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作者:阿琐

  祖父的话,虽有些不好懂,舒舒还是答应了:“爷爷,您放心,将来不论我嫁到哪儿去,我都会好好为自己活着。”

  索尼说:“要你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话,爷爷真是心疼极了,女儿家就该乐乐呵呵的长大,可贵族世家里,哪有什么纯粹的乐呵。话反过来说,纯粹的乐呵是什么,难不成是傻子。”

  小孙女乐了,跑去桌上拿来才写的字,她自己也十分满意,说是要拿去向祖母和娘亲炫耀,得了索尼应许后,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跑到外头,没想到三叔还没走远,索额图见了她便迎过来说:“舒舒写字了?”

  侄女大方地拿给他看:“三叔,我写的好吗?”

  索额图举起来细细看,夸赞:“好,极好。”

  他将纸还给舒舒,弯下腰,笑道:“舒舒,往后想要什么东西,只管对三叔叔说,三叔都能给你办到。”

  舒舒眼眉弯弯:“额娘说过,不能问人家伸手要东西。”

  索额图笑道:“三叔怎么是人家呢,三叔是家人。”

  舒舒道:“那我要什么,也该跟阿玛额娘说,三叔有自己的孩子,弟弟们是要吃醋的,换我也不乐意我阿玛疼他们。”

  “这话说的,舒舒啊,一家人分什么彼此?”索额图道,“弟弟们自然也和三叔一样,会宠爱姐姐,把什么好的,都让给姐姐。”

  舒舒笑道:“三叔,我什么都不缺,不用他们让给我。”

  小姑娘说完,捧着习字欢喜地跑开了,索额图直起身来,一脸的尴尬和不满,却听父亲在身后幽幽喊他:“你做什么?”

  索额图转身,向父亲作揖。

  索尼走上前,冷声道:“小子,别以为全天下就只有你聪明,你可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

  索额图不服气地说:“儿子也是为了这个家。”

  索尼道:“那就老老实实当差,别算计到皇帝头上去。”

  儿子却大胆地看向父亲:“阿玛您心血来潮培养舒舒做什么,您不也希望舒舒将来,能成为皇帝的后妃?”

  索尼冷笑:“所以我说你,目光短浅,滚吧,别让我看见你。”

  皇宫里,针线房的人,为玄烨送来夏日的新衣裳,大李子伺候皇帝穿戴,玄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嘀咕道:“我脸上这些麻点,将来能退下去吗?”

  “这是您和病魔斗争的功勋。”大李子笑道,“一点儿不丑?”

  玄烨瞪他:“朕说丑了吗,你看你一下子就蹦出来个‘丑’字,你心里就是觉得丑吧?”

  大李子忙跪下:“皇上,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只见石榴从门外进来,笑道:“皇上又欺负大李子呢?”

  玄烨笑眯眯看她:“你怎么来了,额娘有吩咐吗?”

  石榴说是来看看皇上的新衣服是否合身,又对针线房的人说:“太后不是叮嘱过,衣裳裁的大一些?”

  针线房的人恭恭敬敬地说:“回姑姑的话,太皇太后则是叮嘱针线房,就算往后两年不给太皇太后做新衣裳,也不能省皇上的料子,为了能多穿两年而把衣裳做得太大,现下穿着就跟戏服似的,不庄重。”

  石榴道:“谁让你们可着两三年做呀,太后的意思是,皇上天天都在长个儿,不等入秋,这袍子裤子又该短一寸,一样不体面。”

  玄烨不以为然:“石榴,别为难她们,朕穿着很好,一年四季做那么多新衣裳,朕心里也过意不去,大清现在还没到了国富民强的时候,朕该做天下表率,勤俭节约。”

  石榴和小李子都笑了,打发针线房的人退下,玄烨不敢欺负石榴,就骂大李子:“你笑什么笑,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

  大李子也不会惧怕,对石榴说:“奴才每次听皇上说这些大人的话,就忍不住笑,皇上明明还那么小。”

  石榴嗔道:“仗着皇上宠你吧,你看还有谁敢当着皇上的面儿笑?可别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按说你年纪可不小,稳重些。”

  “大李子笑,我不生气。”玄烨却道,“可是鳌拜他们笑,我就知道他们从心里看不起我,嘲笑我是个小孩子。”

  “皇上?”石榴和大李子,都立刻严肃起来。

  玄烨一本正经地说:“可这世上,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石榴朝门外看了眼,轻声问:“皇上,鳌拜又对您不敬了吗?”

  玄烨背过身道:“已经是常态了,他仗着自己嗓门大,别人吵架争辩赢不过他,仗着他拳头大,别人打架摔跤赢不过他,可他以为自己能得意一辈子吗?”

  石榴好生劝道:“不论如何,鳌大人也是朝廷功臣,当年救过太皇太后的命,若不然,也不会有先帝,不会有您了。”

  “那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做一辈子功臣和忠臣。”玄烨这会儿,真像个大人似的,对石榴道,“皇祖母要我用眼睛盯着他们看,我会好好看着,看到他们骨子里去。”

  石榴问:“皇上,这些话,奴婢能对太后说吗,能对太皇太后说吗?”

  玄烨反问:“为什么不能说?”

  石榴笑道:“奴婢以为,您会不希望太皇太后和太后为您操心。”

  玄烨坦荡荡:“朕不会做让皇祖母和额娘伤心难过的事,但这些朝堂上的麻烦,如今少不得皇祖母和额娘扶持我帮助我,待朕羽翼丰满时,自然就该是朕来保护她们。你说去吧,不必遮遮掩掩。”

  石榴满心安慰,回来时,元曦刚好在玉儿跟前,婆媳俩听完石榴的话,玉儿若有所思,元曦便不敢得意,谨慎地问:“额娘,是不是不妥?”

  玉儿神情郑重:“既然好好地说着玩笑话,突然他就不高兴,一下扯到鳌拜头上,算怎么回事呢?玄烨坦率开朗,我很安慰,但他若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妥。”

  元曦道:“可若他憋着不说出来,只怕更不好。”

  玉儿颔首:“是啊,像福临那样。”

  元曦底下了眼眸,不敢多话。

  玉儿则说:“但憋着不说,和隐忍内敛,是两码事。我们玄烨,要学的还很多很多,这方面,我看看,选谁做他的老师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