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心盯着沈醉,又是惭愧自己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又是紧张他到底会作何选择,一张秀气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白得毫无血色。
沈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笑了出来。
“宁小姐是觉得我会因为心心已经嫁过人就嫌弃她?换成其他男人大概的确不能接受,但对我来说,心心哪怕是被迫嫁过十个八个人,我也只会十倍八倍地怜惜她罢了。只要心心能从睿王府离开,我一定会去向理南王府求亲,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地娶她回去。”
许心心越往下听一双眼睛睁得越大,眼里渐渐聚起泪水,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进沈醉的怀里。
宁霏也松了一口气。许心心看人的眼光果然比前世里的她要好上百倍。看见一对有情人忠贞不渝,总比看见人心凉薄世情翻覆来得愉快,就算被塞一嘴的狗粮也是好的。
“好了,那我们之间的合作就此结束,接下来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祝你们终成眷属。”
许心心含着泪带着笑容站起身来,对宁霏行了一礼。
“多谢宁小姐这一次帮了我们,虽然是互惠互利的合作,但这份恩情我们一定会铭记在心。”
宁霏笑着摆摆手。
这么快就说上“我们”了。以她旁观者的眼光来看,这两人最终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呢。
……
距离京都三百多里开外的青阳山,凌绝峰。
巍峨奇秀的山峦,在中原大地上拔地而起,横亘东西。山岭中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金秋九月里,层层叠叠的墨绿色里面,已经透出了斑斓灿烂的金黄和艳红。
凌绝峰位于青阳山中部,是青阳山第一高峰,也是中原第一高峰。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凌绝峰高峻陡峭,犹如一把笔直的利剑直插在群山之中,上冠景云,下通地脉,四面悬绝,巍然独秀。
峰岩青黑,遥望苍黛。山中飞湍瀑流,犹如一道道悬挂空中的银练,落珠溅玉。犹如刀劈斧削的悬崖绝壁上,无数姿态各异的奇松怪石旁逸斜出,观之不尽,步步皆有景,景景堪入画。
南方气候湿润,凌绝峰一年四季,一大半的时间都浸没在缥缈的茫茫云雾里。人在山中行,如履浮云端。
山岚聚散浮沉,变幻无端,偶尔散开的时候,才能露出建在凌绝峰之巅,隐没于云雾苍松之间的亭台楼,犹如天上的瑶台宫阙一般,遥不可及。
这里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九重门总门。
九重门在六年之前,因为门主蓝夙的失踪,渐渐没落下去,最终风流云散。位于这凌绝峰的总门,也因为九重门的众多仇家趁机上来攻打寻仇,而受到了严重的毁损破坏。
但一年多以前蓝夙重出江湖,强势归来,在数月之内就重建了九重门。恢复当年的盛极一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的凌绝峰绝顶上,亭台楼错落林立,栈道曲径依山而绕,峰头与峰头之间以一道道索桥相连,再无半点破败气象。
其间虽然半日都难得见到一个人影,但仙境一般的云山雾海中,透出极为森严的戒备气息,平常人便是想上凌绝峰一步,都根本接近不得。
但已经数月没有外人闯入的凌绝峰,通往峰顶的最后一道关卡前面,这时候却站了一个陌生的男子,气势汹汹,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男子年纪已经不轻,大约有三十五六岁上下,一张面容上也颇有风尘之色,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在外面风吹日晒,无数的风刀霜剑雕刻出来的容颜。
但这年龄和风霜,分明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却奇异地丝毫无损于他那妖孽一般的容貌,只增添了一种令人着魔,蛊惑人心般的魅力。仿佛他经过的那些长川大河,崇山峻岭,荒野沙漠,沧海孤州,对他都格外眷顾,把这份来自于天地之间的魅力,作为礼物馈赠给了他。
年轻的时候是个祸水级别的妖精,现在不过是个经历了多年岁月,走遍了万水千山,汲取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修为更深的妖精而已,愈发为祸苍生。
妖精男站在通往九重门总门的最后一道山门前,手里拿着一把江湖文人们装逼时必备的折扇,全身纯白色衣袍,月华锦缎,暗绣云纹,长襟广袖,衣带当风,出尘绝俗飘飘欲仙得得不得了。
总之就是一般人赶路的时候绝对不会打扮成的那种样子。谁穿这么白这么飘的衣服走一天的路或者骑一天的马,路上的尘土能被扫掉一半,做做公益道路清洁工还差不多。而且那月华锦贵得要死,穿一身这种衣服走在路上,简直就像是举着块“我人傻我钱多快来抢我啊”的牌子招摇过山,土匪强盗们看不见都对不起他们的眼睛。
妖精男的周围站着一圈九重门的门人,身后的山道上,则是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人。
凌绝峰上三道关卡,他已经破了其中的两道硬闯上来,现在这里是最后一道了。
“要么让你们的门主出来见我,要么我亲自进去找他。”
妖精男手持折扇背于身后,对着面前的一群九重门门人,语气也是江湖高人们装逼时必备的一派云淡风轻,拽到没朋友。
九重门分为九部,中央曰钧天,东方苍天,东北旻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颢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负责守卫凌绝峰的是东方苍天部,围在妖精男周围的这些九重门门人,穿的都是苍天部的青黑色衣服。
这时,又有一个青年男子从凌绝峰峰顶上急匆匆下来。他穿的也是苍天部的青黑衣裳,但式样显然比普通门人更华丽繁复一些,腰间系了一条贵重的玉带,似乎是苍天一部的首领人物。
青年男子见到妖精男的时候,吃了一惊。
“下……可是神医白书夜?”
“正是在下。”
那妖精男正是当年名动江湖,有神医之称的白书夜,这时候见到对方充满惊喜和崇敬,对他客客气气的模样,也没有多少得意,反倒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什么神医不神医的,每本小说里面都要有一个神医,一点创意都没有的称呼,土得掉渣。
所以当年他刚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早就给自己想好了一个准备用来扬名天下的称号。第一次在江湖上治病救人,向别人介绍自己时,他的自称是:“在下不才,江湖人称生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白衣男天使。”
然而怪就怪那人是个文化水平低下的土鳖,连这么几个词都记不住。傻愣愣地看了他半天,转头去跟其他人介绍的时候,支支吾吾了足有一盏茶时间,硬是说不出他那个威风八面朗朗上口的称号,憋得面红耳赤的,最后就憋出一个烂大街的“神医”。
江湖上的人也是一点追求都没有。他跟人重申了无数次,但并没有什么卵用,每次介绍自己是“生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白衣男天使”的时候,对方总是一副选择性耳聋啥也没听见的模样,惊喜交加地:“白神医啊?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后来他就放弃了。一群土包子,朽木不可雕也,根本get不到他的境界。
苍天部首领青年连忙让众门人散开,对白书夜赔笑。
“失敬失敬,白神医久已不在中原,这些门人们都是年轻一辈的,不认得白神医,多有冒犯得罪。”
一边朝众人道:“白神医是贵客,以后不得阻拦。快去把主峰上收藏的青阳云雾茶拿过来,请白神医进去就坐,好好品杯茶。”
“喝茶就免了。”白书夜说,“我是来见你们门主的,叫他出来。”
“您现在要见也见不到他。”那青年说,“门主不在凌绝峰,您如果一定急着要见他的话,请先在凌绝峰稍等一段时间,在下去给他传信。”
白书夜皱起眉头:“素问在不在九重门?我听说六年前她被蓝夙抓走,关在九重门,现在呢?”
他从东海回到中原,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两个弟子。
灵枢踪迹全无,已经多年没有在中原出现,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素问倒是没那么神秘,不过江湖上的人知道得也不多,只知道她跟大元十二皇子有关系,后来又被蓝夙抓去九重门,似乎是囚禁了好一段时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所以白书夜先上九重门问个清楚。要是这里问不出结果来,再去京都找十二皇子。
那青年摇摇头:“当初囚禁素问姑娘是我们门主的错,但她在九重门只待了半年,就逃了出去。在下着实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但门主大概知道,白神医不如在凌绝峰小住一二日,等他回来再问。”
白书夜哼了一声:“可以,叫你们门主赶紧滚回来,我先跟他算算这笔账。居然还敢囚禁她半年之久,我的弟子是你们可以随便欺负的?”
那青年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下去让人去传信。
第二天晚上,蓝夙就回到了凌绝峰。
白书夜在十几年前见过蓝夙,那时候九重门刚刚在他手中崛起,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但麾下就已经高手云集,一呼百应。那张俊美无俦的绝色容颜,那道青衫落落,腰悬长剑,犹如踏云追月而来,满身孤高冷峻之意的身影,成为江湖上最为令人神往的传说。
当时白书夜的感想是,这人比他还能装逼。
但现在再看到蓝夙,他周身那种强大淡然的气场仍然没有改变,人却竟然是坐在轮椅上的,昔日迷倒江湖中无数少女的那张面容上,也带着一个面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藏在阴影下,看不分明。
白书夜一愣:“你的腿和脸……”
“毁了。”蓝夙简短地说,声音嘶哑粗粝,像是砂纸摩擦一般难听,“还有嗓子。”
白书夜本来想着不管素问在哪里,先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再说,但现在看到蓝夙坐在轮椅上,不得不暂且罢了,揍一个已经残疾的人也没什么意思。
“你的下属说你知道素问的下落,她在哪?”
“我从几年前起,记忆就是残缺不全的,不知道素问的下落。”蓝夙淡淡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去哪里找。京都李府的小姐宁霏,跟素问有很深的关系,你去找宁霏,她一定能告诉你素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