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言情小说 ,佳肴记
周家的大门缓缓打开,常青第一个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周大海父女俩,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个小姑娘。
许氏没有心思想为什么出来了那么多人,她的目光完全粘在了周大海的身上,甚至怕周大海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自己似的,一步窜到他的身旁,谄媚的道:“儿啊,娘都想你了。娘啊,娘的心……”说完就伸手去拉周大海的袖子。
周大海厌恶的皱眉。
很久以前,他都无数次期待的着许氏的关心,期待着她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期待着她会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但是,每一次他得到的都是敷衍和冷漠!如今他得到了这种以往自己期待无比的情感,可是,周大海除了觉得恶心,再也没有其它的感觉了。
他拉着女儿的手,随即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见大家都睁大眼睛瞅着自己,便狠狠的甩了一下胳膊,将许氏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甩开。
“大娘,说话要注意点,别乱认亲!”
周小米真想给他点个赞,这是她见过的,周大海最帅的一面。
哗~
人群中暴发了一阵热烈的探讨声。
周大海对这些议论声充耳不闻,只是面对脸色有些阴沉的许氏认真的道:“你我两家已经断亲,从此形同陌路,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而且还有里正,族老们作证,断亲文书也已经送到官府备过案了。所以,大娘讲话还是注意点的好!”
这还是他头一次,用如此高的姿态,如此不客气的态度去面对许氏和周新贵,看热闹的乡亲们似乎也觉得挺稀奇的,谁也没有说话,都直直的看向场中的几个人。
周小米微微抬起头,看到了许氏眼中的阴毒之意,她轻轻的冷哼一声,接着扬起一张笑脸。
很得意的样子。
许氏看到她这样,脑袋嗡的一声,这小畜生是在自己手底下讨好的东西,就该受着她的管束,给她吃的她便吃,让她干活她就得像牛马一样给自己干活!凭什么这丫头穿着这样好的料子,住着这样好的房子,居然还敢嘲笑自己。
许氏想也没想,抬起手就朝周小米打去!在她眼里,只能周大宝才是周家的宝贝,是老周家的骨血,像周小米这种生下来跟自己做对的,还有周大麦,周小麦那样的赔钱货,就该时常教训,才知道乖。
许氏动手打孩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加上被周小米那讽刺的态度刺激的昏了头,所以头脑一热,当即就动了手。
娟子惊呼一声,下意识的闭上了上,她离周小米有点远,想推她一把都来不及。
可惜这一次,许氏没打到人,手腕还被人紧紧的攥住了。
许氏抬眼看过去,就见周大海用一种骇人的目光盯着自己,那目光中包含的含义太多了,她甚至看到了冰冷和愤恨!
“我,我……”许氏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她无从说起。
周大海咬牙的声音清晰可闻,“你想打我闺女,得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许氏,小米碍到你哪儿了?她只是一个孩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对许氏指指点点了起来,你看吧,许大炮仗就是不知道乖,眼下这个时候想认回儿子,却要动手打他的女儿,啧啧,还真是个拎不清的。
周新贵也觉得许氏发作的不是时候,这老婆子的脑袋里头到底装了啥?关键时刻拖后腿。
常青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对自己的徒弟也没下过这样的狠手啊!这当爷当奶的……
想到这儿,就不由得更后悔了。生死都是命,他今天就不该来这一趟啊!
许氏面对周大海的指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且她的手腕子好疼。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你放开我!”许氏也不敢说别的话,还是拿周大海不孝顺这事儿作文章。
周莲儿连忙窜到许氏身边,她从没见过周大海这副样子,好像老实人一下子凶狠了起来,让人心底发寒。
“大哥……”她刚说了一个字,周大海冷冷的目光就飘了过来。
“哼。我如今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何来忤逆之说,何来不孝之说??断亲前我孝敬了你们三十年,可你们呢!?”周大海猛的松开了许氏的手腕,目光冷冷,说出口的话,更冷。
他真是气坏了,许氏竟敢当着他的面打小米,可见以前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闺女的处境是怎么样的。一想到这个,周大海的心就揪揪着疼,更气得恨不能给自己几巴掌。
周小米小激动了一下,爹暴发了呢!是不是因为他在心理上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没有了负担?
“爹,别气,不值得。”
周大海摸了摸周小米的发顶,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是啊,不值得。
“走啊?不是说要请我去喝喜酒吗?看在大家同村的份儿上,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我就再进你们周家一回。”说完,拉着周小米往老宅方向走。
周安和娟子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的主子。
周新贵和许氏气得要吐血,可是为了大局着想,只得把这口老血咽回去,默默的跟上。
周莲儿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的肉都止不住抖了两抖,麻溜的跟上了大伙的脚步。
常青也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谁又知道他心里的苦事儿?
看热闹的人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么精彩的大戏呢!所有人都默默的跟上了周家人的脚步,准备一探究竟。
周大海站在老宅门前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他在这儿住了三十多年,对这里还是很有感情的。他在这里成亲,生子,体验了初为人父的喜悦,也体验到了不能为孩子们争得一片天地的悲哀。
再次回到这里,他的情绪,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动,不能自制。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或许,从来都不是他的家。
周大海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原本热闹的院子突然变得安静,诡异起来。不知何时开始,院子外面也围满了人,似乎都在看一场大戏。
周大海父女俩都不由自主的朝着西厢房看去,那里,曾经是他们的家。尽管房子很破旧,地方很小,住着很挤,可是那里毕竟是拥有太多回忆的方,想让人忽视,忘记,也不容易。
现在的西厢房,可比他们住着的时候强多了,房子似乎被修葺过了,窗户上的纸也是新糊的,上面还贴着大红的喜字,挂着两盏红灯笼。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
周大海拉着周小米,找了一张人少的桌子坐了下来。
乡下办喜事,都是在院子里摆席面的,哪怕是大冬天,也避免不了这种情况。所幸现在开春了,天气虽然还有些冷,但是比冬天的时候强多了。周小米出来的时候,特意披了一件狐狸毛的小斗篷,这是林儒平上山时候特意给她猎的,红毛狐狸不好碰,他自己打了两张皮子,颜色差不多,都留给周小米了。
周小麦站在人群里,看着变白,长高,穿得漂亮的周小米,嫉妒极了!凭什么那丫头分家以后日子过得那么好,凭啥她还要在家里受气,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周大海全然不顾着院子里的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他只与周小米道:“爹知道你不舒坦,咱们坐一会儿,一会儿就回家!”
“哎!”周小主脆声的应了。
许氏和周新贵站在院子里,一副悲恸的样子。
方才不是还凶巴巴的要打人呢吗?怎么这会儿又变脸了?
常青摇了摇头。
周大海连忙起身,对常青道:“师傅,你坐这儿吧!这儿有地方。”他对常青的尊敬,就像父对子一样,这种态度深深的刺激了周新贵,也无异于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
“咳!”周新贵示意常青开口说和。
常青有点不知所措。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是被周家找来的,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常青萌生了退意,周莲儿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趁着父老乡亲都在啊,我说个事儿!”周莲儿自认自己很有派头,还微微的清了清嗓子,周小米真的很想笑,不过,她忍住了。因为好笑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今天呢,是我妹妹秀儿大喜的日子,借着一对新人的喜气儿,我呢,再宣布一件喜事。”
周大海连头都没回,周小米倒是兴趣盎然的看着她,老宅人的脸皮果然够厚,她倒是想听听,周莲儿能说出什么来。
“这位常师傅啊,就是我大哥的授业恩师,当初我大哥就是跟他学的雕刻手艺。”周莲儿僵硬的笑了笑,因为她发现没有人附和自己的话。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硬着头皮也得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啊!
“大伙也不是外人,都知道先前呢,我大哥跟我们家有些误会,闹得挺不愉快的。不过呢,这回误会解开了,常师傅帮我们劝我大哥,让他们这一房,重新回到……”
“慢着!”
周莲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大海便起身打断了她的话。
“误会?”周大海盯着周莲儿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周莲儿预感不好,皮笑肉不笑的道:“不就是,分家,断亲啥的都作废,你们重新回,回家来吗?”
周大海大笑,“真是可笑,谁同意了?谁说作废了?好,你说这事儿是误会,我问你,咋就误会了?难道她周秀儿把我闺女推倒,磕了头,差点没命这事儿是误会?难道他周秀儿把秀玉踢小产了,这事儿是误会?我小儿子病得要死了,可是孩子的奶奶一文钱都不给掏,这事儿是误会?又或者,当初我差点成了瘫子,躺在炕上起不来的时候,你们就立马把我们分了出去,不管我们一家子的死活这事儿是误会?啊?”
最后一个字,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狠狠的吼了出去。
满院子安静得让人窒息。
那些准备看热闹的人,似乎被周大海的一番话勾起了回忆,想起了以前大房人艰难的样子,想起了周小米被打的样子,想起了周家大房的种种苦难。
人都是善忘的。
“哎,你别说啊,当初大房一家子,确实够惨的。”
“谁说不是呢!你不知道那周大海可没少往家里挣钱,结果他一出事儿,老两口子就像甩包袱似的把他们分出去了,听说是净身出户呢。”
“可不是,当初可惨了。”
大伙议论纷纷,几乎都在谴责老宅的人,场面有点控制不住了。
周莲儿大急,连忙道:“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可不能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啊!”
周小米想乐,还一面之词呢!
“反正我今天来,只是给我师傅一个面子,做为同村人,来吃吃你们的喜酒,别的事儿,我不感兴趣。”周大海瞪了周莲儿一眼,“你也不用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压我,当初为了帮周大河还那五百两的赌债,周,新贵可是管我要了一千两银子呢!直接跟我们断了亲,有证人,也有凭证,这可不是你们想赖就能赖得掉的!”
周新贵沉默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听到周大海连名带姓叫他的这一刻,暴发了。
“你个小兔崽子,我生了你,养了你,到头来就是让你这么戳我心肺的?”周新贵的反应要比预期激烈,他甚至拿着烟袋锅子,朝周大海打了过来。
周围的人连忙将他拉住,或许是这一幕太过激烈,或许是有人觉得周大海不认亲生父母太过无情了,总之场面变得非常混乱起来。
劝架的,指责的,什么声音都有。
周小米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趁乱让娟子跑回去报信。娟子人小,平时又不吭声,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溜了出去。
在屋里换下了喜服,等着新郎倌儿的周秀儿,早就坐不住了。她想出去帮声,特别是周大海数落她以前干的那些事儿的时候,她真想冲出去问问他,你是不是特意来捣乱的?这事儿都过去了,人们都忘记了,你还提它干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