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了,不必贵人和福晋谢恩,不过是些玩物。”吴良辅笑脸巴结着,打了个千道,“奴才,给贵人道喜。”
“有劳吴总管。”元曦端着尊贵,但也有她的客气,“石榴正说要泡茶,太阳那么大,喝一杯茶再走吧。”
吴良辅不贪这一杯茶,佟贵人若有前程,将来好处多的是,若没前程,这茶喝了也没意思,命人放下皇帝的赏赐后,就恭敬地告辞离开了。
而石榴的茶还没泡好,慈宁宫的赏赐紧跟着就到了,太后说乔迁是喜事,既然利于风水,更要贺一贺才是。
巴尔娅见是苏麻喇姑姑来,便与她道:“姑姑,佟贵人她一直都不怎么开心,怕是吓着了。”
苏麻喇说:“奴才来,就是传太后的话。”
巴尔娅有眼色,进屋子把人都带出来,只留苏麻喇和元曦在里头说话,石榴捧着茶也不端进去,对巴尔娅说:“福晋,您说我家小姐,是不是傻子?”
苏麻喇将屋子里转了一圈,见已经收拾齐当,说:“他们手脚麻利,不错。”
元曦却道:“姑姑,是我的不是,昨夜皇上说要我迁地方,我本是不想麻烦,就说我喜欢景仁宫,没想到皇上说,那就连宫名一道换过来。早知道皇上是一定要我换的,我何必多那句话,结果闹得这样兴师动众。”
苏麻喇笑道:“不碍事,换都换好了,不过是个名字,皇上不还把承天门改天-安-门,北门改了地安-门,不值得大惊小怪。这是皇上的家,他爱叫什么叫什么,爱让您住哪儿,您就安心住着。”
元曦摇头:“姑姑,您说的话我都知道,可我说的话,您也都明白,是吗?”
苏麻喇爱怜地说:“太后娘娘就说,您是个懂事的孩子,天大的恩宠摆在眼前,也会知道先想一想是不是合规矩。不过啊,佟贵人,奴才多嘴说一句,您在皇上跟前,大可不必如此。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不是做给皇上看的,昨夜那样的事,可再使不得了。”
元曦红了脸,低头道:“我心里可难过了,看着皇上走……好不容易……”
苏麻喇慈眉善目地笑着,搀扶元曦坐下:“太后要奴才问您,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元曦苦笑,坦率地说:“终于熬到皇上多看我一眼,您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但这一件件不合规矩的事,势必会刺激皇后。姑姑,说句不当讲的话,我现在不明白,皇上对我是喜欢了,还是就想拿我来刺激皇后,若是如此,我不乐意,至少、至少……”
苏麻喇耐心地听着:“什么?”
元曦眼眶湿漉漉,微微哽咽:“姑姑,至少我对皇上的心意,是真的。”
苏麻喇心疼不已,可现实却那么残酷。
她问:“撇开这些不说,您如何看待西六宫的各位贵人,如何看待巴尔娅福晋,又如何看待皇后娘娘?要知道再过两年,皇上又会选秀,新人们越来多,越来越年轻,而您的真心,注定换不回皇上的专情,您知道吗?”
元曦道:“这是后宫的宿命,额娘早就对我说明白,哥哥也对我说,想清楚了就好好去选秀,若不然一辈子就困死在一厢情愿里,本是和皇上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值得吗?”
她郑重其事地说:“可我觉得值,若不进宫,去了王府官邸做福晋,将来进宫赴宴时,我也一定会忍不住看一眼皇上。姑姑,我哥哥可是给我想了十七八种逃避选秀的法子呢,我没理他。”
“大公子年轻有为智勇双全,这阵子常听人提起佟国纲的名号。”苏麻喇温和地说,“原来大公子还这样疼爱妹妹,这家里的教养,影响实在不一样。”
“姑姑,劳烦您待我向太后禀告,我一定会恪守本分。”元曦说,“我也再不敢把皇上撵走了。”
“看样子,皇上今晚还会过来。”苏麻喇道,“您不愿做皇上和皇后之间的牺牲品,奴婢明白,但这几日皇上心里一定有什么不舒坦的事儿。他无处可去,若是愿意来您身边,皇上是不是真心,您自己能判断,太后也好,奴婢也罢,说了都不算。”
元曦起身:“多谢姑姑,我明白了。“
苏麻喇亦起身来:“佟贵人,奴婢给您道喜。”
元曦腼腆地抿着唇,赧然低下脑袋,到底是笑了。
这日傍晚,内务府的人又来了,昨天给元曦检查身体的嬷嬷也来了。昨天没成事儿,于是照着规矩又要来一遍,再来一次,元曦还是难受得想哭。
夜里,和皇帝又在同一个地方相见,福临进门就脱衣裳,元曦不知所措地站在榻边,紧张地一颗心要跳出胸膛。
不过福临只是脱了常衣外套,换了轻便软和的寝衣,然后就往榻上一靠,一手撑着脑袋,打量着站在边上的人。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散去,该走的人都走了,福临盘腿坐起来,拿了矮几上的糕点吃:“你要是不乐意,就走吧。”
元曦站着没动,福临吃着东西问:“不然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该做什么,嬷嬷们没教你吗?”
“可是……”元曦的手指紧紧缠在一起,把心一横道,“皇上,倘若今晚臣妾又回去了,下回您再要召幸臣妾时,能不能别再让她们来检查臣妾的身子。”
福临不以为然:“有这回事?”
元曦怯然点头,嗫嚅着:“是宫里的规矩,可是会很难受。”
福临却促狭地问:“她们怎么给你检查的?你给朕说说?”
元曦的脸,顿时羞得通红,浑身发烫,酷夏未至,她却热得满头细汗,长长的睫毛一颤,晶莹的泪花就缀在眼角边,这样太欺负人了。
可福临朝她招手,让她走近些。
元曦不敢不从,但走了一步,就再也走不动第二步,结果福临站起来,把她拉近到眼前。
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福临的气息里,带着萨其马的香甜,倒是缓解了元曦的紧张。
“委屈你了。”福临抬手擦过她的眼角,“朕不想急着要你,也不会再让人来检查你的身体,咱们就说说话,让朕多知道一些你的事。你对巴尔娅说的,小时候要跟着佟图赖去参军的故事,也给朕说说。”
元曦呆住,傻傻地看着皇帝,可彷徨不安的心,顿时就暖了。
福临道:“朕今天还没去见过额娘,见了面,少不得被她训斥,景仁宫搬迁的事,后悔也来不及了,就这样呗,就像吴良辅说的,利于风水。不过明天你跟着一道去,就说是你哭着喊着求朕,把景仁宫搬到前面来的。”
“是。”嘴上答应了,可元曦才不傻,明天见了太后,到时候再说。
“你心里是不是想着,明天去了太后跟前,就把朕卖了?”福临一语戳破她的心思,“朕现在明白,为什么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总在想别的事。”
元曦往后退了几步,灵巧地坐到了皇帝的对面去,笑着问:“皇上,您想听我去参军的故事吗?”
福临见她如此大方,心里欢喜,惬意地靠着垫子:“快说说,你大概不知道,朕长这么大,还从没上过战场。”
门外头,吴良辅扒在门上偷听,佟贵人甜软的声音时不时传出来,说的什么他听不真切,但皇帝的笑声,那是清清楚楚。
“祖宗啊。”吴良辅大大松了口气,展臂舒筋骨,插着腰吩咐底下的小太监,“得了,没事儿了,散了吧。”
“吴总管,坤宁宫里……”可他的手下却悄声道,“寝殿里的瓷器,都砸的稀巴烂了。”
吴良辅冷笑一声:“慌什么,明儿照样给娘娘把新的送去,大清朝还缺几件瓷器?”
坤宁宫里,孟古青踩着碎片走过满地狼藉,朝着门外去,塔纳哭着问:“主子,你要去哪儿,夜深了。”
孟古青说:“我去给皇上道喜啊,恭喜他又得了新欢,这不是皇后的责任吗?”
塔纳哀求着:“娘娘,您别这样,娘娘……”
孟古青蹲下来,掐着塔纳的下巴:“帮帮我,帮我弄死她们,塔纳,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