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凝胶本来是宁霏给菀豆蔻做的。她们两个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当丫鬟又经常熬夜,偶尔也会长痘痘。
宁霏医术虽精,本来偏重的并不是美容领域。但前世里她师父收养她时,他自己都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也是长痘痘的时候。那家伙臭美得要命,脸上蹦一两个痘就跟天塌了似的,大惊小怪地弄了一大堆药出来,内服外用什么都有,这凝胶只是其中最容易做的一种而已。
叶盈芜有些犹豫地接过瓷盒子,闻了闻。凝胶只有一种清淡的苦味,十分干净纯粹,不像外头那些什么膏什么霜,全是花里胡哨的香味,冲人鼻子。
“你这真的有用?”
叶盈芜还是半信半疑。她的脸已经用过不知道多少种药了,都没有什么效果,宁霏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是我在庄子上的时候学来的偏方。”宁霏笑道,“但有时候最有效的就是偏方。叶大小姐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在叶府上找一个丫鬟先试试,半天时间就可以看到效果了。”
宁雪还不甘心,在旁边插话:“六妹妹,乡下的土方子未必安全,还是别随便拿出来给人用的好,万一反而毁了盈芜妹妹的脸怎么办?”
宁霏一脸无辜地望着她:“所以我刚才说叶大小姐可以先找一个丫鬟试嘛,如果还是担心的话,可以再在自己的手背上试一点点。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效果呢?”
叶盈芜尽管仍然不太相信,但还是哼了一声,把那个瓷盒子收了起来。她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只要有一点希望,总会去试试看。
宁雪一见叶盈芜都收了宁霏的东西,知道她对宁霏已经没了多少敌意。对叶盈芜来说,跟宁霏到底有没有骂她丑八怪比起来,显然是她的脸更重要。这时候再挑拨离间,不会有什么效果。
她冷飕飕地钉了宁霏一眼,便吩咐白梅给她布菜,自顾自吃自己的饭去了。
宁霏的饭菜全部被叶盈芜打翻,只剩下一碗汤,书院里一人一份饭,不能再领第二份,这也就意味着宁霏和菀两人没有午饭吃了。
周围的千金们都看得出来宁雪跟宁霏不对盘,谁也不愿意去得罪安国公府嫡女,纷纷装作没看见,转头的转头,转身的转身。
宁霏没说什么,让菀去请掌馔厅的人过来打扫地上洒落的饭菜。前世里她被关在黑牢的那三年,从来就没吃过像样的饭,现在少吃一顿根本不算什么。
这时,她却感觉身后有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襟。
宁霏回过头,见是四小姐宁雯,一边悄悄拉她,一边警惕地望着宁雪那边,生怕被宁雪发现。
宁雯的丫鬟山茶提着她的饭菜站在不远处,宁雯朝山茶那边指了指,又朝门外使了个眼色,示意宁霏跟她一起出去。随即便若无其事地退开,装着随意的样子,带着丫鬟往掌馔厅外面走。
现在正值阳春,天气晴好,书院里景致优美,有些千金有时候会把午饭带到掌馔厅外面吃,书院是不会管的。
宁霏嘴角弯了弯,叫上菀,随后也走了出去。
宁雯走到掌馔厅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才停下来,让山茶摆开饭菜,分了一半给宁霏和菀。
“六妹妹,菀姑娘,将就着吃点吧,虽然不多,总比空着肚子饿到晚上的好。”
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怕五妹妹不高兴了给我穿小鞋,不敢在五妹妹面前跟你多说话,分个饭菜还要躲出来,别笑话我。”
这种话,她居然就这么直截了当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
安国公府其他三个庶女,宁霜圆滑逢迎,宁露老实沉默,只有这个四小姐宁雯最为单纯,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根直肠子通到底。虽然容貌只能算是平平,平日里打扮也朴实无华,但看得出来心地是不错的。
宁霏也一笑:“谢谢四姐姐。”
“六妹妹一起吃吧。”宁雯招呼宁霏坐下来,“在外头饭菜凉得快。”
她也不是刻意要向宁霏示好,就是觉得宁霏和菀中午一口饭都没得吃,到晚上肯定得饿坏,很自然地把自己的饭菜分了一半给两人。
但此时的宁雯却不知道,她的这次随心之举,会给她未来的人生带来多大的影响。
……
宁雯分的这一半饭菜量不多,但女孩子饭量小,宁霏和菀好歹也吃了个六分饱。
午饭过后,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下午的课到未时三刻才开始上,女学的千金们通常会在书院里休息或者游玩。
宁霏以前没来过应天书院,正好趁这个时候逛一圈,带着菀,两人走着走着,走到了书院角落里的一片竹林中。
这里位置偏僻,竹林附近平日似乎没什么人来,满地堆积着厚厚的落叶。春日里的新笋抽出,长的已有尺余,胖墩墩的像个娃娃。短的不过冒了一个小小的尖头而已,在土层中探头探脑,好奇地往外打量。
宁霏抬起头,见到竹梢上一根已经枯黄的细竹枝,上面挂着唯一一片干枯的叶子,伶仃地在风里摇摆,显出和周围葱茏春色截然不同的几分萧瑟。
宁霏犹豫片刻,让菀先回去,然后伸手把竹枝折了下来,执于手中为剑,缓慢而生涩地一招一式练起来。
前世里,她第一次学剑,就是在这样的阳春三月里,一片竹林中。
那时候,她也曾有过煮酒论剑,走马江湖的岁月。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一蓑烟雨笑看春舞乱飞花。
然而后来为了那一人,把一身的诗酒琴箫尽数埋在了巍峨沉重的金钉朱门之下。深深重重不见尽头的皇宫内院,再不见空山浮云清风明月,只有堆积成山的腐骨,午夜泣血的冤魂。
到如今,竟然连剑法都快要忘了。
可她还是得练。
前世里她最精擅的是医术,武功也是不弱的。但现在这具身体底子又实在太弱,一点基础也没有,只能慢慢重新练起来。
彼时练武,只是为了行走江湖潇洒风流。而如今,她从幽冥地狱里爬出来,再次准备踏进这倾轧算计人心深险的权谋场,武功便成了她的资本之一。
她现在有的筹码太少了。技多不压身,一个娇娇弱质的闺千金,若是有点身手的话,在这条杀机四伏的道路上前行,保障也多上一分。
宁霏手中的竹枝一招刺出,竹枝末梢正刺中一片从空中飘落下来的白玉兰花花瓣。
“好剑法——”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尾音故意拖得很长,听过去怪腔怪调吊儿郎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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