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福临睡得很熟,没有听见葭音的话语,之后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子夜,忙警醒地前来看看心爱的人。
葭音也睡着了,梦里很安稳,可她脸色晦暗,面颊瘦削,肌肤毫无光泽,再也不是昔日在钦安殿上艳惊四座的模样。
可是福临并不在乎,葭音是他心中美好的梦想,仿佛和他的人生同呼吸,他们总也不顺,总也无法如意,在磕磕绊绊和悲伤痛苦中,渐渐融合为一体。
到底情为何物,在一个女人身上冲动的性-欲,还是想要长久相伴的眷恋?
福临早已分不清了,可是他需要葭音,需要有一个人和自己,和自己的人生同在。
“千万千万,别丢下朕。”福临捧起葭音的手,“葭音,朕不能没有你。”
又是漫长的一夜度过,一清早,福临穿戴整齐来与葭音道别,葭音摸了摸皇帝龙袍上的龙纹,温柔含笑:“新来的绣娘绣工了得,皇上这身新作的龙袍,比冬日的好看多了。”
“你喜欢,朕就让她们也为你缝制新的春衫。”福临道,“穿上新衣人就精神了。”
殿门外,内侍来传话,催皇帝准备上朝,福临叹了一声,叮嘱葭音好生休息后,便匆匆而去。
皇帝摆驾的动静,隔着墙传进景仁宫,大清早的,元曦披着风衣站在墙根下,听得真真切切。
玄烨从东配殿跑来,小家伙已穿戴整齐,掀开母亲的披风,见里头只是寝衣,便像个大人似的学着石榴的语气说:“着凉了可怎么好,额娘一点都不懂事,叫人操心。”
元曦摸摸儿子的脑袋,牵着他的手去陪他用早膳,玄烨则问母亲:“额娘是不是有心事,大李子说,您在担心皇贵妃娘娘。”
“是啊,不过玄烨不要去书房说这事儿,你们如今有了伴读,叫他们听说宫里的事,回去告诉他们的阿玛额娘,这就不好了。”元曦道,“宫里的事,不能随便往外说,男孩子,更不能嘴碎长舌,要有度量,有心胸,有涵养。”
玄烨用力点头:“我知道,不能像女人家一样。”
元曦停下脚步,用力拍了下玄烨的额头,严肃地问:“谁跟你说,女人家就嘴碎长舌?”
玄烨见母亲真有几分生气,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说:“他们说的……”
“他们是谁?”
“福、福全哥哥,堂兄他们……”
“今天不许用早膳,你站这儿好好想想,他们的话对不对,往后还说不说。”元曦没控制住脾气,一股脑儿把不高兴都撒在了儿子的脑袋上,“你皇祖母是不是女的,额娘是不是女的,外祖母、舅妈、石榴,还有苏麻喇嬷嬷,她们都嘴碎吗长舌吗?”
“额娘,我不说了。”玄烨懵懵的,也不知自己怎么惹怒了额娘,上前抱着元曦的腿就撒娇,“额娘,我再也不说,额娘别生气。”
“不可以轻视女子,记住了吗?”元曦在儿子脸上捏了一把,心里愧疚拿玄烨撒气,可又不得不担心,“你长大了,要分得清好坏,不好的话不好的事儿,不能学,要是变成讨人嫌的孩子,将来娶不到福晋,有你哭的时候。”
玄烨一路黏着额娘,要和母亲一道用早膳,又撒娇要额娘送他去书房,烦得元曦向石榴抱怨:“他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石榴笑道:“您小时候不也这样吗,这样多好啊,心里头皮实,才经得起风吹雨打啊。”
最后还是玄烨如愿,缠着母亲送他去书房,但黏糊糊的小东西一到书房就正经起来,向母亲作揖让她早些回去歇着,还不忘叮嘱:“可别贪凉,天还没热乎。”
元曦欣然目送儿子,之后又悄悄到课堂外看了眼,几位太傅来向佟嫔娘娘请安,元曦便命石榴送上礼物。
她语气谦和:“三阿哥调皮,性子也不好,请各位对他严加教导,若有不服管教的,只管命人给我传话。”
众人自然是将三阿哥一通夸赞,待离了学堂,石榴在元曦身边说:“不是奴婢自卖自夸,如今学堂里功课最好的,真是咱们三阿哥,这事儿太后也知道。”
元曦道:“这点年纪,不过是背书写字罢了,玄烨只是比旁人能专心一些而已,能不能真正聪明,还要看将来。不过我倒是放心,这小东西的性情,没有随了……”
后面的话,元曦没说,老远就看见慈宁宫的人过来了,她赶紧带石榴迎上前。而石榴心里却懂,小姐没说完的那句话,是感恩三阿哥的性情,没有随了皇上。
“太后吉祥。”元曦迎到跟前,便问,“这样早,您怎么过来了。”
“你回去吧,不必跟着我。”玉儿坐在肩舆之上,冷漠地说,“我有些事要去办,和你不相干。”
慈宁宫的人,抬着皇太后缓缓而去,苏麻喇向元曦使了眼色,元曦心领意会,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她不敢想象太后会对葭音姐姐说什么,可是她听说过奉先殿里的白绫,皇太后会不会,再赐一条白绫给她?
“小姐,我们回吧。”石榴拉了拉元曦,“要听太后的话,夫人也这么说不是吗?难的,在后面呢。”
承乾宫里,忽迎太后驾到,上下宫人都惊慌不已,唯有二位慈宁宫来的嬷嬷最稳重。
她们迎接太后往殿内来,添香已经跪迎在门前,向太后磕头说:“皇贵妃娘娘她实在没力气下床,请太后娘娘恕罪。”
“都下去吧,我和你家主子说说话。”玉儿道,“若是到了皇贵妃该服药的时辰,太医把脉的时辰,就都送进来,其余的事,一概等一等。”
众人领命,添香为皇太后带路,一进门便是刺鼻的药味,这屋子里的一砖一木,都叫汤药泡过似的。
葭音撑着从床上起来,玉儿走到跟前,小宫女为太后搬来凳子,玉儿落座后淡淡地说:“靠着吧,我来看看你,顺便有些话要交代。”
苏麻喇已经带着所有人退出去,关上门,她独自站在门前,目光略略扫过院子里的人,看见退到一旁的添香,正在抹眼泪,十分悲伤。
她长长一叹:“真真红颜薄命。”
屋子里,玉儿开门见山地说:“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昨天元曦偷偷摸摸带宫外的大夫来给你看了是吧?”
葭音愕然,胆怯地收敛目光,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里隐隐又传来疼痛,折磨得她心神脆弱。
“元曦什么都不肯说,我只能来问你了。”玉儿把元曦撇开了,或许对董鄂葭音而言,多少也是些安慰,她再问,“我亲自来了,你还是不肯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