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言情小说 ,佳肴记
马氏万万没想到,等着她的,会是这个结果!
老爷不是应该思忖一番,就顺势答应她的要求,顺便替她打通关节,然后让她去宝刹寺探查一番吗?怎么信口胡诌,说起天气不错,要去跟同僚踏青的事情来了?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老爷刚才说了什么?他要自己亲自去宝刹寺走一趟!
难道宋氏去宝刹寺的目的老爷已经知道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防着自己呢?
难道说这二人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不成?
马氏的心里忍不住发酸,脸上却适时的表现出了一个万幸的笑容,“有老爷亲自出马,妾身也就放心了。”
周幽没说话。
马氏就换了话题,跟他说起了别的事。笑意盈盈的马氏,其实差点咬碎了自己的一口老牙,可是她得装成什么都在意的样子!
翌日,周幽就找了个借口,中午喝酒的时候,跟同僚们说起了宝刹寺的事。
大家为了讨他欢心,就顺着他的意,七嘴八舌的说起了宝刹寺的事儿。
没一会儿的工夫,周幽就把宝刹寺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晚上散衙的时候,他就喊了自己的两个心腹幕僚,在书房里密谈了一番。
第二天周幽沐休,带着几个幕僚,贴身的随从去了宝刹寺。
宝刹寺,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其实很大一部分人并不愿意到这里来!大概是因为那个传说的关系,不少人都觉得这里晦气,是个是非之地,所以真要是拜佛烧香,人们都会选择别的香火比较旺盛的寺庙,而不是到宝刹寺里来。
不过,宝刹寺里能人多,到这里当和尚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周幽到了山门前,让人递拜帖。
这是宝刹寺的规矩!跟其他大开山门的寺庙比起来,宝刹寺的规矩比较多,你想进来,就得按照人家的规矩办事。
小沙弥接过拜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然后关上了角门。
周幽就站在宝刹寺门前,环看四周景色。
远处青山环绕,近处绿树成荫,眼前的景色,就像是一幅山水画一样,让人觉得心情瞬间明亮飞扬了起来。
山里空气清新,里面似乎夹带着一股松脂的味道,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山林深处,不时能听到鸟鸣之声,更为此处添了几处野趣。
周幽觉得后背冷嗖嗖的,环山抱水的地方,一般都比较有讲究。这地方或许真是煞气太重吧,不然青天白日的,他怎么有了打冷颤的感觉呢!
等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角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方才接帖子的那个小沙弥去而复返,依旧双手合十,朝着众人行礼道:“施主久等了,请跟我来。”
众人拾阶而上,从角门进了宝刹寺。
宝刹寺,确实与别的寺庙大有不同。
此处环境幽静,寺庙之中并没有前来祈福敬香的香客,各厢房处都是一副门窗紧闭的状态。整座寺庙都静悄悄的,听不到钟声,听不到梵音。
寺院内,古树参天,静得有些渗人。
一行人步履匆匆,跟着小沙弥绕过大殿,往后面的厢房走去。
这边有禅室,都是给香客们歇脚用的,能来宝刹寺的香客,一般都非富即贵,平民百姓们就是有心来,只怕也进不了这个门。
小沙弥将众人引起一间禅室,然后道:“诸位施主稍事休息,小僧去去就来。”
禅室环境整治,清幽,摆设倒是中规中矩,跟其他寺庙的禅室没有什么不同。
小沙弥捧了茶和点心来。
跟着周幽来的随从,就走到禅室外面,警戒起来。
两位幕僚知道周幽来此是有事,故而只道:“大人,属下们四处瞧瞧去。”
周幽点头,道:“这宝刹寺不比旁的地方,切勿四处走动。”
二人心知肚明,行礼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外头有人诵了一声佛号,推门而入。
来人是一位中等身材,面庞微黑,留短须,长相很不起眼的一位大和尚。此人年约四旬,眉目慈善,双眼中透露着几分看透世事的精明。但是目光并不犀利,反而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慈祥之意。他身上穿着寻常的麻灰色的僧衣,胸前挂着一串发亮的佛珠,头上并没有戴僧帽,头上的六个戒疤清晰可见。
周幽并未起身,只是一边上下打量着着来人,一边将身上的官威释放出来。他在官场足有三十年的时间,如今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之人,很少有人能够不惧他身上的这种气势。
这算是下马威吗?
慧心大师诵了一声佛号,神色无异的走到周幽身边。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周幽身上的威严和压力,反而镇定自若的打量周幽。
两人对视片刻,慧心诵了一声佛号,问道:“施主可是姓周?”
周幽这才起身,“正是,见过大师。”
二人随即落座。
周幽暗想,此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别的不说,光是这副长相,光是这一身的气派,就让人觉得他是个得道高僧。不知底细的人,很容易就被他哄骗了过去!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当真比一般小庙里的主持还要有派头,更像是精通佛理的人,也难怪宋氏对他推崇备至,连王夫人都找他批流年。
“阿弥陀佛,施主是大善之人。”
刚见面,就信口开河了。他可不是无知妇孺,被夸赞两句,就晕了头,搞不清事情的主次了。
“何善之有?”周幽含笑不语,一副要搞事情的样子。
慧心大师一直都是那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明明其貌不扬,却给人一种很高深莫测的感觉,好像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是富有深意似的,让人不由得暗暗揣测。
“施主背部平阔厚实,圆厚如团扇,乃是多福少灾,大贵之体象。施主印堂平满,眉头宽平,鼻直且不偏斜,眼睛细长,乃是福贵高位之显现。施主好福气,是位居高格,多子多孙,长寿之命。”
哼!
周幽冷哼一声,好个油嘴滑舌的和尚!
他六部尚书的身份摆在那里呢!大和尚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还说这么一番话,不是马后炮,给人戴高帽还能是什么!
“大师高见,恕在下不敢认同。”
慧心脸上神色不变,问道:“施主有话不妨直说,老纳洗耳恭听。”
周幽不徐不疾的道:“我的身份,很多人都知道,包括大师在内。”他说完这句话,就朝慧心看过去,似乎在征询他的意思。
慧心点头,双手合十,道:“正是。”
周幽才又道:“说句狂妄一些的话,老夫如今勉强能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之人,正应了大师那句‘福贵高位’的话,但是,多子多孙……呵呵。”说到最后,周幽苦笑一声,他有些自嘲的道:“不怕大师笑话,老夫只有两个儿子,孙子嘛,勉强算得上有一个。”可惜是个半傻。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闻,汴京城有点声望的人家都知道!当初这件事儿刚传出来的时候,他可是成了不少人嘲笑的对象,都说是祖上做了缺德事,才会有这个报应。特别是他的那些政敌,简直想利用这件事情把他弄死!幸亏他平时行得端正,坐得直,没有让对方抓到什么要命的把柄,这种所谓缺德事,也不是什么能证明人品性的证据,否则的话,他能不能活到今天还得两说呢。
慧心念了一声佛号,才道:“施主可否把您的左手伸出来,给老纳观上一观?”
周幽说到伤心处,难免有几分怅然之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总觉得这禅室这里宁静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自己就像是一根绷了很久的弦,若是不找个地方松一松,就会绷断。
而此时,这间禅室,就成了他放松的好地方!或许是很久没有这么清静过了,又或许时间地点都对,周幽突然就觉得,偶尔到这里坐坐,谈谈佛法,似乎也不错。
他伸出了左手。
周幽的掌心宽厚,干燥,指甲修剪的很整齐。一把年纪的人了,手上却没有什么操劳过的痕迹,只有握笔的地方有淡淡的薄茧。
他的掌纹很清晰,三条主线分明,一些细小的纹路各自伸展着,没有交错,断枝的现象,并不杂乱。
慧心看了几眼,便道:“施主可想听老纳一言?”
“大师请讲。”周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明明是来找这个大和尚讲道理,让他不要在危言耸听的。可是这会儿他的心态居然又转换了一番,他竟然很想听听这个大和尚能说出什么花样来了。
慧心指了指他掌心的某一处掌纹道:“施主确实是子孙昌盛的面相,只是这里,预示着骨肉分离。施主看看这几条小线,分明指出了子又生子,瓜瓞绵绵之意。”他收回目光,微微笑着,道:“世人迷茫,能看透迷雾之人不多,施主本又一双慧眼,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周幽收回自己的左手,眉头微不可见的蹙在一起,“大师是何意?”他不禁想起那日宋氏说过自己嫡子未死的话来,心有不满,扬声道:“汴京城人人都知道,三十多年前,我家突然走水,我长子不幸亡于火中,如今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到最后,他的口气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了。
慧心摇头,叹了一声,“痴儿啊!孙子繁茂难道是祸事不成?”
周幽心里嗡的一声!
慧心起身,双手合十道:“老纳言尽于此,施主好自为之。阿弥陀佛~”说罢,便转身离开了禅室。
周幽一个人呆坐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两位跟着周幽来的幕僚见那大和尚走了,方才推门走了进来。
“大人!”
周幽没动。
两人诧异的相互看了一眼,便又道:“大人?”这次二人的声音略微高了一点。
周幽这才如梦初醒,急急的起身道:“走,回府!”
幕僚们不知他何故惊慌成这样,不过不敢怠慢,连忙跟在他身后,急急忙忙的出了宝刹寺。
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回府。
马氏早早的差人在二门那儿候着,只等周幽一回来,就把人请过去说话。
哪知道周幽回来以后,那人还没等上前呢,就被周幽大手一挥,挥到一边去了。而他自己,则是迫不及待的去了荣寿堂,找到了宋氏。
周幽黑着脸,把屋里侍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王嬷嬷不放心,还是宋氏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才离开的。王嬷嬷是个知事的人,宋氏计划的事情她也全都知道,她知道周幽来,怕是要兴师问罪的,于是把人都遣得远远的,自己和那个满面伤疤的婆子,站在廊下守着,免得有什么不识趣的人过来打扰。
周幽掀起袍子坐到了红松镂空背雕圈椅中,缓了好半天,才把自己一路提着的那口气放下。
宋氏这才开口道:“老爷,何事如此失态?”她有些明知故问了。
周幽是个会比较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若不是有大事发生,根本不会失态。
周幽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才道:“你把当初跟王夫人一起去宝刹寺的事情跟我讲一下,特别是慧心大师的话,一定要一字不漏的讲给我听。”
这会儿称呼人家是慧心大师,不是神棍了?
宋氏知道,周幽是相信慧心大师的话了。她点了点头,“那天,我跟着王夫人一起去了宝刹寺,小沙弥引着我们一行人进了禅室。婆子丫头们一通忙活,等王夫人净了面,喝了茶,那边慧心大师便过来了。因是王夫人要来的,我只是个陪衬,所以我就借故去大殿进香,多耽搁了一会儿。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有丫鬟通知我说慧心大师要出来了,我这才带着人返回去。”
周幽眉头紧锁的听着,却没有打断宋氏的话。
“谁知那慧心大师出来时,却盯着我看了两眼,然后啧啧称奇!”宋氏道:“我当时还挺不高兴的,觉得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好盯着女眷肆无忌惮的打量呢,这也太失礼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