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到楼下的阮傲已经被他那两个终于赶来的侍卫给带走了,宁霏因为这边有谢汝嫣要安顿,没工夫去管阮傲,派了人去五城兵马司报案,一边和杨昕一起把谢汝嫣送回了太子府。
谢汝嫣人没有受什么伤,但受了不小的惊吓和刺激,到了太子府都没有缓和过来。宁霏给谢汝嫣开了安神压惊的药,让谢汝嫣先睡下。
太子和太子妃正陪在她身边,得知谢汝嫣在清音发生的事情后,都是一片愤怒。
“那个阮傲呢?”太子怒道,“抓住了没有?”
“他受了伤,被送回了阮家,五城兵马司现在应该已经上门抓人了。”宁霏说,“我和殿下先去阮家那边,父王和母妃就留在姐姐身边,她醒过来之后,一定要陪着她多说说话,尽量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一个柔弱女子被人当众撕开衣服,险些遭到强暴,受到的惊吓可想而知,而且谢汝嫣又是个没有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的贵族娇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她现在最严重的创伤应该不在身体上,而是在心理上,不知道留下了多深的阴影。这种时候最需要亲人的陪伴和安慰。
宁霏坐马车前往阮府。到了阮府,五城兵马司的人果然已经团团包围在阮府门口外面,似乎是正在跟里面交涉。
宁霏下了车,走进人群,问正在阮府门口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怎么回事?人还没带出来?”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为难地道:“阮家说阮傲根本就没回来过,可能是畏罪逃跑了,他们也不知道阮傲现在在什么地方。”
宁霏皱眉。
意图强暴皇室郡主,这罪名判下来至少也要个十年流放,说畏罪自然是有罪可畏的。
但她在清音的时候看过被摔到楼下的阮傲一眼,头都被摔破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至少伤得肯定是十分严重。
这种伤势,不大可能自己逃跑,他那两个侍卫是阮家派在他身边的人,应该也没有那个权力自作主张地带他逃跑。
阮傲的父亲,当朝三品侍中和母亲阮夫人都在门口。阮侍中也是一脸心急如焚。
“不是我不肯把人交出来,而是他真的没回过阮府啊!听说他头上受了伤,我现在也担心得要命,不管犯了什么罪,总没有性命来得重要,难道我还会为了让他逃跑,就不管他的死活?”
宁霏悄声问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阮府里面你们搜了吗?会不会是阮家把阮傲藏在了里面?”
十年流放的罪名实在是够呛,就连阮傲这种体格,当苦役犯都未必熬得过十年。
阮家夫妇又是比较纵容溺爱儿子的,不然也不会把阮傲养成这幅德性。很有可能是把阮傲先藏在了阮府里面,暗中先给他治好伤,然后再偷偷送出去。
哪怕逃亡也比流放十年要好得多。大元历史上一直抓抓不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的逃犯多了去了,只要在抓捕逃犯的部门那边疏通一下关系,让他们放点水,可以永远都抓不到阮傲。
指挥使道:“微臣也这么怀疑,阮侍中虽然让我们的人进去看了一遍,但没有彻底搜查,做不得准。搜查官员的府邸需要有朝廷下来的批示文书,微臣已经报上去了,文书至少得明天才能下来。”
宁霏点点头:“那你们守住阮府,免得里面的人偷偷把阮傲送出来。”
等明天的搜查文书下来,就知道阮府到底有没有偷藏阮傲,要是真的没有的话,那就只能往外面去追捕了。
宁霏返回太子府,谢汝嫣已经醒了过来。
她这一次受的刺激实在不轻,宁霏给她开的药起了一点效果,不像之前那样一直瑟瑟发抖地只知道流泪,但精神状态还是很不好,脸色苍白地蜷缩在那里,太子妃一直跟她说话,她都不怎么回答。
宁霏再给她开了一次药,让太子妃这几天晚上陪她一起过夜,尽量想点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这种心理创伤,靠吃药其实是没什么太大用处的,主要还是得从精神上慢慢抚平。
晚上,离开大半个月的谢渊渟终于从凌绝峰回来了,一身的风尘仆仆。
宁霏让下人去准备热水,一边给他拿衣服一边问他:“九重门那边谈得怎么样?”
“还好。”谢渊渟说,“江湖上包括九重门和武当少林在内,已经有十二个大小门派定下了结盟协议,各自先派人调查隐观会,情报互通。一旦隐观会迁回中原,众门派会合力应对隐观会。”
宁霏松一口气。大元现在的朝局已经够难应付,不能让隐观会进来再插一脚,否则只会变得更加混乱麻烦。
下人们在浴桶中放满了热水,宁霏拨红了房间角落里暖炉里的炭火,把寝衣和毛巾挂在屏风上:“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下,换身衣服。”
谢渊渟二话不说,一把将她也拖进了浴桶里面,水花哗啦一声溅得满地都是:“你跟我一起洗。”
宁霏挣扎:“喂!等等!……我还有事情没说呢!”
谢渊渟撕开她湿透的衣服:“天塌下来也等洗完再说,我憋了大半个月都快要憋炸了。”
然后这一洗就洗了一个多时辰,从浴桶里洗到窗台边,从茶桌上洗到床铺上,洗到后面浴桶里的水完全变成了凉水,洗完之后又叫了一次热水。
宁霏洗一个澡洗掉了半条小命,拖着快要断掉的腰,一头栽倒在床上,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开。
“今天天晚了,明天早上你去江蓠院那边看看姐姐。”她眼睛半睁半闭地嘟哝着,往被窝里面钻,“她今天在清音跟杨昕看亲的时候,阮家的长子阮傲喝醉了酒,把她错认成清音里的旦角儿,差点当着全戏楼人的面强暴了她,还好后来被羌沙小皇子救下。姐姐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谢渊渟也上了床,让她窝进自己的怀里,像是抱着一只暖烘烘团成一团的猫咪:“阮傲被抓了没有?”
“还没有,阮府说他逃了,明天五城兵马司才能进阮府搜查。”
谢渊渟哼了一声:“他要是躲在京都不出来,那还算是聪明,往外逃的话被抓到的只会更快。”
朝廷衙门的捕头捕快可以放水,但九重门不会,阮傲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抓得回来。
“明天再说吧。”宁霏懒洋洋地趴在谢渊渟的胸口,已经快要睡着了,“明天我们再去阮府一趟。”
谢渊渟亲亲她的鼻尖:“你先睡吧。”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执箫被压得很低的声音。
“主上,阮府那边起火了。”
谢渊渟一惊,下了床出去一看,果然,阮府的那个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冲天的火光,把京都的半边上空都照成了通红的颜色。
跃上屋顶望去,火势十分严重,一大片升腾得越来越高的熊熊烈火,似乎笼罩了整座府邸的巨大范围。隐隐有尖叫声,高喊声和惨呼声从火中传来。
“怎么回事?”谢渊渟问执箫。
执箫摇摇头:“大概从半个时辰前开始的,已经派人去阮府那边打听过情况,似乎是有人蓄意纵火,而且手段巧妙,大火在整座阮府中的各处同时烧起来,很难扑灭,火势越烧越大。”
宁霏这时也被外面越来越大的动静惊醒,睡眼惺忪地披着斗篷走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谢渊渟帮她裹好身上的斗篷:“阮府被人放了火。”
宁霏一见远处的那片火光,脸色骤然一变,睡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阮府怎么会现在被人纵火?
阮傲刚刚狠狠地得罪了太子府,阮傲很可能躲在阮府内,阮府可能窝藏了阮傲……阮府一旦着火,这把火最有可能是谁放的?
太子府!
当然,太子府不会真做出放火这种事情,这分明是有人要借此陷害他们!
宁霏立刻转身回屋去换衣服,今天晚上看来是没觉可睡了:“通知父王母后,一起去阮府那边,这把火跟太子府绝对脱不了干系!”
太子、太子妃和宁霏夫妻一行人赶到阮府的时候,大半个阮府都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救火的官兵和百姓们还在忙着扑灭剩下的火焰,从废墟里面不断抬出一具又一具被烧成焦黑的骸骨。
几个从火场中逃出来的阮府下人,以及三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抱成一团缩在地上,哭声震天。
这一次大火,显然是有人蓄意而为。阮府里面的十几处地方都是起火点,同时着火,火势飞快地蔓延,现在深冬里天气干燥,又没有下雪,顷刻间就把整个阮府变成了一片火海。
起火的时候众人都在睡梦中,逃出来的幸存者大多数是一些住在阮府外围边缘的粗使下人,在起火时还能来得及逃出去。
而住在府邸中间的主子们,几乎全部被困在了火海中。阮家从文,除了阮傲以外一个会武功的都没有,周围一圈又一圈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建筑,他们根本就逃不出去。
只有两个几岁的孩童和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因为个子轻小,被动作快的侍卫背出了火海,得以逃过一劫。阮家其他一十四口人,以及三十九个下人,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
数十具焦尸和骸骨在阮府大门外排成整整齐齐的数排,全都盖着白布,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太子一行人一到阮府门口,阮府那个逃出来的小姑娘看见谢渊渟,突然哭着尖声大叫起来。
“就是他!我看见了,就是他放的火!”
一边大喊着一边就歇斯底里地朝谢渊渟扑了过来,一副像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其他几个阮府的下人和官兵们连忙将她拖住。
太子等人愕然:“什么他放的火?”
这时,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带着一群官兵走上前来,人人都被烟火熏得灰头土脸,显然是刚才也参与了救火。
指挥使一见太子等人,吃了一惊:“太子殿下……你们……怎么来了?”
语气显得吞吞吐吐,像是想说什么但又不好说出口。
太子问道:“这阮府失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阮家那个姑娘说是渊渟放的火?”
指挥使显得十分为难:“微臣等人刚刚查问过这场大火的纵火者,阮府的几个人和周围的一些街坊领居,都说两个时辰之前,有见过七殿下在阮府进出,那个阮家姑娘还说亲眼看到了七殿下在她的院子里放火……”
“胡说!”太子断然喝道,“渊渟今天晚上刚刚回到太子府,就是两个时辰前的事情,这之后一直待在太子府,怎么可能去阮府放火?况且他就算再胡闹,也能分得清杀人放火这一类的事情轻重,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宁霏也立刻上前道:“眼见未必为实。指挥使见多识广,肯定也知道世间有易容术一说,这些人看见的应该只是假扮的七殿下。夜晚光线昏暗,易容者不需要达到跟七殿下完全一模一样的程度,只要足够相似,就会造成误认,然后靠着这些目击证人来陷害七殿下。”
指挥使苦着脸道:“七殿下今天晚上一直待在太子府,是否有除了太子府以外的人能够证明?”
太子道:“他在戌时左右到家,从太子府正门进来,外面街上的百姓肯定有见到他经过进门,都可以给他作证!”
指挥使硬着头皮道:“那七殿下回太子府就是在三个时辰之前。但这场大火的起火时间大约是在两个时辰前,不能排除七殿下回府之后又出来的可能性。在这三个时辰里面,有没有人能证明七殿下一直都待在太子府里面,没有出来过?”
“你这分明就是在为难我们!”太子妃怒道,“都说了他一直待在太子府里面,能看到他的肯定是太子府的人,你又说做不得证人,上哪给你去找其他人?太子府里面难道没事天天都收留着外人不成?”
指挥使心下叫苦不迭。
他也不想得罪太子府,可这阮府纵火惨案,灭了满门五十三口人,京都已经数十年不曾出过数量这么巨大的命案,不到明天就得传得满城沸沸扬扬,震动整个朝野。
不像当初唐念兮状告太子府,唐念兮没什么势力,京兆尹还可以明显偏向太子府这一边。这次这么大的案子,他区区一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哪敢擅自有半点徇私疏忽,就是想给太子府放水都放不了。
“总之……七殿下有纵火的嫌疑,暂时又没有不在场证明,还是随微臣回衙门一趟吧。”
指挥使顶着一脑门的冷汗,挥手让官兵们上来。
“望太子殿下体谅,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必须对朝中有一个交代。要是七殿下确实是被陷害的,在洗清了嫌疑之后,最后肯定会还七殿下一个清白。”
太子妃怒气冲冲地上前正要阻拦,太子拉住她,对她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不要冲动,以我们的境况,在这里闹起来没有任何好处。只是带走渊渟而已,他确实没有放过火,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人审这个案子。”
宁霏却没有上去拉太子妃。因为她现在的感觉跟太子妃一样,就是想不顾一切地拉着谢渊渟冲破官兵硬闯出去。
她的心底有一种带着恐慌的预感,那就是她不敢保证,尽管谢渊渟是被陷害的,也能洗清嫌疑得到清白。不是像太子所说的,只要他们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人审这个案子。
从谢汝嫣在清音被阮傲认错成旦角儿开始,这一切恐怕都是一个局。
而幕后者既然精心布下了这么大的局,必定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逃脱出去。