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作者:阿琐

  “太后去吗?皇上和皇后娘娘去吗?”听闻能去赏雪赏梅,元曦欢喜了,一面换衣裳雪靴,一面絮絮叨叨地问石榴,小泉子和另一个小太监来旺,则在外头扫雪。

  从景仁宫去御花园去的路,平日里没人走,积雪很深,就两个人根本来不及扫开,元曦来了,乐呵呵地说:“踩着挺好玩儿的,不碍事,我穿了雪靴呢。”

  好在趟过了这一段积雪,后面的路平日里就有人扫,到干净地方,石榴忙不迭帮主子抖开身上的雪,一起高高兴兴地往御花园来。

  元曦兴奋地告诉石榴:“我带你去看看钦安殿,就是我选秀的地方,你还没见过吧。”

  到御花园外,见薄薄的积雪上凌乱的脚印,就知道其他贵人们都到了,元曦也大大方方地带着石榴他们一起来赏梅,可万万没想到,进门转个弯,就迎面遇见皇后。

  皇后正裹着厚实的雪氅,冻得不耐烦地看着太监们折梅,边上的宫女们则捧着花瓶。

  “你?”孟古青一见元曦就上火。

  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佟佳氏披着梅红的雪氅,洁白的风毛衬托着精致娇美的脸蛋儿,比红梅白雪还要美。

  最近宫里常有人传闲话,说景仁宫的佟贵人,成了后宫第一美人,而孟古青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容颜。

  元曦的心砰砰直跳,目光略略朝四周扫了扫,并没有见到什么宁贵人、杨贵人、陈贵人,除了皇后这一边,别处似乎连人影都没有,而门外那些脚印,自然是皇后宫里的人踩出来的。

  皇后身后有两位宫女捧着花瓶,折了梅的太监小心翼翼地将花插入瓶中,一眼就能看明白,这是要送去慈宁宫和乾清宫。

  小泉子被人骗了,不,是元曦自己被人骗了,不知是谁想要坑她,故意骗她来惹皇后的不高兴。

  看得出来,皇后并没料到自己会出现,皇后不喜欢她,但皇后也不喜欢所有后宫,这些日子没少折腾别的贵人,并不会时时刻刻都针对她。

  塔纳见皇后气息浮躁起来,忙轻声道:“太后娘娘等着看梅花呢,主子,别有什么,惊动了太后。”

  孟古青恨道:“不论她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她来做什么,这紫禁城是她一个卑贱的贵人能随便走动的吗?这御花园是我和皇上的,是她能来的地方吗?”

  塔纳苦苦相劝:“今日太后高兴,您别扫太后的兴,想收拾小贵人几时不能收拾,您慢慢做规矩就是了。”

  孟古青是咽不下这口气的,眼看边上两个宫女手里捧的花瓶插满了梅花,眼珠子一转,吩咐道:“去,把花瓶给佟贵人捧着。”

  元曦愣了一愣,但一个宫女已经走向她,将冰冷的花瓶送到她手里,那宫女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僵硬,颤巍巍地送到元曦手中,再三问佟贵人拿稳了没有,才敢松开手。

  “我要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送梅花,这一瓶呢,是回头要送给皇上的。若一道带去慈宁宫,屋子里太热,这花可禁不住热。你先替我拿着等在这里,一会儿我来问你要。”孟古青冷幽幽地笑着,“这是要给皇上的花,可不能叫奴才拿,记着了吗?”

  “臣妾记着了。”元曦心里明白,她捧着这瓶花,不站上几个时辰,皇后不会放过她。

  坤宁宫的人跟随皇后逶迤而去,门前隐隐能听见皇后的笑声,很快,御花园静下来,元曦捧着花瓶,双手很快就冻得通红麻木。

  “主子,奴才来拿,您小心冻坏了。”来旺跑上前来说,“小泉子去把风了,有人来,奴才立刻还给您。”

  元曦摇头:“等来了人,一摸我的手,就知道我有没有捧着花瓶,既然要折腾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你们别陪着我站在这里,去那边亭子下娶个暖,都冻坏了怎么好。今日是我倒霉,别连带你们一起遭罪。”

  那边小泉子跑回来说:“贵人,皇后娘娘走远了,您歇会儿吧。”

  石榴气得简直要炸了,则问小泉子:“是谁传的话,不是说太后让大家都来吗,是谁你还记得吗?”

  小泉子用力砸自己的脑袋说:“这会子,连脸都记不起来了,那人急匆匆地交代了一句话,转身就走的。”

  元曦却异常地平静,冷下脸说:“你们别吵,赶紧去找个地方避一避,都陪着我,都冻坏了,回头谁来伺候我?”

  三人面面相觑,元曦本就委屈,见他们不从,这才怒了:“连你们也要欺负我,不听我的话吗?”

  那之后,偶尔有宫女太监经过御花园,见到漂亮的佟贵人捧着梅花站在雪地里,可就算觉得奇怪也不敢来问,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很快,天色阴暗刮起了大风,已经不记得站了多久,脚冻得没了疼的知觉,元曦觉得自己就快冻僵时,坤宁宫终于来了人。

  那小宫女一脸尴尬地从她手里接过花瓶,请元曦可以回去了,便急匆匆地跑了。

  石榴几人纷纷跑来,元曦身子一软,却说:“我饿死了,赶紧回去吃东西。”

  可她的脚和腿都冻僵了,最后是小泉子背着主子回的景仁宫,冻僵的双腿泡在热水里时,疼得元曦眼泪直流,却还安慰着石榴说:“没事儿,拿油擦一擦就好。”

  石榴忍不住说:“您几时变得这样皮实了,在家夫人声音大点儿你就撒娇,每次说要打,还没上身呢,您就鬼哭狼嚎。小姐,奴婢真替您不值,您做错什么了,早知道,何必进宫呢。”

  元曦擦掉眼泪说:“来都来了,还说什么早知道呢?她是皇后我不能拿她怎么样,可我能学乖一点,学聪明一些,这不,距离上次她折腾我,已经过去很久了,下回她也不能记得我。”

  石榴嘀咕:“可是宁贵人她们,都被皇上临幸过了……”

  这话,才戳到元曦的痛处,她几乎可以认为,是皇帝不喜欢她才忘了她,她从怀里摸出挂在脖子上的玉扳指。

  扳指被捂得很温暖,磨损的痕迹也叫元曦自己动手磨平了,不过扳指的主人,好像把什么都忘了。

  “没事儿,额娘就说我还小呢,这么早就嫁人了,急什么。”元曦把扳指塞回怀里,笑眯眯地说,“再过两年,我就更漂亮了。”

  但这日夜里,冻坏了的人,发起了高烧,那么娇弱的身体,到底没能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