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远,元曦才缓过神,照着原先的路往回走,石榴拉住她说:“小姐,往这里走,转个弯就到了。”
抄近路,就要从乾清宫门前过,元曦不敢。
在她看来皇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那里进进出出都是朝廷官员,她招摇过市成何体统。
“还记不记得我说的话,不能轻狂。”元曦道,“我可还不能安逸,中宫还没去请安,但今晚若……”
她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已然冷静。
“石榴,咱们要本本分分的。”元曦郑重地说,“如此不论出了什么事,都能有说理的底气,我虽是贱位的贵人,一定要尊重皇后,可我不是她的奴隶,我不愿由着她随意糟践我。”
石榴见小姐这么正经,不敢造次,连声道:“奴婢记着了,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于是她们沿着原先的路,照旧绕到北边,从后面回来,走过钟粹宫,隔着一道道门看见原先殿阁门外的光景,石榴问:“主子,您说那儿现在叫什么名?”
“若是和前头对换,就是景阳宫,但若没有换,另起什么名字。”元曦道,“算了,都已经这样了,皇上和太后都没说什么,我何必矫情。”
然而元曦守着本分,不愿从乾清宫前抄近路,却成了她故意显摆炫耀,非要到后宫转一圈再回去。
这日下午几位贵人到坤宁宫向皇后请安,说起这事儿,酸溜溜道:“她果然有本事,换个别的人,怎么敢这么折腾,这一桩桩事儿出的,还真把她自己折腾到皇上跟前去了。
孟古青一脸冷漠,什么话也不说,众人讪讪无趣,塔纳便来招待各位,早早地把她们请走了。
昨夜被砸烂的器皿摆设,今日一早就有人换了新的,大婚不足一年,孟古青都不记得自己摔了多少东西,但那些碎片,像是都扎进了她的心里,叫她日夜难安。
“娘娘若是不乐意见她们,往后她们再来,奴婢为您挡下。”塔纳送客归来,说道,“您一天没吃东西了,主子,吃点东西可好?”
“我没有胃口,吃了也怕他们要下药毒死我。”孟古青说,“我死了,他们就高兴了,休想。”
塔纳苦劝:“您年纪轻轻的,想这些做什么呢?您放开一些,大度一些,这日子自然就过得顺了。”
“我偏不要。”孟古青目光锐利,透着阵阵寒气,“这一次妥协了,三年五载又要选新的秀女进宫,我一辈子都别想翻身。这一次,要先把规矩立下,才能一劳永逸。”
塔纳低着脑袋,昨晚皇后的话,如魔咒缠着她,此刻孟古青果然又重提:“我交代你的事,赶紧去做,你呢最好别想着背叛我。若是去告诉皇帝和那个老太婆,就算你说了,我也死不了的,但我一定会把你弄死。”
“您何必对奴才说这样的话。”塔纳含泪道,“奴才从没背叛过您。”
“别动气,我也是没法子,塔纳啊……”孟古青却先哭了,“在这宫里除了你,我还能信谁?”
皇后是可怜,可更多的是可恨,连塔纳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都忍受不了,皇帝那样尊贵骄傲的人,凭什么要受她的气。
想象一下,皇后若是像圣母皇太后那般雍容大度、智慧稳重,既能得到先帝敬重,也能掌握后宫大权,这日子该多好过。
到底是塔纳没这个命,还是如今的皇后没这个命?
主仆俩话还没说完,便有宫人来禀告,前头已经翻牌子了,皇帝今晚依然召幸景仁宫的佟贵人。
孟古青闭上眼睛,冷笑道:“不然呢,难道召幸我?”
塔纳则道:“照规矩,之后佟贵人该来向您请安的。”
孟古青怒问:“那今天怎么没有来?”
塔纳说:“听讲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佟贵人只是陪着皇上说了半夜的话。”
孟古青恶狠狠地瞪着她,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撑着一旁的茶几干呕起来,她一天没吃东西,只能吐出苦胆水来。
“娘娘,您没事儿吧?”塔纳赶紧上前搀扶。
“请太医来。”孟古青眼睛通红,干呕得流出了眼泪,激动地抓着塔纳的手,“我会不会,会不会怀孕了?”
此刻,景仁宫里,元曦被接上了软轿,一路抬去乾清宫。今日下午来传话的人,终于不会对她动手动脚,不管是不是皇帝嘱咐的,她心里不再觉得膈应难受。
从侧门进乾清宫,一路被带去暖阁,途中见有人进出,元曦似乎听见有人说,坤宁宫宣了太医。
书房里,吴良辅来回跑了几趟,此刻跪在桌下道:“皇、皇上……娘娘没有身孕,只是肠胃出了毛病。”
“嗯。”福临放下手里的奏折,他竟然,竟然暗暗松了口气。
“皇……”吴良辅张开嘴,想说的话没说出来,脑筋一转后就压下了,“佟贵人已经候着了。”
福临道:“送些点心过去,她容易饿。”
他放下奏折说:“朕到坤宁宫去看一眼。”
吴良辅壮着胆子说:“皇上,您去了再走的话,皇后娘娘怕是……”
福临看着他:“那就把元曦送回去,你告诉她,叫她别委屈。”
皇帝出门就转往坤宁宫去,吴良辅呆了须臾,便只能往暖阁来,隔着门道:“佟贵人,皇上去了坤宁宫,您、您请回吧,奴才这就派人来伺候您穿戴。”
“我自己穿戴就好,不必麻烦了。”门里传来从容的话语,吴良辅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不多久,衣衫整齐的人,和气地走出来,元曦问道,“娘娘的身体,要紧吗?”
吴良辅见佟贵人这么好说话,实在松了口气:“皇后娘娘是肠胃出了毛病,不碍事。”
元曦颔首:“那就好,明日请安时,我再向娘娘问候。”
她大大方方地离开,没给任何人添麻烦,心里就算有委屈,也好好地藏着了,这是她的本分,她必须做好。
坤宁宫里,孟古青虚弱地靠在床头,福临进门时,她心里本是一阵激动,自然也更悲伤,因为希望落空了,白高兴一场。
但是,之前她仅仅是经痛,福临来了都会立刻将她搂在怀里哄她安抚她,这会儿皇帝都在跟前坐了大半天,两个人却陌生的,哪里像什么夫妻。
福临知道,自己对不起孟古青,可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惦记被送走的元曦,想她一定委屈又害怕,怕是被皇后盯上了从此不得安宁,又委屈自己这个皇帝,不能护她周全。
“我们……要这么坐一晚上吗?”孟古青冷笑,“福临,你、你来躺下吧。”
“你先睡,你睡着了,朕就躺下。”福临说着,上手来抽掉孟古青背后的枕头,想要抱她躺下去。
“是不是等我睡着了,你就要去找佟佳氏?”孟古青却冷不丁地说。
“不会。”
“你要是敢走,我不会让她好过的。”孟古青紧紧揪着福临的衣摆,恶狠狠地说,“我病成这样了,你都不能把心放在我这里吗?”
福临温和地松开了孟古青的手,微微一笑:“朕啊,每天被邻国外邦威胁,被反清复明的势力威胁,甚至被朝廷大臣们威胁,朕早就麻木了。”
孟古青目光呆滞,她竟有些听不懂。
“睡吧,朕过几日再来看你。”福临转身离去,不怒也不恼,平和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福临!福临你站住!福临……”孟古青凄厉的声响,穿破坤宁宫的屋顶,吓得上上下下的人都打颤。
可是皇帝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但原本,他今晚想好了要留下,哪怕心里惦记着元曦。
走出坤宁宫,一路往景仁宫来,这里灯火还亮着,门口的来旺和小泉子见到皇帝,刚要跪下,就被福临命令他们闭嘴。
屋子里亮堂堂的,能看见元曦坐在窗下的身影,进门就闻见麻油的香气,只见石榴和她家主子对坐着,高高兴兴地说:“好吃吧,这可是御膳房的乌雅总管教我的,人家轻易不收徒弟的呢。”
元曦塞得满嘴的食物,口齿不清地说:“你怎么混到御膳房去了?”
石榴说:“那自然是要上下打点的嘛,这样送来给您的饭菜,人家才能用心做,小姐真是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
“你懂,你了不起。”元曦大口的把馄饨塞进嘴里,一抬头,就看见福临杵在那儿,她心里扑扑直跳,慢慢地把馄饨咽下去。
石榴已经麻溜地下了炕,向皇帝行礼,福临闻着香气走来:“什么好吃的?”
“回皇上的话,贵人说她饿了,奴婢做了馄饨。”石榴紧张又机灵,“皇上,您要不要吃,奴婢这就去……”
“朕和贵人一碗里吃就行了,你们退下吧。”福临朝元曦张开了嘴,要她喂过来。
于是你一口我一口,一碗馄饨很快就见了底,元曦跟着服侍皇帝漱口,福临笃悠悠地看着她转来转去,忽然伸手一抓,把人搂在了怀里。
“朕以为,你要躲着哭呢。”福临说着,就往元曦脖子里蹭。
可元曦却噗嗤一笑,笑得身子一颤一颤。
“笑什么?”福临的手,往她腰上摸了摸。
“皇上,臣妾今晚不是花儿香啦。”元曦说,“是香油味儿的。”
软绵绵的身体在怀里扭动,福临直觉得心上一阵火,翻身把元曦压在身下,解开她两颗扣子,气息暧昧地说:“那不是更好吃了?”
这一夜,终于来了,元曦痴痴地看着福临,坏笑着:“皇上刚才,没吃饱呀?”
福临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不疼只是痒痒的,勾得元曦轻哼了一声,福临说:“留着肚子,好好吃你。”(19:00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