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白书夜和李长烟的宝宝满月。宁霏和谢渊渟回了白府一趟,看她这个弟弟。
小宝宝已经长开,不再像刚出生时那么红通通皱巴巴,裹在白色的棉布襁褓里面,一张胖嘟嘟的小脸犹如粉雕玉琢一般。肤色透白,眉眼清秀,覆盖下来的睫毛长得出奇。小小的嘴唇柔软红润,像是果冻一般泛着娇嫩的柔光,让人想触碰又不敢触碰。
这容貌继承了白书夜和李长烟的所有优点,现在就已经漂亮可爱得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将来长大了绝对是个祸国殃民颠倒众生的存在。
宝宝现在还不怎么醒过来,绝大部分时间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吐一两个口水泡泡,特别乖巧安静。
白书夜本来给宝宝起了一个名字叫“白辞”,觉得这字眼儿特别文艺,结果在李长烟和宁霏像是看白痴一样同时看着他的眼光下,默默地把命名权给了李长烟。
李长烟给起的名字叫白霁,跟宁霏的“霏”字一样是“雨”字偏旁。虽然并不是出自同一个父亲,但宁霏和白霁都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宁霏很喜欢这个小小软软白白嫩嫩的弟弟,抱着就舍不得放下来,忍不住就想去亲一下小宝宝粉嫩粉嫩的小脸蛋。
结果亲是亲到了,但这触感为什么这么粗糙,跟大老爷们的手掌心一样?
宁霏一睁开眼睛……还真是大老爷们的手掌心。
谢渊渟的一只手隔在她和小宝宝的脸蛋中间,脸色黑沉沉阴森森的像是能掉下黑色冰渣子来,满脸都写着“我很不爽”四个字。宁霏的那一亲正亲在了他的手心里。
宁霏哭笑不得:“回去加倍亲还给你行了吧?”
谢渊渟斩钉截铁地:“不行。”
看在是亲弟弟而且才刚满一个月的份上,抱抱也就算了,还敢亲?
宁霏忍不住想翻眼睛。这家伙自从她跟他成亲,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嘴上至今仍然“没有安全感”,而且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安全感,但身体却是很诚实。占有欲越来越强,而且不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开始变得强硬起来。
“我们以后也要有孩子的,你也不让我碰?”
“那都到五年以后了。”五年以后再说,反正现在他就是不能容忍。所以他当初答应白书夜五年之后再生孩子才答应得那么爽快,要他自己来说的话,他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有什么孩子。
白书夜在旁边看着他们已经忍了很久,终于忍无可忍地过来,把宁霏怀里的小宝宝接回去:“这里除了一个月大的白霁以外没有单身狗,你们虐狗已经丧心病狂到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了?”
宁霏:“……”
……
回到太子府,景云院的小厨房里刚刚送来一批新鲜的食材,宁霏下厨去做菜。
最近刚入秋不久,宁霏在前段时间莲花盛开的时候,经常和谢渊渟一起荡着一艘小船去太子府的湖上摘莲蓬。莲子生吃、炖汤、煮粥、挖出莲子心泡茶,已经吃了整整两个月。
前段时间莲子终于采收得差不多了,现在轮到第一次莲藕采收的季节,挖上来的莲藕特别肥美鲜嫩,爽脆可口。
花园中几棵高大的老桂花树也正是繁花满枝的时候,树上一大簇一大簇地开满金黄淡黄的细巧花朵,馥郁的桂花香气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弥漫在整个太子府中。
宁霏已经让丫鬟们采收了大量的桂花,做成桂花茶桂花酒桂花点心之类,往太子和太子妃那边都送了前阵子做的蜂蜜桂花现在也可以吃了。
桂花莲藕一起上来,最适合的就是做桂花糯米藕。把糯米填进藕中,封好口之后放入砂锅里,加水放红枣、冰糖煮小半个时辰左右,捞出稍凉后浇上蜂蜜桂花,就是软糯可口,香甜扑鼻的一道桂花糯米藕了。
宁霏让人把桌子摆在景云院的湖边凉亭里,她最近最喜欢和谢渊渟在那里吃饭。除了桂花糯米藕以外,几个菜都是她做的,清蒸鲈鱼,灯笼茄子,莲子炖猪肚。
谢渊渟也不是不做菜。以前宁霏吃过他的烧烤,还觉得他的手艺不错,他很是积极热情地自告奋勇做了半个月的菜,全是叫花鸡、叫花鸭、叫花羊羔、烤猪肉、烤羊肉、烤牛肉、烤地瓜、烤山芋、烤蔬菜……吃了十几天下来,宁霏嘴里面冒出一溜的水泡,都快要吃便秘了。
很痛苦地问他:“除了烧烤以外能不能做点别的?”
谢渊渟显然有点为难:“我试试看。”
然后景云院的小厨房就被烧了。
宁霏目瞪口呆地对着一身烟熏火燎灰头土脸从着火的厨房里出来的谢渊渟:“你不是会做菜吗?”
谢渊渟苦着脸摘下脑袋上顶着的一片碎木屑:“我以前在野外的时候只烤过东西,从来没碰过锅炉灶台……”
宁霏忍着笑帮他擦掉鼻子上的灰,拍拍他:“可怜见的,我教你。”
然而不幸的是教了三个月,小厨房被烧了足有十来次之后,愣是没有教成功。谢渊渟仿佛跟正经的厨房天生气场相冲一般,他不喜欢锅灶,锅灶也不喜欢他,每次都斗得两败俱伤。
但只要把场地挪到户外,哪怕是在院子里点一堆篝火,在篝火上搭个架子吊个锅,他分分钟就能做出一锅味道相当不错的炖菜来。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宁霏做的一盘桂花糯米藕,又是只抢到两三块,剩下的都到了谢渊渟的肚子里。每次只要是她做菜,十之八九都是归谢渊渟的,她得使劲全身解数去抢才能吃到自己做的菜。小厨房那边的厨娘们早有经验,在她做菜的同时另外也给她做一份端上来,这样她才能吃得饱饭,不然早就饿死了。
“你现在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经常吃甜点了。”谢渊渟从她的筷子上把她咬了一口的半块桂花糯米藕横地里劫走,“不喜欢了?”
“没有。”宁霏只能可怜巴巴地去舀了一勺盘子底的桂花蜂蜜,“现在想吃的更多了而已。”
以前她喜欢吃甜的,是因为过去太苦。但现在她已经不需要靠精致的甜品点心来补偿她的空虚缺失。还是喜欢吃好吃的,是因为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了这份享受生活的兴致和乐趣。
晚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太子府的管家来景云院请宁霏。
“七皇孙妃,恭义王妃近日病重,请了宫里的女御医看过,不见好转,听说七皇孙妃医术精湛,派人来请问七皇孙妃可否去恭义王府为她诊病。”
恭义王妃只有尹仲博一个儿子,在尹仲博的死讯传来之后,终日以泪洗面,悲痛欲绝,积郁成疾,最近病得越来越重,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恭义王府和太子府的关系一向不错,就算现在亲家已经做不成了,情分总还是在的。宁霏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便收拾了东西,跟着恭义王府派来的人过去。
恭义王妃只着中衣躺在内室里的床上,果然是一副虚弱憔悴的样子,比之前瘦了一大圈,脸色干枯蜡黄,紧蹙着眉头,仿佛十分难受。
宁霏问她:“恭义王妃是哪里不舒服?”
恭义王妃捂着胸口和小腹:“心口这里一直闷痛,小肚子也断断续续地痛,经常拉肚子……前段时间还不大明显,现在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宁霏给她诊了脉。她的病因最主要是出在心病上,但心口和小腹都开始疼痛,还伴随着腹泻,那可能就是连带着出了其他的问题。
其他的大夫太医也给恭义王妃看过,脉象上看不什么端倪,难怪没有结果。腹泻可能是因为长时间饮食睡眠不规律,肠胃出现了炎症,至于心口疼痛,还得继续检查才行。
这时,恭义王妃的脸突然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七皇孙妃……不好意思……我要先去一下净房……”
恭义王妃捂着小腹,两个丫鬟把她从床上搀扶下来,进了房间后面的净房。
宁霏在外面等着,等了快一刻钟,还是没有等到恭义王妃出来,从净房后面弥漫出来的一股臭味倒是越来越重。
另一个丫鬟点了香驱散房间里的臭味,一脸尴尬地对宁霏道:“七皇孙妃,王妃恐怕没那么快能出来,要不奴婢带您去隔壁花厅等一会儿?”
让客人坐在外面房间里闻这种不可描述的味道,确实不是什么有礼貌的雅事,宁霏也快被熏得受不了了,跟着那个丫鬟,去了旁边不远处的一个花厅里等着。
天色已经暗下来,花厅里点上了灯烛,丫鬟们给宁霏上了茶水点心,但她都没有碰。不管是否安全,在外面能不吃东西就不吃东西,已经形成了她的习惯。
又等了片刻,恭义王妃还是没有出来,宁霏正打算先回去,让下人们转告她明天再过来,这时突然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乐声。
这乐声似乎就是从不远处传来的,但音量很低,而且捉摸不定,仿佛一缕朦胧缥缈的游丝在夜色中萦绕回旋,难以判断距离。也听不出是什么乐器演奏的,音色十分低沉柔和,像是寻常的七弦琴琴弦上裹了一层温柔的流水和一层柔软的丝绸。
宁霏开始时奇怪了一下,恭义王妃都已经病重成这样了,恭义王府还有兴致奏乐?
但她只听了片刻,就发现这乐音有古怪。是她从来没听过的曲调,极为轻柔舒缓,犹如轻纱雨雾一般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混合在这秋夜里温暖醇厚的空气中,带着一股懒洋洋的缱绻感觉。像是有着魔力的催眠曲一般,一听之下,就令人的眼皮沉重地直往下垂去,昏昏欲睡。
尽管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宁霏心下却是猛然警醒,这乐曲有问题!
她转头看向跟她前来的菀,菀没有武功,警觉性比她也差得多,眼睛都已经阖了起来,不知不觉地往旁边的竹榻上歪倒下去。
宁霏下意识地张口想叫菀,但那股不可抵御的浓浓睡意,竟然让她恍若已经置身于不受她控制的梦境中一样,甚至都无法正常地张口发出声音。
外面的乐曲还在缭绕不绝,她拼命地让自己睁开眼睛保持清醒,把手指送到嘴边,用尽全力重重一口咬下去。但她以为自己是重重地咬,实际上根本用不出力气,手指上几乎没有感觉传来。
宁霏困得眼前一片模模糊糊,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甚至无法站住身子,只能隐约地分辨出桌上蜡烛的一团亮光。
她竭力驱使着身体往烛光那边挪过去,想用烛火把自己烫醒过来,这短短的一步路,现在对她来说就像是跨过万座大山一样艰难。
外面的乐曲略微转了一个调,变得更加轻缓柔和,缠绵不尽,空气中都像是充满了粘稠迟滞的催眠之意。
无可抗拒的浓浓倦意席卷全身,宁霏还没有走到桌前,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毫无知觉地倒了下去。
……
深夜,恭义王府门外。
“已经回去了?”
谢渊渟脸色怪异地站在恭义王府的门口,后面跟着执箫,恭义王府的管家正恭恭敬敬地在他们面前。
“回七殿下,七皇孙妃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恭义王府了。恭义王妃今日身体实在是欠佳,七皇孙妃等了一炷香时间没有等到恭义王妃出来,就自行回去了,说是明日早上再来。”
谢渊渟皱起眉头:“她还是乘坐太子府的马车,和菀一起回去的?”
他在太子府等了一个多时辰没等到宁霏回来,放心不下,便来恭义王府接她。
“是。”恭义王府的管家说,“莫非七皇孙妃还没有回到太子府?”
谢渊渟没回答他,脸色沉下来,周身冒出一股森冷阴寒的气息。
“把恭义王府的所有人都叫过来,还有恭义王府周围左邻右舍的住户,一刻钟之内人给我到齐,否则这条街你们恐怕也住不下去。”
恭义王府管家吓得连忙应声而去。没人敢不把这个魔王的话当一回事,不到一刻钟,恭义王府全府的人,除了卧病在床的恭义王妃之外,全都到了门口的第一进院子里,黑压压地站成一大片。
恭义王得知这事,也十分诧异:“七皇孙妃找不到了?”
“她是被你们府上的王妃请来看病的。”谢渊渟冷冷说,“她在酉时三刻离开太子府,你们管家说她在恭义王府只待了一炷香时间就离开了,但她至今没回到太子府,也没有派任何人回来报信。”
恭义王和周围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怎么回事?”
“回王爷的话。”有几个在恭义王府侧门处守门的门僮婆子上前禀报,“奴才确实是看到七皇孙妃带着菀姑娘出去了,在王府外面也上了来的那辆马车,是朝太子府的方向而去的,至于到底有没有回太子府,这个真的不得而知。”
谢渊渟又让人把恭义王府附近街上住的人家叫过来,一问之下,只有恭义王府东边这一条街上的路人见过太子府的马车,还不知道马车里面到底有没有坐着人,再远处的其他路人,就连马车都没有见过。
谢渊渟立刻派出太子府的府兵搜查恭义王府附近的大街小巷,最后在一条偏僻小巷的角落里,发现了那辆太子府马车的残骸。
马车像是被拆解了之后堆成一堆焚烧过,只剩下一堆焦炭和灰烬,从灰堆里面残留下的一点木料、布料和饰品,才能勉强辨认出是太子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