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千府。
月光下,府外的青竹投下挺秀的树影,门口两座铜狮子发出黑沉幽冷的光。
千府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探究的视线。
空气很幽静,无数个带刀侍卫把千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除了留下门口处一条进出的道路,整个府邸被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是一只蚊子飞出千府,也逃不过众侍卫的眼睛。
府邸很大,因为仅有少数丫环小厮,稍显冷清幽暗,长长的走廊上,响起一串略带慌乱的脚步声。
柳心柔敲开了房门,便见白衣少年坐在靠窗的桌子边上,就着橘黄色的烛光,看着手中书卷。少年左手撑着脸颊,脑袋微侧,右手半握,食指指尖放在书页上,略显单薄的背影透着娴静慵懒的味道。
柳心柔放轻了脚步走进去,便见苏千澈微闭着双眸,上睫盖着下睫,呼吸轻浅而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少年皮肤白皙通透,五官精致,眉宇间透出的慵懒恣意,似刻进骨子里一般,叫人一眼便被吸引,难以移开目光。
她的睫毛长而卷,烛火照耀下,在眼底洒下深浓的暗影,让她的五官轮廓更显清晰立体。
拥有这样相貌气质的公子,竟然是一位女子,真不知当她换回女装时,会是何等风采。
柳心柔正看得有些入神,便听到少年略低的悦耳嗓音响起:“何事?”
女子小小地吓了一跳,本以为公子已经睡着,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察觉到自己进来了。
“公子,现在入夜便有些冷了,去床上休息吧。”柳心柔体贴地说道。
有微风从窗口吹进,吹得烛火轻微摇曳。
苏千澈缓缓睁了睁眸,慵懒半阖的眸底映着跳跃的烛火,她看一眼手指下的书卷,缓缓翻了一页,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急,外面情况如何?”
柳心柔下意识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微垂着头轻声说道:“公子,府里四面都有人守着,共有近两百人,都是皇宫里的精英侍卫。”
苏千澈眼眸动了动,眸光随意停在书上某处,没有焦距。
“皇上怎么知道我不同意这桩婚事,按理说,他应该觉得我被许配给太子,应该会受宠若惊才对。”她轻声说着,声音很低,似在自言自语。
柳心柔不知是否该回答,便垂眸不语。
“行礼可收拾好了?”苏千澈懒懒问道。
“收拾好了。”柳心柔连忙回答,却并没有去拿行李的意思。
“在哪里?”苏千澈挑眉,慵懒的眸光似有若无地看着她。
柳心柔眼角跳了一下,正要说话,房门便再一次被推开,一股冷风携着凉夜吹了进来。
苏千澈转头,便见苏煊铭高大的身体立在门口,俊美的脸庞上似凝有寒霜。
他大步走进房间,随着他的靠近,房间里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
苏千澈侧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冰冷如刀锋的眉眼。
苏煊铭取下身后背着的行礼放在桌上,深邃的黑眸看一眼苏千澈,薄唇微抿着,没说话。
“大哥,怎么了?”苏千澈神色慵懒地问道。
玄衣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他的薄唇微抿,幽深略泛蓝色的双眸盯着她,半晌才道:“保重。”
苏千澈眼角微勾,轻笑:“你不与我一起?”
苏煊铭眸底闪过一道暗光,冷声道:“不。”
“好吧。”苏千澈耸了耸肩,她此去离云宫,与苏煊铭一起也不方便。
苏煊铭抿着唇,又不说话,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烛火再次晃了晃,一道白光从窗口掠进,落在苏千澈身前的桌子上。
苏千澈抬头,便见男子一身白衣,身上携着夜里微凉的气息,嘴角却带着三月春风般的暖意。苏煊铭瞬间拔剑指向来人,在看清来人是谁时,眸光动了动,却未把剑撤回。
司影曲起手指把眼前锋利的剑尖弹开,轻声笑道:“你未受伤时,尚且不是本尊对手,现在深受重伤,竟还敢对本尊拔剑。”
柳心柔悄悄退到一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大哥,自己人。”苏千澈抬眸看一眼苏煊铭,示意他把剑收回去,随后又懒懒睨着男子银白色面具,问:“你怎么进来的?”
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皇上派来的侍卫并没有发现他。
司影动作优雅地从桌面跳下来,轻笑,笑容比橘黄色烛光更柔,“飞进来的。”
苏千澈嘴角微抽,这避重就轻的回答,让她无言以对。
苏煊铭冷眼看着白衣男子,冷声道:“小澈暂时交给你。”顿了顿,他又道:“保护好她。”
“小澈是本尊的人,本尊自然会用生命保护她,大哥就不必操心了。”司影笑意盈盈地说道。
苏煊铭周遭气息骤然变得越发冰冷,似寒冬腊月刮过的凛冽的风。
苏千澈嘴角微抽,她何时成了司影的人?司影这一声‘大哥’,真是欠揍。
司影却似无所察觉,依旧笑得轻柔:“你是阿澈的大哥,自然也是本尊的大哥,何须惊讶?”苏煊铭右手紧紧抓着佩剑,苏千澈甚至能听到他牙关咬得咔咔作响的声音。
越发低冷的气压,仿佛空气都似结冰了一般。
若不是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两人怕是要打起来了。
苏千澈额头跳了跳,这两人怎么回事,见面就想打架吗?
“要不要你们先出去分个胜负再进来?”苏千澈分别看了二人一眼,幽幽说道。
苏煊铭咬牙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司影不理会他,看一眼桌上的包裹,轻声问:“准备好了”
“嗯。”苏千澈懒懒点头。
司影拿起行礼,道:“既然如此,我们马上离开。”
……
府外,守着府邸的侍卫们不时左右张望,发现任何可疑人物都不会放过。
车轮压过青石板路的轻微声音响起,一辆马车出现在众人眼中。
“什么人,站住!”一个侍卫横枪拦住这辆已经走到府门口的马车。
柳侍卫看着拦车的守卫,眉头微皱:“你们不是千府的侍卫吧?”
那侍卫正要训斥,却突然发现眼前驾车的侍卫有些眼熟,再一看马车,顿时一惊,这不是怀王府的马车么,难道是怀王殿下过来了?
正这般想着,便见车帘被撩开,面容俊朗的衣男子从马车上跳下。
两日未睡,又重伤未愈,简泽轩的面色显得有些憔悴,他看一眼守在府外的众侍卫,眸光有些发冷。
“王爷,您这是……”那守卫恭敬地问道。
他虽然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可在这位得宠的王爷面前,却还是不够看。
简泽轩眸底闪过一道明光,声音平静地说道:“本王进去看看。”
“这……”守卫有些为难,虽然皇上下达的命令是不能让十公子出府,可若是怀王进去,要把十公子带出千府,他们该如何阻拦?
“难道十公子是被你们囚禁了,本王连进去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简泽轩冷声说道,他面色沉稳,自有一股无形的压迫从身上散发出来,让守卫不由自主地退却。
“看一看是可以,不过希望王爷不要带走十公子。”守卫说着,便命人把门打开,跟随着简泽轩与柳侍卫一起走进去。
刚踏进大门,简泽轩便迫不及待地往后院走去。
府里的走廊上并没有点灯,显得有些幽暗,简泽轩却轻车熟路地往苏千澈所在的小院快速走去。
略踩得有些重的脚步声,昭示着主人的急切。
随着距离那个院子越来越近,简泽轩的心跳便越发快速。
咚,咚。
如擂鼓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响起,甚至压过了他可以压制的呼吸声。
这一段路似近似远,仿佛只是一个呼吸间,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衣男子终于来到房门前。
房间里燃着烛火,橘黄色微暖的光。
简泽轩抬起手放在房门前,想要推开房门,却又突然握紧手指,眼眸微垂着。
她就在里面,马上就能见到她,可他却如此紧张,她并不喜欢现在的他,万一他坦诚了身份,把她吓跑了怎么办?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对她那么凶,她会不会生气?
“王爷?”柳侍卫哪里见过自家王爷如此患得患失的模样,不由出声提醒道。
简泽轩抿了抿唇,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缓缓推开房门。
烛火静静燃烧,烛泪缓缓滴下,不时有风吹过,吹得烛火摇曳不止。
简泽轩站在门口,眸光扫视着房内,挺拔的背影有些僵硬。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她,不在房间里。
男子缓缓走进去,走到书桌边,看到桌上的东西,眸光微凝。
桌面上,放着一张白纸,纸上,洋洋洒洒地写着一行大字:本尊的夫人已带走,勿念。
和一行小字:离云宫,司影。
纸上的字迹还未干透,显然并未走多久。
简泽轩猛地伸手抓起桌上的纸揉成一团,浅棕褐色眸底闪过阴暗的光。
他晚了一步,就晚了一步!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味道,浅浅的幽香。
若是马车再快一点,若是他能早一些醒过来,他就不会错过她!
手指紧紧抓着掌心的纸,男子指节根根泛白,手背青筋暴露,他紧咬着牙,眼底隐隐泛出红光。
即便知道她已经被人带走,他现在还不能去找她!
简泽轩抬手捂住胸口,心口抽痛不止,连带着伤口再次裂开,不过片刻,男子便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大颗汗珠,心口的疼痛蔓延到全身,仿佛要吞噬他所有的理智。
“王爷,您怎么了?”门口的柳侍卫许久不见房内动静,连忙走进去,却见简泽轩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左手撑在桌面上,挺拔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身后两个看守苏千澈的侍卫也走了进来,见房内无人,顿时心里一惊,想要问简泽轩怎么回事,却又在看到他的脸色之时,不敢开口。
简泽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睁眼,把已经被捏成一团,又被手心汗液浸湿的纸团扔在桌面,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大步往外走去。
柳侍卫连忙追上去,心里前所未有的担心。
王爷这样的状态,以前从未遇到过,就像是……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王爷不会有事吧?
房间内,侍卫打开被揉成一团的纸,看到上面的字后,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十公子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他们甚至都没有察觉!
两人匆匆忙忙命人去追,又派人去上报皇上,千府里,所有人都被请了出来,配合他们调查。
幽静的府邸顿时变得喧哗起来。
追出去的侍卫们全都被一群蒙面黑衣人拦下,等他们与黑衣人厮杀一番,黑衣人退走之后,便再也找不到任何十公子的踪影。
……
宫内,简麟天还未就寝,侍卫第一时间把十公子被人劫走的消息上报了他,简麟天威严的龙目里闪过暗光,连夜召璃王和太子进宫商议。
御书房,皇上,璃王和太子分三方而坐。
简沐欢用眼角余光扫一眼身旁的‘璃王’,见他一身白衣飘逸如仙,浅粉色薄唇边勾着一抹柔和的笑,暗金色瞳孔微冷,面上带着银制面具,与真正的璃王叔有八九分相似。
即便知道他是璃王叔的替身,简沐欢却依旧难以从他身上找到与璃王不一样的地方,更别说那些并不知道璃王身份的人。
不过一眼,简沐欢便把目光移开,看向坐在书桌后的简麟天,笑着问:“父皇召璃王叔和儿臣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简麟天看他一眼,又转头看向璃王,缓缓开口道:“朕召你们前来,自是有事。”
“父皇请讲。”简沐欢道。
“皇兄何时喜欢卖关子了。”璃王三指撑在脸颊,暗金色双眸静静看着简麟天,波澜不惊。
见他们神色并无异常,简麟天轻咳一声,沉声道:“苏小七,在今晚,被人劫走了。”
“什么?父皇,这是怎么回事?”简沐欢猛然站起身,一脸急切地问:“是多久之前的事,是被谁劫走的?可寻回来了?”
简麟天微微皱眉,低喝道:“坐下!遇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你还得多向你璃王叔学学,看看他……”
他的话被一阵轻微的响声打断,两人转过头去,便见‘简璃’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木头,那木头与他身下轮椅一个材质,竟是被硬生生从木制扶手抓下来一块。
见两人都看着他,璃王慢条斯理地把木头扔在地上,拍了拍手,嘴角勾起柔和的笑,清冷的声音响起:“皇兄,可有线索?”
简沐欢暗自抹了一把汗,这人演得也太到位了,刚才那一瞬间,他都以为是真正的璃王叔坐在身边。
简麟天威严的目光扫向二人,沉声道:“劫走她的人,是离云宫司影。”
“离云宫尊主?他为何要劫走小七?”简沐欢微皱着眉问道。
身旁的白衣男子眼睫微微垂着,并未说话。
说到司影,似乎触发了简麟天的怒气,他一拍桌案,沉声怒喝:“司影区区一介江湖草莽,竟如此胆大放肆,分明就是在和朕作对!”
“苏小七是朕指定的太子妃,却在朕的眼皮下被人劫走,朕的颜面何在!”简麟天沉声说道,“你们,必须在十日之内把她给朕找回来!”
司影对皇室没有该有的尊重,甚至还打了皇室的脸,竟把堂堂太子妃劫走,甚至还说太子妃是他的夫人,把简麟天气得够呛。
璃王手指轻点银制面具,暗金色瞳孔里闪过一道微光:“若是人在离云宫,想要把她带回来,只怕有些难度。”
“有何难度?”简麟天眉头紧锁,没有人敢触犯天家威严,什么有名气的江湖势力,在皇上面前一样要臣服!
白衣男子轻笑,“离云宫具体在何处,无人知晓,又谈何把人找回来?不过,再过几日,便是风云令出世之日,江湖中大半势力都会聚集到海口城,想来那司影也会去。”
简麟天眉头微微松开,面色却依旧肃然:“不管如何,你们都要把苏小七带回来,三月之后,必须完婚!”
白衣男子手指颤了颤,并未回答,而是声音幽冷地说道:“臣弟告退。”说罢,便径自推着轮椅走了出去。
简沐欢低声应了,也告了退,随之快速走了出去。
御书房外,云烨正在等候,见白衣男子出来,便上前去推着他。
简沐欢似是想要与男子说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低低叹一声,看着云烨推着轮椅快速离去。
身后,简麟天也从御书房走出,站到简沐欢身侧,双眸亦看向渐渐远离的二人。
简沐欢侧过头看一眼简麟天威严的侧脸,又转回头去,眸光看向远处黑暗中的某点,轻声问:“父皇,你为何非要儿臣娶小七?”
简麟天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叫你娶你便娶,其他的父皇都可以依你,唯有娶苏小七和继位之事,你必须听父皇的。”
简沐欢眼底闪过无奈,这两件事,他都不想。
“父皇,璃王叔驱逐北夷,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却丝毫不求赏赐。自儿臣记事以来,璃王叔唯有与苏小七相处之时,才露出过真正的笑意。”简沐欢转过身,极为诚恳地对简麟天施了一礼道:“儿臣求父皇开恩,把璃王叔所求之人赐给璃王叔。”
“此事休要再提!”简麟天面色阴沉,拂袖转身离去。
身后的万公公低声对简沐欢道:“太子殿下,以后不要在皇上面前提璃王与那苏七小姐之事。”说罢便急匆匆地跟着简麟天走了。
简沐欢看着夜色,眸中闪过沉思。
……
月朗星稀,没有云,浅浅月辉洒下,照着正快速赶路的二人。
从千府出来之后,司影便揽着苏千澈的腰,用轻功全速赶路。
他的速度极快,却又异常平稳,在平地屋顶穿梭间,甚至让苏千澈以为他真的是在飞。
赶路的间隙,司影低下头来,看着她被披风包裹的小脸,轻笑着问:“可冷?”
苏千澈摇头,现在刚入冬,夜里有些凉,但因为穿着披风,身侧又是他温暖的怀抱,即便因为快速赶路带起风吹过,她也丝毫不觉得冷。
只是……
刚才不知为何,心底有一瞬间的刺痛,仿佛她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苏千澈微微皱眉,难道她忘了拿什么东西了?
似乎并没有,她的东西被就不多。
这种痛只是一瞬间,便很快消失,快得都让她以为是错觉。
苏千澈摇摇头,不再多想,看司影一眼,缓缓道:“我要睡觉。”
司影停了下来,灿若星辰的琥珀色双眸静静看着她。
苏千澈眼睫动了动,月光下,男子的双眸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海面上泛着潋滟波光。
下一刻,苏千澈便感觉自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全身都染上他清淡的冷香。
男子结实有力的双臂环抱着她,把她整个人都紧紧揽在怀里,轻柔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睡吧。”
随后,他便继续赶路。
苏千澈把脸埋在男子胸膛,些许紧致韧性的触感,透过衣物传到脸颊,似微微熨烫了她的脸。没有一丝风吹来,即便是在用轻功高速赶路,苏千澈却仿佛睡在床上一样,感觉不到外界的丝毫动静。
耳畔是男子沉稳的心跳声,苏千澈闭着眼,很快便进入梦乡。
司影似是感觉到她已经睡着,脚步放得更轻了些,嘴角的笑意柔和,暖了千年的冰雪。
她能在他怀里安静沉睡,便说明,她已经在渐渐接受他。
真好。
苏千澈醒来之时,天已大亮,司影依旧在埋头赶路,少年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便见他们已经在一片森林之中,周围都是碗口粗的大树,司影不时踩着一根树枝轻轻一跃,下一刻,便在十数米远处出现。
这轻功,真是让人羡慕啊。
揽着她的双臂依旧有力,没有丝毫颤抖。
“你不累?”苏千澈微侧过头,略带着朦胧的睡眼看向男子完美的侧脸。
“不累。”司影轻笑,垂眸看她一眼,眸子里传达着一个意思:抱着你怎会累。
他还舍不得放开她,只希望这段路更长一些。
苏千澈默,体力太好的男人,她理解不了。
“还有多久?”苏千澈身体动了动,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身体有些累。
“还有半日。”司影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他低下头,趁少年刚睡醒还有些懵懂的时候,在她头顶轻吻了一下,随后又接着道:“下午便能到离云宫。”
苏千澈下意识摸了摸头顶,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过了片刻,她才道:“你又偷袭我。”
少年的眸微微眯起,忽然伸手,勾住男子脖颈,把他的脑袋向下压,随后红唇狠狠地向男子薄唇压过去。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带着有些发狠的力道,司影的身体瞬间紧绷。
猝不及防被偷袭,他的瞳眸因讶异而微微睁大,正踩着一根树枝的脚站立不稳,差点从树枝上掉下去。
司影连忙稳准身形,抱着苏千澈跳下树枝,正要循着感觉加深这个吻,少年却已经逃开,身体也像是鱼儿一样,从他怀里溜走,片刻便消失在他眼底。
眸底金光璀璨,司影手指摸了摸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少年微热的温度,淡淡的暖,勾人的味道。
撩了就想跑,阿澈,你跑不掉的。
……
群山巍峨,树木郁郁葱葱,半山腰云雾缭绕,一块巨大无比的巨石上,一座宫殿般的建筑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宫殿殿门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离云宫。
宫殿后,修建着一片小建筑群,隐藏在山林间,每一座都修得极为精致。
宫殿殿门口,两个黑衣侍卫持枪站立,双目炯炯有神,不时看一眼宫殿前的一片树林。
这片树林看似与寻常树林没有不同,却是一个阵法,若是不知道走法,寻常人根本走不进来,也因为如此,除了宫内之人,极少有人知道离云宫的具体位置。
此刻天色还早,树林中又极少有人能闯进来,两人便松懈了一些,悄悄聊起天来。
左边的侍卫道:“我还以为有生之年,在咱们离云宫,见不到真正的女人了。”
右边的接道:“咱们离云宫里倒是有女人,可一个个的比男人还厉害,简直不给咱们留活路。”
“可不是,那些个女人,哪里有点女人的样子?还是那位容小姐,温柔似水,飘飘若仙,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啊。”
“对啊,这几日容小姐来到宫里,宫里都比之前活越多了。听那些老人说,那容小姐似乎极有可能当上尊主夫人?”
“听说她可是唯一一个在离云宫住过的外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却没有被尊主赶出去。这一次又是由尊主的贴身侍卫带回来,看来有极大可能是未来的尊主夫人。”左边的侍卫点着头道。
“那么温柔的人,若是能当上尊主夫人,也是很不错的。”右边的侍卫也点点头。
“对啊,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像那个什么十公子,分明是个女子,却偏偏要装成男子的模样,真是……”左边的侍卫摇摇头,极为不屑的模样。
“你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她扮成男子,只要没有妨碍到别人,又有何不妥?”
“什么没有妨碍到别人,一个女人家家,混迹在男人堆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右边的侍卫睨他一眼:“这句话,你敢对咱们宫里的女人们说么?”
左边的侍卫摸了摸鼻梁,低声咕哝:“本来就是这个道理……”
两人正争执间,两道白色身影出现在树林中间的空地上,两个侍卫立马换上严肃的表情,目光紧紧盯着来人。
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少年,男子身上并无气势散发出来,却给他们极大的压迫感。
两个侍卫连忙全神戒备,目光一刻不移地盯着来人。
待两人走得近了,两个侍卫才看清白衣男子,此人竟真的是他们的尊主!
“参见尊主!”侍卫连忙行礼,随后,他们又不敢置信地瞟了一眼男子怀里,顿时觉得惊悚了。
天,他们看到了什么,尊主竟然抱着一个人!
他们从未想过尊主竟然会亲自抱着谁回来,以致他们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们的尊主。
听到声音,苏千澈转过头,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一眼便看到三个锋芒暗藏的大字。
“到了?”少年的声音带着朦朦胧胧的睡意。
“嗯。”司影轻嗯一声,看着怀中少年,眸中无限宠溺。
两个侍卫更是惊悚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内外都焦了。
这……这绝壁不是他们外表温柔,实则高贵阴狠的尊主!
苏千澈从司影怀里下来,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袍,看着眼前两个侍卫。
“刚才,我似乎听到,你们在议论十公子?”苏千澈眸光微懒,眸底还带着些许刚睡醒的水汽。
两个侍卫下意识看向白衣男子。
尊主在这里,这个少年竟然如此与他们说话,似乎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客人。
本是要让尊主做主,可他们却惊骇地发现,尊主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年身上,一个眼光也舍不得施舍给他们。
右边的侍卫见状连忙道:“我们刚才在说,十公子性情直率,不在乎世俗眼光,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左边的侍卫暗地里撇撇嘴,暗道这货真会拍马屁,只是眼前之人又不是十公子,他这好话是说给谁听呢。
只是他虽这般想着,却没有反驳,只是微低着头,不说话。
苏千澈虽然与司影在阵法中时,便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议论,此刻却是不甚在意,也不管二人的反应如何,便抬步进了离云宫。
左边的侍卫微微皱眉,尊主都还在这里,这位客人竟然自己便走了进去,当自己是离云宫主人呢。
司影把侍卫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笑了笑,缓缓开口:“从今以后,她就是离云宫主人,她的话,就是本尊的话。”
两个侍卫顿时惊得直接石化。
尊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们想的那样吗?
司影微勾了勾唇,眸底一片荡漾的星海:“去刑堂领三十鞭,以后记着些,刚才进去的,才是你们的尊主夫人,其他人,不要与本尊放在一起。”
石化的两人顿时身体颤抖起来。
刑堂领三十鞭,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对了,你。”司影看着右边的侍卫,那侍卫的小心肝顿时提了起来,片刻,司影才接着道,“你刚才说得很不错,可以免去二十鞭。”
说罢,男子便翩翩然走了。
剩下两个侍卫呆立当场。
左边的侍卫眸光呆滞,刚才进去的那个,尊主亲自抱进来的人,难道就是十公子?!
他们刚才好像,得罪了不得了的人。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只得认命地去刑堂领罚。
鞭子抽在身上的时候,两个人痛得倒抽冷气,因此也得出了深刻的结论,以后,绝对不能在背地里议论与尊主有关的事。以后,绝对要多多说十公子的好话。
进了离云宫,便是一个大广场,广场正中竖着一副巨石屏风,似乎把两边隔离开来。
屏风上,雕着苏千澈并未见过的图案,雕工却是极好,看上去便觉赏心悦目。
汉白玉的建筑,高贵而大气,其内各种建筑均是精致典雅,透着低调的奢华。
真是土豪。苏千澈感叹。
离云宫虽大,却并无多少人,苏千澈一路走来,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司影轻笑,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道:“这里是我居住的地方,寻常时候除了打扫的人,并无其他人来。”
苏千澈想起刚才看到的小建筑群,莫非其他人都在那些小建筑群里?
“你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苏千澈环视四周,这里的面积,至少相当于前世一个中型庄园,他竟自己一个人住?
果真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司影眉眼微弯,轻笑出声:“西侧通往后山,东侧才是我居住之地,以后,也是你的居所。”
“哦。”苏千澈不甚在意地应道,反正只要有住的地方便好。
“现在去看看这两日要住的地方?”司影转头看她,眸光柔和。
“两日?”苏千澈眼睫微挑,虽有些疑惑,她还是随着司影往东侧的庭院走去。
“还有七日,风云令便会在海口城现世,两日后,从离云宫出发,正好可以赶过去。”司影轻声解释。
苏千澈点点头,可不是嘛,她似乎都忘记有风云令这件事了。
司影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如春:“风云令现世,江湖大乱,原本是不想让你掺和进去,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便也一起去看看罢。”
苏千澈再次点头,她还要用风云令去换小六的消息,虽然她觉得,那天玑主不可能知道,却也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两人正缓缓走着,却听背后传来一个悠扬婉转的女声,带着些许雀跃和惊喜:“司尊主,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