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上天眷顾他,没让他从此长眠,还让他记起了以前的所有往事。
他当时被陌悠然安置在一处私宅里养伤,某天,绯蓠突然潜入,对他吩咐道:“竹公子,陛下对你另有安排,你快去向九殿下道别罢。”
“陛下不是说,我只要通过测试,就会让我嫁给殿下,难不成陛下想出尔反尔?”他登时急了,心里说不出的恐惧慌乱。
“这点你放心,陛下不会出尔反尔,只是你的任务还未结束,你若不乖乖听从安排,陛下不会放过你。”绯蓠回道。这个男子的语调永远都是悠然,却又在无形中透出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陛下还想让我做什么?”竹瑶满心不甘,表面上却不得不认命。
“暂时保密。竹公子,你要行动就赶快,别婆婆妈妈的,给你机会去向九殿下道别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退让,你别逼得我直接对你用强。”
“我明白。”竹瑶苦笑。
那天,他以阿昕的身份前去祎王府向女子道别,那府内的每一处场景皆与他记忆中的重合,引得他忍不住触景生情,见到女子时,伤感已经溢满肺腑,甚至有种不真实感,他呆滞了一瞬,才想起跟女子行礼。
他家殿下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是个有原则的人,她明知他对她有意,也没有念及他因她受过伤的事实而施舍他半分男女间的情谊。好几次他都差点想告诉她他就是竹瑶,可他也知道,自己此时若说了,在暗中监视他的绯蓠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最终他只能忍住。
前途茫然,也不知今后何时才能再见殿下。他临走时大着胆子向她索要了一个拥抱,而殿下的确是个温柔之人,允了他,令他愈加不舍她,好想就此留在她身边。
女子善意的祝福在耳畔响起,将他理智全然唤醒。
是啊,他现在还是阿昕,不是竹瑶,是该走了,只希望陛下日后真的能让他以竹瑶的身份回到殿下身边。
“草民走了,告辞。”他是哭着离开的。
跨出祎王府大门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摘了手上的银镯子,抛落在地。这个银镯子是殿下曾经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随身携带,此时将它舍弃是出于一份私心。他暗暗期望女子能后知后觉,然后来寻他,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站究竟要去哪。
“再后来,你就被送来了曜族,被洪鸢逼迫嫁给金露?”回到当前,陌悠然听完竹瑶的叙述就自动接了下一句。
“差不多。”经历一番缠绵,竹瑶已是满身香汗,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那你身上的蛊是怎么回事?难道绯蓠没有提前与你串通,让你先假意答应洪鸢说你愿意嫁给金露?”陌悠然提出疑问。
“绯公子将我送到洪鸢府上后就与我断了联系,所以我当时真的什么都不知情,以致于后来遭了罪。”提及此事,竹瑶仍心有余悸,“本来想在那夜就此了结自己,没想到殿下您那天出现得及时,将我救了。”
陌悠然隔着纱布吻了吻他腹上的伤口,煞是心疼。
竹瑶不想多说这些对他而言宛若噩梦的过往,索性转移开话题,“听说殿下身中邪蛊,明天就要启程回帝都……”
“你想说什么?”陌悠然等他下文。
“殿下是不是不想带我一起回去?不然怎么都不与我说。”竹瑶一脸失落。
“大夫曾交代你一个月内不宜奔波,所以不是本殿不想带你回去,是你的身体不允许。我不在期间,你好好养伤,切勿作死,知道吗?”陌悠然好声好气地哄道。
竹瑶不甘地呶了呶小嘴,才点头应下。
“那殿下早些睡罢,明天还要启程呢。”他终于明白女子为何迟迟不与他提此事,原来是怕扫兴,可他问都问了,又不能反悔。
“你难道不想要了?”指尖在男子胸前打圈,女子语气挑逗,恰似邀请。
竹瑶悄悄瞥了她一眼,便立时收回视线,支吾道:“我还不是怕你累着。”其言外之意便是他并没有说不想要了。
陌悠然眉目一弯,当即覆上男子身子,吻向他耳畔,“那就继续。”
女子的软糯细语最是撩人,竹瑶立时把持不住,将手搂上女子腰肢,任由其攻城略地。
第二天一大早,陌悠然就准备启程,本来还以为萧渡远会与她同行一块回帝都,却不料萧渡远压根没想回去。
“娘亲,您这是何意?您再怎么样也还是天禹的一国之君,总是隐匿在江湖中真的好么!”陌悠然忍不住质问她,心想她母皇这一国之君当得未免忒任性了。
“如今你已被册封为太女殿下,朝中还有明珠和丞相为你操持政务,为娘回去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外乐得清闲,就让世人当为娘这个桓璟帝已经仙去。”
陌悠然半晌无语,“也罢,那我先回去了。娘亲您哪天若想通了,也赶紧回罢。因为比起被三皇姐册封,我更想被您亲自承认,在世人面前。”她在世人眼中,始终是个不受宠的皇女,可又谁能想到,她的母皇背地里其实是另一套思想。
萧浅祎已两次入梦说她与她本就是同一人,她也信了大半,所以萧浅祎这许多年受的委屈也就是她受的,怎么想她都觉得若有机会自己该也为自己平反一下。
这下萧渡远被噎住,默了片刻,她才拍拍陌悠然肩膀,歉意道:“为娘明白,会回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娘亲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陌悠然立时起了疑心,询道。
“为娘该坦白的都坦白了,哪里还有事瞒着你,你别多想。”萧渡远连忙否认。
“没有就好。”陌悠然将信将疑。
“你快上车罢,时间不候人。”萧渡远催道。
“瑶儿,本殿不在的时候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一个月后本殿就着人接你回帝都。”陌悠然转向竹瑶叮嘱了一句,得他应答,才转身上了马车。
“娘亲,您女婿虽多,但我绝对是最孝顺您的那位,所以您千万别忘了我哦。”云毓临走还不忘讨好萧渡远,不过一天的相处,他与萧渡远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得跟亲生母子似的。
这不,萧渡远立时被他哄得眉开眼笑,“好,绝对不会忘了你,以后你要能给朕生个大胖孙女,朕一定让隐玉封你个皇贵君当当。”
“为啥不是凤后呀?”云毓小嘴一撅,不乐意了。他也不是真想当凤后,只是听萧渡远这样一说,他就感觉萧渡远低估他的能力了。
“你这性子,若做了凤后,隐玉的后宫岂不得整天都闹得鸡飞狗跳的。”萧渡远直言不讳,言语间满满调侃之意。
云毓从鼻子里哼哼两声,没话反驳了。
曜族与外界之间虽隔着昌运山这一道屏障,但与外界的通道也是有的,只不过只有族内人清楚,山外人是寻不到的。此刻陌悠然一行人就在通道上,萧渡远竹瑶等人是来送行的。
见马车缓缓远去,竹瑶也被人搀扶着离开,萧渡远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露出凝重,她身边的绯蓠知内幕,忍不住询问,“陛下为何不将如今朝中的局势告诉九殿下?”
“提前告诉她,岂不是要惹得她一路上心情都不好,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晚些知晓。”
“陛下心也真大,如今这天下好歹还是您的,难道您真的有一点都不担心您这几个孩子将您的天下毁了?”绯蓠好奇问道。
“有你在,这天下能毁?”却不料,萧渡远反问一句。
“陛下太高估奴了。”绯蓠谦虚一笑。
“绯蓠,朕不开玩笑,朕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朕最心爱的女儿以后就托你照看了,你务必好好辅佐她,保她江山昌盛。”
此时的萧渡远眸中透露出几分悲凉,像一个已经步入风烛残年的老人,看透了世事,安然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陛下!”绯蓠每次听她这种话都忍不住眉头一拧,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你也去罢。”萧渡远对他摆摆手,便转身原路返回。
绯蓠叹了口气,待萧渡远的身影从他视野中完全消失,他才回过神,抬手吹出一声口哨。
“嘶”的一声,一匹雪白的骏马从远处奔来,停在他面前,绯蓠摸摸它颈上的鬃毛,“雪白,接下来辛苦你了。”
说罢,他就提身上了马鞍,脚一蹬,白马就绝尘而去。
另一边,由于束心仍寄放在昌县的一家客栈里,陌悠然一行人离开曜族后,并未直接前往帝都,而是先赶去附近的昌县,将束心从那家客栈接出。
自从陌悠然让他服下那枚导致体虚的毒药,他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最近直接一睡不醒,陷入昏迷状态。
陌悠然念及他好歹也是竹瑶的弟弟,便想着给他服下解药后,等他身体恢复正常,便放他离开。却不料束心醒后竟直接跪到她跟前,对自己一番检讨后,便请求她收留他,声称自己愿意为她做牛做马一辈子。
“你这又是何必,放着普通人的生活不过,非要做一个下人。”陌悠然头疼,总觉这个男子是一块烫手山芋。
“奴离开了殿下,也没什么可做的,最终只会活活饿死街头。”说着,束心就开始抽泣,可怜兮兮的。
“但本殿真怕你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陌悠然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双目始终以审视的姿态望着男子。
“那殿下想要奴怎样?难道要奴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呈给您看您才肯相信么?”束心抽泣得愈加厉害。
“不用掏心,只需你做一件事。”
“什么?”
陌悠然突然从袖内掏出一个匣子,递向他,“只要你肯将这条蛊虫服下,本殿就相信你。”
“这是……”束心眼里闪过一丝惊惧。
“这是控人心智的蛊虫,你若真心想忠于本殿,便应该不惧服下这条蛊虫。”陌悠然说道。
“殿下怎会有这东西?”束心蹙了眉。
“这不是重点,本殿只问你愿不愿意服下这条蛊虫?”曜是一个以巫蛊术闻名江湖的部族,里面的人每个人都擅养蛊制毒,如今陌悠然当上了这个部族的少主,又怎能不学些养蛊之术,所以她昨天趁空与大法师学了几招养蛊的方法,其中就有这可以控制人心智的蛊虫的饲养方式。当然,她手上这匣子里的蛊虫并非她所养,是大法师赠予她的。
束心犹豫了片刻,才从陌悠然手中接过匣子,打开,里面一条肥大雪白的蛊虫赫然眼前,他颤着手将这条蛊虫拿起,紧闭着眼将它往嘴里塞去。那蛊虫虽然看起来肥胖笨拙,其实动作十分灵敏,感知到自己被人放入口中,它立马身形一闪,进了人的咽喉。
束心没想到这蛊虫动作这么快,立时被恶心得干呕连连,想将那蛊虫从自己喉咙里抠出来,可当着陌悠然的面又不敢。
“很好。”陌悠然见他吞下蛊虫,很满意。
“殿下相信奴了么?”束心眼泪都快出来,十分委屈。
“信了,不过本殿还要看你日后的表现。”
就这样,陌悠然还是带着束心上了回帝都的路。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陌悠然最近实在太顺了,回去路上,她就遇到了不顺。
这天,天空突然变得阴沉沉的,陌悠然怕途中突然下雨,便吩咐车夫阿瓷尽快寻一处落脚点。
“殿下,这方圆五里都是荒野,找处落脚点怕是不易,不过奴记得前方有一处寺庙,我们要不就去那留宿一晚?”阿瓷回道。
“好,就去那。”陌悠然应下。
马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抵达阿瓷所谓的寺庙——清风寺。这寺庙坐落在一座山上,前方有一道长长的石阶。
将马车停在山脚,陌悠然一行人就拾级而上。
来开门的是一个年级尚小的和尚,他警惕地将眼前几人打量一遍,才开口问道:“几位施主莅临鄙寺所为何事?”
“我家主子想在贵寺借宿一晚,可以么?”阿瓷代陌悠然回答道。
“这……”和尚登时面露犹豫。
“我们不会白住。”阿瓷拿出一袋银子,往和尚手中塞去。
却不料那小和尚连忙将银子推回,“使不得,使不得,贫僧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云毓耐不住性子,直接插嘴问道。
“刚才已经来几批贵客,都要求在这留宿,已将寺里的空房间分尽,所以还请几位去别处罢,小庙实在腾不出地方了。”小和尚一脸无奈地说道。
说罢,他就打算关门,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横插进来,将门抵住。
“施主你…这是做什么?”小和尚吓一跳。
抵住门的是孤尘,他一脸冷然,语气强硬道:“他人可以住,我家主子自然也可以住!你若还是不肯,我就杀了你。”说着,他就一柄长剑抵上对方脖子。
那小和尚立时被吓得白了脸色,连忙跪地求饶道:“施主饶命,施主饶命!”
陌悠然一个眼神过去,孤尘就立马收起剑,站到她身后,妥善地维护了她的威严。
“小师傅,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陌悠然适时出声。
“可以可以。”小和尚连忙推开门,请她进去。
小和尚向寺内的方丈报备后,就领着陌悠然一行进了寺庙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院落。果真,一进院落,陌悠然就感知到这院落已经住满人,而且这些人绝非普通人,因为她在探知这些人实力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这些人也在探知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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