽的暴风雪。
她身边的男子察觉她的异常,忙问,“你怎么了?”
此时,婚车已经从两人面前经过,未看着少主新夫真容的族人全都开始转移阵地,两人周围终于宽敞许多。
“余姑娘,你不会被人少主新夫迷得失了魂罢?”男子见陌悠然没反应,再问,这次带了调侃。
“不用你管。”陌悠然冷冷地落下一句,就径自走了。
对她态度突然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清安很是诧异。他跟上,想问个清楚,却不料一个字还未吐出,就被女子一句“别跟着我”顶了回去。
他打算继续跟,却被陌悠然回眸时的一个眼神震住。那眼神他熟悉,是从杀戮中炼出的嗜血残暴。
“别再跟着我!”
女子再次强调一句,字字如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人群的尽头。
男子这次没有追上,女子已从他视野消失,他依然伫立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离开。
载着曜的少主金露和她新夫的婚车在街上迅游一圈后就回了曜宫,曜宫的大殿上,横梁和柱子上挂满了大红色的绸缎。金露用红绸牵着自己的新夫缓缓步上大殿,准备行三拜之礼。
此时她的新夫头上已经蒙上红盖头,身上喜服绣着曜的图腾,袖上、裙摆上以珍珠点缀,看起来贵气逼人。
大殿两列站着许多在曜德高望重的长老,此时她们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笑意。已逝的老族长膝下能够长到成年的子嗣不多,所以她们都十分看重眼前这位少主和她这位新夫的结合,希望新夫能尽快为少主的家族添些人丁,也令曜这个部族得以传承。
坐在高堂上的人是曜的大法师洪鸢,她在曜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据说她的巫蛊制毒术已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世上无人能及,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曜的族人都很敬重她,就连少主金露见了她都要敬上三分。
殿内正中的墙上有曜的图腾的浮雕,用黑木制成,上面有两条蛇相互盘绕,边上有蝎子,蜘蛛,蟾蜍和蜈蚣,正是传说中的五毒,而这五毒也正是曜族人供奉的神明,所以少主娶新夫,两位除了要敬大法师,也要敬五毒。
新人将天地和高堂拜完,正转过身面对面行夫妻对拜之礼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这声巨响几乎将屋顶掀翻。
所有人被这声吓到,有人朝外看去,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山头有火光,那火光有渐渐增长的趋势,一路往周围蔓延,几乎要将整片山全部烧尽。众人顿觉得不妙,连忙呼人去救火,因为这火若再烧下去,殃及的便是曜。
“快!快去引渠里的水!”少主金露也急了,直接丢下新郎往外奔去。
由始至终,殿内唯有两人从未动过,一位是坐在椅上的大法师洪鸢,一位是少主金露今天迎娶的新夫。
良久,洪鸢才出声,声音宛若生锈的铜锣在地上磨出的声音,“小贱人,为了不嫁给少主,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大法师太高估我了,我虽然不想嫁给金露,但这山火还真不是我弄出的。”喜帕下传来男子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好像一缕春风。
“怎么可能不是你弄出的?好巧不巧偏在今天发生,除了你还有谁敢整出这些幺蛾子!”洪鸢手上的权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地上突然冒出十条粗壮的黑蛇,将男子包围。
“那山火的确不是他放的,是我!”就在这时,空旷的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她一袭黑衣,面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冰寒若雪的眼眸,缓缓从外面走进,手上提着一柄大刀,那大刀上的利刃还折射着外面的阳光,分外刺眼。
“你是谁?”洪鸢一惊,连忙站起身,一脸戒备。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我今天是来取你这条老命的!”言罢,黑衣女子便提刀攻向洪鸢,洪鸢连忙召唤黑蛇抵挡。
那些黑蛇皆是她养来护身的,几乎已经与她心意相通,攻击力十足强劲,那些獠牙足有三寸长,直直往黑衣女子的方向袭。
“若没有准备,你以为我敢来么?”黑衣女子轻蔑一笑,她指间立时多了十颗褐色的药丸,一个甩手,这些药丸就精准地落入了黑蛇的口中。
药丸入肚,原本大张着血盆大口的黑蛇立时倒地不起,全萎靡不振地缩成一团。
黑衣女子一愣,但为了保命,她几乎须臾间反应过来,手上权杖一顿,地上又瞬间冒起黑气,无数爬虫从地里蹿出。这些毒虫立时筑起一道高墙,密密麻麻的,看着着实瘆人。
这高墙将洪鸢护在身后,同时也朝着黑衣女子快速逼近,几乎在瞬间,它们就将黑衣女子包围成球,就在大法师以为这些毒虫即将把女子啃食成一堆白骨之时,突然那巨球里骤起一束白光,“砰”的一声,那些毒虫就瞬间成焦灰,散落一地,黑衣女子毫发无损。
殿外,山火依然熊熊,大半个天空都被树木燃烧而产生的浓烟掩盖,变得灰蒙蒙的一片。为了扑灭这场可能造成灭族之灾的大火,几乎全族人都加入了灭火的队伍里,水桶不够,有的人直接搬出了自己家里的锅碗瓢盆。
而殿内,大法师洪鸢与黑衣女子展开了殊死搏斗,大殿中央站着一个身穿喜服头戴喜帕的男子,两人虽打斗得激烈,却都未殃及他。
两人打了足有半个时辰,将殿内能毁的东西基本都毁了。
洪鸢已有七十的年纪,撑过半个时辰已经体力不支。但黑衣女子仍然精力旺盛,她提着大刀缓缓逼近洪鸢,眼里满是疯狂嗜血的光芒。
“你究竟是谁?为何杀我?”洪鸢眼里终于流露出恐惧,颤声问道。
“我为何要告诉你?”黑衣女子已到她跟前,“唰”的一声,锃亮的大刀举起,正要砍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慢着!”
“谁?”黑衣女子回眸看去,为了以防万一,她直接将大刀抵在洪鸢脖子上,洪鸢只要有任何异动,她能立马令其脑袋与脖子分家。
“是我。”走来的女人摘了斗笠。
黑衣女子瞧清她样貌,立时蹙了眉,“怎么是你?”转念一想,她便反应过来,“本以为你是好心,原来你是为了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