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义王妃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什么勾结!我勾结谁了!你明明是出了恭义王府才被劫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恭义王妃不用这么气急败坏。”宁霏淡淡地说,“只要审问一下恭义王妃身边的几个心腹丫鬟婆子,立刻就能知道恭义王妃到底是否清白了。”
“我的下人,凭什么你说审问就审问!”恭义王妃怒道,“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用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宁霏看向恭义王:“王爷,您是恭义王府一府之主,这应该是由您来决定吧?”
恭义王原本也根本没想到恭义王妃会跟这事有关系,但他刚才看见恭义王妃见到宁霏时那副惊慌失措的紧张模样,的确是十分可疑。她的所有肢体语言,还有躲躲闪闪的目光和隐隐颤抖的声音,都在表明她的恐惧和心虚。
她该不会真的跟人勾结,让宁霏被劫走吧?
宁霏现在是建兴帝跟前的红人,太子和太子妃更是对她十分重视,更不用说还有七皇孙的宠爱。他们也断然怠慢不得。
宁霏既然指控恭义王府,他不可能不查个清楚。毕竟宁霏跟恭义王妃不存在什么仇怨过节,她没有理由无端陷害恭义王妃。
“这样好了。”恭义王说,“审问是一定要审问的,王妃要是担心太子府对下人们屈打成招,那就在恭义王府审问这些下人,本王在边上看着就是。”
恭义王妃叫起来:“不行!他们明明没有犯事,不能就这么抓起来审问!这是滥用私刑!”
“那就报官好了。”宁霏轻描淡写说,“让三司来审问,总不是滥用私刑。但报官的话,无论审出什么结果来,就都是公开的事情。”
“够了。”恭义王厉声道,“几个下人而已,恭义王府完全有权力审他们,不用闹到三司那边去。”
不说他现在对恭义王妃的疑心越来越重,这种事情肯定是自己府上能审就尽量自己审,外人知道得越少越好。要是恭义王妃真做了这么蠢的事情,捅得整个京都都知道,那恭义王府还有脸面在京都抬起头来吗?
他说着便下令把恭义王妃院子里的下人们全部带过来。宁霏从中挑出了前天她来时见过的所有人,恭义王又叫来了“宁霏”离开恭义王府时见到她的人,这里面一定有一部分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恭义王妃尽管还是大声喊叫着拼命抗议,但被恭义王强行压了下去,把她关在她自己的房间里面。
恭义王妃从未像现在这样慌乱恐惧过。
对方派人暗中来见她,她接受了对方的条件,以病重为名,把宁霏骗到恭义王府来给她看病。对方派来的高手早就已经潜伏在宁霏所在的那个花厅外面,等催眠了宁霏之后,再在她的帮助之下,让人易容成宁霏和菀的模样,换上她们的衣服,在众人的目光下离开恭义王府。这样她们失踪,恭义王府就能撇清关系。
真正的宁霏和菀,则是被对方的人带出了恭义王府,送往京都外面。
恭义王妃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她并不知道也不关心想劫走宁霏的人是谁,但看他们的行事,实力肯定不弱。本以为以对方的手段,应该能把事情处理得万无一失,根本没有想过宁霏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所以也没有为今天的情况做什么准备。
刚才被带去审问的下人里,的确有一部分她的心腹知道这件事,因为让对方派来的人潜伏在她的院子里,让人易容成宁霏和菀,把她们带出恭义王府,这些都需要下人们的帮忙,她一个人不可能做得到。
要是一般的审问,她可以保证这些人对她有足够的忠心,不会把事情供认出来。但她并不了解谢渊渟,不知道那个神经病到底会用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只希望恭义王能够放聪明点,别让他们真的严刑拷问,否则她也不知道这些下人们能不能熬得过酷刑。
恭义王妃忐忑不安地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并没有传来下人们的叫喊声和惨呼声,只隐约能听见说话声,隔了一层院子,听不清楚,但似乎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严刑逼供。
恭义王妃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又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朝这边走来的一片脚步声。
房门被砰地一声重重打开,恭义王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杀气腾腾,犹如风暴欲来。
恭义王妃被吓得全身一抖:“王爷……”
恭义王让人把恭义王妃的几个贴身丫鬟和嬷嬷们拖上来,丢在她的面前,咬牙切齿,一脸暴怒:“你干的好事!”
恭义王妃发着抖看向那几个下人。她们身上都没有什么重伤,不像是被严刑拷问过的样子,但一个个痛哭流涕,跪在她的脚下只知道磕头,不敢抬起头来看她。
她一瞬间觉得眼前一黑,知道肯定是完了。
“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来?”恭义王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七皇孙妃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恭义王妃脸色煞白,颤抖着嘴唇抬起头看着恭义王。就在她抬头的这一瞬间,她之前的慌乱恐惧一下子像是全部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一种疯狂的悲愤和怨恨。
“你还问我他们怎么得罪我了?这才几天时间,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还有仲博这个儿子?”
恭义王妃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一手指向恭义王后面的宁霏和谢渊渟。
“从仲博的宅子里搜出来的那个箱子,里面只有几件仿制的衣物,但里面原本装的肯定是真的龙袍凤冠,你也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他们换掉了那些衣服!”
“他们明明知道箱子里装的东西有问题,明明派人去查看了,为什么不干脆把箱子给带走!为什么还要故意装那些仿制衣物进去!他们就是想害仲博!”
“他们只要自己撇清关系,不被牵连进谋逆里面去,就可以让仲博被判刑去服苦役,这样兰阳郡主顺便还能摆脱仲博!仲博死在外面,她都不用提出和离,还能有个好名声,他们当然情愿让仲博去死!”
恭义王妃一通疯狂的怒吼下来,原本煞白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望着宁霏和谢渊渟的目光里,满是刻骨的怨毒和恨意。
是他们害死了她的儿子!
所以益王派人来找她,提出条件的时候,她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她也要让他们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恭义王简直不敢相信恭义王妃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同样被气得浑身乱战。
那个箱子里面被换掉的衣物,他也猜到应该是太子府的人换的,但一个字都没有提过,因为但凡是个懂得怎么做人的,都知道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应该提。
恭义王妃一直不吭声,他还以为她也跟他一样明白事理,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藏着这么深的怨恨,还背地里做出这种事情来。
“什么叫做他们想害仲博!往宅子里放衣物陷害仲博的是益王一派的人,真正害仲博的人是他们!太子府要是不把那些衣物换掉,我们整个恭义王府都会被定为谋逆大罪,掉脑袋诛九族!”
恭义王妃仍然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气势汹汹地吼了回去。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放那些仿制的衣物进去?要是把箱子直接带走的话,仲博根本不会被判那五年的苦役,也不会惨死在外面!我们不该被判株连九族,就只有仲博一个人该死是不是?他到底还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狠毒的爹!”
恭义王气得几乎要爆炸。
“他要是早点有我这么狠毒的爹,他就不会死!我们都已经给他走了那么多后门加了那么多照顾,哪个苦役犯能有像他那样的待遇?他的死能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还有怪你这个死命把他护在窝里不让他出去经历风雨的娘!”
恭义王妃望着恭义王,声音嘶哑。
“你怪我?”
“当然怪你!”恭义王扯住恭义王妃的衣领拼命地摇晃,像是恨不得把恭义王妃的脑浆子给摇出来,“你以为我希望他死?给他判个几年苦役让他清醒清醒,才是让他活下去最好的办法!你当真觉得他蠢成那个样子,能平平安安地活过这一辈子?我们都是白发人,我们在他前面走了之后,你以为谁能还能护着他?没人!他会被这个世界吞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恭义王猛地松开恭义王妃的衣领,她一下子跌坐下去。
“上次陷害仲博的是益王的人,你知不知道这次劫走七皇孙妃的人是谁?也是益王!好好动动你的猪脑子,你这次帮的人,就是仲博的仇人!”
恭义王妃睁大了眼睛。
“不可能……不会的……”
“怎么不可能?最想害太子一脉的人是谁?还不就是益王?你在答应他们的时候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也难怪仲博会长成那副德性,因为他有一个蠢成这样的亲娘!”
恭义王妃整个人瘫在地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刚刚因为怒气而涨得通红的脸色,现在又一下子褪了下去,变成一片死一般的灰白。
恭义王在暴怒之下大吼大叫了一通,一口气都差点没接上来。过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劲来,重重地喘着粗气,转向宁霏和谢渊渟。
“是我粗心疏忽,管教不严,才让贱内做出这种糊涂事来。但从今天起,她已经不是恭义王妃,我这就休书一封,赶她出恭义王府,无论你们要如何处置她,恭义王府都不会干涉插手。”
犯下这种大错,无论是普通人家的妻子还是皇室宗亲的王妃,都足够被休弃出门。
恭义王妃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
“不!”她尖声哭叫起来,扑上去抱住恭义王的双腿,“王爷,求求您!不要休弃妾身!妾身知道错了!求您重重处罚妾身,七殿下和七皇孙妃也是,怎么罚都可以,就是不要休了妾身!妾身这把年纪了,要是被赶出去,根本就活不下去啊!王爷求求您了!”
恭义王妃出身于京都名门望族卫家,家族中家风保守,观念陈旧,礼教森严,对于女子的要求远比大元的风气来得苛刻。
她都已经年过四旬,这么一大把年纪被夫家休弃出门,丢尽了脸面,娘家必定会把她视为天大的耻辱,根本就不会接纳她。她唯一的儿子又已经死了,无依无靠,一出恭义王府,连条活路都无处可走。
恭义王退后一步,语气冷硬。
“来人,送纸笔上来,本王要写休书!”
他跟恭义王妃夫妻多年,不是没有感情,看她苦苦哭求的样子也心有不忍,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七皇孙妃要是真的落在益王一派的手中,她自己清白性命不保不说,太子府也会因此受到要挟。恭义王妃这次犯下大罪,太子府绝对不会轻饶她,他只能先休弃了她,指望太子府看到她这么凄惨的下场,会觉得她已经受够了惩罚,放过她的性命。
两个婆子上前拖开恭义王妃,有下人送上纸笔,恭义王写了一封休书,扔到恭义王妃面前。
“连着这封休书一起,送卫氏回卫家!”
卫氏绝望地嚎啕大哭,恭义王硬着心肠只做不见,转过头去,送谢渊渟和宁霏出恭义王府。
“七殿下,七皇孙妃,这次……”
“王爷放心。”宁霏说,“我们上报朝廷的时候,不会提到恭义王妃的事,尽量不牵连到恭义王府。”
勾结益王一派的人只有卫氏,恭义王府其他人并不知道此事,卫氏已经被恭义王休弃,那就没必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免得接下来再跟恭义王府结仇。
恭义王略松了一口气:“多谢七皇孙妃。至于卫氏……”
宁霏看向谢渊渟。怎么处置卫氏还是他说了算。不过就凭谢同轩扯开她的衣领就被扯掉了一对锁骨来看,卫氏的下场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渊渟还没说话,恭义王府里面急匆匆冲出来几个下人,一脸惊慌失措。
“王爷!王妃……不,卫氏她……她触柱了!”
恭义王连忙赶回府里去。卫氏连她的院子都没有出来,就倒在院门口的一根柱子旁边,头破血流,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已经当场被撞死了。
恭义王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卫氏被休弃之后肯定痛苦万分,但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但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有等到对方饶过她,就已经在绝望中自尽了。
宁霏漠然无感地看着卫氏的尸体。她对卫氏没有什么不忍心,要是她现在还在益王一派的手中,不知道已经沦落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卫氏自己触柱而亡,已经算是最痛快的一种死法,不然等到谢渊渟出手的话,只会更惨。
人既然都已经死了,谢渊渟和宁霏留在恭义王府也没什么必要,向恭义王告辞,回了太子府。恭义王自行通知卫家的人过来领走卫氏的尸体。
回太子府的路上,宁霏一直不说话。
谢渊渟伸过手来揽住她:“不高兴?刚才我应该让人盯着那女人的,便宜她了。”
“我不是在想卫氏的事情。”宁霏摇摇头,“前天我在恭义王府的时候,只是听到了一曲乐音,就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你知不知道江湖上还有类似的以乐控人的方法?”
“有。”谢渊渟说,“数十年前,以乐为武在江湖上风行过一阵。还崛起了一个大门派,叫六音宫,门人擅长音乐,乐音之中含有内力,以此伤人杀人,被叫做‘音杀’。据说也有能够迷惑人心,令人失去神智的奏乐之法。后来六音宫在变故中衰落隐退,音杀渐渐就很少见到了。”
宁霏沉思地道:“你记不记得,母妃十年前被父王抓住跟一个江湖男子私会,他们都是痴迷音乐之人,那男子带了一卷失传已久的曲谱来跟母妃一起鉴赏。父王闯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母妃跟那男子的不堪画面,但后来查遍了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查出迷乱的药物。”
她在中元节太子妃被劫走之后,去府里问了太子妃当年是怎么回事。大多数当年知晓事情经过的下人都已经不在太子府,她好不容易才从太子妃身边的丫鬟绿萼那里问出一些信息来,但也不是很详细。
谢渊渟看着她:“你觉得是那一卷曲谱的问题?”
“我觉得有可能。”宁霏说,“那卷曲谱本身就有迷乱的作用,他们演奏起来,虽然不可能察觉不到,但那时候已经中招,也就被父王当面撞破了。不过这事最好要去问问母妃才能清楚,下人们知道的都不多。”
这是太子妃最不愿意提起的痛苦耻辱之事,她一个儿媳妇,当面去问婆婆跟人通奸的事情实在是太尴尬太不合体统,所以之前她都只能暗中去问下人们。
不过现在那个江湖男子根本不知道该上哪儿找,只有太子妃自己才最清楚当年事情的详细经过,就算再尴尬,也不得不去问她本人。
太子妃虽然性子清冷了些,但对谢渊渟和她都是很不错的,眼下有机会能还她的清白,还是尽量还她的清白。
回到太子府之后,宁霏和谢渊渟就去了太子妃的凌寒院,太子进宫早朝办公,也就这个时候不在家。
太子妃正在指挥花匠们修剪院子里的梅树。快要入冬,半院的梅树很快就要开花了。
太子妃最近和太子的关系已经缓和许多,虽然还不像十年前那样亲密无间,但也不再那么僵硬冰冷。
她的气色开始变得好看起来,衣服和首饰有了变化和花式,不再总是穿一身犹如孝服般的粗陋素衣,偶尔还会着意打扮一二。
宁霏和谢渊渟一起进来,太子妃停了手头的事,跟他们一起回屋里正堂。
“恭义王府那边怎么样了?”
“恭义王妃招认了。”宁霏说,“是她记恨我们当时没有彻底救下尹仲博,所以跟益王的人勾结,报复太子府。恭义王已经休弃了她。”
她没说恭义王妃自尽的事情,这种事太子妃自己从别人那里得知就行了。
太子妃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恭义王妃人还算不错,没想到竟然糊涂到这种地步,被休弃也是罪有应得。”
“这次益王派人把我劫走,让我想起另外一件跟母妃有关的事情。”宁霏试探地说,“所以今天我们来找母妃问清楚,希望母妃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